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画展以花为主题人物其次，虽然每幅作品都十分精美，专业评价也很有艺术价值，但是，来宾的目光，好像并不全在精彩的作品上。

廉介是主角，风度翩翩，自然备受瞩目。

廉薇是大明星，不管是作为歌星还是影星，光环都是最闪亮的，男人迷恋女人嫉妒，是场馆爆满的根本原因。

但也有人放弃那二人，围在一起疯狂地拥挤，不知道在看什么，辛格挽了挽郁天的手，将他撤离人多的地方，选了张郁天最喜欢的紫色郁金香买了下来，二人相携正准备离开，就听到几声尖叫，辛格赶忙将郁天护在身后。

只见众人四散奔逃，廉薇却一脸惊吓，杏仁大眼中泪光闪烁，香腮失血，后背紧靠在一副白色彼岸花的作品上，全身瑟瑟发抖，身上的黑色纱裙被几把餐刀钉在身后的墙上，连同那副装裱精美的画作一起。

若不是廉薇脸上的惊吓过于逼真，众人还以为这是什么别出心裁的节目。

廉介脱下自己的西装，盖在廉薇身上，又将纱裙从刀锋中扯出来，安慰了几句，交由工作人员带出场外安抚。

来人混在人群中，出手极快，但目的又并非行凶，好像只是为了警示什么。

不过这些李辛格都没兴趣知道，更没兴趣对他的义父助上一臂之力，那人显然也未必需要。

安慰了一番廉薇后，发现她比想象的要镇定，遂放下心来，带郁天离开。

坐进车里，开了一段路程，行至高速公路时，辛格突然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位黑衣人！

那人戴着超大墨镜，在辛格准备回头的一瞬间拿尖刀对准了他的喉咙：

“继续开，往市外。”

辛格担忧地瞥了眼身旁副驾驶座上的郁天，他系了安全带后不久就睡着了，车里的动静尚未惊醒他。

黑衣人收回刀子，靠回后座：“别轻举妄动，后果是什么，你想象不到。”

按照“歹徒”的提示，李辛格很快发现车开到了一处风水非常有名的高档墓地，不是极有钱有势的人，不可能有资本将这里选作人生的终点。

铁闸门被打开，车开上一条被大片血色彼岸花簇拥的石板路。

路的尽头，两排黑衣人肃穆而立，西装笔挺，雾雨蒙蒙，只有一人撑伞，一位老者拄着拐杖，一头银丝即使有身后雨伞的遮盖，还是沾满了雾雨。

车远远地就停了，黑衣老者手一挥，他身后的手下推出一个人来，那人被五花大绑着，差点摔了个跟头，撞在了李辛格的车前盖上，李辛格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是连青。

豪门连家的混世魔王连青，他与一般的败家子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有更雄厚的可败家底。

但以现在的形势来看，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子，似乎也被绑票了？

“看清楚了吗？车里的人可是明珠喜欢的人？”

连青看了眼副驾座上的郁天，点了点头，眼底是如死灰般的绝望。

老者走上前来，隔着车窗，用拐杖指着郁天问连青：“明珠真是为了他而自杀的？年轻人，胡诌的后果很严重。”

“没，没有，绝对没有胡诌，他因为不喜欢明珠，才故意把自己整成这个样子的，还故意对明珠说他不喜欢女人，喜欢我。只因为，因为我们连家没有把珠宝代言权交给他！他是个小人，卑鄙无耻！”

“真的吗？”

“那天在夜黛咖啡馆，就是他放明珠鸽子，才会害得明珠在姐妹们面前没脸，明珠才会一时想不开嗑多了药丸……”

夜黛咖啡馆，那不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么？

辛格打开窗户，怒道：“连青，这就是你对曾经喜欢过的人的态度？夜黛咖啡馆事件发生时，郁天尚且在深度昏迷中，他是怎么放乔明珠的鸽子的？”

老者用拐杖在二人之间来回指了一下：“也就是说，你们两人，有一人在撒谎。”

“他在撒谎。”

“是他在撒谎。”

老者深呼一口气，闭了闭眼，挥手转身：“罢了，今天已经是第49天，真的是人死不能复生，再跟几个小年轻计较，不止我乔七丢脸，我孙女在地下也睡得不安稳。我们走！”

乔七？！

传说中的黑道大佬，李辛格还以为这样的人物，只是电影电视里的杜撰而已。

只是，费了这么大劲把郁天和连青都弄来，怎么又突然不计较了？

还未从疑惑中回过神来，就见已经走远的乔七对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身后人拿出一个类似遥控的装置，唇角冷笑着，拇指下压……

4.尼木藏香

廉家的室内装修，透着无处不在的强烈个性。

大厅中的照片墙则是一大亮点，六米长的巨型液晶屏上，以缓慢速度自动滚放着高清高质的照片。

照片以廉子为主题，就算是作为大明星的廉薇，也只有寥寥数张，还都是合照。基本上，一个人只要坐在这样的照片墙前面一整天，将完全欣赏廉子如何从襁褓之中的婴儿一步步进化成为漫画美少年。

