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方 上——花卷儿
花卷儿  发于:2014年02月14日

关灯
护眼

“你这混蛋,你敢伤他?”纪崇基瞪得目眦尽裂,恶狼一般对着阎青说道。

“是他先要杀我!”阎青也在气头上,“你别护着他了,快让开!这家伙心里想着报仇,对我们不利!一定要杀了才干净!”

纪崇基热血冲头,一拳打在阎青脸上:“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要你的命!”

阎青哪是吃亏的人,当即以牙还牙,一拳又还了回去:“他不过是个贱人!我这是为了保护我们大家,保护所有人,你懂不懂!你居然打我?!”

此时其他人都纷纷跟着纪崇基进来,看到两个首领互殴,吓得忙一起上去拉架,把两人的手脚扣住了,再劝解现在以和为贵。

“我不管!”阎青道,“你不杀这个贱人,我是不会把东西运到鸦山再分的!直接全拉回仙人寨,一个子儿也不给你们留!”

“凭什么!”纪崇基这边的人当然不愿意,“到鸦山分货是提前说好的,杀不杀他,和这没关系!你现在再扯上这个,分明是想独吞,找个借口罢了!”

“我们脑袋绑在裤腰带上和官兵拼刀子,出人出力最多,最后竟然要和你们平分,本来就不公平!”

“呸!你们自己没那么好的水性,才来鸦山求着和我们借人!有本事你也下水凿船!”

两边吵个不停,甚至有人开始推推搡搡,几乎要打起来。

纪崇基把余歌扶起来,给他将衣服穿好,又说:“我也不想伤了我们的和气,只是这个人,我一定要保,大不了我以后不让他靠近你便是。”

阎青死活不同意:“你是木头脑袋?我说的话你没听明白?他要报仇!让他活着,就是给自己留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捅过来!不行,这人一定要杀,这事没有什么可商量的!”

两人正争执不下,一触即发之时,突然一个山贼惊慌失措跑进林子,失声叫着:“不好了!不好了!”

纪崇基和阎青一看,认出那正是负责把守望风的人之一。

“官兵来了!”他差点喘死在他们面前,还是憋出最重要的一句。

“官兵来了!”众人顿时慌了,七嘴八舌互相说个不停,最后还是望向两个带头的。

阎青这时也顾不上要杀余歌了,抓着报信那人的领子问他:“官兵从哪个方向来的?来了多少?”

“来得……很多!”那人断断续续说,“少说有几千!西南北三个方向都有!我们只有往东走!”

“东?”阎青的眼睛里一闪,“东边是绯林!”

“少当家!我们就先进绯林,避开官兵再说吧!”

“废话!可要是进了绯林出不来,我们照样不还是死路一条?”阎青骂道。

“现下管不了那些传言了,”纪崇基道,“我们还是进绯林,过了这一关再说。事不宜迟,现在就收拾了走!”

“万一进去之后,迷路被困呢?”阎青翻眼看着纪崇基,“我可不想被困死在里面!”

“要死也是一起死,你怕个什么!”纪崇基道,“我现在走了,你不想跟来便留在这儿!”

说罢拉着余歌便走。

阎青进退两难,犹豫了半晌,身边手下不停劝道:“少当家,没别的路了!进绯林吧!”

阎青才将脚一跺,牙一咬,说:“好!进绯林!”

带着近两百号人进了绯林的纪崇基,也许马上要后悔。

刚才在外面还是大好的阳光,进了林子,却是扑面的雾气。

“这里好大的雾啊!”

“看清楚了路,别找错了!”阎青吩咐道,“走错路,就准备死在这里吧!”

然而,大家走了约有一个时辰,都隐隐觉得不对劲。

“这个地方我记得,就是刚进林子时经过的,”王雄凑近纪崇基说道,“六爷,我们绕回来了!”

“停!”阎青一挥手,队伍停下,“我们在原地打转!纪老六,是你把我们带进这个鬼地方来的,现在怎么办?!”

纪崇基下马,观察周围环境,果然是走过的地方,不禁也急了:“莫非真的那么邪门?这里有鬼不成?”

“有鬼,鬼,鬼打墙!”有一个山贼被吓住了,撒腿便跑,众人要追,阎青喝止:“别追了!这个时候最好大家都在一起,还有走出去的希望,走散了,就真的死定了!”

“我们刚才一直向着东走,怎么会走错呢?”纪崇基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他想不通,什么都能靠不住,太阳总不能靠不住吧?

“现在怎么办?”王雄问道,“再走一遍?还是退出林子?”

“我就不信邪!”纪崇基扯了一把旁边枝桠上的树叶,“再走一次!这次都给我盯着太阳,笔直地朝东走!”

“我不和你一起走了!”阎青道,“你带你的人走你的老路,我带我的人,向西,走出这个鬼林子再说,就算和官兵拼命,也比困死在这里面强!”

