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 上——恩顾
恩顾  发于:2014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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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帮了满都,我怎么会怪你……不让他早点去了,他得挨多少苦啊……”

满城得到了谅解,轻轻吐出一口气,“姐,你在这儿过的好不好?邓王有没有欺负你?”

“他……他对我很好……”

满城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我一定替他赶尽永兆军,让他高枕无忧。”

“满城,你要小心。”金音顿了顿,问:“忠善呢?”

“他在外面等着。”

“有他陪着你,我就放心了。”

满城什么都没有应,他像小时候一样,侧着脸靠在姐姐的腿上。姐弟两默默相处片刻,满城开了口:“姐,对不起,是我逼你走到这一步的……如果不是我,你就可以留在章周身边了。”

金音摇头哀求道:“满城,你可不可以忘了以前那事啊!就是要说对不起,也是姐姐说。你忘了吧……不要再记在心上好不好?那个闷葫芦,除了你还有谁会喜欢他啊?我一点都不喜欢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

满城动了动嘴角,唇边浮现了无穷无尽的凄凉悲哀。

姐,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叫我怎么能忘了啊?我的蛮横残暴毁了你一辈子,若不是我横在你们中间,你就是圆辽的王后,如果没有我,你就可以和他白头偕老,幸福一生……

他也不会苦痛懊恼了。

姐,你知不知道,我觉得我和他快要完了。

我这一生的死缠烂打,最后……终于让他恶心了。

我……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这个在战场上呼风唤雨的男人,此时这般脆弱无助,泪水打湿了金音的膝头,“姐……我知道我爱错了人,可是,我回不了头了啊……”

花园一角传来细细的小孩儿哭声,忠善寻声穿过的复道回廊,在假山旁找到一个华衣粉衫的小女孩。

“小美人,你为什么哭呢?”忠善靠近过去,在小女孩身边蹲了下来。

这个小女孩大概只有五、六岁,服饰奢华,却粘了许多尘土油渍,似乎很久没有打理的头发乱得像个小鸡窝。她瞪着一双水透的泪眼打量着面前这个赤红色戎装的高大男子。

忠善一笑,眉眼里都是疼爱,在赤红铠甲的映衬下,他的笑容就如阳光一样温暖人心,瞬间将秋天萧瑟的冷色园子都虚化褪去。

小女孩愣愣地望着他,丝毫没有畏惧,反而觉得这个陌生人亲切莫名。

“呵,你这么漂亮,苦肿了眼睛多可惜,如果不哭的话,你会更漂亮呢。”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浅浅的暖意,缓缓传来。

小女孩怯生生地问了句:“你……是谁呀?”

“我啊,我是神仙呢,老天爷听到你哭,就派我下来安慰你。”

小女孩讶异地张大了嘴。

忠善伸手替她拭泪,“我送你一个东西,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忠善说着,将手指滑到她的耳垂后,小女孩只觉得耳后有一点痒痒的,忠善缩回手,指间多了个玲珑小巧的羊脂玉挂件,绑在一条编织精美的红绳子上。

“呀……”小女孩摸了摸耳朵,问:“这是从我耳朵后面变出来的?”

“是你的眼泪变出来的,绳子是你的头发变的。”忠善笑着将挂件替她挂在脖子上。

小女孩拿着这小东西仔细看,见是个从没见过的小怪物,有四个眼睛,张牙舞爪,形态却是十分有趣。她止了哭,疑道:“这是什么?”

“它叫饕餮,是个很厉害的神兽,今后它会陪着你,保护你,你受了什么委屈,就悄悄和它说,它会记在心里,替你分忧。”忠善微笑着拉上了小姑娘的手,劝道:“所以,你以后不要随随便便的掉眼泪,好不好?”

小女孩抬头凝视着他,迷了双眼……

金音靠近窗台,张望一眼,笑了,“满城,忠善又逗小孩子去了。”

满城俯视着远处陪着一个小女孩说笑的忠善,面上情不自禁地浮现一抹陶醉的神色。

金音缓缓道:“那是被废了的王后的女儿。她以前是掌上明珠,而如今,非但王亲贵胄们嫌弃她,连宫女们都怠慢她。这世上的人情冷暖,只有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才能看透。”

“我知道。所以一无所有的人就很容易偏执,死不悔改。”

“满城,你不是一无所有啊。你看……”金音含笑望着假山那处,柔声道:“这世上最好的男人都给你霸占了去,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偏执呢?”

