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张总，好……好……”

“小喜子，我已经帮你把辞呈打好了，开心么？如果把它寄到连总那里去，想必他会更开心的吧，你说呢？”

“不是张总，我没打算辞职。”

张时远将手中一叠报纸重重往桌子上一拍，脸上的笑眯眯顿时切换成乌云蔽日：“我个人不反感这个世界上有米虫的存在，但我反感在我的公司里有这样的存在，因为这不符合我的美学。”

“……”

“男人，认真工作时才是最帅的。我张氏娱乐，就是本着这条美学准则，才享有小杰尼斯的美誉！”

“……”其实就是存心模仿杰尼斯事务所，还好意思说。

连喜忍不住撇嘴，腹内吐槽。

“艺人必须勤奋，这是必须的。作为经纪人，更得如牛似马，八方奔劳，任劳任怨，精打细算……（省略数百字。）反之，就得主动辞职，主动！小喜子，你说呢？”

“呵呵。”连喜脸上堆起笑容，心里却是，MLGB的。

张时远滔滔演说完了，见连喜只有区区呵呵二字，脸色更黑了三分，咽了口吐沫不死心道：“好吧，我可以因为你出身豪门而打破自己的美学，我也可以因为你的任性浪费些钱，你想捧谁都可以，路边的乞丐残疾都可以，但是郁天，绝对没门！”

“没有郁天，张氏也不可能有今天，张总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名誉有多重要，你作为经纪人，不会不知道。我不可能拿张氏数百明星的前途和未来作赌注。”

“那就请张总首先管得住自己，不要对男艺人使用潜规则！”并不是只包装男星就可以杜绝外界对潜规则的指摘。

“连喜，你！”

“我跟你不同，我不会看见谁有赚钱的可能，就去捧谁，我看的，是艺人的灵魂。有些人，也许能带来一时的荣光，但他的灵魂不属于大荧幕。我不会放弃天生就该与荧幕为伍的人，这份天生，比起勤奋来说，重要得多。要知道，勤奋并不是到哪里都是弥补不足的良药。”

张时远气到极致，却平静下来，理了理被自己扯歪的温莎结，临出门时，冷笑一声道：“是么？那就请你离开目光短浅的张氏，自己成立娱乐公司，哦不，成立工作室就好了。”

啪的一声，连喜腋下的包被甩到墙上，掉落下来，散落一地的资料。

小余战战兢兢地蹲下去小心收拾，见全是一些企划，便细细地收好了，又装回他的包里。

电话铃响了，小余接的，半晌才不确定地看向连喜：“郁天来了，试镜的事，还要做吗？”

“要，当然要，先让他去化妆室。”

连喜在办公桌前坐下，点了根烟，拿起刚才张时远翻动过的那叠娱乐报纸，弹了弹头版头条部分，轻笑道：“那帮孙子，给钱才会做得好看点！”

“连，连，连喜！”小余拿着一叠纸进来，大呼小叫。

“怎么了？开始试镜了么？”

“没，是导演问，你确定要试这种？”

“你说呢？”

“你不要学张总的口头禅。”小余缩了缩脖子。

“郁天他十七岁就拿下了影帝桂冠，他的演技还主要质疑么？”

“是哦，试镜好像根本就没有必要……”

“错！很有必要，因为这将是我是否压下全部身家来赌注的唯一判断标准，我要看他能为复出忍辱负重到什么程度。”

“但是……让郁天去演这样不和谐的作品，这也未免太……而且你要求的竟然是尽量假戏真做，这……”

“毁灭，从根本上来说，即是重生。”连喜抿一口咖啡，用极享受的神情淡淡道。

“好像太深奥了，我不太懂耶，但是这样以争议题材求搏出位真的没问题吗？出了问题可怎么是好？”小余急得直跺脚。

“就按照这个演。”

“好，好吧……”

小余忐忑地走了。

不到一个小时，又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面无表情：“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打算先听哪个？”

“好消息。”

“郁天拍武打片合格率，200%。”

“哦？那坏消息是？”

“您今天需要支付的医药费初步估计是十万以上。”

连喜站了起来，抬手，有些颤抖：“伤到他了吗？”

小余摇了摇头，撇嘴道：“他倒是毫发无伤。”

“那怎么？”

“是他问导演拍什么，由于你选的题材太过于那啥，导演不好意思说，只好说是拍爱情动作片。那小子貌似只听进去了动作二字，于是……第一个和他演对手戏的男演员，小腿骨被踢断，已经被送往医院。”

“他不会看剧本么？！”

“他是郁天，曾经的影帝。那个导演几乎是个新人，没好意思把那种剧本给他看，想着只是试镜，于是只在口头上委婉地述说了一些……”

连喜拂额：

“罢了，别演了，叫他来我的办公室。”

