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风曦日(穿越)下——焦糖布丁
焦糖布丁  发于:2014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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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渡河

恒王在内室拜别长公主。因为不能离岛,只能洗手焚香,在岸边击缶为母送行。

长公主的凤驾渡河而去,整个岛上除了恒王以及数十名随侍,再无旁人。岸边乌衣广袖的王爷一直在河岸边上矗立到日暮西斜,河面上水雾都上来了,才转身回到内室。

这天入夜时分,一顶蒙了黑色油布的乌篷船悄悄驶入河心孤岛的栈头。

一盏晕黄地灯光在前罩着,船上下来的人赫然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福宁。那赭衣太监唤来岛上留守的小厮低声问过话,才转身对着船内道:“皇上,王爷自长公主离岛之后,一个人独自在内室击缶到了傍晚。也未曾传膳便歇下了。”

里面的人沉吟了一阵子,才沉声道:“上岸。”

福宁弓腰伸出手来:“皇上仔细岸边地滑。”

一身便服的啸天易搭着福宁的手登了案。本来他打算先冷着白煦几日,等他磨得没什么脾气了再说的,只是今日晚膳之后他便心神不宁,一直无法专心政务。

后宫妃嫔遣了宫娥来报喜,他也打不起精神,不过按例打发了去。

想不到最先沉不住气的倒是自己了。

这也不怪他。

自从白煦被逐出逆天府后,布了这么久的局,终于才成就了这一刻。

白煦如今就是一只被拔了爪子的老虎,被困在水中央。唯一让他遗憾的是,他用尽了办法也无法让白煦白曦兄弟二人离心。

这事他始终不解。

那日白煦回京亲自见他,身上的各种暗伤不似作假。若当真白曦对他做了兄弟乱伦之事,怎么就不见白煦对他稍加辞色?

如今连长公主也离他而去,整个岛上他一个人形单影只,是最易入人心神的时候。

因此当皇帝听见王爷晚膳也未传的时候,并不如何奇怪。

他屏退四下,将人都留在外殿,才一个人入了内堂。

因为没有人服侍,室内一盏桐油灯也早已熄灭,只有湖面反光映射在墙上,鬼影幢幢。

皇帝隐约瞧见榻上一个隆起的人影蜷缩着,不甚安慰的模样,心中一叹:“孤家寡人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自年幼时便尝尽了。父王宠爱幼弟,母后一心只为夺回夫婿,将他充作筹码,这种日子,他也渐渐习惯了。”

那年因为幼弟之间玩闹而伤了弟弟,他却被父王贬斥一顿送去逆天府思过。似乎只有弟弟才是父王的儿子,自己不过是他的臣子奴才一般。

也罢,不见就不见。

只是到了逆天府,却在姑父身边看见了一个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对着一个幼小的男孩子温柔的唠叨。

这一幕在当时直接刺得他两眼发黑、胸口血气上涌。

很好,一个受宠的嫡子与小妾生的儿子。

又是一户大家门户里的阴私勾当。

皇姑姑的性子他清楚,最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执拗性子。那个低贱女人自己也被整死了,他可不相信她的儿子能在府里过上什么好日子。

逆天府里也有着与皇宫一样的规则,胜者才能生存。

皇帝的儿子只有一个能坐上那个位置,剩下的能存下命来便不错了。如今他是嫡长子,可皇父宠爱的确实庶子。

啸天易冷笑,这只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游戏罢了。

逆天府的府规更加有趣些,输得那个人,一生都要做死士、做影子,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比皇宫更残忍。