满城蓦地怦然心动。

“满城,你怎么还不醒悟呢?对你情深似海的人,从不利用你的人,是忠善呢……他从不介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全心全意都是你,只求能陪在你身边,愿为你舍弃一切……”

“姐……”

“满城,你如果不好好珍惜,一旦失去,就追悔莫及了。”

假山那处的人,牵着小女孩的手,时不时抬头往王后寝宫张望。

“满城,他等你久了,会累的。”金音抽开被满城扶着的胳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轻轻推他一把,“你别再让他等了。”

满城转过蜿蜒的小溪,立在桥上,园子里各色的菊花凋残,红粉黄白花瓣,繁星般点点散落……他望着淅淅枯叶之后若隐若现的那个背影,一时间,天地静止了。

灵魂深处,是什么在点滴成河的光阴长流中悸动翻腾……

小女孩稚嫩清脆的笑声,融合在树叶滔滔声中,萦绕耳际。

张了张口,那个名字在喉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恍如在梦里呼唤,只留在心里,不舍得与清风一起分享。

“我听到他唤我了……”忠善松开小女孩的手,笑容依旧,“小美人,我要走了……”

“我都没有听到有人叫你呀,”小女孩攥着他的手指,面上露出迟疑的神色,然后恋恋不舍地松了开,“我知道了,是不是老天爷叫你回去了?”

忠善哑然失笑,片刻,目光陡地迷蒙了,“是啊……”

第三十一章:前因:泯灭

和清园外一阵军靴顿地的有序节奏声,片刻,又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停息下来。

金音错愕地立在里院门外,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门口,一个男子踱了进来。只见他浅眉舒展,目光冷厉,身形清瘦,举手投足却是一股莫名的凌人威势。

他到了面前,微微咧开了嘴。蓦地,他整个人如孩童一般天真,眼里尽是雀跃,“姐姐。”

金音顿时醒悟,面前这个气度傲然的男人,是自己那个柔弱爱哭的弟弟啊。

“天哪!”金音捂住了嘴,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自己的弟弟。只不过两年时间,他就如脱胎换骨一般,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男人。

“姐,你不认得我了?”满城激动地将金音拥进了怀里,唤道:“姐,我是满城啊!”

金音登时泪如雨下,展臂抱紧了满城。

这样的怀抱,怎么如此陌生?他原本是那个在总是在自己怀里撒娇,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弟弟!满城!这两年你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如此之多啊?

满城红了眼眶,许久,他轻抚姐姐的脸,笑道:“姐,你一点都没有变呢!还是这么美。”

“满城!你变了好多,姐姐都要认不出你了。”金音哽咽着,目光不住在满城脸上搜索往日的痕迹。他离开自己的时候还与自己一般高,如今却要仰视他了。金音估摸着满城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心里不由更加惊喜。

满城还是握着金音的手,浅浅笑道:“怎么?满城变丑了?”语间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

金音嗔道:“乱讲!满城变得不知道有多好看!我的满城……长得不知道有多英俊!只是,满城现在一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概,姐姐有点儿不适应。”

“噗!”旁边不知是谁忍不住笑了出来。

金音这才留意到满城身边立着个面庞微黑,轮廓明朗的年轻男子。

满城横过去一眼,“笑你妈的头。”

那黑小子跪下行礼道:“武涛军副宗将成忠善拜见金音公主……”

满城踹了一脚过去,笑道:“操!假正经个屁啊?这里没有外人,你快给老子死起来。”

金音皱了皱眉:满城怎么开口闭口都是粗话?

忠善一笑,立了起来。金音打量他一番,却见这个和弟弟年纪相仿的年轻将军一脸的随和笑容,神态动作却都是张扬霸气。

金音笑着回了礼,三人进了里院正厅,满城坐在了金音旁边,问:“满都呢?”

“厚朴找他去了。”

“咦?蓝杏呢?”

金音踌躇片刻,道:“你走后,她就嫁人了。”

满城脸一沉,细问了蓝杏的去处后,瞥了眼忠善。忠善立刻会意,站起来就往外走。

金音心下正纳闷着,忠善又回来了,若无其事地坐回原处。

“姐,我已经派人去接修仪姐了,你们也收拾收拾,和我一块去圆辽吧。”

金音眼里还含着泪,小声道:“满城,不瞒你说,博佳废了太子妃,正式向我提亲,我怕我是走不了了。”

满城突然面露凶光,一掌拍在桌几上,震得茶杯翻倒。

金音吓了一跳,却听一声:“哇……”

众人回头,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灵透可爱,眉目长得与满城如出一辙,此时似乎是被满城给吓到了,缩在厅门旁哭了起来。

满城一怔,眼神蓦地柔和起来,唤道:“满都!”

满都抽抽嗒嗒的,小心张望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满城立起来,走了过去。

满都掉头就跑,却被身后的厚朴抱牢了,“小王爷,那是你哥哥呀!”

“满都,这是哥哥呀!”金音忙跑过去攥着满都的小手,劝道:“你不是天天喊着要找哥哥吗?现在哥哥回来了啊!”

满都在厚朴怀里挣扎着,恐惧地哭喊道:“他……他好凶!他不是哥哥!”

