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晓湖瞪着大眼，沉默半分钟：“我说的过你吗？”

“说不过。”黎苏杰很自然的又牵起赖晓湖的手，强行拖走，“我们走吧。”

赖晓湖不死心，还想反抗，但他看到黎苏杰露出的手臂，话又变成了问句：“你的外套呢？”

黎苏杰脚步停了下来，背对的身影让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停格三秒，双手握拳转过身来攻击赖晓湖的太阳穴：“你行李乱成这样，鬼才找的到外套！等一下给我回去好好整理！”

“对不起啦！我下次一定不会乱塞的，饶了我！”赖晓湖觉得头都要被钻出洞了，痛到眼角都在飙泪。

原来那表情是在说行李问题啊……

第8章

两人绕着民宿建的石头步道走，赖晓湖莫名其妙的被迫绕着民宿跑整整三圈，打架五回合，当然是全败，然后又玩了整整十五分钟的甲虫记忆大考验。

黎苏杰见鬼似的可以提出一大堆甲虫名和特征，搞得赖晓湖头晕眼花雾煞煞，其间还得承受黎苏杰像在看笨蛋的眼神与刻意的夸张叹气，他终于暴走了：“你难道是没有所谓的短期记忆这种东西，看过的就会马上刻进脑子里吗？根本是把整张图鉴都背起来了是怎么回事！不要拿我跟你那变态般的超常表现相提并论，不是我笨，你才是不正常的！”

黎苏杰手抵着下巴，露出超灿烂、超温和、超优雅，但观者却会有种冲动想把拳头往他脸上挥的笑容，缓慢的道：“因为我在唬你。”

“唬我？”赖晓湖还在脑袋当机阶段，只能气呼呼的重覆关键字，无法理解背后的涵义。

“其实我也不记得了，刚刚那些名字跟特征都是我掰的。”黎苏杰耸耸肩，公布答案。

真相永远是残酷的，赖晓湖永远都是被耍着玩的，心灵受伤的男孩永远是……易怒的。

只是赖晓湖这次没有发飙了，他已经气到脸色发黑，二话不说晕了过去。

黎苏杰抱住赖晓湖，赖晓湖气顺了后掐住他的脖子，是那种电视上会出命案的掐法，还不断前后左右十级地震摇晃，恐龙怒吼：“爱掰是吧！爱掰是吧！我叫你去死！”

黎苏杰头一次有生命危险的感觉，还真的开玩笑开到命都要掉了，眼前还一片黑暗，喉咙什么声音都发不出，连解释都不能解释……

虽然身处深山，要弃尸非常容易，但幸好赖晓湖临时想起如果黎苏杰翘了，警察追究起来是不好交待的；国中基测没有家教指导，没考上高中也是很难堪的，两权相害取其轻也，虽然这混蛋很该死，但还是暂留一条小命好了。

他在黎苏杰脸发黑前松了手，黎苏杰马上按着喉咙大口咳嗽呼吸：“我看到奈何桥……”

凶手出言恐吓：“下次就真的送你过去！”

“那记得提醒我，惹你很可怕。”他不该因为这小子长的像之前养的兔子就小看的，会甩巴掌抓人脸掐脖子，好暴力的兔子啊……

赖晓湖哼哼几声，不理他直接转头要走回民宿，黎苏杰追下去，拉住他的手掌：“还生气？”

赖晓湖的手任由他牵着，脸很臭不说话，继续走。

“不要气啦，你看我脖子都红了。”黎苏杰晃晃手，语气百般讨好。

“好啦我不跟小人计较。”赖晓湖看给的台阶也给够了，也就没那么凶。气消了，他才注意到两人的手牵的很自然，一个尴尬正想甩开，但想想都这样走一小段路了，就当作没有查觉到继续牵着吧。

有时候人是要给自己一点福利的。

回到房间，赖妈已经躺平，背对门口不知道睡着了没，赖爸还在看电视。赖爸手比个嘘，把摇控器交给他们：“我们要先睡了，你们也不要玩太晚，澡快洗一洗就睡觉喔。”