幼年的他曾经恨过怨过,但登基为帝几年的他,也渐渐明白了这样血肉铸就的规则自然有他存在的道理。

这是一场检验人心、逼迫人抛弃心中虚幻柔情的角逐。

只有最为强大而坚定的人,才能笑道最后。

白无风那个老匹夫就输在这上面了,他狠毒有余,可惜报复心太重,被私仇蒙蔽的双眼。造了多大的势,也只是想看到对手跪在自己面前乞怜的一刻。

实在是太肤浅了。

正是因为明白这些道理,啸天易越发无法容忍白煦不合常理的仁慈。

他认定兄弟只会是一条会反噬自己的毒蛇,那个自小偏激的白曦更是如此。

可惜他的提醒,白煦从来不信、也不放在心上。

这让他这个过来人几乎无法忍受。

他一定要亲眼看见白煦被他所言料中,他要看见他们兄弟相残,最后一无所有。

就像自己一样。

两个孤家寡人在一起,也许可以聊以慰藉。

只是他这么多年的布局,到底只是成了一半。白煦这人,心软地不像活在这世上似地。他终于没有看到期盼已久的兄弟相残戏码。

但无论如何,白煦如今还是沦为孤家寡人一个了。

也好。

皇帝近前几步,走到榻边坐下。

榻上的人动了一动,却未起身。

“可是睡不着?正好起来同朕说说话。”皇帝尊尊诱导。

只是榻上睡着的人闻所未闻,似乎并不打算起身,但也没拒绝。

皇帝皱了皱眉,这情形不对。

他一手捏住被角哗得翻起,露出里面睡着的人——只见一个赭色衣衫的黄门正瑟瑟发抖。

皇帝须臾之间已经明白自己一时不查,竟然让人在眼皮子低下溜了。

眯起眼来,皇帝冷冷看着那黄门爬下榻来,滚落在他脚边匍匐着磕头求饶。

“吴起盛,长公主的凤驾怎么落了你?”

“皇上,公主殿下她、她……”

皇帝懒得听他多言,扬声道:“来人,拖下去。岛上所有的人都扣下,一个一个问,一定要给朕问清楚了。查查里面有没有一个叫依兰的,暂且不要伤了她。”

吴起盛被捂着嘴拖下去了,从此只怕再也见不着天日。

皇帝并不以为能问出什么来,皇姑母有心偷渡白煦出岛,只怕对朕已经有所防范。

一旦出城只怕便会兵分两路。从此白煦比如泥牛入海无消息,再难寻觅。

自己手头唯有皇姑母可以做人质,但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敢用。

若人真死了,他手中最后一张王牌也便化作白地。

可恨白曦却在这个时候别他遣到北夷去了。

诶,终归是他托大,以为人已入笼,逃脱无望了。没想到居然被一直只知念佛与儿子的皇姑母参透了。

皇帝眯着眼睛沉思,天光已尽,黑幕全数笼罩了孤岛。

不知道这个人在这里的大半年都在思索着什么……

也罢,还是派了妥当的人一路往北夷寻人。白曦既然在那里,他就在相信一次自己的判断!

皇姑母那里也该换一换人了,这些个奴才不过一时放松,便不知道谁才是主子。

皇帝闭上眼,看来今夜自己也只能是个孤家寡人了。

……

温煦藏在长公主凤驾的马车货箱中被偷运出京。

一直到他趁着公主一行休息时脱出大队来,才安慰自己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曲居货箱一时又有什么。

有一万双眼睛盯着公主车架,他不敢正大光明向公主辞行,只能隐在路旁矮树中,一直眼睁睁望着一大堆人从忙忙碌碌到井然有序地缓慢行远。

只是往后如何,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如今啸天危急暂解,啸天易奸猾狡诈惯了,最擅长躲在幕后看着旁人拼杀两败俱伤,因此他倒是不怎么担心朝廷危急。何况他也不过一个小人物罢了,被强压着拉大旗作虎皮在人前显耀了一把,如今是被打回原形的时候了。

这次他被利用了彻底,仅剩的那点儿自由可不能再被这样断送。

接下来呢?

银票金券倒是不缺,长公主的私房体己他得了不少,慢慢省着用,生计不愁。

他是想安定下来,成个家有个窝。

可是和谁呢?

重生至今,他也遇过无数上好女子,譬如楚修红、譬如依兰。她们各个都是美貌心思灵巧,或是娇憨或是机灵各有千秋,只是却从来只当他们做妹子做小姑娘,实在无法当做妻子爱侣。

若说在此世上,他还有和眷恋牵挂,也许只有那个自小与他相依相伴的弟弟。

只是白曦对他?