郁天走了进来，还光着上身，下身裹着猩红浴袍，这样本来充满某种不和谐暗示的打扮，硬被他搞成斯巴达奴隶竞技场出来的勇士似的，浴袍壮烈成了布条挂在臀上荡啊荡的。

“你觉得自己怎么样？”连喜撑着下巴问。

“导演说很好。”

“……”脾气是变好了，智商却好像变低了不止一点，就算没在娱乐圈混十年，也该听说过什么叫色情动作片。

果然是撞到了脑子的原因么？

“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我可以更努力的，很努力的！”他捏紧了双拳，动作飞快，一连摆了数个显示力量的POSE，就差在脑门上拴块布条上书强壮二字。

连喜无视他的热血，冷道：“很努力地帮我增加医疗支出么？”

郁天低下了头。

连喜咽下继续毒舌的欲│望，对小余使了个眼色道：“午饭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带他去吃个盒饭吧，记住，要在食堂大厅吃，还要告诉全公司的人，他在那里，吃、盒、饭。”

十分钟过后，小余走进来，连喜问：“如何？”

“我想如果有狗仔或者别有用心的人拍了视频的话，张氏集团捧的那些个有点名气的歌星影星，都会变难看，影帝领盒饭耶，少有人忍得住不嘲笑。”

“这只能说明，大多的人，还是习惯以他人的痛苦为自己的快乐。他自己怎么样？没生气，没打人，没沮丧？”

“没，我走过去，他居然对我说，这个咸蛋真是好吃啊，问他能不能再要一份。”

连喜唇边露出笑来，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下午我带他去封导的片场，余下的事你自己做主。”

知名大导演封慎，人称“封神榜”，主演过他的电影的男星，极少有与“最佳男主角”奖擦肩而过的，就是郁天，也是有他的成就，才在十七岁那年“一夜封神”。

对于郁天，封慎觉得十分惋惜，当连喜带着郁天来探班时，还情不自禁地与连喜一起谈起当年合作时的畅快往事来。

谈话虽然很愉快，但封慎还是隐隐觉察到了连喜的意图，碍于情面，没有明显拒绝。

他对郁天固然十分欣赏，但是作为导演，拍片，崇尚艺术讲究口碑很重要，但若与票房与商业利益挂钩，即使才华横溢如封慎，也不得不略低头，演员中宁愿用三成花瓶，也不会启用郁天这样几乎所有粉丝都转了黑的艺人。

片场有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看起来顶多十来岁，他的角色是主角顽皮捣蛋的少年时期，全片他的戏份，删减到最后，估计不会超过五分钟，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的演技是呛了点，但是胜在够美型，作为那不到五分钟的出场，惊艳一番就够了，至于演技，绝对是会被忽略的。

封慎拍戏严格是出了名的，除了外号“封神榜”，还有个“疯神榜”，拍起戏来毒舌能逼疯人，就算是女神廉薇，也不知道被她骂哭过多少次。

虽说能容忍那少年的演技差，但起码也得合格，NG第二十次后，封慎让人给那孩子擦完第二十遍金豆子，对郁天招了招手。

连喜终于喜上眉梢，自信满满地将郁天推了出去。

机会来了！

就是混个龙套也好啊！

“这位是曾经最年少的影帝，下面请他来帮你示范一下该怎么演好调皮捣蛋……”

全场都围在导演身后，观摩影帝的表演，那个NG少年看得尤其认真，眼神尤其期待。

三分钟后，全场寂静。

半晌，封慎才爆出一句：“郁天，你看不起我的剧本么？”

在镜头前的郁天赶紧摆了摆手，神情僵硬，说话也磕磕绊绊起来：“没，没准备好，再来一次。”

又是三分钟过去……

连喜止住封慎的爆发：“太久没演戏了，估计生疏了些儿，让他再试一次吧！”

三分钟再次过去，连那个NG少年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不屑，封慎对连喜摊手：“我爱莫能助了，看来车祸对他的创伤着实不轻，你还是带他回去好好休养吧。”

一代影帝居然不会演戏？！

开什么国际玩笑！

就算车祸有影响，但以他对郁天的了解，演戏对他来说，与其说是天生的才能，不如说是本能更确切。

堕落，也该有个下限吧。

连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今天在人前大失面子，本来是志得意满准备去得瑟的，现在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他连爆发咆哮都懒得了。

是该放弃了。

也许张时远是对的，所以人家才是张氏的总，自己只能是区区经纪人。

望了一眼副驾驶上的郁天，连喜扯了个皮笑肉不笑：“我请你吃晚饭，说吧，想去哪吃？”

“豪门！”郁天脱口而出。

“豪，豪门……好吧，就豪门。”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十五分钟后，车在豪门前面的停下，里面的人还挺少的。连喜刚要走进去，就被门口的迎宾拦下了：“对不起先生，本店今日不对外开放。”

“为什么？”

“因为有重要贵客。”

“谁家办奢侈喜事啊，这么大排场！”

