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夜(一只小受和一窝小攻的故事)上+番外——洛飞渊
洛飞渊  发于:2014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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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尔哈在北江王见裴玉的时间里,一直等在书房里,见北江王回来,装作关心地问,“王爷,没什么事吧?”

北江王看他一眼,“能有什么事?”

“那个裴大人?”

“走了。”北江王又走回书桌后坐下,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小笔,醮了墨写起信来。

格尔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想知道北江王在写什么,写给谁,但又不敢擅自上前,这个北江王可不是长桓那种好糊弄的角色。

他只好又问道,“裴大人就这样走了?”

“本王招待他在乐山好吃好喝,又赠了他百两黄金,他自然乖乖地走了。”北江王冷冷一笑。

格尔哈眯起眼,“难道王爷对世子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北江王不回答,将刚写的信封好,递给格尔哈,格尔哈不明所以地接过,看见信封套上写着,“左贤王扎合台亲启”。

北江王道,“烦你替本王走这一遭,左贤王兴许不通郑文,到时怕还需要你帮忙翻译。”

言下之意,你想偷看也无所谓,反正迟早你也会看到。

老狐狸!格尔哈在心里说了句,将信收进怀里,不再多言,告辞出去了。

其实他心里很想知道北江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是问得太多,逼得太紧,反而会暴露他挑拨离间的目的。

穿过王府花园的时候,他远远看见北江王的另外两个儿子并肩走过。他微微一笑,是了,儿子有的是,基业却只有一个!做大事者,必先学会一个“忍”字。

……

北江王静静地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想着格尔哈的一言一行,忍不住冷笑起来,想拿本王当枪使!那么你就先为我所用吧!

……

……

……

数日之后,未央城皇宫里,长清早朝之后,私下招李文成进宫,把裴玉回来之后如何说北江王怕事不敢追究的事说了一遍,问李文成,“你怎么看?”

半月前,长夜一行回到未央,长明就立即将西京之事全盘禀报给长清,事实上长清早就通过自己在西京的眼线清晓一切,所以并不吃惊,让他头疼的是北江王世子长桓就这样死了。虽然事情来龙去脉他一清二楚,错不在长明,但是北江王手握重兵,野心勃勃,不能不安抚,于是他才派了裴玉前去。

李文成静静听完长清的话,微微一笑,“不为小利,必有大谋。”

长清轻勾嘴角,“不错,朕自然知道他迟早会反,不过他这样一来,我反倒不知从何下手了。”

李文成道,“既然这一战迟早要打,陛下不如好好利用这一战,将军中格局来个大换血。”

长清笑着看他半天,“你是什么意思?”

李文成回视长清的双眼,不避不让,“陛下明知这一战迟早要打,让裴玉走这一趟,又是什么意思?”

长清笑而不语。

第二十七章

北江王世子长桓死于西京之事,传遍整个大郑,所有人都以为北江王不大闹一场不肯罢休,谁知道北江王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就连长桓发丧都异常低调。

时间一长,大家也就渐渐忘了这事,一时间,大郑的局势平静得有些诡异。

不过这些都不关长夜的事,在他眼里,他的生活只需要吃吃睡睡,玩闹和恶作剧,那些斗智斗勇的事就扔给别人吧。

只是自从西京之行后,长明的事情就很多,每日不是帮着父皇处理朝政,就是在东宫与东宫属官商讨事情,钱义匡也在西京回来之后入了东官编制,算是正式成为长明的人。

没有长明天天管教他,又没有钱义匡陪他捣乱,长昊又是个极喜欢清静的,每日不是下棋就是看书,这下长夜就剩一个人无聊了。

他在皇宫里团团转了几天之后,决定去烦一个跟他一样闲得发霉的人。

……

……

皇宫偏僻处有一处观天阁,是专为大郑王朝观天象,占凶吉,这是当今圣上十九年建立此处时,对外的解释。事实上观天阁从建立开始就没有给过大郑王朝任何天象提点,每年大旱洪涝观天阁也不见先知,甚至大郑每次的祭天都不曾见观天阁参与。所以不少人纳闷,这观天阁到底是干吗的?赏景?吹风?