温煦觉得也许白曦幼年凄苦,正是自己对他自小的关怀让他有了误解。

他年纪太小,又从来没有人对他好过。遇着自己这样的哥哥,难免不学那溺水的孩童抓着一根浮木不肯放手。

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前生不是见过许多在父母阻碍下爱得要死要活的年轻人,结婚没多久立马离婚的例子?

温煦苦笑。

放心不下又如何?

他如今已经不是逆天府的长子、不是江湖人口中的南情、亦不是手握九凤朝阳扳指的恒王。

一身内力已毁,胸腹之上还有几道消不去的僵硬肌理,他也就是个身体大病过后的寻常人,难道还能不知深浅地深入北夷寻人去?

就算去了,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温煦忍不住反省,一定是自己太宅不重社交活动,导致如今天大地大无处可去……

喔,不对。

他还是有屈指可数的几个朋友,也许可以接济一二?

决无伤倒是人选,只可惜剑客行踪不定、居无定所,他一个没了武功的人只怕只能拖累别人。

但楚修文就不同了,这厮有个前任武林盟主的爹。这次屠魔大会能有惊无险他拖延时间居功至伟。

那个无间道老秃驴倒台之后,想必由他暂代武林盟主之位。不去吃他,还能吃谁?

唯一要防的,是皇帝在楚家安插了眼线。这个到不算太难。

楚修文在京郊的行馆,位置他还记得,躲一躲应当不成问题。

79.北上

温煦料定楚氏山庄躲不过皇帝的眼线,第一波的急追必然不会落下那里。

为了不给人添太多麻烦,温煦在京城中的澡堂子里憋屈了几日。

在一堆赤身裸体的酸腐大肉中间混迹,实在令他食不下咽。那白晃晃黑黝黝或细瘦或粗壮的同类身体,当真不如娇媚女子,瘦的可比林妹妹,胖的也能做杨贵妃。

温煦麻木之后也会反省,怎么同白曦一道坦诚相待时并不这般难以忍受?同性相斥的道理到了他这里就如此不统一。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回忆,即便是养儿子也不见得能如此这般罢。

四日之后,温煦估摸第一批急追的人已经离开京郊往南下而去,第二批地毯也快到了。这澡堂子不能再混,他这才偷了旁人的衣服,扮作寻常布衣,在楚氏山庄外徘徊,寻思着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

只他在外蹲点儿不过第二日,便被那守门老倔头发现了。

想来也是,那老头儿能被楚家独自留下看守别庄,难道还能是个老眼昏花之辈?

“二少爷,您总算到了!老爷听说您逾期未到,急得都食不下咽啦。”老倔头一见温煦当即化身忠仆。

温煦心中安慰了,看来楚老爷子耳目清明,早已料到他会上门求助。想必楚家大哥也在来路上赶。

事实上楚修文早在温煦被囚湖心岛的一个月后便动身来了京城,他只交代庄子的老管家留意周遭,而自己则在京城客栈中一住便是两个月,扮作商贾或是武林中人,暗地打探消息。

老倔头姓钟,自上一代开始便是楚家奴仆,他自己的一儿一女也在楚家江南老宅,儿子在账房做了管事,女儿在修红小姐身边做嬷嬷。

温煦在楚家别庄安顿下来,沐浴洗换用过便饭,楚修文已经得了消息赶回来。

“温兄”楚修文见了温煦自是欣喜,但他很快注意到这人异常黯沉的面色:“你伤没好全?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温煦摇手道:“只是躲藏数日寝食难安罢了,不碍事,歇几日即可。何况我在此也不便声张。”

楚修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皇上他猜忌于你?”

