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请裴公子长话短说，到底您想买谁的命。”绝尘公子明显有些不耐烦，忽又笑起来，“莫非你想买太子的命？你可是想好了，若是太子死了，你父亲怕会不好过。”

皇上现在会对裴家纵容就是因为太子殿下的存在可以牵制裴家，若是太子倒了，裴家一家独大虽好，但终究跟皇上不是一个姓，到时候下场会如何，可想而知。

裴炎有些犹豫了，这一点他还真没想过，在他今夜看见绝尘楼的杀手之后，立刻就动了买凶杀掉太子的念头，毕竟挡住裴家道的就只有太子一人。可是现在想想，那也是因为皇上允许他挡，希望他挡，若是真没有太子，三皇子如今的地位还不稳，以后会怎样还很难说。

当初临洲之围，裴俊想让长明死在那里，结果皇上表现出来的态度相当明显——太子死了，三皇子未必会登基。

心里又有些恨恨然，这个绝尘公子明明是一个杀手组织首脑，却把朝中关系摸得比他还透彻。

“机会只有一次。”绝尘公子淡淡道，“裴公子还是想好了再来吧。”

话音未落，也不待裴炎再说话，就有人上来给他蒙上黑布，裴炎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十万两是小事，可是这命该怎么买，什么时候买，他还真是想不好。

裴炎刚刚离开，就有一黑衣人走到大厅正中，跪下道，“楼主，今天夜追属下那两人三番两次想窥探绝尘楼秘密，要不要杀了他们。”

黑幔后的绝尘公子懒懒道，“你要出钱买他们的命么？”

黑衣人一怔。

绝尘公子叹气，“你跟了我不少年头，不知道我从不收没钱的命么？”

“属下愚鲁。”黑衣人赶紧道。

绝尘公子轻轻笑起来，“罢了，那两人很有趣，给他们点教训吧。”

“是。”

第五十七章

长夜和古赫跟着沐清远和裴炎走在热闹的千方会馆里伸着脖子左看右看。千方会馆是天下间最有名的商会，一年只做四次生意，只这四次就抵得上别人三年的收入。千方会馆的四次生意定在春夏秋冬四季中旬，整整三天三夜，地点就在桃花州的千方会馆里。

每到这时全国各地，甚至邻邦异族都会不远万里赶到这里来，因为千方会馆永远都不会让他们失望。只有别人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找不到的，当然，每样东西都是价值不菲，便宜货，千方会馆是不屑卖的。

会馆里的东西千奇百怪，种类繁多，为了不使客人找寻麻烦，千方会馆内的格局分成了许多个小展馆，分门别类，药材归药材，玉器归玉器。不过最惹眼也最热闹的到不是这些死物，而是活的。

比如左边那间奇女馆，就被挤得水泄不通，巨大的琉璃水缸里躺着一女，只在私密处用白纱裹着，泡在水里更引人遐想，皮肤极白，只是在手背和脚背脖子上生着几许鳞片。据说此女生于东海，天生异相，一出生就会水，被父母当成怪物丢弃，难得能长得这么大。不少男人围在周围啧啧称奇，争相叫价，她浸在水里的脸上一双眼睛纯真无知，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正像一件货物一样被人卖着。

而站在一边的红衣女子却是左右各手拿着一个火球，火球呲啵作响，那双玉手却是毫无损伤，女子还将火球抛了几抛，周围的男人都惊吓得退后几许，女子咯咯笑得一脸妩媚。越是带刺难采的鲜花，越有人爱，比起那楚楚可怜的鲛鳞女，这美艳火辣又充满危险气息的火女显然更受欢迎。

几个男人叫价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其中一年轻公子一看就是生长于哪个商宦之家，一副娇病样，却毫不示弱，叫价叫得脸红脖子粗，“一千两，我加到一千两！”

旁边几个男人都安静下来，一千两不是一个小数目，要知道国库一年不过两百万白银的收入，富裕点的商宦一年有个万两进帐就算难得了。

偏有一个中年男人故意和他较劲，笑着叫价，“一千五百两。”

那年轻公子一下急红了眼，却没敢再抬价，他无官爵傍身，也就是仗着家里疼爱，一年的份例也不过一千多两，实在没法再出价。就在小馆里的负责的人要发话时，那红衣美女冲那年轻公子抛了个媚眼，年轻公子一下骨头全酥了，血冲大脑，咬咬牙大叫，“一千七百两。”在心里想，大不了偷老爹的古玩去卖。

那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笑着没再加价，花一千七百两买个不知底细的女人回去，除了这种楞头公子哥，就只有那些色迷心窍的暴发户会干的事。

那个红衣美女将手里的火球扔进火盆里，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向她今后的主人献上一个热辣的长吻，那个年轻公子腿都软了，顿时觉得这钱花得真值。

长夜和古赫看得两眼发直，沐清远在旁边笑，“怎么样，我说的这个热闹不错吧，你们也可以看看有没有想要的，这世上怕还没有方馆主弄不到的东西。”

“沐巡抚真是抬举我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摇着一把描山绘水的扇子走过来，“这世间，我弄不到的东西可多了。”