观天阁高达九丈含九天之意,是整座皇宫的最高处,其实说是“阁”,不如说是塔,从下往上看就像一座笔直灰色大烟囱,从正门进去,七丈之下都没有任何房间,只有往上蜿蜒的长长楼梯,旋转得直通高处。楼梯走完之后,是三间布置朴素简单的居室,再往上,就是最底层,一个可观四面的天台,摆着各种奇怪的占卜演算器具。

还有一个放着棋盘的小桌,一个束着道冠穿着灰白色道袍的道士正坐在小桌边,手边放着一盒黑子与一盒白子,正自已与自己博奕。

四周极安静,到得这样的高处,能听见的,往往只有偶尔落在这天台上的鸟儿,懵懂啼鸣。

道士长发乌黑,带着一张白玉面具,即使坐着,也能看出身材颀长,捻着一枚黑子的手指修长干净,与黑子衬得黑白分明。

小桌上还放着一个青铜小钵,里面盛着半钵清水,道士白玉面具上露出的双眼正看着那钵清水,清水正泛着浅浅的波纹。

“大师!”少年清朗的声音从上天台的路口传来。

道士放下黑子,叹口气,他就知道这小祖宗来了。

嘭嘭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团花花绿绿的人影从天台路口扑过来,“问天大师,我这么久没来看你,有没有想我啊?”

问天看着长夜鸡窝头下的脸,摇头笑道,“你少来烦我,我才高兴。”又一看长夜头上不知哪采的蔷薇,又道,“你的品味还是一样特别啊。”

长夜嘿嘿一笑,全当他是在夸自己,清亮的双眼一扫天台,问天一看他的动作就说,“别看了,我这就只有这些破铜烂铁,没有值钱的,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

被看穿心思地长夜不好意思地收回眼神,又盯着问天脸上的白玉面具,谄笑,“我看你这面具就挺值钱的。”

“想都别想。”问天白他一眼,又拿起黑子继续下棋。

长夜有些不甘心地收回盯着面具的眼神,他从小时候第一次发现这个地方开始,就一直缠着问天要那个面具。很可惜,不管是他撒娇卖萌还是捣乱耍赖,问天都不为所动,冷眼看着他表演,然后再慢慢把被他弄乱的东西收拾好。

长夜有时候觉得他就像这观天阁一般,淡然沉默,不管是对他笑还是气他,都像打在棉花上一般使不上劲。不过没事的时候,长夜还是很喜欢来这里,站在这天阁之上,可以看见大半个皇宫,风起呼啸,苍穹如斗,遗世独立。

长夜蹲在小桌旁看了一会儿问天下棋,头就开始晕,他真是搞不懂,怎么这些人都喜欢这黑黑白白摆来摆去的东西,每次长昊一提议下棋,他就跑得像只中了箭的兔子。

可是问天就是淡淡地不说话,长夜忍不住叹气,他真是佩服这个人,十年如一日地活着,都不腻么。问天从不出这座观天阁,也少有人会来拜访他。

这天台上,除了那些古里古怪的占卜演算器具,就只有那半钵清水,一盘棋,而且整座天阁里居然一个下人也没有,日常清扫都是问天一个人慢慢的做着。长夜好几次都看见他拿着扫帚慢慢清扫那长得不像话的楼梯,动作仔细,仿佛这不是一件烦琐累人的活,而是一种享受。

他忍不住报怨,“大师,你说你天天在这观天阁里待着到底都在干什么啊?”

问天抬眼看他一眼,回答,“在观天阁,当然是观天了。”

长夜郁闷,“屁话,就没见你观出什么来!”