楚家虽是朝廷在武林中的暗线,世代发誓效忠皇家,但楚修文与温煦交情匪浅,温煦有没有野心、对啸天有没有威胁他比谁都清楚。这次为了揪出异族内鬼更是差点儿丢了性命,若是这样忠臣还会被皇帝猜忌打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继续为朝廷效力。

温煦不大想提这个话题,只含糊道:“皇上倒不会要我性命,只是我着实不是当王爷的料儿,还是山野人家更和我的胃口,这才跑了出来。”

楚修文:……原来我楚家在你眼里竟然是山野人家?

温煦没有注意到某人的吐槽,又问道:“楚兄总领武林事务人脉广些,可知家弟行踪?”

楚修文不禁感叹这兄弟二人密不可分的情谊:“我只知那日他随你一道回了宫,之后便杳无音信。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武林中独臂书生是江湖百晓生,他还欠我爹三个人情,正好可以一用。”

温煦闻言忙道:“这事还是再观望一下罢,若是有人知道你在打听白曦下落,说不准会顺藤摸瓜寻到这里来。楚老爷子为朝廷一生殚精竭虑,不可为了我一个人惹上皇帝。”

楚修文越发肯定温煦与皇帝之间只怕是生了大嫌隙,否则怎会如此忌惮?他也犹豫起来,他虽然不怕招惹麻烦,但不得不为楚氏一门着想。

温煦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主动道:“楚兄,我在这里不可滞留超过七日,江南也不可去,不知你可有别的去处可容我暂时养伤?”

楚修文皱着眉思索一阵,道:“这事儿不急,我看你身子是大亏之象,还是凡是莫操心的好。这几日我请个可靠的大夫过来给你瞧瞧。养伤之所倒是容易,我楚家旗下的商铺田庄还是有的。”

……

温煦在楚家休整了几日,楚修文早出晚归忙着清理温煦可能会留下的痕迹,又在往江南与出光的路上安排了替身,搅乱视线。

第二日楚家在京城药铺的大夫便从后面进来,为温煦请脉。这一请之下才发现,温煦除了重伤失了内力之外,居然还被下了牵机散。

饶是楚修文也忍不住怒气外溢,这牵机散分量不重,但足足下了几个月。温煦自从受伤之后一直在宫里,那么这下药之人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狡兔死,走狗烹,虽然古已有之,但楚修文仍是压不住心头那一丝对朝廷的失望与对家族前途的担忧。

这件事情楚修文没有对温煦说起,因为大夫说牵机散下得分量不重,且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只要花些功夫好生调理,并无性命之忧。

说到底,牵机散也就是朝廷阴私,用来控制臣下暗卫的阴毒之物。只要用药三月以上,无论如何刚强的汉子也会虚弱无力,全赖定期服药才能维持常态。

将这种药用在一个内力全失的人身上,皇帝安的是什么心?

药方开出来之后,楚修文已将温煦避祸的庄子准备好了,选得是江北盐湖附近一处富户的庄子。此处盐商富户甚多,商人往来频繁,要查一个陌生人着实不易。庄子的主人是楚家老爷的家生奴才,人也可靠。大隐隐于市,对于这样的选址,楚温二人自是满意。

出人意料的是,楚修文还带来一个令温煦意外的人,陪他一道北上。

“楚兄,诀兄往来无定踪,你是如何寻得他的?”温煦真心不认为他需要决无伤这样的高手来充作护卫,这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是决公子留了口讯给为兄与家父,要不你以为北剑公子会听从我的号令召之即来?”其实楚修文也没想到决无伤行动会如此迅速。他只能叹一声想不到众人眼中的无情剑客,对朋友却能如此两肋插刀。

温煦闻言只得歇了婉拒的心思,路上有个相识的人作伴也好。若是当真运气不佳碰上宫里来的追兵,也能安全脱身。

……

行程定下,温煦隔日便混在楚家外出置备货物的马车中出了城,在城郊又换了驴车扮作北上奔丧的孝子,最后在半道儿上与盐商采买的商队回合,扮作投奔亲戚的落魄书生,一路往盐湖而去。

整个行程中,决无伤毫无怨言地扮作温煦的仆从、侍卫与兄长,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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