应了声好，男孩子洗澡一向很快，半小时后就打点完毕了。电视台少，且顾及已经在睡觉的大人没有开声音，看起来更无趣；两人打牌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拖了十五分钟后，决定跟着睡觉。

虽然是邻居兼好朋友，但平时根本也不会有一起睡同张床的经验，赖晓湖坚持睡墙角，这样他才可以面壁清心，不然好尴尬。

黎苏杰是睡那边都可以，没有猜心术，不知道赖晓湖在想什么的他很干脆的就让人睡里面，然后躺好被子拉上，熄灯睡觉了。

夜晚山上环境很凉很静，是个正好眠的气温，偶尔传来人微微一动碰到棉被的细微声响，更显得房间的宁静。天时地利，理应闭眼十秒入睡的赖晓湖，却睁着大眼怎么样也睡不着；黎苏杰的体温透过棉被传来，非常温暖，难得可以这么安静这么近的享受这样的体温，赖晓湖缩了缩身子，很不想让自己这么早入睡。

发呆过了十五分钟，赖晓湖心想：“他睡了吧？”

才刚想完，黎苏杰就一个翻身，赖晓湖感觉到旁边的动静，心里吓一跳，随即告诉自己，只是翻身，没事。

然后又过了五分钟，赖晓湖萎下去的胆子又大了，决定自己也来『翻身』一下。

难得同床共枕不靠近一点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滚进黎苏杰的怀里，如果这时光线明亮肯定能看到赖晓湖那红到发亮的脸。他真是……太大胆了，心跳都快控制不住，更加睡不着。

然后，有个东西落在他头上，带着不陌生的体温，居然是黎苏杰的手，轻轻摸着赖晓湖柔软的头发。

他怎么还没睡？他知道我睡了吗？他怎么还没睡？他知道我睡了吗？他怎么还没睡？他知道我睡了吗？两个问题鬼打墙似的在脑中盘旋，赖晓湖紧张到都觉得头晕了，好害怕不断升高的体温会露陷。

然后，浏海被拨开来，柔软的触感贴在额上，让赖晓湖瞬间爆炸。

他捂着额头跳起来，就算房间黑暗也能看得出他的脸现在成了发亮的蕃茄。

黎苏杰虽然还是维持手撑着头的靠卧姿势，但也吓了一跳，小声质问：“你装睡？”

赖晓湖不敢承认，一直猛摇头摇头摇头，头都快掉了……

黎苏杰拍拍旁边的空位，又说了一句：“过来。”

赖晓湖继续摇头摇头摇头……脑袋当机呈现赖傻湖状态。

黎苏杰啧了一声，伸出手，按下他的头，把人压回怀里，继续摸他的头：“快睡，睡眠充足才会长得高。”

睡得着有鬼！

赖晓湖体温烫到就像在发40度的高烧，他近到可以听到黎苏杰那沉稳的呼吸与心跳声，这距离，已经亲密的不像平时，越线了。

为什么黎苏杰还可以这么冷静？难道只有自己才会这样患得患失？赖晓湖心中默念没什么好怕，好像这样就真的可以比较退烧一点；确定决心后，就一个冲动伸出手，抱上了黎苏杰的腰。

隔了三秒，害怕的事没有成真，难得老天爷这样善待他，赖晓湖感动的有点想哭。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靠得没有任何间隙。只是下半身的腿分得很远，男生总是有些距离，离得心照不宣。

有种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好的默契，没有人打破沉默，没有人改变姿势，静静想着各自的事情。庆幸的是山上的夜晚气温低，这样的亲密只有温暖，没有燥热，那是种宁静的环境中所独有的安稳与放松。