沐清远微笑，“方馆主真是过谦了，就你手上那把缀风扇，这世上就不知有多少人想红了眼。”

方千方一笑，“你若喜欢，就送给你。”

沐清远摇头，“太过贵重，我可不敢要。”

方千方一叹，“俗物而已，沐巡抚何必客气，有形之物容易得，无形之物就难寻。”

沐清远微笑，“难道这世上还有方馆主求而不得的东西。”

方千方目光灼灼直视着沐清远，“比如沐巡抚你的心。”

站在沐清远身边的裴炎立马黑了脸，“你当我是死人是吧。”

方千方收扇一笑，“唉，人都是你的了，我嫉妒得心啊肝啊一块疼，还不许我在口上占点便宜。”又对沐清远一笑，“我前个儿得了好茶，与我到偏厢一品如何。”

“好啊。”沐清远笑答。

裴炎立刻道，“我也去。”

“咦，裴二公子不再多逛逛。”方千方故作不解。

不看紧点，人说不准就被人拐跑了，老子哪还有心情逛。裴炎心里想着，脸上却笑得如沐春风，“我有些渴了，也没什么想找的，还是跟你们去喝茶好。”

方千方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也是，裴二公子向来对白天里的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还是期待晚上吧。”

“晚上有什么？”长夜好奇地问。

方千方看向他，双眼一亮，“这是谁，啧啧，真不错，沐巡抚你太不够意思了，都不介绍给我。”说完，双眼仍不住地上下打量着长夜。

被人用一种“这个人值多少钱的眼神”看着的感觉实在不好，长夜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地想跟方千方保持距离。

沐清远转头问他，“你是再逛逛，还是跟我们去喝茶。”

“再逛逛。”长夜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才不要跟这个看起来色眯眯又阴险的家伙坐在一起喝茶。

“真不去么？”方千方一脸遗憾，被沐清远拉着走的时候，还不住地回头看长夜。

看着三人走远，长夜扭了扭身子，把刚刚方千方眼神带给他的粘腻感觉甩掉，扭头就要往别的小馆走，古赫就捂着肚子苦着脸，“我想拉肚子。”

长夜奇怪，“那就去呗。”

“你陪我。”

长夜失笑，“你觉得站在茅房边很有意思么？”

古赫一脸扭尼，捏着嗓子道，“人家会怕嘛。”

好恶心！长夜打了个冷战，突然有点后悔没跟沐清远去喝茶了，不过终究拗不过古赫，只得陪着他去。

“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古赫进茅房时笑得像只小狗。

长夜冷冷道，“我期待这茅房塌了，然后你掉下去。”

“口是心非。”古赫关上门还丢出这一句。

长夜一脸无奈加无聊地站在旁边，古赫居然还在里面哼歌，各种跑调，还时不时畅快地哼哼两声，听得他都想拿块石头把丢进去砸晕他。

歌声突然停止，长夜以为他好了，谁知道古赫做了一件许多人都做过的郁闷事，“我忘带纸了。”

“我身上也没有。”长夜笑道，“那你就待在里面不用出来了。”

“别这样嘛。”古赫哀求，“去帮我拿一下。”

长夜恶心归恶心，还是去帮他拿。不知道方千方是不是早料到会有客人忘记带纸，在茅厕不远地方居然有一间小屋专买各种上茅房用的东西，除了厕纸还有解闷的小说，除臭的熏香，净手的香水，甚至照顾到那些挑剔的有钱人还有各种更换的衣服。

小屋的柜台里站着个独眼老头，看着长夜进来，用沙哑的声音问，“要买什么？”

“纸。”长夜简短回答。

老头一指柜台左侧，“喏，都在这，你是要描金的，还是绘着画的，或者添香的，啊，还有分薄软粗厚，大小形状……”

老头吧啦吧啦说了一大串，说得长夜头都晕了，“买个厕纸还整那么多名堂出来。”

“那是当然，”老头独目一横，一本正经地说道，“描金显身份，绘画显雅致，添香去臭，薄软舒服，粗厚节省……”

长夜打断他，“最便宜的。”

老头脸一下冷下来，“这个。”

长夜看着那一摞灰色的破草灰纸，“多少钱。”

“一两银子一张。”

长夜瞪圆了眼，“这点破纸要一两银子，你当是金子做的？”

“馆主定得价格，没人逼你买，出门左转不送。”老头看着长夜气鼓的脸，“你去那卖吃食的问问，一碗清水还二两银子呢。”

长夜翻了个白眼，这个方千方也太会抢钱了，知道客人进馆一久，必会有所需，就故意把价钱抬那么高，自己以前那财迷劲跟这人一比真是小儿科。

“要便宜也有。”老头下巴一指，“那边的厕筹，一片二十文，全都是干净全新从没人用过的。”又念叨，“现在谁还用这个啊。”

贫穷百姓都用这个好不好！长夜腹诽，走过去看着那几块木片，拿起一块，老头说了句，“二十文不亏，这还是加了香的，不信你闻闻。”

长夜神使鬼差地居然真放在鼻下闻了闻，虽然没人用过，但是这东西毕竟是用来刮屁股的，后来长夜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自己傻得不行。

