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吹彻玉笙寒——璨燃
璨燃  发于:2014年02月11日

关灯
护眼

郁凌寒不知道。

曾经以为夜主是的,可是夜主不要他了,曾经希望哥哥会的,可是哥哥什麽都不会给他,因为他害苦了哥哥的亲生母亲和他最爱的人,他知道他的新主人也是不会的,因为新主人只喜欢从他的身上得到快乐,如果看到他哭了痛了,只会有千百倍的苦难加於他身。

所以他应该是没有什麽人会怜惜他的。

但是现在来了一个人,他叫他小寒。

郁凌寒慢慢地想著,就开心地笑了起来,那个人像亲人一样地叫他,那麽他就不会伤害他……吧?

郁凌寂伸出手道:“过来,小寒,你还记得我麽?”

郁凌寒摇了摇头,这世间应该不会有什麽人再这样亲切地与他说话。可是郁凌寂知道怎麽样才能让郁凌寒对他生出安心舒适之感,继续又念了几句,终於使得郁凌寒近到了他的身旁。毕竟还是不能靠得太近,这个人的身後,是开得正正绚烂的莲花,随风曳著,好似女人在临死之前跳的绝命舞蹈。

但是郁凌寂却一把抓住了郁凌寒。

郁凌寒如受了惊的小猫一般,一被他擒在手中,就扭动起来,想让自己脱离这个人的掌控。然後就听那个人在耳边不停地说:“小寒,你莫慌,我是哥哥,我是哥哥啊,你忘了麽?”

哥哥?

郁凌寒润如秋水的双眼终於抬了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看向郁凌寂。

郁凌寂露出了一种他曾经对郁凌霜露出的笑:“我是哥哥,哥哥喜欢你,你不要哥哥了麽?”说完了这话,郁凌寂就不再说话,也不再催郁凌寒。他再是熟悉郁凌寒不过,从他生下来的时候,他就看著他,甚至,是他一手造就了他。

果然,郁凌寒光是听了这三句话,就已经被迷惑,他不再挣,然後郁凌寂适时地放开了他,退开,然後走到莲湖畔,负起双手,眼是痴痴地望著湖中娇莲,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凌霜,那时不知凌霜一人去到他疏影阁的莲池边上,一个人让水没了她的顶时,她会是怎麽一个想法?

已经过去这麽久了,郁凌寂这个时候才发现他在凌霜逝後,还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可是这又有什麽打紧呢?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言大於行,他不问,可是如今他动要付诸行动起来。

二人既是相恋,那麽就地狱也要同堕。甚至就连二人的死法也一定要是相同的。非但如此,他还要把这罪魁祸首给拉了来,将来,要他跪在凌霜的面前,他是哑了不能说话,那麽磕头磕上千个万个,也是该的。

所以他在等著郁凌寒过来。郁凌寒心中最是喜欢天伦之乐,最是盼望著膝下承欢、兄友弟恭。他知道他这样孤寂地立在他的面前,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过来来到他的身旁。

正是这般,郁凌寒果然一步步地来到了郁凌寂的身边,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触了郁凌寂衣带一下。郁凌寂武功尽失,可是身手还在,这一感觉到郁凌寒的动作,只伸手一揽,就将他搂著腰儿拖了过来。

郁凌寒如果不是一个哑的,那麽这个时候就会喵喵乱叫,可是他现在非但是个哑的,就连神智都已经失了大半,所以而今只是张了张嘴,甚至那已经惯叫了的“夜”都没有出口,不知道为什麽,他的心里总有著一种盼望,他虽然怕著这个人,却总是想要亲近他,现在他来搂自己,这是一种早就在心底渴望了许久的悸动,他无法抗拒,他只想顺著这个眼前人的意。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不喜欢他的,可是他却知道自己离不开这个人,这或许是上一世就早已经注定了的事实。所以他很乖顺的,虽然有一些颤栗著的,却是依在了郁凌寂的怀中。

郁凌寂也是看著这一张与凌霜酷似的脸,很想吻进去,但是他并知道不可,这里是他秦永夜的天下,可恨这秦永夜,连死前吻一吻这张勾起他万千回忆的脸都做不到,他制不了秦永夜,但是他却能弄死这个两年之後秦永夜还放在心上的,普普通通的男宠。所以他轻轻地问怀中的郁凌寒:“你喜欢这满池的莲麽?”

