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自他拿起密报,就在打量他。一方面希望他可以从中看出什么端倪,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并非暗影,自是对他有着戒备。因此看到他心惊的眼神,长安便知他心中所想,只是他仍是试探一问,道:“王爷可是看出了什么?”柳思霁一惊,拉回自己的思绪,想到自己被人如此监视,浑身便是一阵难受。他立刻扔下手中的密报,摇头道:“没有。”
长安冷哼一声,道:“王爷可以放心,我家公子不曾探查王爷,也不曾派人监视王爷一举一动。”柳思霁被人看透,面露尴尬,长安又道:“公子信任王爷,我等自是不会逾矩。”暗影仍是有人观察着柳思霁的动向,但并非如同监视华阳王一般,而是例行公事而已。因此关于柳思霁的行踪并无太多记录。路子清对柳思霁非比旁人,这一点谁都清楚,也许有情,但不同于与慕容的两情相悦。可若说信任,路子清对柳思霁却是极为信任。长安口中不说,但心中对此不满,他始终认为配得上路子清这般才学兼备的人,只有王者霸者,因此只有慕容昊轩。柳思霁不过是一个江湖草莽,但是路子清却对他很特别。若柳思霁知恩,也该对路子清特别以待,可是他对路子清仍是报有偏见。他心中对柳思霁不满,为路子清不值,说到此刻更是冷哼一声,道:“若非如此,长安也不会到了昨晚,才知晓公子并未拜访王爷。”
柳思霁更是一脸尴尬,但是随即更是忧心不已。随即思绪一飘,却是心念一动,问道:“暗影都不曾见他身影?”长安皱眉道:“此时回报的,都未见到。”柳思霁又道:“他会不会……会不会是入宫了?”说到“入宫”两字,柳思霁难掩心底的一丝难过。
长安一愣,犹豫片刻道:“按照惯例,此时公子不该入宫,况且……”对于大婚对象,此刻皇上仍未向天下宣布,只有极少人知情,虽然此事于理不合,但慕容的确是想先斩后奏,大婚当日向天下揭晓皇后身份,让天下人反驳不得。正因此,慕容不会无缘无故召见路子清,怕处理不当,惹来是非。
长安仍在揣测,柳思霁却一脸苦涩道:“也许,是皇上想他了……”长安皱眉,他们暗中查访,皆是民间,若真如柳思霁所言,公子入宫了也并非不可。此事还需入宫查证一番,再做定论。于是他急急起身,道:“我即刻入宫。”柳思霁见他起身,急忙跟了过去。
长安急急入宫,别人知他身份,更是见了柳思霁跟随,自是不敢阻拦。两人到了后殿,距离后宫已是很近,柳思霁但觉不便,只是担忧路子清,不好多说。过不多时,肖灿,卫严及冷名走了过来。
几人不知因果,见长安眉头紧锁,想必事关路子清,心下顿时一沉。向柳思霁匆匆行礼,肖灿问道:“长安,发生何事?”长安道:“肖总管,不知我家公子可在宫中?”他一脸焦急,却又故作镇定,一句问出,肖灿却是怔然一愣,顿时皱眉问道:“何出此言?”