因为他一闻之后，立刻晕了，居然有人闻厕筹中迷药，这件事传出去，可以笑死一堆人。

可怜的古赫还蹲在茅房里苦等着长夜，等得花开又花谢，长夜就是不来，他只好大声叫唤，可连个路人都没有，他两腿发酸，甚至觉得自己会不会就被熏死在这茅房里。

不过最后他还是出来了，至于怎么出来的，他一直不肯说，弄得长夜相当好奇，后来在他威逼利诱之下，古赫才说，“我后来发现身上带了银票。”

“多少钱的？”长夜好奇。

古赫泪奔，“最小面额的那张都有一百两！！！”

一百两上一趟茅厕！长夜相当后悔自己怎么不干脆就买那最贵的描金纸算了，后来也许就不会出那么多问题。

长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之后，只觉得全身无力，意识却是极清醒，他眼上被人蒙着黑布，什么也看不见，但也明白自己着了道了，他心里一阵紧张，活这么久，他只被人下过两次药，上一次是长清，还好接下来向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与长清同样冰冷，但很陌生。

“你知道为什么会被抓来么？”那人冷冷问。

长夜看不见，心思电转，有些不确定地问，“绝尘楼？”

那人笑起来，“不错不错，有点脑子，不过还不够，不然就该知道不该惹上绝尘楼。”

确定对方是谁知道，长夜反而冷静下来，“你要杀我？”

“杀你？”那人笑，“我从不取没钱的命，我只是想给你点小小的教训。”

长夜心里有些不安，他相信这个教训绝对不像这人说得这样小，他不怕死，但这世上还有很多比死可怕的事情。

第五十八章

古赫终于从茅房脱困后，一边问候长夜祖宗十八代，一边愤怒地在千方会馆里四处找人，居然就这么把他扔在那里，实在是太可恶了，不把他……@#$%^&(^，怎么能解气。

却遍寻不着，倒是遇上品完茗出来的方千方和裴炎，古赫问道，“沐大人呢？”

方千方笑眯眯回答，“被茶水弄湿衣服去换了。”说完还看了裴炎一眼。

裴炎没好气，“看什么看，还不是你跟我挤，茶才会泼到他身上。”

方千方摇摇缀风扇，“明明是你横插一杠，唉，浪费了我的好茶。”

裴炎白他一眼，问古赫，“无夜呢？”

方千方插嘴，“原来那美少年叫无夜啊，我记着了。”

古赫狠狠磨牙，指节掰得咔咔响，“不知道！被我找到他就死定了！”

裴炎有些好奇，“你们怎么了？”

古赫闷着脸不说话，正好沐清远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过来，对方千方道，“怎么你的衣服，我这么合身？”

方千方收起扇子抵着唇笑，“你说呢？”

裴炎脸色更难看了，沐清远笑起来，“天色已经黑了，快开始了吧？”

方千方点头，“不错，那我先去准备了，今晚的好货不少，二位千万别错过。”说完，含笑走开。

古赫好奇，“是什么事？”

沐清远微笑，“晚上你就知道了。”

这时贺兰天木着脸从会馆里拥挤的人流里走过来，对裴炎道，“公子，马车上已经备好晚膳了。”

裴炎点点头，沐清远道，“堂堂皇城护军，你却让人当跑腿小厮，不觉屈才么？”

裴炎还未说话，贺兰天先道，“能为公子做事，是在下的福份，正会是屈才。”

沐清远摇摇头，又对裴炎笑，“你倒是想得周到，不在这里吃。”

裴炎哼了一声，“才不在他这花冤枉钱！”一碗清水二两银子，亏方千方做得出来！

喝了不少茶，沐清远是有些饿了，又看看左右，“无夜呢？”

古赫板着脸，“别管他，饿死活该！”

沐清远不知这二人怎么回事，又想长夜从小就一副鬼机灵样，怎么也不会亏待自己，就与裴炎、古赫一同出了千方会馆去裴炎准备宽敞的马车上用晚膳。

被下药又挨饿的长夜就这样被抛在脑后了。

一更之后，他们重新进入千方会馆，被人一路领着到了一间位置偏僻的大厅里，大厅里放着一排从高到低一直摆到一个干净宽敞的展台前的桌椅，两边还设有挂着帘子的单间。沐清远，裴炎和古赫挑了一处离展台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贺兰天站在裴炎身后，面前的桌上已摆着蔬果和好茶。

陆陆续续有人进了大厅，直到所有坐位都被坐满，单间里也都有人后，展台上才走上一个中年男人，看打扮气度，明显在千方会馆中地位不低，有一个美少年用托盘托着一个小瓶子站在他身边。

那中年男人轻咳一声，朗声道，“大家都是老顾主，我也不说废话，那就开始吧，第一件，就是这瓶芜山药祖花费三年研制出的‘赛神仙’，想必大家都听过，嘿嘿。”中年男人笑得有些猥琐，“服下之后，何止是七进七出，简直可以大战三天三夜，包管高潮，赛神仙。而且有各种隐疾或是年纪过大，力不从心，都可一次解决绝不反弹，各位可以出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