郁凌寂说完这句话,微微一笑。

其实他的父亲自是英姿飒爽,看女人当然也有一分独道之处,他的母亲生得能令父亲一见倾心,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一下就抢了去,他是二人生得的长子,又有一双生得如此美豔的弟妹,自己的容貌也是不差,只是他不喜欢身为男儿却被人闲说貌美,这会失了他男儿气壮,所以从不以此为傲,更是不会刻意打扮。这时从内心里发出笑来,也是醉人。

郁凌寒心里也跟著他高兴,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一怒一喜总是能将他引得同声相应。

所以郁凌寒点头应了。

然後郁凌寂又问:“我与你到池中采莲,可好?”

郁凌寒也是想也没想,又应了。

郁凌寂心道,你既是应了,那就怨不得我了。从怀中悄悄掏出那把他一直藏在身上的凝碧刀,郁凌寒知道郁凌寂拿出了一个什麽东西,自然而然地就低头去看。

见是凝碧刀,他从幼时所见第一眼就极是喜欢的那把匕首,一时惊喜万分,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将笑意显在脸上,就被郁凌寂将这刀深深地刺入了腹中。

郁凌寒是不会叫,但是他却也无法置信,就在郁凌寂掏出那把凝碧刀的时候,他恍恍地就想起了很多事情,这个人,是自己的哥哥啊!

可是他为什麽要杀自己呢?

很痛的……

原来以为他已经可以承受很多种痛,已经没有什麽痛能够再直击他的心扉。可是他最是想愿的哥哥,掏出了他最是想愿的凝碧刀,就这麽轻轻容易的、毫不迟疑的、半点泥水也不拖的,就这样送进了他的腹部。

哥哥真的是恨著自己的啊!

他那麽多年的悔恨,那麽多年的改过,原来都还不能够偿还哥哥心里痛失的万一,那麽,他死了之後,哥哥会不会能够活得更为快活一些呢?

郁凌寒眼中的血,已经将他能够看到的天空染红,他已经没有什麽力气,就想要倒下,就这样死去吧,如果死去能将他的罪孽减去那麽一些些许,那麽一丁丁点,他也是心甘情愿的啊!

可是他不懂的是,哥哥这个时候为什麽还要抱著他呢?

然後,他就觉得哥哥抱著他动了一下,然後口鼻之中就满是冰凉的湖水,这咸咸的湖水甚至灌进了他已经被刺穿了的胸腹。那从前已经受过的苦楚算得什麽?又哪里及得上他现在所受的万一?

从前所受的那些,他若受不住时,还可以挣,还可以扭,甚至他还可以张口喊“夜”,而他甚至更为知道的事,那些痛苦,都会有一个尽头,如果哥哥肯原谅他,如果到了天尽黑之时夜主能够进得到关他锁他的房间,如果他的第二个主人能够哈哈笑著,从他身上得到了足够的快感,那麽,他所受的一切的一切,哪怕只是暂时的,他都能够暂时的歇息一下。

可是现在他人在水中,咸咸的水刺刷著他的伤处,只要一开口,那水就灌得他满嘴满耳地都是,他甚至能够感觉得到,那水他勉强地喝了下去,就马上会从他腹下的伤口泄出来。

他腹下的伤口,一直汩汩地往外冒著血,自己的衣服扫著伤口,哥哥的铁臂还就在那上方一点儿的地方死死地按著,要帮他将伤口撕得更大,要让更多的血流出来,然後还有一些什麽细细硬硬的东西绊在他的血肉之上就不再离去,绞著,撕扯著,深陷著,腹上那里是一股一股地跳著痛。

可是他连倒吸凉气都不能,而且他周身是一动也不能动,哥哥是铁了心地要抱著他共葬湖底,他心里哀哀地想:爹爹妈妈说得是对的,他只要挨进了那水边,他就会死的,现在死了,他能见到爹爹妈妈麽?

