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少，我想您应该还记得我，我们是危先生的人。」一上车，猎狗就向他解释。车子一路左拐右弯，慢慢甩掉后面的追兵。

宇武卿发呆了好久才呐呐地问道：「那家伙……还好吗？状况怎么样？」

「少爷现在的状况不是很乐观，不方便与您联系，但交待我们尽量协助您。纸终究包不住火，有好几股势力在围堵他，尤其是宇氏新任的那个宇帧，一直在释出压力逼少爷回去。宇氏内部现在则是一片混乱，内忧外患，不过那宇帧挺有几把刷子的，旁系那些势力都给他打压了下去。至于您，宇家对外宣称您在前任当家出事的那件事里不幸往生，并将您送到了斐氏那，现在裴旭勋独揽斐氏大权，并遵守承诺没有加入棒打落水狗的行列，因此就算得知您不在斐氏，宇家也会觉得那是您和裴旭勋的问题，自然不会多此一举来寻您的麻烦……那么，不知宇少您的打算是？」

宇武卿看着窗外，直到又被唤了声，他才慢慢说道：「去个偏僻的地方，既然危影可以跑去国外换个身分，那老子也来换个身份和职业活下去好了。到了叫我一声，你们就可以拍拍屁股闪人了，老子要用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你们只要尽力辅佐好危影就好了……可以的话帮老子传个话：不联络就不联络吧，当老子稀罕他么！敢给老子装死，老子就当他已经死了，你他妈个臭死人，想吓死谁啊！」宇武卿说完就闭目假寐，一副不动于山的潇洒样，其实内心乱糟糟的。

猎狗笑了笑，宇少还是老样啊，就算是善意也那样别扭啊。「有机会的话，一定会替宇少您传达的。」

宇武卿昨夜阳台发呆了大半时间，没怎么睡，车里的人是真的信得过的，于是他没撑多久就真的睡着了。

等宇武卿被叫醒时，猎狗对他说到了，然后硬是要塞一袋的钱给他，宇武卿十分不高兴。

「这什么意思，老子看你还是留着给危影那白痴当救急金吧，就现在的情势啊，哼，他妈的他就为了小情人努力奋战去吧。」

「宇少！」猎狗虽知宇武卿是好意，但这次却觉得不可不给。

宇武卿皱了皱眉，换了较为软化的口气：「老子有个转了好多层关系的户头，很安全，里头的钱过个几年没问题的。」

猎狗端详了宇武卿好一会，叹了口气。「您在户口上已经是个死亡的人了，这个是新的假身分，您就收下吧，那么宇少，就此道别了，保重。」

宇武卿收下了东西，挥了挥手，推开车门前顿了顿，终究是忍不住道：「好好帮危影吧……叫他……不用替老子瞎操心。」

待车子消失在视线，宇武卿终于克制不住躲到了角落，蹲了下来，浑身颤抖着。

他刚刚睡着前还想着，会不会醒来发现一切都是在做梦，一切的一切都太他妈狗屎了，原来他宇武卿真他妈是个大笑话……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简直他妈世纪大丑角啊……

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个大傻逼，只有他自己不知道啊！真的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钞票的……真他妈太好笑了。

宇武卿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他一直笑着一直笑着，边笑边泪流满面。

用模糊的视线，看了看假身分证上方小于三个字，过了好久宇武卿才终于有力气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在这陌生的地方。

先找个地方住……再找个工作吧……只是他没什么专长，还真不知道不混黑道了可以干嘛。

不过他的物欲一向不高……就算找不到工作，户头里的钱少说也还可以撑个三年……

路途经过了个公园有公共厕所，宇武卿进去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眼睛红的像个小孬兔的自己，宇武卿决定在公园的长椅发呆到眼睛不红。

方小于方小于，宇武卿呆呆看着身分证上的名字，并且默念着。从今天起，宇武卿连同户口上的死亡而死去，过去他妈的一切他通通要舍去。小丑不想干了，妈的，他干嘛要这么白痴忙得团团转，结果只是取悦了别人。