满城止了步,失落地立在厅堂中央。

这尴尬吵闹的场合中,一个人笑了起来,“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个变小了的满城!”忠善走过去拉上满都的手,笑容可掬,和蔼的口气的更是十分讨好孩子,“满都,你怎么这么脏?是不是在池塘边抓了青蛙还没洗手就偷吃桂花糕?”

满都讶异地张大了嘴,停止了哭闹。

“青蛙有什么好玩啊?”忠善又是一笑,从怀里掏出个细长小巧的白瓷哨子,在满都面前亮了亮,“我送你一个见面礼,保管你喜欢。”

满都撅起了嘴,一副不屑的模样。

忠善窃笑:连这德性都和满城一样!

满城这时也探了过来,一脸疑惑。满都不再躲避,偷偷地瞥了眼哥哥,心下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金音笑道:“成将军,您这不就是一只哨子么?”

满都也道:“就是!哨子我有的是。”

满城一头雾水:这小子又玩什么花样?

“满都,你吹一吹就知道了。”忠善将哨子递了过去,满都要接,忠善又将手缩回来,“满都,你可不能再躲着你哥哥了,他非常想你呢。”

满城有点发窘,心想:成忠善!小心我宰了你!

满都抬眼望着满城,挠了挠头,不住眨眼。忠善这才将哨子递了过去。

众人都以为这哨子能吹出什么天籁之音,哪料满都一吹,发出了沙哑钝重的声音来。

“什么嘛!”满城和满都异口同声地吐出了失望的埋怨。

满都立刻迁怒于忠善,冲满城嚷道:“哥哥,这个人骗我!”

满城心里暗喜:他叫我哥哥了!

忠善笑翻在地上,“满城,你弟的脾气也和你一个样啊!真是……逗死我了!”

“笑什么笑!”满城不怒反笑,朝他后脑勺拍了一把,怨道:“你敢耍我们!”

话音刚落,就听一阵“吱吱”声,一个黑色小影窜上屋梁,朝厅堂张望。

“松鼠?”

忠善冲一脸愕然的满都得意地笑了,“满都,你再吹。”

满都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又吹了一声。

那松鼠如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一般,乖乖地跳下屋梁,满都下意识将手伸去,它就跃上满都的手,一屁股坐了下来。这松鼠黑灰毛相间,两爪抱着个坚果,毛茸茸的玲珑面孔上镶着一双小圆眼,滴溜溜地看着满都。

满都爱不释手,乐得不停欢呼。忠善耐心解释道:“满都,你吹那哨子时,可以连续吹两下,或者吹短促一点,或者吹轻一点,总之,这松鼠听到不同的哨音就会做不同的动作。”

满都立刻试了试,那松鼠果然一会儿打滚一会儿蹦跳,没有一刻闲下来,逗得满都手舞足蹈。

满城看得直咽口水,将忠善拖到一边,靠近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难怪我说你怎么一路磨磨蹭蹭,原来是引这玩意儿过来!你小子很好!搞到这么有趣的东西不给我,倒来讨好我弟!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忠善哑然失笑,只好哄他,“下回找更好玩得给你,你别生气。”

“我就要这松鼠!”

“我从遥疆的卖艺人手上买的,就只有一只呀,都给你弟了!你真的这么想要去抢来好了。”

满城无可奈何,咬牙道:“你死定了!成忠善,我非折磨死你!”

“你要怎么折磨我?床上我奉陪,床下就免了。”

满城暗踹了他一脚,忍不住笑了起来。

金音瞧着那两人缩在一边神色暧昧地交头接耳,心下已大致猜到这黑小子与满城的关系,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门外一阵脚步声,一个脊直背张,额角宽阔,英俊非凡的青年贵族跨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满城立刻止了笑,换上冷峻面孔,“呀,博赫哥哥。”

这度东三王爷博赫见了满城,如遭雷殛一般震在原地了。

满都亲切地蹦了过去,唤道:“博赫哥,你看我的小松鼠!你看!”

博赫这才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正要将满都抱起来,却听满城喝道:“博赫!你离满都远一点!”

众人面面相觑,博赫窘迫地缩回了手。满城不动声色地踱到椅子边,端坐下来,道:“厚朴,带满都到后面去玩。”

厚朴牵上了满都,满都引着那松鼠,也顾不得观察大人们的脸色,开心得又蹦又跳。两人快出厅门之时,忠善压低了嗓音对厚朴说:“这位姐姐,你看好满都,不可让他过来。”

厚朴十分纳闷,又不敢多问,只好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满城接过一个宫女新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举止粗豪随意,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话来:“博赫哥哥,别来无恙啊。”

博赫赔笑道:“满城,你倒是变了很多,我都要认不出来了。章周怎么样了?”

“你这不是多此一问吗?他现在是圆辽王,好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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