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用料足,都是实在东西,价格也不便宜,一碗羊羹也花了一吊钱,那人从袖中掏出一吊钱,放在桌上。老板憨厚地笑了笑,上前收拾,收走了钱,又盛了两碗汤,端了上去,算是送的,用来清口。
申一从未一气儿吃过这么多东西,坐在座位上手指轻轻按摩着穴位帮助自己消食,不时喝两口汤,登时觉得赶了这么长时间路的乏都解了大半。那人宠溺地看着申一,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敲了敲,开始跟老板打探消息。
“大哥,武威这附近有啥好玩的么?”
老板看也没什么人光顾,索性在一盆清水里洗了洗手,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擦干净了,与那人他们坐到了一桌,聊起天来:“你这可问对人了,我从出生就在这武威,小时候皮,除了节度使府邸我哪儿都去过。我人粗,我觉得有意思的你们不见得喜欢,不过这天梯山石窟你们应该感兴趣。”
老板人单纯,问啥都说,两人交谈不多时,那人就把大致情况弄清楚了:武威哪件客栈最干净舒服,什么时候的集市最热闹东西最好等等。
掂量着时间差不多了,那人开始打听河西节度使的事情:“大哥,我听您多次提到河西节度使……这河西节度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河西节度使那可了不起,他本是朝廷的威武将军,十八、九年前吧,竟然自请调到咱这儿。现在的节度使可不比以前,上头派下文官管着,哪有做威武将军威风啊。可是人家照样做的风生水起,打退好几次外族入侵不说,这整个凉州都让他管理的繁荣起来,咱武威人没有不尊敬他的呢。”老板说的起兴,可正巧来了客人,便说了声抱歉,去招呼客人了。
来人五六十岁的年纪,一身铠甲,头盔夹在腰间,腿一跨坐在凳子上,吆喝起来中气十足,颇有些老当益壮的感觉:“老板,来碗羊羹,口重干拌!”
“好嘞!”老板抬头一看,惊讶道,“呦,节度使大人!我给您多加两块肉……”
“那敢情好。”来人将头盔往桌子上一放,抬头正好与看向他的那人目光交汇。
那人淡定地将目光移开,与申一一道离开了小摊。
第二十七章
到了那位老板推荐的客栈,那人依旧要了一间上房,然后愉悦地发现并不是每间客栈的小二都像悦来客栈的那样抽风。略作休整,那人心满意足地搂着申一睡了一觉,醒来后,神清气爽地拉着申一出门逛逛。
申一颇为不解,明明此番前来不为游玩为何那人放着正事不做。
那人也不回答,带着申一游走在武威城的大街小巷,最后绕到了节度使府前。
出乎意料的,节度使府戒备并不森严,前后两个门只各两个小兵守着充充门面,府内并无士兵家丁巡逻护院。想来不是因为尚未入夜,就是这节度使对自己武艺颇为自信。
那人摸了摸下巴,却是,方才遇见那节度使时,见他步伐轻快但下盘甚稳,说话声音也是中气十足,武艺不俗,只是不知师从哪门哪派。
不过……若是他真是教中传闻跌下山崖身亡的左护法就另当别论了。
“大侄子哎……你有没有兴趣,进去逛逛?”那人下巴朝节度使府抬了抬,不甚在意地说。
申一有些无力:“这种事情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要来也是晚上的吧?”
“不,我是说”那人裂开嘴,从腰际拿出一个牌子,“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说完就直直的朝大门走去,将牌子递给门口小兵,道:“六品兵部司库主事李那人奉命求见威武将军。”
小兵结果牌子,对那人执了一礼,进门通报。那人得意地冲申一咧嘴一笑。
“莫不是以为我在朝廷混了那么多年就啥也没混上?”那人与申一咬着耳朵,“我身上也是有功名的。”
申一一挑眉,道:“还真不知你还是酸秀才?”
那人咳了两声,道:“找人使了钱,捐的。”
申一嗤笑了一声,又问:“你不过是六品小官,如果我没记错,这威武将军官至节度使,节度使官同郡王,属枢密使,开府仪同三司,乃是从一品大员……是你说见就见的?”
那人道:“官大不如职大,节度使再大的官当今也行如虚设,他手下的兵能用上啥样的武器还得靠我……司库司库,可不是白当的。”
申一哼了一声,嘟囔着:“小人得志。”
这时,进门通报的那个小兵回来了,对那人行一礼,道:“李大人,我家将军请您进去,请随我来。”
节度使府内并不是一般人想象中的富丽堂皇,相反,可以用朴素来形容。没有什么花花草草,进门便是一个大广场,两边陈列十八般武器,前方有一大鼓,想来是平素练兵时的场地。
二人被小兵径直领至大厅,大厅内也无甚装饰,甚至桌椅都不是上好的材料,节度使未着戎装,换了一身长袍端坐正位,身后高悬一根短棍,棍子末端有碎宝石组成一个奇怪的图案。
那人目力极好,一眼便看见那个图案,握着申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那人行了一礼,直起身恭维:“下官久闻威武将军风采,如今一见果真当世俊杰。”
“李大人客气了,快请坐。”将军也起身,请二人坐下,“不知李大人此番前来,有何公务?”
