一念两望+番外——文武之道
文武之道  发于:2014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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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我真的没有应对了,只得尴尬地转过身朝他拜了一下,模棱两可地说道:“于先生,我、我似乎是听父亲提起过你的。”

“呵呵。”他忽然笑得有些无奈,一声叹息后摇摇头说,“你不记得我,那是因为当年我住在你家时,你还没有出生。”

我听到‘还没有出生’这句,心里的大石头一下落了地,忙说道:“只恨晚辈生得太晚,今日才得见于先生的风采。”

“你也不必强说这些了。”他摆了摆手,淡淡道,“谁不知道我陷文史牢狱已然十几载,除了落魄,哪里还有风采可言。”

“于先生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这话是吴昭说的,然后他便说到了正题,“今日先生助我练阵,便是以‘天下太平,生民乐业’为己任的。”

我并不知道他怎么可以把操练兵阵提高到如此大义的一个位置,使得闻者都有种‘把天下当作己任’的使命感——也许这就是统治与被统治的区别——有些人,言辞极有煽动力,只说几句话,就会有人甘心为他卖命。也许这就叫做王者气质,也许从‘人世’二字出现开始,就注定有人创造历史,有人跟随见证。

接下来的十几天,我每日都与于肖贞一起,上午研习兵法,思考排兵布阵的战略,下午便把这些策略用于明部的操练。事实上,我们并不用事必躬亲地去教导兵士,这明部的建制极为严禁,层层都有主管和分管,分工也样样明确。所以,我们只要把自己的意图传达给主管之人,他们便会分别调动自己的兵士,进行分阵与合阵的演练。

我非常震撼于棣宫的管理与调动。的确,这里的一切都不输于摇光最精良,训练最为有素的部队。这些,都让我心里开始产生一种隐隐地不安。只是这不安,又让我常常回味着吴昭的那句:他要的‘天下’,不是我想的‘天下’。

这些东西终究都是越想越不明白,而越不明白就越纠缠着要去想的。我不停地烦忧着自己每天在明部练兵,究竟是在往何处去?

正月十五日,傍晚练兵归来,我回到住处发现小严并没有想往常那样在门口等我。我有些不安地像一个管事的小厮打听着:“可看见小严了?”

“我刚刚好像看到他在妙韵水亭的附近。”

“妙韵水亭?”我听了,连忙转身,出了绛雪轩。

妙韵水亭名义上是宫主小憩的地方之一,但是平日很少见吴昭出来散步或赏景,所以偶尔有些胆子大的下人便会偷偷在那里流连玩耍一下。要说那里风景的确不错:一曲活泉,清澈静流,一道连桥,蜿蜒婉约。但是我很怕小严在那里,若被人撞到,万一惹祸上身就不好了。

我越想越急,不由加快了脚步,连赶了几个画廊,穿了几个花厅,最后走到妙韵水亭的时候,正看到两人蹲在泉边,悄悄地咬着耳头——小严和雪儿?!

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人蹲在那里,欢快地说着话,雪儿还时不时地捂着嘴娇笑。我忽然觉得自己一时挪不动步子,不知道该怎样过去,把小严叫回来。

我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小严居然拿了我的撒金竹丝硬纸,在给雪儿叠纸船!然后两人再一起把折好的纸船放到水中——眼前的景象美得像一副画,让人看上去是那么的妥帖和舒适。看到他们脸上的欢颜,竟让我在寒冷的正月十五感到一丝温润。这场景,让我想起回忆起生活里点滴细碎的幸福。

我正看到入神,忽然听到旁别一个声音响起:“我还以为雪儿喜欢的是你呢。”

我刚想对着熟悉的调笑声奋起反抗,就被一只手捂住嘴,随后就听到身后的人说道:“你若是不想让我治他们在这里偷玩儿的罪,就跟着我。”

我听到这话真是气儿不打一出来,但是无奈人在屋檐下,只得转身,跟着吴昭从另一条路绕过妙韵水亭,一直走到了一个我以前从未到过的地方。

这是个纵深很大院落,我随着吴昭入内而行,一路都有丫环仆人跪拜行礼。我们走了很久,才停在一个坐北朝难的正屋前,我抬头看去,这门上挂着一个匾,上书二字:“不染”。

我还没来得及问这是什么地方,就听得吴昭一句“进来”,随后他便先进了去。

我脑子里虽还在想着这‘不染’二字是什么意思,可是眼见着他进了屋子,我只好立刻跟上。

进去之后,我才发现这屋子外室摆着一个放茶几的小炕,一只书橱和两张软椅,屋内的摆设虽不多,却很是精致。茶几上放着一套骨瓷茶具,和一只巴掌大的金箔打造的芭蕉叶,这叶子上还浮着一只蝈蝈,我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翡翠雕琢的。

正当我在心下佩服这无以伦比的雕刻手艺时,忽然听到一旁的吴昭问道:“你在看什么?”

