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淳德瞥了尹苍远一眼,眼神中饱含着轻蔑之意,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只看了他一看便又转向鹭翎,嘲讽道:“哟,二皇弟好大的本事,连三皇弟都勾了过来,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想必在床上练就了好本事,要不要改天来本殿这里,我们兄弟俩‘秉烛夜谈’一番?”
“你!”尹苍远气得直往前冲,却被鹭翎伸手拦住,尹苍远看他脸色如常,一双眼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一时有些无力,生出些皇上不急急太监的无奈来。
鹭翎看他不再冲动,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尹淳德,依然面上带笑,说道:“皇兄怕是误会了,皇弟与我是手足情深,若皇兄想,我自是愿意与皇兄畅谈一番的。但若是来侮辱我和皇弟的……”
鹭翎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接着又说,“这几日礼部尚书面带喜色,刚才在朝上也不看我却看着别人,皇兄,你说,他在看谁?”
尹淳德的脸霎时失了血色,他一脸惊惧地看着鹭翎,半晌别开头,心虚道:“我、我哪知道他在看谁……”
鹭翎笑得灿烂,也不回答他的话,反倒说起别的:“我与皇兄‘秉烛夜谈’的话,想必是要好好较量一番的了。看尚书大人那样子,深觉皇兄定是有真本事却深藏不露的,到时还请皇兄让着些,小弟我自幼体弱,可没有皇兄那般能禁得起折腾。”
尹苍远听得云里雾里,倒是尹淳德的脸色愈发难看,三人正对峙着,就见尹倾鸿身边的常公公走了过来,对着三人行了礼,转向鹭翎和尹苍远说:“皇上召两位殿下到御书房议事。”
尹淳德听了笑了笑,只不过他面上的肌肉仍僵着,这一笑倒像是嘴角抽筋,幸灾乐祸道:“看来父皇也不是次次宠着二皇弟的。好了,本殿也不多留你们,免得去的迟了连累了你们多被父皇怪罪,尤其是二皇弟,因此失了宠的话,做皇兄的,本殿会因此愧疚的。”
鹭翎淡笑着对他行了一礼,道:“那还真是多谢皇兄关心了。礼尚往来,我也给皇兄一个忠告——王叔是父皇亲弟,美人妖姬自是不缺,也不一定好这一口,再加上行军多年脾气恐怕不像表面上那样好,我劝皇兄还是别去招惹他为妙。”
尹淳德离开的背影因这话而顿了顿,他回头瞪向鹭翎,却见鹭翎依然面上带笑,倒像真的是为他着想一样,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忿忿的拂了拂衣袖,大步远去了。
尹苍远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跟在鹭翎身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扯了扯他的袖角,问:“皇兄刚才在跟大皇兄说些什么,我没听懂……”
鹭翎跟在常公公身后正走着,听他这么问,停下来望着他看了一会,正看得尹苍远莫名其妙,鹭翎却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远儿还小……什么都不懂……等你长大了再说与你听。”
尹苍远怒:“我不小了!我都十五了,都到了可以收侍寝的年龄了。”
鹭翎眨眨眼,嘟哝着说:“……也对,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远儿都到了这样的年龄了。”
“所以,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可以告诉我了?”
鹭翎笑着敷衍他:“等你再大些,再大些我就告诉你。”
尹苍远不高兴的瞪着鹭翎,但看他那样子便知别想他现在能说了,也只能叹了口气拉着鹭翎继续跟上。
那常公公不愧是在皇帝身边呆了这么多年的,甚是知道怎么照顾主子的心思,早在他俩停下时便也停在稍远些的地方,如今看他俩赶上来便继续往前走。
一边走尹苍远一边说:“不过说来也奇怪,皇兄你好端端的,大皇兄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没个太子的作派,不知父皇是怎么让他当了太子这么久的。”
鹭翎冷冷的嗤笑一声,道:“人变得不再干净的时候,便不希望身边有人是干净的。只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个地步,无所不用其极,这话用在他身上倒是适合得很。”
尹苍远当然还是没听懂,一脸疑惑的侧头看着鹭翎。
鹭翎看他,笑容又恢复了温和,道:“没事,那个人看不惯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们别理他就好。”
22.心内思
尹倾鸿只讲了一些朝堂上要讲求规矩整肃以后不许那般无礼之类,只是眉头一直皱着,实在不像是没把这当回事的,鹭翎便跟着尹苍远一起低着头垂着手听训,一副乖顺的样子。
最后用一句“翎儿你再这般以后就不用到朝上来了”作结,说得鹭翎分外委屈:当初允许他不着正装上殿是尹倾鸿同意的,那些大臣看自己又不是自己愿意的,怎么说得好像全是他的错一样?