去你妈的诈死，干，通通死了啦，他妈的宇武卿也死了啦。

＊＊＊＊＊＊

「把人交出来。」云清枫冷着脸，杀气腾腾。

「这句话是我要对你说吧，带走他的人又不是我的人，我哪知道人在哪。」裴旭勋也不惶多让，一副恨不得杀光对方全家的黑脸。

「要不是你搞的鬼，我会这么晚才发现人不见了吗！又哪会这么轻易让人被带走。」云清枫冷笑，眼神像是毒辣的刀。

裴浚一看，赶紧出来阻止这两个快要抓狂的人：「别吵了，就算知道人在哪，有什么用，一下子面对这么多剧变，小武需要一点时间自己静一静……别忘了，现在你们、我、桦叔、甚至是危影，都背叛了他的信任，通通都是联手起来骗了他的人，哪怕是什么可笑的善意欺骗，还不一样……你们自己想想看，要是你们信任的人这样搞你，你们会怎么做！」

云清枫和裴旭勋一时都静默，只有白镌突然出声：「说得好！要我的话，绝对反过来搞死这堆混帐王八蛋，敢这样联手玩老娘，全部死一死好了，说是为了我好？对我有情？哈，那更好！老娘就躲到天涯海角逍遥快活去，顺便去弄几个绿帽给玩我的王八乌龟戴戴！」

云清枫和裴旭勋同一时间都怒瞪白镌，白大小姐一点也不以为以，继续反激：「表哥，不要说我不帮你，之前我就很反对你这样玩的，小武太可怜了。裴旭勋……你更不用说了，要我是小武的话，给从小就熟的『弟弟』强了，他之前没有一枪毙了你还愿意见你，我真觉得小武心胸有够宽厚，更不要说又突然得知这个强暴犯居然是自己的亲哥哥，哇哇哇，到底有几人的心脏可以给这样玩的啊！我都觉得小武没疯掉真是强到不行。」

被数落的两个人沉着脸不说话。

旁边的裴浚叹了一口气。「总之，还是先找人吧，找到了谁都别轻举妄动，让小武好好静一静吧。我们只要确保他的安全就好了。」

24

最近第四邻以后的婆婆妈妈们，都觉得出外买晚餐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既不用自己下厨当黄脸婆，又可饱眼福，可为一举两得，而原因无他，不就巷口卖粥的那个老皮不知从哪找来了个小帅哥当助手，虽然黑头发黑眼珠的，可那轮廓就是深邃得媲美外国人啊！

原本老皮的生意就挺不错的，卖的粥味料多味美，现在多了个小帅哥助手，生意这下更是炸开了锅，忙得不可开交。

这新来的小帅哥呢，勤快是勤快，可就是太沉默了点，而且不论是谁和他搭话，都一律沉默似金，从没笑过，虽然这也堪称一特色，可那张精致的五官不属冷面酷哥型，不笑总是让众女性们感到惋惜的。

好不容易撑到快收店，刚送完最后一批外送的老皮，一转身就给自家小助手一掌。「你个死小子，叫你脸不要这么像家里办丧事的，老是改不过来，你做的是服务业呢你！脸这么臭，长再俊客人都要给你吓跑了。」

被打的小伙子总算有点神情了，有点愤愤得看了老皮一眼。

「你小子，有什么话直说啊，少在那里给我心里鸡鸡歪歪的啊！」

小伙子抿了抿唇，慢慢道：「真要说……老头你更像讨债的呢。」

「唉啊！老皮我开店前就是个讨债的混混，你小子又不是没听我说过。」老皮说完狠狠捏了捏小伙子的脸。「老皮我就长这么丑，表情怎样还不那丑样，你这小鬼生得到好，可打从我遇见你那天就成天给我摆个死人脸，真是浪费了你老娘生给你的这张好脸皮啊！还有我说你原本头发好好的，干嘛三不五时浪费那个染发钱，还有这个什么黑色隐形眼镜，真是没事找事干，嫌钱多啊你。」