“无甚要事,不过与好友出游,路过将军府邸,理应拜访。”那人道。
“李大人太客气了。”
二人又寒暄客套一番,将军道:“二位在何处下榻?若不嫌弃寒舍,就在此歇息,也让我好尽地主之谊。”
那人与申一对视一眼,对将军说:“不麻烦将军了,下官已经将行李安置在客栈了,明日便前往别处游历。时候不早了,下官告辞。”
将军也不多做挽留,派亲随相送。
离了节度使府,那人与申一却不急着回客栈,又绕着武威转了半晌。申一皱了皱眉,低声对那人说:“有人跟着。”
那人笑了笑,道:“这是必然的,如果我没猜错,今晚会有人夜袭。”
申一不解:“为何?我们并未暴露身份和目的,况且你现在还是朝廷命官,死在他的辖地,他也难辞其咎吧?”
“我名义上是六品司库主事,可司库只有两名主事,我是编外的,事实上不过是跟随大侠的一个随从罢了,所以兵部名单上并没有我的名字,我们这一支是秘密的。”那人又将腰际佩戴的玉佩摘下递给申一,“况且,谁说我们没有暴露身份?”
那玉佩晶莹润泽,色泽均匀,是块上等美玉,可它上面雕刻的图案,却与节度使府内高悬短棍末端上的一模一样。
申一当然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他的药箱上有同样的图案,这个图案代表着魔教高层,堂主以上才有资格在自己的物品上标识。
传说,那个左护法使得一手漂亮的棍法。
这个威武将军,果然就是当年的左护法,马勒。
“威武将军于忠,二十年前突然出现的一个人物,此前未有任何记录。猊犸山一役成名,受封威武将军,恩宠无双。此后打了一系列战役,胜多败少,抗击外族,朝廷内外呼声很高。自觉功高震主,申请外调,来到武威当了一个无甚实权的节度使。”那人与申一回到客栈,关上门,喝了口水歇了歇,道。
“据说他失忆了,二十年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那人摇了摇茶杯,眼中一片冰寒,“我手下查到的是这样。”
申一摇了摇头,道:“今天我看他的神色吞吐不像脑部受创未愈的,真得了失忆症的可能性很低。”
“呵,我压根就不信。”那人捏碎了茶杯,“休息一下,晚上咱也夜袭……这里,就让他的手下扑个空。”
亥时,当申一醒来的时候,那人已经穿好了夜行衣,正在准备其他物品。他看到那人手里攥着一个竹筒,样子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那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他揣进了怀中。
“醒了么?把这个换上吧。”那人将一件夜行衣递给申一,面色凝重,“我记得来之前,前任右护法戈壁嘱咐过我,他说马勒骨骼清奇,资质极佳,学的又是教中最上层的武学,二十年前他已经打马勒不过。过了二十年,相比他的武艺更加精进了。”
那人握住申一的手,道:“此行凶险,若真……你定要保全自己,逃命为上,出了凉州找到教中分舵就安全了。”
申一已经穿好衣服,从包袱中取出淬了剧毒的蚕丝金线,缠在腰际,又取出各式药物放入袖中:“想什么呢?你若有个万一,我岂会独活?”
“……”那人沉默,抬头道,“那你回去吧。”
申一走到那人面前,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脸,气笑了:“你也不想想可能么。且不说我会不会回去,单是那马勒岂会放过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申一推开房门,头也不回,道:“若怕我出事,那就给我活着,然后护我周全。”
第二十八章
二人绕着武威城转了几圈甩掉追兵,径直奔着节度使府去了。适时已是深夜,城内除了打更的便是巡逻的,避开这些人对二人来说还不算难。
在节度使府附近,二人跳上一棵树观察府内情况,却发现偌大的宅邸却无家丁护院,连门口的两个小兵都不见了。府内兵力空虚得很,连条狗都没有。不光如此,宅邸内除大堂未亮一盏灯,而大堂却灯火通明,数十盏灯笼将大堂照的犹如白昼一般,令人好生费解。
申一虽不知马勒用意,但也能感觉到那地方凶险,正犹豫着,感到手被那人捏了一下,看向那人,只听他道:“走了”便拽着自己往大堂掠去。
大堂正门大开,马勒端坐正位,身后短棍已取下放在手边的桌子上。他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听见二人的脚步声也不急,只晾着他们,待一盏茶喝完,才拿起短棍,道:“二十年恩怨,如今也该做个了结了。”
说完便率先向外走,也不怕他们偷袭。不过既然这马勒做出姿态要用江湖方式结局问题,那他们也不妨讲求一点江湖道义。
三人来到练武场,马勒与他们各站一边,进行开打前的骂阵活动。
那人右手从腰际抽出软剑,注入真气,持剑迎风而立,左手则捏着两三个玛瑙骰子,却是他的独门暗器。申一手缠蚕丝金线,袖中自由乾坤。
马勒没那么多花哨,手握短棍,一按开关,便见噼里啪啦的电光绕棍而生。
“……你被雷劈过么?”申一传音入密。
“……木有。”那人很诚实。
“那你可以尝试一下了。”申一有些恍惚,“这种东西太逆天了吧!”