赖晓湖不确定黎苏杰是不是跟他想的是同一件事，不管他再怎么爱装作不在意、爱生气，距离一但近了就是会慌张；但黎苏杰不一样，就算贴的这么近，他还是一样的轻松与自在。

所谓的越线行为在平稳的心跳下根本不具有任何意义。

所以他根本不确定，万一黎苏杰推开他，他该怎么办？

想到就怕。

幸好，黎苏杰没有真的出这个难题给他。

这大概是这辈子，睡过最幸福的觉了吧。

＊＊＊＊＊＊

赖晓湖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跟他，都还好小好小。

本来操场只有他一个人在打篮球，尽情的用球划出一条条抛物线，偶尔唰的一声进篮，就足以让他兴奋的再丢个几球。

然后他溜过来了，站在篮框下，靠着球柱看赖晓湖打球。过了好久他开口，空间虽大但只有他们两人，声音非常清楚。

“你喜欢你们班隔壁座位的小女生，对吧？”黎苏杰依旧是八风吹不动的从容表情与语气，但又却有一丝丝的逼问。

赖晓湖一愣，球丢歪了，肉包。

“没有哇！”赖晓湖的脸慢慢的红、红、红，看看天，看看地，搔搔头，还是像只猴子。

“男生爱女生，羞羞脸。”黎苏杰的眼睛像狐狸一样眯了起来，连笑容都很像狐狸，促狭的捉弄他害羞的情绪。

“很烦欸，我跟你说没有啦！”赖晓湖走到黎苏杰旁边，一把抢过他手上的毛巾，搭在脖子上擦汗，眼睛却不敢对上他，咆哮的有点没力。

“你发誓？你打赌？如果被我发现了我要跟你们班的所有人说喔。”黎苏杰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跑，赖晓湖一震，潜意识的记忆让他想起小时候的伤就不敢动了，气势瞬间少一半。

浑身汗水让他热的很焦躁，他的心思又一直放在想快点继续玩球，对于“喜欢”这种感情还不算太过了解的赖晓湖，面子与乐子是比较重要的，所以他又咆哮：“我打赌我不喜欢任何一个女生！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喜欢！”

典型的死鸭子嘴硬，赖晓湖吼完又想跑了。

黎苏杰一手把他抓回来，顺手小姆指勾住了小姆指，赖晓湖一愣，抬头眼神对上了黎苏杰。他带着计谋得逞的笑容，盖下了拇指印，“说好了喔，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喜欢。”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赖晓湖微微睁开了眼，脑袋混沌。

可以感觉到身处于不同的环境，但这股温暖却让人感觉安心又亲切，下意识忍不住的用头顶了一下，挪挪身子，闭上眼想继续睡回笼觉。

然后，上方传出一阵好听的声音：“醒了吗？不要赖床喔。”

赖晓湖又睁开眼，抬头，眼睛对上笑意满满的黎苏杰。

“靠！”他吓了好大一跳，双手也是冲动的用力一推，然后位置处于床边的黎苏杰就滚下床了。

被害者小小惨叫一声，一个人从床上被推下来也是很显眼的，早就起床的赖妈马上走过去揪住赖晓湖的耳朵，河东狮吼：“骂什么脏话？推什么人？一大早的讨骂啊！”

黎苏杰爬起来陪笑脸：“我没事，他应该只是做恶梦吓到而已。”

赖晓湖捂着被放开的耳朵，看到黎苏杰的笑，脸就变得跟被揪过的耳朵一样红，跳起来冲进浴室梳洗去了。

之后一整天的行程发生什么事，赖晓湖也没有印象了，反正他就是把所有的精神力都浪费在让自己冷静与淡定，但偏偏黎苏杰又非常喜欢让他恼羞，导致于他的努力都破功。

追打个几次后，他也终于可以自然的面对黎苏杰了。或许，黎苏杰真的没有任何意思，那么他也不必这样大惊小怪，搞得这么难看。

赖晓湖还在发呆，黎苏杰一屁股坐下，凑了过来：“下次我们再出来玩？”

他看了他一眼，视线又晃回窗外：“好。”

真的，没有任何意思吧。

司机转动钥匙，览车发动，旅游就此结束。

第9章

回到过去的生活，那两天简直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黎苏杰还是一样会指导赖晓湖作业，偶尔罗哩八唆一些零碎的琐事；反而是黎苏芹没有跟到，怨气整个大爆发，搞得赖晓湖后来的暑假都跟黎苏芹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