尹倾鸿说完赶了两人出去,鹭翎对尹倾鸿这突然爆发的怒火鹭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却也没多想。
毕竟只要他还有用,他便依旧是尹倾鸿最宠爱的皇子。
看鹭翎和尹苍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尹倾鸿扶着额长叹一声,瘫在了椅子上。
正巧这边鹭翎和尹苍远刚走,尹倾晗便来了,他坐在椅子上看尹倾鸿面色不善,一时半刻没敢说话,只坐在那静静喝茶,过了一会尹倾鸿缓了过来,问尹倾晗:“,有什么事。”语调平平,神色间竟有些疲累之色了。
尹倾晗赶紧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对着他,企图用自己的笑容影响他的心情,不过这一招似乎没什么作用,尹倾鸿看都没看他一眼,这让尹倾晗不禁有些挫败,没办法,只得小心道:“也没甚大事,只是在朝上看皇兄似乎有些不豫,又听说你传了两位皇侄过来,所以一时有些担心,故来看望。倒说皇兄平时不是个易怒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竟发起火来?”
尹倾鸿冷着脸没回话,半晌又叹了口气,道:“其实也不是为了这事生气……罢了,这件事就算过去,别再提了。”
尹倾晗正等着尹倾鸿说出其中原因也好替他分忧,看尹倾鸿把话题打住,斟酌着说道:“我自出生便被皇兄看照着,到如今三十有二,尚没有一件事是瞒着皇兄的。当初皇兄对我也是这般,近几年却不知怎么,竟有事瞒着兄弟起来。是不信我了么?”
“若说我不信你,这世上便再没人可信了。”尹倾鸿说着,从御座上起来走到尹倾晗身侧坐下,“只是为兄心里这件事,恐是为人所不齿的,故不能言。”
尹倾晗略一思量,试探着问:“跟二皇子尹鹭翎有关……?”
尹倾鸿没回答,只对着常公公挥了挥手,常公公立刻会意,领着御书房内一干宫人退了出去带好了门,尹倾鸿这才转向尹倾晗,问道:“你认为狎昵娈童何如?”
尹倾晗本就觉得鹭翎和尹倾鸿之间有些异常,如今听他这样问,登时心下一凛,起身跪倒在尹倾鸿脚边,大呼道:“还望陛下三思!”
尹倾鸿知道尹倾晗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咧了咧嘴,却笑不出来:“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且起来……”
尹倾晗抬头看他,脸上不再如往日般带着风流快意的笑,一双眼直视着尹倾鸿的眼睛,低声说道:“若只是个男宠倒也罢了,那尹鹭翎是皇兄的亲生儿子,我容得你如此,天理伦常却不容得。若传了出去,那些个流言蜚语,虽不伤身,到了别国手里却能动了我朝根本。我托人去给皇兄找些美貌男童来,保准比他漂亮,皇兄你便断了这念想罢……”
“漂亮的男宠我不是没有,你以为我希望如此的么?”尹倾鸿也直直的看着尹倾晗,唇角微翘,带了些自嘲的笑意,“该说我把翎儿养育得好么?我这后宫三千佳丽,各地最美的人,不说全在这后宫里,也差不多了,我竟只对翎儿一人惦念至此……”
尹倾晗愣了愣,看尹倾鸿的样子,已不止是想狎玩,倒像是动了真情一般,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个皇兄的性情他了解得很,虽不至称为荒淫,在情事上却也算个什么花样都见过的了,但至今也没真的对哪个妃子动过真情,只是单纯的纾解谷欠望。这个人太适合当皇帝,早知道今后会是孤家寡人的命,便连自己的人情都给毁了。
本该为他终于有了个喜欢的人高兴高兴的,哪知喜欢上的却是他自己的儿子,尹倾晗随军行走在外多年,军中没有女人,什么事不会发生?尹倾晗自认为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了,如今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皇兄是何时发现自己对二皇子……?”