液晶屏上方有三个古印体的字：岁月轮。

郁天是艺人，他知道国外有些娱乐公司对明星的培养是从小学就开始的，这跟国内不太一样，但其优点也很明显，从小的培养和包装，不说别的，单在明星气质上，就几乎被从灵魂深处植入了，所以如果能红的话，一般会红很久。

但是廉介，他只是养一个儿子……

至于这样像打造明星一般，带着鲜明的个人烙印和养成意味么？

如果说这就是父爱血亲，那也太超乎想象了。

就算此刻占据着廉子壳子的是他郁天，拥有全部的廉子的记忆和自己的记忆，他也无法理解，同样是没有母亲的家庭，为什么他们能幸福成这样，而自己就差点沦为手刃亲父的少年犯。

若不是辛格，他这一生，也许在十岁之前就毁了。

书房内，廉介用一枝复古式羽毛笔在写着什么，水玉敲门进来，欲言又止。

“什么事？”

“我总觉得，少爷他自从醒来过后，有些不一样了。”

“比如说？”

“从前他可从不喜欢看自己的照片，还一看就看这么久，那又不是一块蓝莓蛋糕……”

“辛格说这是车祸后的对自我的短暂不认同感，让他多熟悉一下自己也好。”

“廉先生……”

“红茶。”

“是。”

班加罗尔。

欣赏完湿婆冥想等巨型雕塑的神韵，辛格准备提议去沐浴场，却见郁天随人群开开心心地走向了下一个湿婆神像。

他好像对这位印度传说中的创造与毁灭之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欣然走过去，辛格趁机卖弄起见闻来：“这尊是舞王相，因为湿婆神同时是一位舞蹈之神，擅长刚柔两种舞蹈，有舞王美誉。他的头发上甚至有恒河的象征……”

“舞王……”郁天凝视着舞王相的湿婆神，喃喃自语。

“喜欢这里吗？”

“喜欢，尤其喜欢看他们跳舞唱歌。”

“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跳。”

“嗯！”

黄昏时回到临时住所，辛格忙着准备晚饭，印度的饮食那孩子未必能接受，这点得等他慢慢适应，一开始还是尽量准备接近中国风味的菜肴比较好。

不急，他一点也不急。

他奋斗到二十七岁了，距离他的初恋，越来越近了。

剩下的，就是怎么把他哄到床上去，让他完完全全属于他。

做好晚饭，拉郁天坐下，又起身拉上了窗帘，将主照明灯关掉，只开了光线暧昧的台灯，才坐回餐桌，紧挨着郁天坐下。

“郁天。”

“嗯？”

辛格直接抬起他的下巴，朝他的唇瓣蜻蜓一点水，随即快速离开：“开动吧！”

一点不觉意外，郁天虽然车祸后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身边这个哥哥却是相当地可靠。

尤记得上次莫名被人绑架，他在睡梦中，全然不知辛格带着他，又渡过了一次生死大劫，直到滚下草坡，随辛格潜入江水泅渡逃生，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经历着什么。

若留在国内，两个人都危险重重，不仅如此，偌大的静风医院，也会一同卷入被报复的漩涡。这里天高地远，有人陪伴，还是很不错的。

这般亲昵，自然是越多越好。

吃过晚饭，辛格在厨房洗餐具，边洗边不时地瞟向对面的半掩着门的浴室。

这样不设防的个性，真不知道该说廉介的教育是坑爹还是百密一疏。不过此刻，似乎很对辛格的胃口。

尤其是亲吻这种事，在那人眼里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无所顾忌，以致自己就算突然袭击，那孩子也不觉受到惊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底，并没有自己眼中那样万分之一的爱和欲，倒把这看成跟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了。

睡前又痴缠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他回房。

那烂陀寺。

这是玄奘法师西天取经学习的寺庙，曾经是全世界佛法传播中心，在史料上有其无比灿烂的文明地位。

但时至今日，仅余遗迹供后人仰止。

到此一游的价值有，但是辛格实在不愿意让郁天过多接触宗/教方面的东西。

从早上出门，辛格就隐隐有些心神不灵。

果然，不到半日，郁天便在一角四顶都是盘旋交错的千千万万大小佛像的尖塔下晕倒了。幸亏跟在身边的是自己，急救很及时也奏效，他醒过来后，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

在印度的日子过得很惬意，至少在辛格看来是非常满足的，他只需安静地等待他成年。

只可惜他的等待不到三个月，郁天就消失了。

通过自己的关系，查了整整两天，辛格才知道郁天是通过当地警察的帮助回国了。他一直都知道那孩子很聪明，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可以背对着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难道他，想起什么了吗？