小伙子这次没什么反应，只是眼神游移的往外边瞧。老皮见苦口婆心没效，叹了口气便松手。「小于啊，这谁没有过去啊，别老惦记着以前发生过的事了，事情总会过去的。」

被称做小于的小伙子，抿了抿唇，终于看着老皮一眼。

「我知道我知道，你小子需要时间，好了，店里收一收，皮叔带你喝酒去！让酒精安抚安抚你这深宫怨妇。」

「说谁啊！」

「还能说谁呢，不过你，我说你啊，到底是不是被女人甩了啊，一天到晚失魂落魄，一副掉到记忆里的神游样，看到人家情侣会恍神得更严重，活脱脱就一副被抛弃的小怨妇样啊。」

小于眯着眼，咬牙切齿回话：「老头，你三八电视剧看太多了。」

老皮打了个哈哈，心想你小子脑羞了，不承认呢。

环视了下自己开的这间店……一个人经营这家小店，少说也一二十年了，以前都一个人蛮干着，近几年终于感受到岁月不饶人的压力，加上只有他一个人，外送也不易，可徵人启事贴了几年，就是没啥人上来应征，好不容易徵到了也做不久，有时简直是花钱供了个祖宗来气自己。这小于倒是难得留了下来的年轻人……老皮还记得那天过了吃饭的尖峰时间，他正在店里整理环境，想不到进来就是个红发棕眼的歪国人，他心想，怪不得老祖宗叫人家红毛番呢，真的是红色头毛捏。

不过一想到歪国人他就紧张了起来，他不会讲鸟文啊！

「要什么？」尝试性问了下，心想尴尬了，要不要打电话叫隔壁大婶婆那个在大学念鸟语系的孙子来救个场。

红毛歪国人沉默了很久，才好像下定决心道：「头家，还徵人吗？」

台语！红毛番会讲台语！他一时如五雷轰顶，只能目瞪口呆盯着那个歪国人。

歪国人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沉默了一会转身好像准备要离去了。

「矮啊……歪国人，等等唷，有缺人啦！」矮啊，夭寿，太刺激了，居然有鸟国人来应征。

歪国人停下脚步，不知道再犹豫什么，脸上有些迟疑。

「我不是外国人……只是有混到血，在台湾长大的。」

「第一次应征啊？小伙子。别紧张啊，叫什么名字。」

对方明显愣了下，呆了一会才回答到：「方小于……」

「那就做做看吧，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这次小于整个像是被噎到的表情。「都……可以，只是我要先去找房子」

「还没找房子啊，那好办，老皮我家有空房，要不要住？房租含水电包吃算你一个月四千就好了，很便宜，钱从薪水扣啊！」

于是这个有点小傻的小伙子就在老皮他家住下了，人是挺肯做肯学的，他这个老板说什么就做什么，不像以前那些小麻雀叽叽喳喳意见多得不得了，因此老皮也是挺中意的，小于才做没几天他就打算把家底都倾囊相交，决定要来好好培养一个接班人。

老皮想着想着，小于就过来说收得差不多了。

两人到了热炒店，点了几个菜，叫了一打啤酒，途中老皮接到了一通电话，接着就很明显低落了起来，各有心事的两人，突然就沉默了起来。

「老头，你怎么了！」小于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

老皮瞪了对面的小伙一眼。「没啥，只是知道以前到现在心心念念的一个女人嫁人了，有些感伤罢了，来，喝酒喝酒！」

小于有些一愣，看着对面的老皮一瓶接一瓶，还叫了第二打！跟老皮不知道喝了几次酒了，就今晚老皮喝得特别凶，没多久就喝醉了，还开始发酒疯。

「小伙，就跟你说谁没过去吗！你成天一个死人脸是什么意思啊！」老皮吆喝着。

「没有啊，我天生脸这么难看。」小于无奈地叹口气，起身认命地去结帐，然后抬起自家醉鬼老板，准备回家。

「还想说怎地场子收了就都没她的消息了……居然是嫁人去了，果然是喝过洋墨水的天鹅啊，嫁人也嫁洋鬼子去了，嗝！」

小于一惊，收了场子，嫁人，怎么那么似曾相似。

「都过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是老惦记着那女人呢！真窝囊！没用！……小于啊！皮叔跟你说?……皮叔跟你说话着呢！有没有在听啊！」