“啊?”我惊了一下,指着那芭蕉叶和蝈蝈说道,“那东西做的真是巧夺天工。”

他看了一眼,笑道:“那出自同里。”

我知道摇光西部的同里有“天下第一工坊”之称,那里盛产能工巧匠,当年宫内有很多御用之物也都是同里打造的。想到这里,我有些发呆,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当年住在宫里,曾经看到过的那些金物玉器。

“你在想什么?”他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

“没有。”我尴尬地笑了一下,问道,“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噢。没什么。”他脸上忽然闪现出一丝奸笑,“我是怕你刚才看着人家心里难受。带你随处走走而已。”

“我?我难受什么?”——我真的很奇怪,我在他吴昭面前,不是好色,便是花心;不是花心,便是妒怨。不说其他,但说他现在这一副戏谑的模样,还有那日那疯狂的举动,我可是连他的万一都不及的。想到这里,我非常没好气地说道:“吴昭,你知道吗?通常,君子眼中皆是君子,小人眼中都是小人。”

“噢,那我是君子了?”

“你!”——我现在是无论如何都没法说他是小人了,于是我眉一挑,对他说道:“你是疯子。”

我说完这话,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他瞳孔深处一瞬的闪烁。随后他嘴角微扬,一抹浅笑,小声朝着我说道:“果然,我们是一路的。”


第三十一章

我和他是一路的?

我刚才说他什么来着?——对,他是疯子。

我呢?——我越想越气。

“吴昭,你疯莫要拉上别人。”我不知道自己是鼓足了多大勇气才一语双关,暗暗表明了自己对他那个宏愿没有多少兴趣。

“是吗?”他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知我也好,不知我也好,都不妨我主你从,不阻我行你跟。”

他这话一出,忽然让我想起《广寒宫怨》第七本完结时的一章,曾经有这样一段话:‘世间有独行者,发于心,礼于知,实于行。世人皆叹其疯癫,乃不知其传奇。’

我想于肖贞写这书时,眼前之人最多不过几岁,因此这话也许并无特指。但是眼下,于肖贞竟然可以听命于此人,这更说明,此人所擅长的不只是谋略,就如同太子当年所讲的“战,心为上”,我想此人一定更擅长心术。

我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在脑力上也不得和他硬拼,因为这比拼与武功较量无异,谁先出招,便先有可能被对手抓住破绽,攻其不备。于是,我谦恭着对他说:“宫主所言甚是。那在下先告退,以备明日替宫主操练明部之事。”

“你不是每次都可以用这种敷衍了事的。”他看着我,笑得慵懒,笑眼中却潜藏着洞悉一切的明锐,“你可听说过那个故事?”

“听说过。不必讲了。”我哪里知道什么故事,只是觉得此人的话越来越难接,我很怕自己又被他带到什么深宅大院里,半天绕不出来,只能就范,于是连忙说道,“宫主,属下还要准备明日的排兵布阵。”

我躬身一拜,再起来时,就看见他脸上一丝无奈闪过,忽然叹了口气道:“大概你真想‘有一日,便好好过一日’吧。罢了,你下去吧。”

我是巴不得这一声,而又怕他反悔,连忙说了声:“属下告退。”然后便转身出门。

就在我刚刚到门口的一刹那,忽然听到他在背后说道:“李如遗,你若是知道以攻为守的道理,就该知道明哲保身未必可给你一个安稳。”

我一路走回绛雪轩,才发现小严已然回来了,不过他似乎并没有看到我进屋,只是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傻乐,脸上还呈现出一种神游天外的痴呆。我看了不禁好笑,就蹑手蹑脚地走到身边,忽然在他面前大了一个响指,说道:“想谁呢?”

“哎哟!”他惊得往后一仰,然后没好气地说道,“如遗!你吓死我了。干什么?”

“噢?”我一脸取笑他的模样,“我还想问你干了什么呢?”

“我?”小严被我问得一脸惊慌,连忙说道,“我能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呀?”

“嗯。我知道了。”我假装相信他地点了点头,忽然侧身往外室看着说,“哎?雪儿,你这么晚来干什么?”

“啊?雪儿?”小严听完我的话,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慌慌张张地就要往外跑。

我一下子拉住了他,大声笑道:“哈哈哈哈,我逗你的。”

“哎!你!”小严气的一下子甩开我,急道,“疯子!”