长安更是一惊,喃喃道:“这么说,我家公子并没有入宫了?”卫严见他惊慌,失了分寸,忙拍了他肩头一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长安看了眼旁边的柳思霁,见对方面色沉重,眉头一皱,便将事情因果向三人说了一遍。
三人听罢,皆是面色一变。肖灿询问道:“暗影尚未有所回报?”长安道:“以暮颜楼为中心,已经询问了城南,城东各处暗影,此刻仍是毫无音讯。清风仍在派人打探。”肖灿皱眉,随后转身出去,过了片刻又转了回来。
长安不曾多问,柳思霁却心中一凛,问道:“你去做了什么?”肖灿回道:“禀王爷,属下派人去暮颜楼询问情况。”柳思霁这才松了口气,不再追问。肖灿看了眼他,道:“此事事关重大,王爷所想,公子也许只是身在某处,另有谋算,所以我们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至于华阳王毫无动作,显然是在等我们有所行动,这件事未明之前,我们也不可擅作打算。”他这番话是说给柳思霁听,告知他自己暂且不会告知皇上,叫他放心。
柳思霁微微点头,有些尴尬,不好接话。
长安喃喃道:“若是我昨日跟着公子就好了……”卫严看着他道:“他若有心甩掉你,就算十个你跟着也是一样。”柳思霁看向卫严,见他眉头深锁,不似全然放心,但说的这话却好似点名路子清怕是有心自我行动。
卫严道:“他真有安排,一定会传回讯息,若不然就可能当真是出了意外……”他一语,长安面色又是一白,卫严接着道:“只是,现在华阳王动态未明,他自是不会自找麻烦,至于其他,还有什么需要他费心?”
他犹疑看向长安,肖灿冷名也随他话音看了过去,长安皱眉苦想,却毫无头绪,只是道:“这几日公子不是去王府,就是在暮颜楼,多是与王爷一道……”说着,他犹豫了一下,看向柳思霁。
路子清托自己去查的事情,柳思霁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事关对方私事。只是众人都犹疑的看向他,他只能苦笑。不待他想好措辞,外面有人传信。肖灿出门接了口信,回来却是一脸奇怪,对众人道:“有人说在城西见到他。”王府就在城西,众人又看向柳思霁,肖灿又道:“说见他在王府外面转了一圈,就从西门出城了。”
柳思霁一愣,疑惑道:“他出了城?可是去了西山?”肖灿摇头道:“这就不知了,暗影本来打算跟去,不过被他打发了,好像他是跟着一个人出去的。”
长安惊道:“打发了?公子是一人出的城?”肖灿点头道:“看来确实如此。”随后又皱眉道:“只是不知道他有何打算……”柳思霁问道:“他追的那人可知有下落?”肖灿摇头。
得知路子清一人出京,是为跟踪,稍感安心,可又对他一人行动,心下担忧。况且这都一日过去,不知他究竟去做了什么……众人皆在猜测,只有柳思霁心中有着其他想法。路子清自城西出京,离西山很近,他很难不去想对方是否去了西山,若说跟踪一人出去,平常的话,他定会叫暗影跟随,或者留下讯息,唯有这次他不声不响,独自行动,实在是不解。他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而一切又太过巧合,他不由心下大骇,低声自语道:“该不会是西山上……”随即猛然抬头叫道:“快派人去西山查找。”
肖灿等人听他大叫,先是一愣,见他着急摸样,也不敢轻言反驳,而显然他是个中知情人。压下心中的不满,肖灿询问道:“王爷,不知西山上有什么?”