小于无奈地白眼一翻「有有有，听着啦。」

「那女人啊……那女人啊……是大人物的女人……还是个受过很高教育、喝过洋墨水的才女……不但是大人物的女人、自己也撑得起场子、谈判手段一流，真是她妈个大天鹅啊！」

小于这下子是真的愣住了，皮叔说的真是有够像方芳那个女人的。

「我算什么咖啊，连示好都不敢，只敢远远偷偷看她，连后来出了点事，进了牢里，再出来，重新开始，和以前那些通断了，就些老弟兄还会偶尔连络，老忍不住打听她的消息。真是够窝囊的啊……」说到一半就没声了，小于一看，才发现罗罗嗦嗦了一堆后，醉鬼老板已经睡着了。

小于叹了一口气，虽然老皮讲的没头没尾的，不过他完全可以判定他讲得应该是方芳没错，世界真是好小好小，被提到以前认识的人，这下子想逃避也逃不了，回忆整个挤爆了。

把醉鬼老板安置好，小于拎了刚刚剩下的几瓶啤酒，就跑到附近的河堤继续喝酒发呆。

真不知道为什么，猎狗弄给他的假身分要叫方小于，难道是危影那家伙的恶趣味？苦笑了下，一口气干掉一瓶啤酒，叫什么其实不重要，只是那个于字总会让他想到去掉头的宇。

宇武卿已经死了，除了户口名簿上的死亡，还有心灵层面的死亡。

明明已经决定要舍弃过去的所有，却不时的想到回忆。虽然老是会摸着空空的耳朵，虽然这么半吊子的，不过已经死亡的宇武卿和现在活着的方小于，有着很大的差别……这么一想的方小于，又觉得欣慰许多。

他打算就这么活下去，过完剩下的日子，平平淡淡的活着，日子很简单，没有那些打打杀杀、复复杂杂的。虽然目前没有人来找他麻烦，但他也许会步入危影的后尘，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被找到是迟早的事情，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活着，虽然也不想死就是了……只是原本存在的意义和目标突然都没了，真的很不知道可以干嘛。

干，心里像是破了洞，也许吹进去风了吧，总觉得凉飕飕的，还空空的，很不好受。

25

隔天，他的老板老皮宿醉，态度却完全恢复了正常，对于老皮的那些醉话方小于选择不提也不问，就像一切没发生般。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方小于的日子转瞬间就过了半年，原以为时间可以解决一切……但情况并没有好一些……

「喂，小子，东西收一收，今天提早打烊。」不似以往理直气壮的大嗓门，老皮声音有些小。

方小于一愣了，不知道老皮毫无预警的是搞哪出。

老皮搓着手，别扭了好一会才期期艾艾道：「待会帮个忙……陪老皮去挑个衣服和礼物吧。晚上有约会……就你上次也看过的那个娘们……嫌我穿衣服土，你也知道皮叔就是个大老粗……上回你挑的礼物那娘们喜欢得紧，直夸你有品味有眼光，还说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穿的，都搭得挺不错看的。」

老皮讲到有约会的时候，方小于在心里啐了声──原来是要陪女朋友吃饭啊，不过反正他也乐得放假。但当老皮说到后头，方小于不由得愣了好一会，记忆中那些数不清的人也说过的有品味，很多东西又不受控制在脑中跑了出来……原来不知不觉，他的某些部分真的变了，因为别人而改变了，而且就算离开了那人还他妈的变不回来。

「又发呆，你这小伙子也真是……不是皮叔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是也有许多女孩子跟你示好吗，有喜欢的就交一个吧，别挑三拣四的了。」

「还没有遇到中意的。」方小于淡淡的说，皮叔的话又勾起了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