“怎么没有?”问天轻笑起来,“天象是一种深无止境的学问,永远渗悟不完,那就永远都不会无趣。”

长夜撇嘴,“胡说八道。”

问天站起来,走到天台边,面朝着西方天际,对长夜道,“你看那里,乌云滚滚,似乎暴雨将至,可是等它到达这里的时候,也许已经在途中耗尽气势,反而只剩强弩之末。”又指向南面,“你再看那,云气稀薄,看似平静淡然,可是积少成多,等到风将这些稀薄云气聚集到这里的时候,往往就是雷霆之姿,倾盆之势。天象之物,变幻莫测,难定难料,怎不是深无止境?”

长夜听得懵懵懂懂,他觉得问天的话似乎只在说天象,却又似乎隐藏着世间真意,一时半会儿,也理不太顺。

他看着远处的天,又慢慢移近目光,落在皇上居住的怡心殿,问,“你对这些这么有研究,为什么父皇从来不向你讨问天象?”

问天大笑,道,“陛下从来不是信天依命之人,他只相信自己,只要他想,有何不可逆天改命?”

长夜苦笑,“那他到底建这个观天阁为了什么?”

“是啊,为了什么呢?”问天喃喃轻叹。

忽然天阁北面传来银铃一般的笑声,这笑声里带着几分天真与无忧,长夜一下就被吸引了,长夜走到天台北面,向下看去,远远看见一座老旧的宫殿的屋顶上站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黑缎般的长发披散着没有绾起,穿一身水色广袖宫装长裙,一只手拎着一只竹篮,篮里装着花,似乎还有水里,另一手拿着一颗咬了几口的苹果。她在屋瓦上一边走着,一边笑,抬起脸看天,那张脸巧笑嫣然,美目流盼,妍丽如三月盛开的桃花。

“那个女孩是谁?”长夜忍不住问问天。

问天走过来,看了一眼道,“女孩?她的年纪三十有三,做你阿姨差不多。”

“怎么可能?”长夜哑然,“她看过去也就长我一两岁而已。”

问天笑,“你猜猜她是谁,人人都说这皇宫里住了两疯子,一个装疯,一个真疯。”

长夜怔住了,他知道那个女子是谁,整座皇宫里,只有两个人会被人说成是疯子,一个是他自己,那是他刻意的,另一个,就是废后裴雪茑。十九年前,长夜出生那年,她不过十四岁,入宫不足一年,就得了失心疯,被废了皇后头衔,移居清宁宫。

“她怎么会在这,她不是一直住在清宁宫么?”长夜问,清宁宫一直是皇宫众人心里的禁地,当年与裴雪茑有关的宫人全都消失得不明不白,以至于宫人间传闻她是个不详人,都不敢靠近那。长夜因此并不认识这位前皇后,清宁宫地处偏僻,他也从未去过。

“半月前,清宁宫走水,陛下就下令将她移居到这碧瑶宫来。”问天淡淡回答。

话音未落,那边屋顶上的裴雪茑就脚下一滑,身子摇晃,眼看就要从屋顶上摔下来,问天就看见花影一闪,身旁的长夜竟然直接翻过天台的护栏,踏着观天阁笔直的高墙疾冲直下。

“喂!”问天大叫,长夜的武功有多高,他大概也了解,从这九丈之处跃下实在是很悬。

就看见长夜冲下四丈,双脚在墙上蹬向着碧瑶宫的方向窜出,施展轻功,一路如乘云驾风,流畅潇洒。

看着已冲上碧瑶宫屋顶的长夜,问天摇头叹气,“原来美色真的可以提升武力。”说完,他也懒得管,就转身去小桌上,拿自己泡的茶。

长夜也对自己的超常发挥暗赞不已,就见裴雪茑前摇后晃的身子终于向下摔,长夜冲上去一下接住她,裴雪茑手里的竹篮脱手而出,抛上了天,鲜花纷纷扬扬。

长夜冲观天阁上正拿杯茶看着他的问天挤挤眼,那意思是,我帅吧,我帅吧。

刚刚跟篮子一起被抛上天的水果就纷纷掉下来,接二连三地砸在他的鸡窝头上,然后那个竹篮整个倒扣下来,扣在他的脑袋上。

“噗——”观天阁上的问天一口茶喷了出去,笑趴在护栏上。

长夜郁闷地翻了个白眼,正要腾出手去摘竹篮,就听到一声惊叫,“娘娘!”