那人略一琢磨,便道:“可能是蜀山出来的……详情请参考蜀山6G。”
那人这边传音入密聊得很high,表面上纹丝不动,马勒也不着急,跟着他们一起站着。
那人想了想,朗声问:“今日一战,在所难免,在此之前,晚辈有些疑问还请前辈赐教。”
“问。”
“前辈可是我教中前任左护法?”
“没错,我便是马勒。”
“那前辈三十年前跌落山崖是意外还是计划之中?”
“意外。”
“传闻前辈二十年前出现时失忆,是真是假?”
“……”马勒长叹一声,道,“如今还追究这些作甚!”
那人叹了一声,扯下玉佩,对马勒一亮,道:“圣教天枢长老李那人奉圣教教义追拿叛教护法马勒。”
“莫要抵抗,小教主仁慈,也许还能留你一命。”那人劝道,又说,“戈壁右护法至死都在寻你。”
马勒长叹一声,冲着猊犸山的方向跪地磕了响当当的三个头,道:“马勒自知对不起兄弟,恕马勒心愿未了不能以死谢罪。”
站起身,短棍指向那人,道:“今日一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侥幸得胜,心愿完成后自当自刎谢罪。”
与上次在唐门那场游戏一般的打斗不同,这一场双方均是使出了真本事。没有人看到他们是怎么出招的,只见银光一闪,双方已经缠斗在了一起,速度之快,肉眼仅能捕捉到残影,不过依稀可辨即使那人申一以二战一,依旧是落了下风。马勒更是时时短棍指天引雷助阵,那人申一更为狼狈。
常言道天雷滚滚,疏而不漏,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身,即使平常遵纪守法遵守公德还有可能一个判定不好闪电就下来,更何况那人平常杀人犯法的事情没少做……别的不说,出身就是反政府武装小头目。总之,马勒召来的雷就要劈在那人身上了……@司马懿速度速度15秒要过了!
反正那人躲是来不及了,手里也没有无懈可击,眼见雷就要落在身上了,三血武将手里没桃,挂是肯定的了,谁知申一上前一把推开那人自己没躲开生生受了那一雷。
这狗血的啊……捂脸,该庆幸申一是四血么?
好吧,三国杀滚粗……
那人一把接住申一向后一跃与马勒拉开安全距离,一边面目狰狞全身哆嗦地冲马勒大喊:“马勒!你竟用老教主为你去蜀山求得的神兵‘电棍’攻击我圣教众人!”
马勒虎躯一震,愣在当场,那人从怀中掏出两颗烟雾弹往地上一掷,趁着浓烟抱着申一哆嗦着战略性撤退。
为什么哆嗦呢?李那人友情提示,武林高手并不能提升人体安全电压,该触电还是会触电的。
缓过劲儿来,那人抱着申一一路向南狂奔百余里,进了那小摊老板所说天梯山,自寻了一处隐秘山洞躲下。
再看申一,全身黑红黑红的,最外面一层皮肤已成焦炭,轻轻一碰都会往下掉渣。他当然已经没有意识了,全身在不停地抽搐,样子凄惨得很。
那人将申一放在地上,不停翻找申一带的药品,却没有一个有用。
看着奄奄一息的申一,那人觉得有点绝望。还能做什么呢?做了有用么?他不该带他来的。他又有些想笑,这TMD什么狗血的展开,就这样完结了么?烂尾啊亲!
就说不带你来的。
那人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想揉揉申一的头,看着那种惨样却不敢下手。
什么玩意儿!武侠小说里出现修仙的道具尼玛根本就是犯法了好不好!
这种时候申一不应该悠悠转醒抬起一只手摸着他的脸说忘了他吧以后自己好好活下去然后再咽气么?跟只死狗一样躺在那里还时不时抽搐一下算什么啊!太偷工减料了吧!好歹给男主一个受刺激然后王八之气全开的机会啊!直接就挂掉了算怎么回事啊!死不死啊!
好歹让他再和申一说几句话吧……
那人呆呆地看着申一,突然想是不是抽他两巴掌他就能醒过来了。最终,还是不舍得。当然也肯定不管用就是了。
等等!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他走之前放进怀里了的好像!
一个竹制容器倒扣在申一的胳膊上,黑色的蛊虫在申一的胳膊上竟然已经看不出了。
这样真的可以了么?那只蛊虫好像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么送东西的时候不给个使用说明呢?
那人有些烦躁,绕着申一不停转圈。不知道转了多长时间,转得外面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自己的下巴也长出了青色的胡渣,直到申一烧焦的皮肤慢慢褪下,直到申一的胸口恢复平稳的起伏,直到申一缓缓睁开眼睛对自己虚弱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