“嗯?真巧,刚也才有人说过我是个疯子。”我看着他仍旧控制不住笑意,“我们一个疯一个痴,岂不正好是兄弟。”

“你?你都知道了?”小严看着我,楞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啊?”我看着他故意问道,“不告诉什么啊?是你偷去了妙韵水亭,还是你和雪儿……”

“唉,你别瞎说。”他急道,“我是说你别说我去了那里。我和雪儿……就是……就是刚好碰到的。”

我看着他满脸的通红都快滴了出来,强忍着笑,目光探寻地问道:“刚好碰到,就把我的竹丝硬纸做船了?”

“你,你偷看我!”

他一脸的尴尬,看得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我还没又怪你偷拿我的纸呢,你怎么就怪起我来了?”

小严听完我这话,忽然抬头睁大眼睛,像个青蛙一样气鼓着腮帮子,憋了好久,正待发作,忽然不知怎地,一声叹息,转而小声说道:“如遗,你说我是不是痴心妄想啊?我肯定配不上她。”

我当然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可自己于这种事儿上也是知之甚少,所以只好安慰道:“别这么想,说不定她不是这么想得呢。”

“真的?”小严一向听我的话,所以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觉得有些道理,“那你说,她也许是?”

“我不知道。”我生怕自己一句话说错,影响了他的情绪。

“我知道。”他忽然兴奋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衣服道,“如遗,你,求你,帮我去,打探一下她的意思?”

“啊?!”我没想到他兴奋就是因为想到这个办法,我只能推脱道,“这事儿哪有我去打听的道理,还是你自己去问问吧。”

“如遗。”小严来回摇晃的我就快散架了,“求你了。兄弟,义气最重要了。哥有难,哥求求你了。”

我看着他那样子实在难受,左右想了一下,便道:“我只能帮你从旁问一问,至于能不能问出来,你别指望我。”

“好!”小严一下子笑开了花儿,手舞足蹈地对我说,“这事儿成了,你就是媒人!”

我还没想过,自己居然就这样成了媒人。我更没想到的是,我平常那些策略用在猜测女孩子的心上,全部无效。

我利用去书楼的机会,一路跟雪儿说着话,直到最后,我仍旧毫无办法,只得在茶室里结结巴巴地问道:“雪儿,你,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你问这干什么?”她大眼睛一眨,忽然笑了一下,“莫非,你喜欢我?”

“不是,不是。”我连连摇头,“随便问问,你别误会。”

“噢,在你眼中,我就这么不值得喜欢?”她看着我又笑了一下。

“不是,不是。”我百口莫辩,急得都要出汗了。

“嘻嘻。”她顽皮的摇着头说道,“我也不喜欢你。”

“啊?”我不知道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当然了,我也不讨厌你。”——在我看来,她今日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深奥。

“好吧。不讨厌就成了。”

“那你问我喜欢谁,是为什么?”她刚说完这句,忽然眼珠一转,问道,“莫非是有人叫你来问的?”

我刚想说“不是”,但觉得不妥,于是闪躲道:“你若是告诉我,我下次多给你讲几个故事。”

“那可不行。”她忽然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狡黠笑道,“我如过告诉你我喜欢的人,你也要告诉我你喜欢的人。”

“不说就罢了。”我实在了解了‘女人难缠’这话真是有道理,“我也要回去了。”

我转身作要走状,忽然被雪儿叫住:“你等一下。”

“嗯?”我转身问道,“你还有话?”

“当然。”她忽然一撇嘴,小声道,“这世上,不管一个人觉得自己有多差,总会有个人喜欢。”

我想我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嗯。同理,不管一个人有多好,也总会有个人不喜欢。”

“对,就是这样。”她翩然一笑,对我说道,“我记得你曾说过,我会变成芳兰。我现在明白,也许一切根本没有改变,芳兰只在不同人的心里。”

听她这样说,我也笑得会心:“你已然是芳兰。”

回到绛雪轩,我见到小严,微微蹙眉道:“我去问了,但是没有问出什么。”

“啊?”小严一脸惊惶,“那她就是不喜欢我了?”

“我看不是。”我一脸淡定,缓缓地说,“大概你还要继续努力。”

“啊?怎么个努力法?”

“不知道。看你自己的了。”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事在人为。”

好容易把小严打发去睡了,我一个人回到屋里,刚刚坐下,就听到门口有些响动。我站起来,走过去,发现门仍旧是关着的,只是地上多了一个信封。

我几步走过去,拿起信封,上面什么都没有写。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纸,上面字迹潦草地写着一段话:“李家有难,若想回去,明晚三更,书楼门口见。”

我握着这封信,心里咯噔了一下,猜度半天,也想不出来这信会是谁送来的。而这信上所说的‘李家有难’也是真假难辨,我一边想,一边权衡着自己是否明晚真的要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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