尹倾鸿听尹倾晗这样问,便知他没有心生厌恶,而是在为自己考虑今后当如何,一时间也松了口气,觉得这个弟弟真的没有白疼爱。
伸手把尹倾晗从地上扶了起来,点点尹倾晗之前坐的位子让他坐回来,答道:“如今想来,大概当初跟你说翎儿举动有些奇怪时已有了心思了,后来有次梦见和翎儿欢好,也没在意,只以为是久未宠幸后宫的缘故,但后来发现不对劲,便开始疏远他,之后又想了许久,才发现这份心思是冲着翎儿去的。”
尹倾晗一回想,记得那时鹭翎才七岁,不禁觉得脑子里有根筋一抽一抽的痛了起来,他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决定忽略这个问题,再问:“那皇兄如今想如何?”
尹倾鸿喝了口茶,听尹倾晗这样问,大概是因为对未来的美好期盼,竟然笑得灿烂:“我想找个理由把翎儿软禁宫中,再不放他出来,只由我为所欲为。”
“……”尹倾晗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这是万万不可的……”
“为何不可?”
“软禁二皇子,总要有个理由?”皇族被软禁可不是小事,这是牵扯到朝廷乃至天下的大事,更何况尹倾鸿当初所立的誓言尚未达成,如今动了鹭翎,原本筹划好的事就会脱离了他们计划好的轨道了,“且这几年你对那二皇子管得本就不如以前严实,他偶尔出宫在外游玩,许多人看着了的,又不能再用他体弱做借口。”
“那就再给他下次毒好了。”尹倾鸿说得风清云淡,似乎只是要给鹭翎多加件衣服一般,听得尹倾晗一时心惊,一脸震惊的看着尹倾鸿,竟不知这人到底是否真的对鹭翎有情来了。
尹倾鸿慢条斯理的放下把玩多时的茶碗,微微一笑,道:“我说的玩笑话,皇弟别往心里去。我哪能真把翎儿软禁起来,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我比你明白。”却是未否认想给鹭翎下毒的念头,尹倾晗听得明白,张了张口,没敢多说什么。
尹倾鸿看他不语,又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本觉得能忍更久的,只今天在朝上,你也看到了,我这翎儿实在不是个等闲之辈啊……说不定再过个不久,便飞到别人怀里去了。”
尹倾晗一听这话算是明白了,尹倾鸿今天如此大动肝火,原本就不是因为鹭翎做错了什么,只是自己藏着掖着的东西被人觊觎了,有火没处发,于是一股脑砸在了鹭翎身上。
简单地说,就是吃醋了。
男人都有那么份独占欲,只不过尹倾鸿是帝王,若这独占欲爆发起来,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尹倾晗干笑着安抚他:“不能,二皇侄是个洁身自好的人,若真跟太子一样做出那些勾当来,皇兄也不可能看得上他不是?”
“那若是翎儿喜欢上了别人呢?若是和别家的女子结了姻缘呢?”