柳思霁皱眉,想对方快些派人,只是见了几人不知缘由不会轻易妥协的样子,只得无奈将路子清这几日托他查找之事讲了出来。肖灿三人都是慕容昊轩心腹,对路子清的过往,虽无心探究,也知晓一二,长安又是跟在路子清身旁,对于当年之事,他也知道。此刻听柳思霁说完,四人皆是脸色一白。他们自是听出这当中多少巧合,只怕是旁人圈套。
卫严更是怒道:“他一人查访,简直胡闹。”
柳思霁未想到对方会如此生气,那怒气不仅是对路子清,更是对自己,他也心知自己一味宠溺路子清,他要自己查,自己便让武林盟调查,而这件事此时想来,既然整整十年都不曾有蛛丝马迹,又怎会现在暴露破绽?太过巧合,只是自己不曾多想,而路子清怕是已经想不到了。
若真是如此,这件事从头至尾,就是一个布局,一个针对路子清而设的局。
柳思霁此刻惊得浑身发冷,汗流浃背。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卫严,若说路子清真的在外出了意外,他定会因此自责一生。肖灿见柳思霁刹那间失魂落魄,一脸惊恐,他虽也怪那人,但也知晓这件事主事人算准了一切,包括路子清和他身旁人的心性,算计之精,防不胜防。他亦不愿柳思霁自此失了分寸,于是安慰道:“王爷,即使公子真的去了西山,也未必有事,现在立刻派人去寻,王爷暂且安心。”
柳思霁嘴巴动了动,不知该说些什么。
卫严和冷名转身离开,吩咐所有暗影秘密出动,一部分去西山搜寻路子清,另一部分去寻吕胜回来。至此他们又派人去暮颜楼监视墨子谦,虽说有心抓他回来逼供,可想这样一来,怕路子清失踪一事瞒不过华阳王,若路子清真在他手里还好说,若是不在,只怕打草惊蛇,反倒给了华阳王作乱的机会。
待两人回转,肖灿道:“这件事现在还是先不要惊动皇上,若是公子无事,一切万好,若真是……”他顿下,脸色变了几变,才道:“我们也要做好万全准备。”
卫严道:“如今不知他究竟如何,但无论如何,务必在这十日内,寻他回来。”十日之后,便是大婚之日,因此十日是最终期限。说罢,他又转头看向长安,见对方一脸打击,惊惶未定的样子,抬手猛拍了对方一下。长安一个趔趄,才算回神。卫严按住他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件事牵连甚广,你暂且想方瞒住上面,以免多生事端。”关于路子清的一切,向来是长安安排,关于路子清的消息也都是由他告知慕容,他明白卫严的意思,只是皱眉道:“只怕这事,瞒不了皇上多久……”
肖灿几人也知道此事很难,而且冒得是其君大罪,但现在一切都不宜动作,他只得咬牙道:“就算如此,能瞒一时是一时,不然以皇上对路公子的紧要,只怕要天下大乱。”几人想着慕容知晓此事可能会有的举动,都不由一凛。长安立刻点头,不敢多言。
第152章
本来以为这件事至少可以瞒上两日,但事实上连一日都不到,慕容昊轩便知晓了经过。
肖灿几人站在慕容面前,才知道慕容对路子清的消息来源并不是只有他们几人,也是此时才知晓慕容对路子清的要紧,已经到了天地俱荣的地步。
慕容与路子清每日都有书信往来,不仅是有些消息会由路子清亲自传达,更是以此来传情,这是种情趣,而这种情趣是在祭天之后才开始的。长安虽然知晓,但这书信从来不是通过他传递的,因此他一时忽略了这一点。也因此,慕容整整一日都没有等到路子清的书信,就派了身边的人去探视,立刻就知晓了这件事,然而此时肖灿等人都在为寻找路子清一事一筹莫展。
慕容昊轩自长安处听了来龙去脉,一张俊脸已是黑的如同锅底。让路子清搬出宫去住,是因为相信他在京城安置的这些眼线,足以保护路子清,可谁想到这青天白日下,竟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不见。他不知是气这群人无用,还是恨自己太宠路子清,让他无法无天,不知深浅起来。
只是怒气难消,当下狠狠的刮了长安一巴掌,长安不敢躲避,生生接下,顿时两眼发黑,跌坐在地,嘴角血流如注。旁人不敢劝说,全部跪在一旁,唯有柳思霁身份不同,站在一旁。
慕容见他们一个个不敢张嘴,心下怒气更炽。
距离大婚不到十日,他不在乎婚典之上,没有迎娶之人,也不介意将这已经告知了天下的大喜之日延期再办,他只是担心,担心路子清一人在外,是否一切安然,还有害怕,害怕对方想要破釜沉舟,此番不是抓了要挟自己,而是怕对方玉石俱焚,他更是恨,恨自己明知是谁做的手脚,却没有证据,更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然后这些个感情,无论哪一种都比不上他对路子清的爱,对路子清的担忧。
“啪”的一声,慕容狠狠拍在书桌上,冷声道:“召莫紫霄入宫,立即派遣军队,出兵镇压西山。”
一语出口,众人面色不一,但心下都是一惊。肖灿几人是暗影,对这件事自然是没有发话的权力,更何况慕容昊轩如今正在气头上,更是绷紧了面皮不敢出声。在场众人当中,只有柳思霁够资格发话,他眉头紧皱,踏出一步,道:“皇上,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慕容闻言,怒从心起,高声喝问。他对路子清紧张惦念,现在人不见了,他怎么可能不着急,一句“从长计议”意思就是按兵不动,他如何能忍?回视柳思霁,对方故作镇定,眉头紧锁,语气也尽是不确定,分明是担忧,更是心知如今这种情形,路子清已是凶多吉少,他却还说得出口这种话。慕容冷笑一声,道:“不愧是子清的好兄弟,朕的好兄弟,这个时候居然说得出从长计议。”柳思霁面色陡然一变,慕容又道:“那你倒是说说看,该如何个从长计议?”