不，不可能的。

而且，他明明知道，自己回去面临的，可不仅仅是穷困潦倒。

就算乔七不拿他当回事，他这个身体的身份，也不是他能扛得起的。

他不同于一般的丑闻明星，他是大红大紫过的，站在那个圈子的最高峰过的，有他的成功，必然有众多人的失败，那些失败过的人，面对堕落的他，还不往死里踹？

辛格急匆匆地也赶回国。

回国三天了，郁天窝在自己家里，清理了一下自己的动产和不动产。

他发现，自己与路边的乞丐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还有套房子，只不过房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灰尘很厚，甚至连水电都没有。

他有银行卡，但是不记得密码，等找齐身份材料去银行时，才知道，里面根本没有存款。

只好把手上的戒指拿到金店卖了，辛格送的。

那天在那烂陀寺遗址，他闻到了一种浅浅的香味，应该是附近的植物所散发。明明应该是第一次闻到，但是他却觉得十分熟悉，怪异的熟悉感。

就在他神思恍惚时，抬头一看，只见千千万万大小佛像，像是从一个模型中脱出，全部，都长成一个样子，那个样子，像极了自己脑中模模糊糊的一个存在，但不知道是谁。

他直觉那个“谁”一定很重要，一定是不能被忘记的。

这些记忆，自己没有了，不可能认识的人也都没有了。而且自他醒来，比较熟识的人除了辛格，便只有连喜了，他也许会有办法。

连喜花了半年时间才从郁天已经彻底退出娱乐圈，并且退到国外的失望中走出来。凭他的经验和眼光，再捧出几个一线明星，完全不在话下，但是很难有郁天这样大红大紫的，郁天这样的人，也许几十年才出生一个。

新人也都不待见他，签约时甚至纷纷注明经纪人不能是连喜。但连喜也丝毫不计较，这几个月也见了数百个新人，都没他看得上眼的。

日子于是过得很闲，只是啃老本让他不太痛快。

所以乍一看到郁天时，他心里甚至还不死心地涌上了欣喜！

“你不是去印度了吗？能被他包养，说明上帝对你真是太过宠爱了。”

“我来找你，有事。”

“我和你能有什么事？下半生衣食无忧的人和我这种劳碌命的人还是不要来往的好，免得丢了金主要怨我的不是，我可赔不起。”

“我想走回从前的路！”这样的话，或许能抓住点什么头绪。

“从前什么路？堕落？OK没问题，让你的金主多准备点钱，你想怎么堕落都可以，啊对了，保险起见，建议你不要只攀着一个金主，趁年轻，多搞几个是几个……”

“你！”

连喜看到他的眼里隐隐蕴着水光，又懊悔起自己的毒舌来。

“我觉得我忘记了很多事情，我有些害怕……”郁天轻轻拉着连喜的衣袖，声音无辜又可怜。

“这种事你应该去找辛格，他是医者，他能把你从死神手上夺回来，找回记忆这种小事，应该更加不在话下。”

连喜喝了口红茶，盯着郁天脸上的一举一动，眼神微眯。

这小子，脾性似乎好了不止一点点，这要搁从前，早掀桌走人了，甚至还可能跟自己干上一架。

还是说，他知道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了，不得不放低姿态？

那也未免太迟了。

郁天低下了头：“辛格他，对我很好。但是……”

总感觉他隐瞒着自己很多事情。

“不想被他养？”连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作出猜测。

沉默了一会儿，郁天才点了点头。

“复出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你以为我凭什么还会为了你拿钱打水漂？”

连喜点了根烟，抬手拨弄了几下郁天头上的短发，毫无品位的发型。

又捏了捏他的胳膊：“你自己说说看，复出你能干什么？相扑运动员？喂，你有好好照过镜子么？还有你这下巴，我听说，从前化妆师就不敢捏……”

看他把头越收越低，连喜暗暗提醒自己适可而止，但是嘴上却止不住地毒舌，正不知如何是好，手被郁天拉起，放到下巴处捏动。

吓得连喜另一只手上的烟都掉到地板上。

不是被他的动作吓到，而是被他那倔强的眼神震慑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郁天这样的眼神了。

尴尬抽回手，连喜偏头哼道：“手术很成功嘛！”

“其实，来之前，我对自己说，如果你看到我的第一眼是厌恶，我就放弃。但是你见到我的第一眼，没有厌恶，反而有些……所以，我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连喜拖过转椅坐下，重新点燃一根烟，吐了一圈烟雾，双脚交叉抬到桌子上，没夹烟的手上甩着打火机道：“该说你是够自信呢，还是脸皮够厚呢？”

“……”

“好吧，我想知道对于顶着丑闻飓风复出，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只要是你要求的。”

连喜眼珠一转，一根烟抽完，才笑道：“想清楚点再说。”

“只要能像从前一样，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那好，明天来试镜吧！”明天有你好看的，做不到我也只能彻底放弃了。

“好的，太感谢你了！”

望着他的背影，连喜吐出一个烟圈，你太天真了。

5.毁灭重生

连喜推开办公室大门。

助理小余给他递了杯咖啡，顺便使了个眼色，连喜会意，一转眼就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尊大神。

“哟，小喜子，我的御用闲人，最近好吗？”张氏娱乐坐第一把交椅的人抬头，笑眯眯地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