“慢走不送!”纪崇基翻身上了马,坐在余歌身后,一踢马肚,“驾!”

阎青见纪崇基对他不理不睬的,便用匕首在旁边的树干上刻了三刀,也打马掉头,道:“仙人寨的人都跟着我,驾!”

纪崇基握着缰绳的手心冒汗,每一步都要确认过再走,额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余歌坐在他身前,一路不停看着左右,看着那些仿佛陌生又依稀见过的景象,喃喃念道:“不对,这样走不出去。”

纪崇基突然勒住马。“不对!”他说,“这样走不出去!”

张喜点点头:“我们又转回来了,六爷,要不要和他们一样,干脆往回走?”

话刚说完,王雄突然抓住了他大喊一声:“都别说话!”

所有人屏了气等他,只听他说:“马蹄声,你们听到了没?”

说话间那声音越来越大,纪崇基将马头转向身后,果然看到阎青带着人从另一侧钻到他们的眼前来。

两方面面相觑,都傻眼了。

“见鬼了,真的是见鬼了!”阎青有些受惊,抚了抚旁边树干上,他自己刻下的新鲜的三道划痕,“这一次,比刚才回来得更快!这到底是个什么鬼林子!纪老六,都是你出的鬼主意,现在我们要死在这里,我先杀了你出气再说!”

说话间长枪便挥来。纪崇基也很烦躁,一手先护了余歌,另一手将腰间长剑解下,鞘也没出,先挡了一记枪头。两方的手下都赶着上去拉住马匹,不让他俩靠近。

“少当家,纪六爷,您二位千万不能慌,你们要是乱了阵脚,我们可就真的完了!”阎青的阵营里有人叫道。

王雄也对纪崇基道:“他说得对啊,六爷,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走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啊。”

阎青也似乎冷静了些,深吸一口气,道:“要不然,我们这样,砍掉这些碍眼的树,一路砍着出去,我就不信,没了这些树捣鬼,我们还走不出去!”

“不行,”纪崇基道,“我们的人力有限,这林子不知有多大,如果见树砍树,最后大家都得累死。”

“那你倒是想个更好的法子啊!”阎青瞪眼道,“如果想不出更好的,就按照我的主意来!”

纪崇基便无话说,他的确想不出什么主意了。

“不行,不能砍树!”在众人或迷惘、或盲从的时候,有这样一句话飘出,虽然不够大声,也够穿得到两位首领的耳朵里去。

这句话,竟然是坐在纪崇基身前的余歌说的。

“我走了两圈,才算看清楚了,”余歌道,“这个林子,是按照太极八卦布置的,找不到门路,就走不出去;反之,如果能看透这个阵型,就能找到生门!如果贸然砍树,则会破坏阵型,那么就会变阵!万一变出了没见过的阵型,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了!”

第三十二章:绯林

“永言,你懂奇门八卦?”纪崇基看着身前的人,道。

“我从小为了学医,读过《易经》,阴阳八卦,多少懂一些,但是并不很通,只能硬着头皮摸索。”余歌要从马上翻下来,纪崇基立刻跳下去,扶着他下马。

余歌在薄雾里走了几步:“这雾,会影响你们的罗盘,地步方位不同,看太阳的位置也会有所变化,所以你们找不到对的方向。”

“永言,你能帮我们出去吗?”纪崇基满怀希望地问。

“我学艺不精,只能尽力,”余歌答道,“你们要是信我,可以一搏。”

阎青也跳下马:“你会那么好心?你刚才不是还想要杀我的吗?你会救我们?”

“我是想杀你!”余歌进林前来不及穿上鞋袜,就被纪崇基抱上马,到现在还光着脚,额上的伤口被包扎着,布带绕了头颅一周,形象很是有些可笑,“但是,你身后毕竟跟着这么多的人……你要是不信我,大可以不跟着我走,但别强迫你的手下。”

阎青沉默了片刻,看着余歌似模似样地在观察着那些树木,这些东西在他眼里无甚特别,再看了一眼纪崇基,最后嚷道:“那就给我看看你的本事,别光说不练!”

余歌似是已经听不进他的说话,蹲下捡了一根枯树枝,将面前地上的枯叶抹去,在泥土上开始画着什么。

纪崇基凑近了看,发现余歌描画的,是一些长长短短的线,有的是两根短线并在一起,下面接着两根长线,有的是两根长线夹着并在一起的短线,还有的,都是长线或都是短线……任意组合,看似都是一样,又都略有不同。

阎青也走过来看,忍不住说道:“这画的都是什么狗屎?你到底懂不懂?不会是糊弄我们的吧?”

余歌手中的树枝一停,头也不回,厉声道:“不要说话,乱我思绪!”