柳思霁有苦难言,他心下又何尝不担心,若是可以,他也想带兵平了西山,寻出路子清。但现在形势又岂是如他们所想,派兵镇压就可以解决?慕容气极怒极,更是担忧过甚,也难怪他盲目抉择。只是言语伤人,他也不过是希望看清形势,做可做之事,行可行之举,以保万全之策。
慕容面色阴沉的瞪着柳思霁,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将众人先前顾虑说出。
慕容听后,面色更见阴沉,半晌无语。柳思霁所说,他又怎会不知,就当今局势,他身居高位,比柳思霁看的更清楚,一直都担心有人会以大婚之事大做文章,所以才私下秘密准备,对于路子清的安危,他太过相信长安,也是相信对方不会隐瞒自己。却不想路子清却对他隐瞒了个天大的秘密,更不能接受的是,路子清宁可让柳思霁帮忙,也不愿自己插手。他居然是到了此时,已是无可挽回的时候,才知道此事。
柳思霁一番说辞,更是让慕容觉得此刻自己是个外人,不仅毫不知情,而且毫无帮助。是因他之由,路子清被人盯上,然而此刻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冷冷看着柳思霁,除去对对方隐瞒的怒,更是嫉恨。忍不住开口道:“你以为你很了解他么?你以为一句话都不说,就可以同他有共同的秘密了么?你以为此刻,这件事你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么?”句句紧逼,不留余地。慕容边说边走进柳思霁,柳思霁越听面色越白。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反驳。是无法反驳,更是反驳不出。
慕容说的不错,当路子清第一次请求自己,瞒着暗影,暗中帮他调查之时,柳思霁心底便是满满的窃喜,只因他得到了路子清给与的不同旁人的信任。在这件事上,他的确超过了慕容昊轩,这让他感到满足。直到路子清出事,他是唯一一个了解因由的人,所以才可以发表意见,甚至占有主导的地位。他不曾想过自己的用心,自然不会承认慕容所说,但是他心底也在自问:是否当真不曾有过这样的心思?但这问题,他自己都不敢回答。
慕容盯着柳思霁,将他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心中更怒,一把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的向柳思霁砸去,怒骂道:“滚,子清不需要你来救。”
肖灿等人见状,皆是惊然叫道:“皇上。”
慕容盛怒之下,力道可想而知,柳思霁只觉胸口沉沉一痛,不由倒退了一步。在他胸前留下一滩乌黑墨迹,衣袍也被染了,那墨砚砸在地上,发出沉沉的声音。
慕容回手一挥,道:“子清不需要你假意来救。”
柳思霁面色又是一变,难以置信的看着慕容昊轩,就算在此事上,他有责任。他可以接受慕容的指责,是因为自责,但他不能接受慕容质疑自己对路子清的担忧,和那份关切之情。他虽是地位不及慕容,但说到底也是慕容的兄弟,骨血里有着同样的骄傲,同样的霸气。他面色一沉,不见愧疚惊慌,坦然回视慕容,道:“我同你一样,关心他,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