到了这当会儿,郁凌寒迷迷糊糊的,最後留一丝气息在著,也只不过是待死罢了。

他甚至已经闭上了双眼。郁凌寒试探著,将自己更亲密地向自己的哥哥倚去,从小小的时候起,他就一直希望哥哥能好好地抱抱自己。虽然现下这个愿望的达成是以他截然想不到的一种方式而实现的,但是,他也终是了了夙愿,可以心满意足地走向他早就应该接受的结局了。

第十九章

可是还是不能,郁凌寒所将受的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秦永夜。

他真正的主人不会允许他这麽快就离开人世。

秦永夜的确依了郁凌寂的意,将所有的人都调开了,但他清楚郁凌寂的为人,自己又隐在暗处观瞧。他看见了一切,可是偏偏没有看见郁凌寂藏在怀中的那把凝碧刀。

郁凌寂只将刀一刺进郁凌寒的身就抱著他往水中跳,那速度快到就连郁凌寒的血都没有流到地上,就已经发生了这一切。当秦永夜方发现不对,纵身施展轻功就往他二人落水之处时,湖水已经被染得半红。

就这麽几步路的距离,可是秦永夜却是奔得心慌意燥,那从水底深处升起来的汩汩红色,是那麽的触目惊心,他不相信的,那一定是错觉。小猫生得那麽娇小瘦弱,他的身上不可能流出这麽多的血,那一定是两个人的血,才能将湖水染得如此深红。

可是无论如何,这个郁凌寂,居然敢在他的眼皮底下伤他的爱物,他一定要亲手毙了他!

秦永夜纵身跳入水中,不必多时就到了二人身边,他睁眼观看,到处都是腥红的血色,更在此时,又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来,秦永夜顾不得许多,伸手一捞,就抓住了郁凌寂的衣襟。

郁凌寂方才在察觉秦永夜跳下水来之时,他又往怀中掏出了那把凝碧刀,担心郁凌寒还不死,就又往他身上重重刺了一刀,随即拔将出来,略微迟疑了一下没有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反手就朝秦永夜身上刺来。

秦永夜怎料到他这个时候还会做出这等事来,一时不妨就被他刺了个正著,好在他自幼起就修习上等武功,身体一朝发现不对,立即就变出招来,他起手一掌就向郁凌寂拍去,他身猛地向下坠去。

而这个时候秦永夜的双眼在这血腥之中终能视物,瞧真了郁凌寂怀中的郁凌寒,他头微微低著,长发早散,绕在了郁凌寂的臂上。

秦永夜心道不好,既然不知方才情急之下给了对方一掌会否被郁凌寂这个无耻小人拉著郁凌寒挡过,现下可是死了不曾,而他一头长发秦永夜能记得在下水之前是并未绕在郁凌寂臂上,只怕是方才郁凌寂查觉他的到来方有此一举,看来这郁凌寂是铁了心地要将郁凌寒置於死地。

秦永夜心里一发狠,手中袖箭也出,将郁凌寒的发齐齐截断,想了想没有立即要郁凌寂的命,只怕他一时死了还抱著郁凌寒,那臂也就僵了,误了他救郁凌寒的最後时机,於是在他臂上穴道重重顶了数下,迫得他不得不放开了手,这才终於把郁凌寒抢到怀中。

然後借了郁凌寂身体之力,往下一踏,秦永夜便跃出了水面,下属早就聚在岸边,忽见他这般血淋淋地从水中冒出来,一时也乱了阵脚。

秦永夜转瞬之间就到了岸上,还不等下属问,开口就是一句:“你们把水中那个人拖上岸来,留著个活口就成!”

有眼尖的看见秦永夜身上也带了伤,失口道:“教主你——”秦永夜不耐,自然也未答,抱著郁凌寒就向纪舒虞住所狂奔而去。

纪舒虞将郁凌寒一医数日,好歹莫要叫他流血不止。虽然他是保住了命,但郁凌寒这完全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漏偏遇打头风,从沈笃行那里回来,元气都还没有恢复,就连受如此身心重创,还能保著一息性命尚存已经是万幸。

只是郁凌寒迟迟不醒,怎麽唤也不醒。

秦永夜本身就不是一个长於表情达意的人,他只是知道他一点儿也不想让小猫离开自己,一点儿也不想。他极少做那种反思过去的事,在他秦永夜的心中,做了便是做了,而且做什麽都是出於他自己的高兴,如今守著这一个小小的、不知道什麽时候会断气的身子,真真让他尝到了痛彻心扉的滋味。