“这个……”

这时，一辆加长款本茨也在豪门前停下来，站在门口的迎宾见状打了个手势，立马有一队穿月白色旗袍的妙龄少女走出来，大抵是全体酒店公关，她们一齐走到车前，弯腰行礼：

“欢迎光临！”

偌大的加长款本茨上，走下来也就四个人。

连喜全认识：廉介、廉薇、廉子、女仆君。

他挣脱迎宾的阻拦，几步奔到廉介面前，就差给他一个下勾拳：“我靠你廉介，就因为你家要吃饭，所以让豪门不接客？！搞得这么夸张，你当演脑残偶像剧啊，你土不土啊？！”

廉介摘下茶色墨镜，低头望了连喜一眼，道：“是你啊，那就一起吃吧。”

“你请客我也不吃！”

“你不吃，我们可以单请郁天嘛！”廉薇风情万种地推了一把连喜，指着郁天道，“从我们下车起，他就一直盯着我们看，那眼底满满的渴望，真是太明显了。”

连喜走回去拉郁天：“走，我们去别家。”

拉，拉不动。

“我想在豪门吃。”郁天小声道。

“豪门的东西真的不好吃，又超贵，纯粹是坑爹骗人的，因为它是廉介他自己开的！balabala……等一下，你这一脸羞涩是什么意思？”

不说还罢，一说郁天那张没剩多少姿色的脸，奇妙地粉软水嫩起来，衬着他此刻那小动物般的眼神，一瞬间招人极了。

6.二见情倾

豪门内有专门的音乐团队现场即兴演奏或者演唱。

例如此刻，正在演奏的就是连喜不怎么欣赏得来的爵士乐。廉介倒是一脸欣赏，还让酒店经理给那些人一一打赏。

郁天自进门，便老低着头，连喜叩了叩他的脑门，小声道：“怎么？在款爷面前自卑了？你郁天最得意的时候，风光得跟上帝似的，那匹狐只够配在你的阴影里。”

“狐？”

“极其奸诈狡猾之人的代称，总之你不要得罪他就是了，还有，你撞过他宝贝儿子的事最好提都不要提，他想不起来最好。”

廉介开了瓶桃红香槟，对连喜笑道：“你倒是对他不离不弃，我佩服。”

“那当然，为了联盟，对不幸之人要伸出援手！”连喜想也没想就道。

“听说他要复出了，什么时候？”

“要看娱乐风向，运气好，兴许就在明日。”

“就怕明日复明日……”

连喜一口干了满满一杯桃红香槟，掼下酒杯，叉了一块肥鹅肝，啊呜一口塞下，细嚼慢咽完了才道，“明天第一娱乐报的头版头条，你就能看到宣布郁天复出的消息。”

“那个，就算不买头版头条……”

“啪！”连喜将刀叉往桌面上一拍，站起身来，暴躁道：“你他娘的少看不起我了！”

廉介停下刀叉，竖指在唇前，示意连喜淡定，待他面上没那么狞狰了，才淡淡道：“你还是老样子，一听爵士乐，坏脾气就爆表，你注意点，好歹这里是我的地盘。”

说罢手挥了挥，爵士乐队会意，退了下去。

“你绝对是故意的！”连喜伸了伸拳头，龇牙咧嘴，可惜完全被无视了。

郁天和连喜同坐一边，他拉了拉连喜的衣袖，连喜才放下身段坐下来。

连喜瞅了一眼郁天，发现他面前的那份鹅肝居然没动，作为吃货，这太不敬业了。

郁天连喝了几杯香槟，好像很紧张。

不带这么喝的，连喜敢打赌他根本连喝了什么都没留意，从进门时就弥漫上脸的粉软水嫩，一直未曾消退，此时因了葡萄酒，连耳根脖子都是红的了。

郁天酒量不差的，不然也不会落到酒驾出车祸而自己不察的结局。

那这会子是？

拿叉柄戳了戳郁天的脸颊，连喜难得温声问：“你怎么了，病了？”

郁天又低了头，小声道：“没。”

“没才怪呢！你到底怎么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郁天站了起来，往洗手间的方向跑去。

他进洗手间的时候，廉介正立在洗手池边的烘手器前。

低头进去，装模作样上了趟洗手间，才蹭到水池边，边洗手边鼓起勇气道：“您的画非常不错，尤其是那幅白玫瑰，只是很可惜，它是非卖品……”

“纳尼？什么东东？”

抬头，只见面前站的，是个酒店服务生，廉介他，早走了。

悻悻地回到座位上，主菜也一道道开始上桌了，满目都是极尽奢华的菜式，旁边连喜一边咒骂着浪费一边大快朵颐。

廉介熟练地给廉子剥着大虾，见郁天总是将目光飘向他，也给剥了一只，放在调好佐料的小碟子里，轻轻推了过来，推到一半被连喜拦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