今天还是一如往常，只是黎苏杰没有开冷气，打开的窗子不断传进蝉鸣声，和电扇老旧的嗡嗡声连成一片，是专属于夏天的声音。

赖晓湖撑着下巴，懒懒得看着旁边的人，细细长长的浓密睫毛，只要眼睛不睁大，就很容易遮盖住视线。黎苏杰有着挺立的鼻梁骨，让整张脸立体得很漂亮，但脸型却是不长肉的瓜子脸，脸的比例小，连带身材比例也会觉得修长。

他还是一样随意的穿着无袖汗衫，但那画面会让你认为他穿的是什么名牌衣。黎苏杰王子连坐姿都很端正优雅，不驼背的上身让颈子线条看起来也很诱人……

男生要有这样柔性但不过头的气质也很不容易，只要动作再柔性一点，骨架细一点，头发长一点，就真的跟黎苏芹一模一样了说。

“基本上你选答案四是对的，但这个字在这里是动词的意思，回去后把文章再看个两次，下次就不会再搞错……晓湖？赖晓湖？”黎苏杰抬起头，发现学生盯着自己不知道走神到那里去，他微微一笑，赖晓湖也跟着傻笑，然后他下一秒就毫不留情的捏下他的肩膀。

惨叫声差点把屋顶掀了，赖晓湖倒地哭泣，黎苏杰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莫非他有天生神力？

决定不追究这个问题的他，笔杆指着趴在地上的人，摇了摇：“别发呆了，给你提提神，我刚刚说的东西，你到底听进去了没？”

“有……”赖晓湖还在哀号，心不甘情不愿的坐起来。

“骗人。”黎苏杰又笑了，大手拍上赖晓湖的头，摸得他头左摇右晃。然后他才注意到很稀奇的事，嘴巴上扬到连眼睛都微微眯起来，只有这种笑容和黎苏芹完全不像，是只属于黎苏杰的表情：“你终于养成把扣子扣好的习惯了？以前叫你扣好都不听的，不过今天这么热，你还穿衬衫？”

这个动作与笑容让赖晓湖所有的镇定都化为乌有，脑袋智商退化到灵长类标准以下。开始感到口干舌燥，心跳加快的结果就是汗流得更多了，夏天真是谈恋爱会很不卫生的季节。

“其他衣服拿去洗了……”赖晓湖的头撇向另一边，小声的回答。

“嗯，那我们下一题吧。”黎苏杰收回手，换了一张考卷。

手一收回，失落感让他忍不住叫了一声：“苏杰哥！”

黎苏杰看向他，等着他要说什么。

“我、我我……”其实他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赖晓湖开始结巴，拼命的在心中祈祷自己能有勇气可以说下去，更希望自己此时此刻血液上涌的脸，可以让对方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

然后房间门被打开，来者神采奕奕：“赖晓湖！时间到了，该出门啦！”

赖晓湖脸砸在桌上，勇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黎苏杰一脸理解的样子，收起一桌教材：“你要陪苏芹出去就说啊，我又不会勉强你。”

黎苏芹闻言，更加开心的要拖赖晓湖出去，他死命挣扎，好不容易手扳住门框卡在那，做最后挣扎：“我要陪芹姐去买衣服了喔。”

黎苏杰抽了一本高三的参考书，头也不抬：“去啊。”

“我真的真的要去了喔。”

“快啊。”

“你……不跟吗？”赖晓湖放弃引起黎苏杰的注意了，很弱的转移话题。

黎苏杰终于抬头看他，淡淡的说：“陪女人逛街，是全世界最无聊的事。”

然后赖晓湖垂着两行泪被黎苏芹拖走了，女人的怨气是很可怕的。

更正，一群女人才是更可怕的。

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商圈里，到处是卖衣服手饰包包等流行物的店，人行道上，一群女生围成一团，不知道在吵闹什么。

人群中心的赖晓湖觉得很害怕，吱吱喳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只能缩起身子，就像兔子一样。黎苏芹沾沾自喜的勾住赖晓湖的手，不让他逃跑，和朋友介绍赖晓湖像在炫耀什么皇家血统的贵族名犬似的：“他就是我常跟你们说的可爱邻居小弟弟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