尹倾晗一楞,细一想来,当真个逝者如斯,一眨眼功夫三位皇子都已到了选定侍寝的年纪了,也怪不得忍了这么久的尹倾鸿突然暴躁起来。
当务之急还是安抚了尹倾鸿为上,尹倾晗笑着说:“我看他是个冷淡性情的,身子又一直不好,一时半刻的不会跟谁搭到一起去。再说了,皇子选侍寝,也要先过皇兄你这一关不是?什么时候选,选不选得成,不还是皇兄你一句话?趁这段时间,皇兄你先准备着,定能成事。”
这边尹倾鸿和尹倾晗讨论着些实在不堪入耳的东西,那边这场讨论的焦点人物完全没有正被拖入又一场阴谋的自觉,与尹苍远告了别后,鹭翎便径自回了自己的宫里去。
早在他刚开始发育的时候尹倾鸿就让他搬出了华庆宫,将当初南星和鹭翎初遇时的那座昶永宫赐给了他,这里虽不及华庆宫恢弘华丽,不过比起东宫来倒是相差无几的,且景色很好,也很僻静,再加上吃穿用度与之前无异,鹭翎倒喜欢这里多些。
如今南星做了侍女长,与历朝历代侍女长专侍君王不同,她陪着鹭翎一起搬到了昶永宫来,也算是皇上宠爱鹭翎的一个证据。
与他们一起搬来的还有陆为,鹭翎学武到十四岁便因不能学习内功心法而到了极限,本来陆为应该就此结束教授任务返回暗部去才对,却被鹭翎跟尹倾鸿要了来,如今在他身边当近身侍卫。
鹭翎一直找机会拉拢他,陆为却一直沉默着当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也没把鹭翎出卖给尹倾鸿,这让鹭翎对劝服他有了很大的信心。
昶永宫因为鹭翎怕吵的原因,伺候的人并不多,鹭翎回来没见别人来迎,倒是身为侍女长的南星迎出来了。
九年的工夫,南星早已脱去了少女的稚嫩,五官长开,身段也起了变化,竟有了些北方佳人的气质来。只那一双星眸,虽眼角带了些妩媚,却依旧清亮。
南星帮鹭翎用毛巾擦手擦脸,给他拿了一直温在炉上的点心和清茶来,问:“听说殿下今天在朝上惹恼了陛下,他向来不是个爱发火的人,殿下是做错了什么事?”
鹭翎拈起一块甜糕正要吃,听她这话便停了动作,道:“本就不是我的错,倒平白被父皇骂了一顿,我也正纳闷呢。”
南星眨着眼想了想,笑了:“这话说的,倒像是陛下的错一样。定是你做了什么,否则朝上那么多人,陛下干嘛偏冲着你?”
鹭翎叹了口气,道:“我也不过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这确实是不合礼数,可也不至于发这么大脾气。”
“你啊,就是这两年陛下看管得松了。原以为你是个难得老实的孩子,如今看来倒是我看走了眼了。”南星绕到鹭翎身后去,把鹭翎头上那一根簪子拔了,一点一点的帮鹭翎理乱了几丝的头发,“天子之威哪能随意触犯?你也是该骂。”
鹭翎觉得该为自己辩解一下,于是向后仰头看着南星说道:“可我又不是故意的。”说着把事情经过大概的说给南星听了,说完问:“你倒说说,这事该怪我的么?”
南星早帮鹭翎理好了头发,听他说完,低头看他,鹭翎身体不好,很少出门,所以皮肤雪白,偏偏眉眼头发都黑如浓墨抹上去的一般,黑白分明间只那两片唇透着淡淡的粉,如初春的桃花花瓣一样,五官精致,骨架纤细,真个如玉少年,如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南星心里虽是觉得自家殿下的容姿无人能及,却绝不会说给他听的,只说:“大约是因为你难得上朝一次,又穿得这般不得体,所以才多打量你几眼。”
鹭翎正要反驳,正赶上陆为走了进来,鹭翎抬头看过去,便见他手中抓着的那只凤鹦鹉扑楞着翅膀飞过来,鹭翎赶紧抬起左臂让它停了,在他面前一伸手,那凤鹦鹉张了张嘴,吐出个蜡封的小球到鹭翎手上。
鹭翎掰开小球,从里面抠出张小纸团来,展开仔细看了,然后笑了笑,将那蜡和纸团一并交给南星让她拿去烧掉,自己掰碎点酥饼喂了那凤鹦鹉,抚着那鸟头顶的翎羽嘟哝着“红豆好乖”。
早先那只黄莺早死了,尹倾鸿听说他很喜爱那鸟,便又送了只凤鹦鹉来,鹭翎在这鸟头顶的白翎上点了个红点,依旧取名叫红豆,如对那黄莺一样训练它送信,只与信鸽信件绑在腿上不同,他是让鸟把这信含在口里的,从他住处到与他通信的地方不远,鸟也不需要进食,鹭翎养的鸟又都是不喜叫的,所以宫里暗卫就算截到了也搜不出信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