他低头一看,一个提着两个鸟笼穿着宫装的美丽宫婢瞪大眼睛看着他们。长夜冲她咧嘴一笑,“啊,没事,没事,她差点摔了,被我给接着了。”

那宫女放下鸟笼就要走过来,长夜看她着急,就抱着裴雪茑跃下屋顶,脚刚刚落地,却踩在一个被啃了一半的苹果上,哧溜一滑,他居然就这么抱着人一屁股重重摔坐在那个宫女面前。

观天阁上的问天已经笑岔了气,手里的茶碗差点拿不住掉下高楼去。

两个人的重量这么一坐,长夜只觉得这个屁股快不是自己的了,面前的宫女先是怔了一下,也被他的样子给逗笑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有种冰雪消融的感觉,眉眼弯弯,如沐春风。

长夜看她笑,自己也尴尬地笑笑,他挺想站起来,但是屁股真是痛得挪不动,偏偏裴雪茑还在他身上坐上瘾了不起来,看见他们两人笑,她也跟着傻傻笑起来,伸手拿下长夜鸡窝头上的蔷薇插在自己头上。

第二十八章

宫女微微俯身将裴雪茑拉起来,她很美,俯身垂目的瞬间,安静又风情,长夜站起来,看着她替裴雪茑整好衣服,手指纤长,仔细,一点一点抚平雪纱上的褶皱。

她转过眼来,对长夜伸出手,“能还给我么?”

“什么?”长夜一怔。

“篮子。”

长夜这才想起自己头上还扣着个篮子,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赶快把头上的篮子摘下来,递给那个宫女。宫女接过,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嘲笑,开始弯腰在地上捡那些摔烂的水果,还有鲜花,再全都拿去扔掉。

长夜看了看用指缠着自己披散的长发咧嘴笑的裴雪茑,又看了看动作老练地收拾着这个小庭院里杂乱的宫女,忍不住问,“其他人呢?”

宫女答得很简单,“死了,走了。”

这座碧瑶宫名字很美,宫殿也很美,却安静得毫无生气,空寂荒凉。

长夜怔了怔,他想问,皇上呢,裴太师和裴贵妃呢,他们都不管么?可他没有问,他已经想到答案。无用的棋子,自来都是充如敝履。他只问,“只有你一个人么?”

“我一个就够了。”

她说完,又走回来牵过裴雪茑的手,带着她走到放在地上的鸟笼,是她刚刚拿进来的那两只,温声道,“娘娘,你看。”

那两只鸟笼里关的不过是几只普通的麻雀,在笼子里叽叽喳喳地蹦哒,裴雪茑却一下笑颜如花,盯着那些麻雀的双眸发亮,仿佛里面关的是什么名贵品种。她拎起一只笼子,举高,伸手打开笼门,一得自由的鸟儿立刻就展翅飞出笼子,落在屋脊上,欢快地啼鸣着。

她放下笼子,拍手直笑,又拿起另一只,如法炮制。她转过头来,对着长夜笑,“你听,多好听。”

长夜有些不解地看向宫女,她笑,“是翅膀,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

充满了重获自由的欢愉。

长夜看着裴雪茑的笑脸,点头,“嗯,很好听。”

十八年,这是一段怎样漫长的时间,她在这深宫冷院,宫墙之内,就是这样渡过的么。又或者对于她来说,时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整个世界都已经不重要了。

这是否能算是一种幸运。

长夜忽然就觉得眼眶开始湿润。

宫女看着他的侧脸,看见他眼中的晶莹,她知道他是谁,却不知道这深宫之中,还有心灵如此柔软的人,她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长夜转头看她,“你叫什么名字?”

“白鸟。”

如果他一直待在这座沉默空旷的皇宫里,他有一天会不会也像裴雪茑一样丢失了自己的灵魂,丢失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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