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之清曦(一)——雁过留声
雁过留声  发于:2014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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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贼又犹豫了片刻,才向路子清走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路子清也不谦让,安心受了这三拜,笑道:“你今日给我磕了四个头了。是想拜我为师么?”那小贼爬起来,皱眉道:“你莫要忘了今日所言。”路子清轻哼一声,道:“倒是说说,你想要什么?”那小贼嘴唇轻抿,镇定心神,道:“我想要活下去,如他二人一般。”说着,指了指清风踏月。

路子清听了,抚掌大笑,道:“好,你想活下去,我也想活下去,你我倒是志同道合,兴趣相投。”那小贼听了直翻白眼,路子清也不在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贼一愣,垂头道:“我没有名字。”路子清见他可怜,目光定在他身上,后面却是自己儿时居所,心中不由的一动,目光幽怜,道:“你即无名无姓,不若随我姓路可好?”小贼听路子清话音温柔,想到离自己而去的爷爷,一时悲从心来,忍不住哭了出来。路子清只道他是感动,便道:“随我同姓,日后便做我的兄弟好了,你今日遇见我,我带你逃出升天,以后便是新的你,如此人生峰回路转,不如就叫你路峰回吧。”

小贼一听,明知路子清非是善主,却想自己自出生至今,已有十三春秋,不知自己正日,亦无名无姓,无人关爱,如今倒是逢这霸主给了我个名字,好过百年归去,无人闻知。心中一想,一阵激动,不由得又掉了几滴眼泪。清风踏月见了,皆上前道:“日后你我便是兄弟,适才多有得罪,还望恕罪。”说着,两人一拜。路峰回见了,吓了一跳,抬头见路子清浅笑不语,慈眉善目,心中不由道:“莫非这公子真是有心玩弄,他要杀我,不过是我小人多心了。”忍不住又抬眼打量路子清,见他嘴角微翘,更是一副菩萨模样,心中一时不知所措,又见清风踏月两人样貌俊美,如菩萨座下童子,料想这般俊美之人,断不会是恶人。于是向三人一拜,道:“我适才当公子是恶人,全是我的不对。还望公子原谅。”

路子清看在眼里,心底暗笑,面上却是一脸惊讶,几分无措道:“我刚才也不过是玩性过了头,吓着你了,也该向你赔罪才是。”说着,他反还了一礼。

四人站定,路子清看看天色,终是幽幽道:“说着说着,已近酉时,是时候该回去了。”说着,他带了三人向京城方向走去。

第7章

路子清携了路峰回回城。入了城门,路峰回见旁人皆是好衣好裤,自己却是衣衫褴褛,心中过一阵羞愧。路子清扫见,顿住脚步,道:“我若是你,便抬起头来走路,叫今日见过我的人心中都记着,他日定当光鲜锦衣,再踏此程,定叫他人刮目相看。”路峰回一听,心道不错,今日若是低头而过,旁人只道是怕了错了,低人一等。日后谁人记得今日路过街头的小乞丐。思及此处,他抬起头,傲然挺胸,跟在路子清身旁。

四人一行,自京城南门而入,沿朱雀大街行走,经城中市集,向东而行,又穿几道路口,来到归川河畔。

此时酉时早过,天色渐暗,河岸边杨柳依依,花香阵阵,河面上几只画舫影影绰绰,灯火忽明忽暗。路峰回看的有些出神,路子清却目不斜视,沿河漫步。行至一座华丽画舫前,他停住脚步,转头对路峰回道:“此间便是我的住处。”

路峰回惊叹一声,他自小沿街乞讨,虽呆过市集,睡过广场,却不曾见过这般漂亮繁华的画舫,船上传来阵阵笙歌,犹似神界天乐。画舫彩帜翻飞,轻纱曼舞,船身雕龙画凤,富贵华丽。路峰回直看得目瞪口呆,叹道:“这可是人间仙境?”