所以他每日只要空闲下来,都会过来看看这只命苦的小猫。然後秦永夜也慢慢地修习了一些他从未接触过的事项。

他会给小猫喂食喂水,夜间也会看他睡得安稳不曾,更有甚者,秦永夜还拉著郁凌寒的手,一坐就是一夜,就想著他什麽时候若是醒来,自己当是郁凌寒睁眼之时见到的第一人。

秦永夜替郁凌寒梳著参差不齐的短发,想起那时那一瀑青丝在他的背上流淌,秦永夜耐心地替他换药,轻轻地替他抹去眉间蹙起的疼痛。又花了重金,令属下踏遍千山万水,寻那些灵丹妙药,要他再度生出雪肤玉肌,而他的曼妙多姿的身也莫要多病多灾。

可是郁凌寒身子虽然慢慢地有些起色,有时也能下得床来走动走动,但是看见秦永夜之时,他眼中还是静静无波。虽然他总是默默而又温驯地接受秦永夜给他的一切受抚,既不抗拒,也不欣喜,只是默默受著。

再後秦永夜事务繁忙,看他天天关在房中闷著也是可怜,就让他一人出去走走,这当然也是派了人手在後面跟著,一连十余日都没有什麽事,对郁凌寒的看守也是有些松懈,这一日竟然被郁凌寒找到了秦永夜关押郁凌寂的地方。

也是郁凌寒聪明,平时那些人觉著他胸无点墨,是个哑的八成也是一个废的,加上他与郁凌寂关系特殊,有时谈论之时也就不避著他。

不过郁凌寒却是留著心意,自夜主放他出来独自一人散心之後,他就时不时地往那边去走,次数多了,人家也就放心让他去,并没有想到他心里还怀著别的心思。

秦永夜命人将郁凌寂从潭中拖出来之後,他毕竟还是没有勇气将那凝碧刀往自己身上捅去。只是虚张声势,上下挥舞。

先前他能刺伤秦永夜,乃是秦永夜一时不防之故,而其後众人围他,他又失了武功,早就不能再伤到谁,那凝碧刀也被秦永夜下属给收缴了来,然後再将他死死捆住,带到了秦永夜的面前。

郁凌寂到了此刻,已经是一无所有,再无生路。

他垂著头,打算不论秦永夜对他说些什麽,他都一应沈默到底。可是秦永夜已经懒得再与他多废什麽话了,这样的人,与他的任何一字都是多余。

秦永夜也不要郁凌寂偿命,所谓一死如灯灭,他就是要要他活著,而且还要在众人的白眼和唾骂之下活著。

於是秦永夜没有将郁凌寂关到水牢地牢,而是将他放在笼中,置到了一个凡是他魔教中人,都是人所共见的地方。将他四脚四手缚著,就是大小解也不解开来,就要他在那里,在众人视下做著与畜生无异的行为,或许他现在就连一个畜生也不如,只因畜生做这等事情之时还知要背人,行後还会用沙土掩埋,他就只是这般就地解决,不几日就烘臭朝天,没有几个人会有闲心来瞧他的落魄状。

非但如此,秦永夜还命人就将那把凝碧刀挂在了郁凌寂的眼前,就是想让他时时後悔,当初他是有一个速死的机会的,可是他没有,所以现在他就把凝碧刀近在咫尺地放在他的面前,但是却是要他尝尝远在天涯的痛苦。

不过秦永夜却没有在饮食上难为了郁凌寂,而是仿了当初他对自己幼弟的模样,将两根竹管从左右两边伸进笼里,只要他用力含吸,就有一如他当年对待郁凌寒一般的流质稀物送到嘴里,而另外一边甚至还是上等佳酿,只不过是兑了些水的,就是要让他天天浸在这寡淡无味的折难。

秦永夜请郁凌寂来时,还正当盛夏,而郁凌寒又昏昏沈沈地病了数月,如今已经到了深秋时节,早早晚晚地已经有些凉意,郁凌寂身上的夏时单衣已经挡不住风,已经脏得不辩颜色不说,有几处甚至已经见了褴褛,破洞敞敞地开著,受著这深秋风霜的威逼。

可是郁凌寂毕竟还是没有死,他毕竟生来就不是一个寻死的人。而且他心里面毕竟还是有所不甘,虽然他知道今生无望,却将这不可能存在於世的、复仇的喜悦当做在笼中日复一日的消遣。

唯一尚有自由的是他的双耳,而郁凌寂也真实地听到了一种他极为熟悉的声音。

虽然郁凌寒走步极轻,但那也是多年听惯,加之又有血浓於水的感召,让郁凌寂知道,他的弟弟郁凌寒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