纪崇基也瞪了阎青一眼,阎青一时竟被震得不敢说话,想要再说,又怕耽误了余歌破阵,连累大家出不去,一肚子窝囊火发不出来。

可是余歌用的时间太长了,长长短短的线,反复画着,有时擦掉,再重新画上去……阎青看得一头雾水,还是要念叨:“这太阳都下山了!你还画不出个玩意儿来?”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要不你带我们出去?”纪崇基虽然也是等得焦心,可就是不允许阎青多嘴,又叫人,“马上就没日光了,打火把来照着。”

张喜举着火把过来,给余歌照明。余歌全情投入,旁若无人,将枯枝当成笔,将土地当成纸,一旦点透,下笔如神。

“就是它了!”余歌扔了枯枝,抬头看,明月当空。

“什么,什么意思?”阎青疑惑着看纪崇基,“这是能出去了,还是不能?”

“永言,你是不是找到路了?”纪崇基问余歌。

“现在快跟着我走!”余歌站起来就跑,“错过了时辰,就要变阵了!”

才跑出去没两步,余歌忽地膝盖一软,跌倒在地上。纪崇基大惊,两步跑过去扶起他:“永言,你怎么了!”

“没事,”余歌揉揉眼晴,“刚才……蹲太久了,站起来眼前发黑,腿也酸麻了,就……”

“我抱你上马!”纪崇基说着就要来抱他。

“别!”余歌忙劝住,“我在地下走得灵活些,你们跟好我!”

说罢,余歌又站起来,捶了两下还在发麻的腿,扶着树向前行去。走了一截,在树上画个标记,余歌再看看月亮的位置:“希望我没走错。”

声音虽小,阎青还是听见了,大声责问:“你没把握?没把握让我们一帮人跟着你瞎走?!”

余歌理也不理他,又换了一个方向走。

“喂!你倒是说话啊,别装哑巴啊!”阎青大叫着跟在余歌后面。纪崇基伸了只胳膊把他拦住,不让他太过接近余歌:“咱们已经说过了,你不愿意跟来,可以不跟,少在那给我瞎嚷嚷!”

阎青恨得要死,又没有办法,照样还是跟着,赌气说了句:“到时候再要你们好看!”

余歌走到一个地点,画一个标记,再转一个方向,弯弯绕绕,足足转了九个弯。转完第九个,余歌抬头看月亮,舒了一口气,道:“总算是赶上了。”

“永言,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走出来了吗?”纪崇基问。

“嗯,”余歌点头,“如果没错的话,从这里就能出去了。”

有胆大的,顺着余歌指的方向先跑去看了,没多久兴奋地大叫着跑回来:“能出去,能出去!我看到出口了!”

顿时人心大振,大家咬紧了牙关再赶出这一小段路,一出了林子,顿时浑身放松,纷纷瘫坐在地下。

“大家只能先歇一会儿,”阎青道,“虽然已经是快早上了,你们都累了,但是,我们还不清楚我们的位置,这里也没个遮掩,不是安全的落脚处。我看还是得再走一截才保险。”

连着走了一晚也没歇,余歌从未这样赶路过,由于一直在担心时间来不及,竟然没感觉到累,这时候才觉得疲乏压顶,双股打颤,将要跌倒之际,纪崇基扶住了他。

纪崇基把余歌抱到一块大石上坐好,看他头上绷带松了,就给他拆下重绑,然后解下水袋,用袋子里的水给余歌冲洗双脚。

余歌光着脚走了一晚,双足上到处都是磨破擦伤,纪崇基追着他好几次,让他穿上鞋袜再走,他也听不进去,此刻才觉出疼来。看纪崇基那副心痛态度——仔仔细细将他双脚冲干净、擦干,再抱在怀里——余歌不禁伸手,拨了拨纪崇基的头发。

“你可算是,又救了我一次。”他说。

“我就知道你要干傻事!”纪崇基抬起眼来看他,满目的悲愤,“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要是再进去迟一步,你就要死了!”

“我差点就能杀了他的,”余歌悲伤地道,“我真的差点就能杀了他!可是……我犹豫了,我下不去手,我杀不了人!从小,师父就教我,我们为医的,职责就是救人!只要看到有人受着病痛,哪怕那人是你自己仇人!我们都得救他!我从来只知救人,不知害人,更别提杀人……可是为什么,他就可以……为什么他就能那么轻松地杀人?我师父,一生救人活人无数,最后就换来这么个结局?!”

眼泪流了下来,余歌拿手去捂,也捂不住,泪水从指缝中漏出,再滴下来。纪崇基赶忙抱住了他,轻声劝道:“别再想了,不要再想了,现在天下大乱,世道早就不公平了!你跟我回去,我答应你,有朝一日,一定帮你报仇!”

“我不要……报仇了……”余歌泪流不停,“我要回家……”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我送你回你爹娘亲人那儿去!”纪崇基此刻,不管做不做得到,只是一声声的承诺。

“我没有亲人,师父走了,我没有亲人了……我要回潞州,回我的医馆!”他一个人,也要把医馆守下去,他一个人,也要把师父的救人之志,传下去!余歌真心是这么想的。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