路子清低笑两身,道:“可不就是人间仙境,这里是叫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吾等求财,他人享乐,各取所需,不须问询身价,无用知晓因果的人间仙境。”

路峰回一怔,低语道:“那是……”路子清眉眼妩媚,掩唇一笑,道:“暮颜楼。”

路峰回大吃一惊,这暮颜楼只要是人,便知其名,晓其义。苍朝最为名声显赫的青楼楚馆。暮颜楼虽是青楼,却不同于其他青楼一般,出卖身体,已获君心。暮颜楼中只有蓝颜,并无红粉。暮颜楼中的蓝颜各个都是身怀一技之长,尤其是这楼中的三名魁首,更是艺冠群芳,技压昆仑。绕是他一个街头乞丐,也知晓一二。

虽说暮颜楼比起其他青楼,多了一份艺名,几分才情,却仍旧脱不得奴颜媚骨的恶名。路峰回仔细一想,心下便有几分不愿,全露显了出来。路子清看在眼里,嘴角一勾,说道:“你现下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路峰回一颤,“啊”了一声,一脸懊恼,心中不忿。

路子清道:“你心中定是想我欺骗与你,诳你来了这种污浊地方,恐怕此生再也无法翻身。”他瞥了一眼路峰回,见他被人言中,脸色乍青乍白,只做一笑,接道:“你道这里是人人都能进的么?你犹自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身旁的小厮,智客皆是出自我暮颜楼。若说出身低贱,却可一呼百应。他日为天下做得功劳,谁人敢笑出身卑贱?”

路峰回心下犹豫,他自是听说过暮颜楼出来的,不少都做了幕僚,身价百倍。只会被人称赞,少有被人咒骂。更遑论,如今坐阵暮颜楼的那三位公子,只听人道:这三人如松竹梅,应属天上神,非是人间物。每每谈及这三人,皆是赞叹尤恐意不及,心醉只怕是唐突。

路子清见路峰回心动,又道:“你不必担心,以你现在的资质,留下也不过是个斟茶倒水的,若是上及台面,你是远远不及的。我也不敢让你出堂过厅,惊吓了客人。”

路峰回一听,心中不忿,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低声道:“你道谁稀罕么。”

路子清瞥了他一眼,只做没听见,道:“你若是跟我进了这暮颜楼,日后要学很多东西,教你,若是学不好,我可不会同你客气。”

路峰回听他语意轻蔑,不由回嘴道:“小爷我聪明的很,没有学不会的。”路子清见他气势汹汹,口出狂言,也不生气,只是悠然道:“如此最好。”

归川河畔几只相依的画舫皆属暮颜楼,最大的画舫停靠在河岸边,便是路子清指与路峰回看的,其余几只靠踏板,铁链与大画舫相连,共有四五只,横竖相依。画舫渡头与一座高楼相接,此楼便是暮颜楼。寻常客人来了,只能在楼内观景,坐于窗边,可见画舫。偶尔来的贵客,才有机会步入画舫。至于那几只小画舫,三只是暮颜楼三位公子宴客所用,其余则是用来游湖。

路子清携了路峰回自暮颜楼后门入内,下人见了,立刻有人通知了掌柜。过不多时,便有一名男子,约莫四十来岁,身材瘦小,脸似猢狲,留有一嘴八字胡,自楼内来到路子清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唤了声“公子。”

路子清点头回应,询问道:“孙掌柜,今日可有何人做客?”

这孙掌柜名吾老,他姓孙,却不愿服小,故自称吾老,长的一脸尖酸刻薄,说话却是几分忠厚。只听他道:“不曾有哪家的公子送来拜帖,只不过……”他微微一顿,道:“今日是三位公子登堂之日,以应节气,我想张尚书不在京中,想必李大人定会前来。”

路子清低哼了一声,脸上满是不屑,问道:“可备了何时开始?”

孙吾老道:“准备戊时三刻开始。”

路子清点了点头,又问道:“‘音绝’,‘墨香’两位公子,可在楼中?”孙吾老点头道:“两位公子都已回来了。”他扫了眼路峰回,忽然问道:“公子,这小乞丐是从何而来?”路子清似才想起路峰回,一脸恍然,笑道:“孙掌柜,前些日子长安不是说船上船下,就他一个人跑着太累,所以我特意又多寻了个小厮,供我差使。”

孙吾老听了一惊,尚来不急开口,一旁清风已开口问道:“公子,要他侍奉左右?”他急躁之下,言语不免有些慌乱。路子清颇为责怪的看了他一眼,清风自知失态,忙退在一旁。此时孙吾老上前道:“公子,这小乞丐来路不明,随意放在身边,恐怕多有不当。”

路子清笑道:“有何不可?我看这孩子恩怨分明,又心思敏捷,想来不会存害我之心才是。”他一脸似笑非笑,看向路峰回,路峰回立刻挺直了胸膛,朗声道:“这个自然,你不会害我,我又作何害你。”

路子清一摊手,冲孙吾老笑道:“孙掌柜你看,这孩子还是有些骨气,知恩图报。更何况长安日日抱怨,我也不好再劳累他了。”孙吾老听路子清决意已定,心知劝之无用,想那小厮长安,说道:“长安那小子整日抱怨,全因公子对他太好,若是换了其他主子,似他这般早就拖出去一顿好打,在发配别家,一生做牛做马,哪容得他编排主子的不是?”

路子清摆手摇头,一笑置之,道:“长安可没有胆量编排他的主子。”,说完,转头瞥了眼路峰回,问道:“长安此刻恐怕还在忙碌,清风,踏月,不如你两人带着他去见长安,吩咐为他洗漱一番,换身衣服。”清风踏月应了,携了路峰回离去。

孙吾老见路峰回离去,才问道:“公子,为何带了这么个小乞丐回来,安插在自己身旁?”路子清笑道:“这小乞丐目不识丁,也不怕看见什么。”他见孙吾老皱眉,又道:“正如我所言,他虽是乞丐,却有些骨气,也是知恩图报的,若真一心为我,总有用得到的时候。”孙吾老又道:“那何不送他去四堂接受训练,日后好替公子办事。”

路子清眉峰微皱,想了一下,缓缓道:“不用,这孩子我日后自有派遣,如今教他识字就好,至于武功方面,我以替他寻好人选,只等日后拜师了。”说着,他嘴角微勾,会心一笑。孙吾老心知路子清有了计较,低声问道:“不知公子为这小乞丐寻了怎样个师傅?”路子清眉眼含笑,瞥了眼孙吾老,压低了声音道:“那个人啊……是江湖第一人,若有了他做师傅,这小乞丐日后可谓风光无限。”

孙吾老心下寻思,想遍了他所知的,路子清结识的江湖人,却怎么也想不出这个江湖第一人是何许人士。抬头见路子清笑得一脸轻松惬意,似想起了什么趣事一般,知他无意透露那人是谁,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压低了声音,道:“公子,今日墨公子白日出门,直到公子回来前,他才回来。”

路子清一怔,问道:“你说子谦?”

孙吾老点头。

路子清复又问道:“那子桤呢?”

孙吾老道:“萧公子昨夜吃酒醉了半宿,今日午后才醒,一直没有出去过。”

墨子谦,萧子桤两人,加上路子清三人是苍朝无人不识的暮颜楼三公子。三人样貌皆非凡品,更是各有一技之长。墨子谦,以画称最,泼墨山间水潺潺,落笔点花花生香,故而人称“墨香”公子。萧子桤以音会友,天下少有,指拨琴弦留凤栖,气冲五韵会龙吟,一曲可叫百鸟齐鸣,月舞云舒,人称“音绝”。俩人一个是画中仙,一个是乐中灵,皆是灵心慧眼,只是若说比起路子清,那便是差了一些。

路子清号称“无双公子”,名号“无双”,非是自封。苍朝自开朝以来,每十年便会在京城举办一次“佳期花会”,为的不过是叫各家小姐,公子,文人雅士汇聚一堂,比试六艺才华。三年前正是一届,路子清一举夺魁,不仅争得礼乐,射御,书数,更是诗画一绝,谓之洛水谪仙,先帝赏识他的才学技艺,故封为“无双公子”。

先帝曾邀他共赴社稷,却被他婉拒。之后便建立了暮颜楼,一心只做潇洒漂泊客,不愿沾惹尘是非。先帝对他诸多赏识,也因此暮颜楼声名在外,不同于一般的青楼楚馆。

路子清沉默片刻,幽幽道:“既然子谦已经回来了,就无需多问了。”孙吾老应了声“是”,路子清又道:“现在已是营生时间,孙掌柜去忙就好,我先回去收拾一二,一会儿定不会误了时辰。”

孙吾老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楼里。

路子清向暮颜楼的偏院走去,过了拱门,见一锦衣童子倚墙而立。这童子长的面白唇红,一双杏核大眼,灵动万分。路子清唤了声:“长安。”那童子忙走了过来,向他行了个礼,道:“公子,我以叫人带那少年去梳洗,一会儿便好。”

路子清点了点头,吩咐道:“一会儿他梳洗完毕,带去前楼。”

长安应了一声,随着路子清上了石堤,向河中最尾一只画舫走去。

第8章

戌时一刻,月挂树梢影摇曳。路子清换了一身月白中衬,腰间系了烫金粗腰带,淡青外挂,衬着白色轻纱,下摆绣着紫色水莲,随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摇摆,如池中清荷,脱俗淡雅。一头黑发高高盘起,以一根盘龙簪固定,垂下淡紫流苏上嵌着一颗猫眼,如青龙吐珠,高洁富贵。他身后跟着一青衣童子,正是长安。

他二人自石堤走下,如仙人降世。路峰回见了,不由心中一跳,错以为自己登临极乐。

路子清见了路峰回惊诧之情,只是一笑,低声道:“你跟在我身旁,叫你明白日后你该如何自处。”路峰回听他说话,想起前番,心中一凛,忙跟上了路子清脚步。

三人自后楼楼梯上了顶楼,一路上只有少数的几名下人。路峰回边走边记下地图。

兜兜转转,三人走出门廊,霎时耳旁靡靡之音不绝入耳,路峰回眉头轻皱,身子不由自主的向路子清靠近了些。路子清瞥了他一眼,只做不见。三人渐行,耳边噪声越大,料想离前楼越近。

片刻,路子清停在了一处珠帘后。自珠帘看去,外间立着一道屏风,山水绰绰,烟雨朦胧。隐约可见觥酬交错之光,恍惚可听杯盏言欢之声。屏风后只一方软塌,旁边鼎炉香烟冉冉,依稀嗅闻着一股清淡香甜之气。

长安掀开珠帘,路子清缓步步出,脚下不带一丝声响,只见衣袖轻展,身影晃过屏风,外间立刻一片安静。路峰回惊讶不已,路子清向他招了招手,他见软塌之后摆有一张圆凳,便坐了过去。路子清见了,笑道:“你倒是识趣。”

路峰回见他取笑,恐他不喜,忙要起身,路子清一摆手,道:“罢了,今日便叫你看看世间人情冷暖。”

虽然外间安静,但路子清声音极低,他几句话倒也无人听见。路峰回这才放下心来,打探四周。只见他栖身所在是一座楼台,伸展于二楼,旁边一道楼梯,两侧还有两座楼台。抬眼看去,便见左右楼台上分别作了两个公子。只见左边那位公子,一身黑衣,周身绣着金线,一头黑发随意披散,只有一根白色锦带束住,好似江湖侠客。他转头间,露出端正五官,眉若柳叶,眼似桃花,鼻峰挺直,樱唇薄肖。一身黑衣衬得脸色苍白,却又不觉得病态,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一股邪气。那人正巧看过来,冲路子清点头一笑,眼角花开点点,脸庞光辉熠熠。眼神一转,又看向路峰回,只见他嘴角微挑,眼底精光一闪,惊的路峰回心跳如雷,立刻转开了眼。

再看向右边楼台上那位公子,山水泼墨为衣,世外桃源为挂,苍鹰点袖,蛟龙环腰,乌木钗绾发,金丝线垂挂,闲倚楼台,似诗如画,显露文人雅秀,舒展骚客才情。浓眉细长,如墨笔闲情绘远黛。杏眼明亮,似繁星点点耀夜空。鼻峰一线,樱唇一点,百花争艳叹不如。路峰回见了,心中感叹,不由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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