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方 上——花卷儿
花卷儿  发于:201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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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言,永言……”那傻子还在一味地叫,“我可算知道你的名字了,永言……”

余歌被他叫得直发毛,一跺脚:“我叫余歌,字永言!”

纪崇基继续傻笑着来牵余歌的手,余歌甩了两下,没甩掉,也笑了,自己也觉得,这还真是缘分。

“喂,”余歌抬眼看着纪崇基笑,“咱们别傻站着了,走吧。”

“去哪啊?”纪崇基又犯傻。

“来啊。”余歌拉着他出了厅。

“多谢守愚先生招待,”纪云道,“我们父子打扰了。”

“哪里,应该的,”吴守愚道,“我和子芩上次见面,已是十八年前了吧?”

“是啊,十八年了……”纪云垂下眼睫。

吴守愚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记得,那一年,他去过谧南,还被请到过谧南王府里看病,之后不久,谧南王竟然就被押解回京问斩,让他震惊不已。不过,想想那时纪云在谧南王府里的情状,再看看现在他的表情,吴守愚觉得,此事还是不提为妙。

“子芩私下要和我说的事,是什么?”

“守愚先生,”纪云道,“我有一事求您!”

“怎么敢!子芩有事请说!”

“守愚先生,你也看到我犬子崇基了。”

吴守愚点了点头。

“我近日身体每况愈下,”纪云道,“想要上山静修,可是这孩子无人可托付,按说他也成年了,不该我操心,可是,他天性野得很,我想让他念书,他就是念不进去,总能跟流氓地痞混到一起,我若再不管着,迟早定成匪类!守愚先生,我就是想求您,能不能收留了我的孩子?晚辈没有别的请求,只求您能好好管教他,别让他进入歧途……”

“这……”吴守愚看似犹豫,其实在纪云说话过程中,就已想好了,咬死不能答应,“子芩,这可不是小事,恕我不敢随口应承,我那混账徒弟,我且管不好,更不敢代为管教令公子……不过子芩你说身体不好?不如多住几日,我帮你看看,调养调养,还是可以的。”

纪云便苦笑着不答话。许久,突然抓住吴守愚的袖子哀求:“守愚先生,别怪晚辈无礼,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我这眼睛,早年哭了一场,把眼泪哭干了,也哭坏了,从此每到晚上,我就视物模糊,身体也一日差似一日,好容易才把他带大,如今是真的撑不下去了!这些年我带着这孩子走遍四方,却没遇着一个可托付的人,只有先生可以帮我!子芩求求您了,您不帮我,我还能指望谁呢?”

吴守愚看他这样,不得不心软,扶着他道:“子芩别这样,容我考虑考虑……”

“守愚先生!”纪云借着灯光,艰难地看着吴守愚,“您不是说过,您很仰慕我师父的才学?只要您收了崇基,我愿意将我师父的遗作送给您,当做答谢!”

吴守愚惊了一下,又想了想,才道:“子芩,你不是说过,你师父没有留下着作,只给过你一本《种子方》吗?”

纪云也突然怔了,不置可否地目光乱飘,勉勉强强答道:“是……”

“唉,”吴守愚叹了一声,“子芩,你的心情我懂,不管你师父有没有留下遗作,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我不会贪你的东西,可是……可是,有件事,你可要说实话啊!”

“什么?”纪云表情悲切,眼睛里却是干的,确实是多年以前,便把泪哭干了。

“你老实告诉我!”吴守愚显得有点激动起来,声音打着颤道,“你这个儿子,到底是不是十八年前,谧南王府的遗孤!”

纪云大吃一惊,不敢回答。

“不是我不帮你啊,子芩!”吴守愚也恨恨地,拍手跺脚,“你将一个朝廷逃犯托付给我,我怎么敢答应啊!”

纪云听了这话,便泄了气,安静了:“多谢守愚先生,我明白了。”

吴守愚给纪云安顿好住处,再出来找余歌,到处找遍了也没见,便有些着急,往余歌的住处来。

余歌的窗内没点灯,吴守愚站在窗下听了听,果真听到里面传出些喘息呻吟,心下暗叫“坏了!”急得原地转了两圈,直掐自己也没忍住,昂首便叫:“永言!永言!”

余歌与纪崇基相拥着缠在床上,纪崇基坐位,余歌坐在他身上,下体相连,正在佳境,将登极乐之时。纪崇基听到了吴守愚声音有些慌,余歌拿手捂了他口,身体犹自上下颠簸,准备不理窗外正叫他的师父。

纪崇基的鱼水之欢快到顶点,抓住余歌的胯骨重重往下按去,余歌差点大叫出声,抓了纪崇基散下的发辫咬在口中,又被操弄了几下,两人便一齐泄了。

这二人事毕抱在一起喘息,纪崇基将余歌一推:“你师父叫你呢。”

果然吴守愚还没走,每隔一时便叫余歌两声,看样子是不将他叫出来誓不罢休了。

“你在这等着,别出声。”余歌将双腿从纪崇基腰上放下来,纪崇基也从他体内退出。

余歌下床慌忙穿衣裳,窗外吴守愚又叫了他两声,余歌不甚耐烦答道:“来了!”

看着徒弟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地跑出来,吴守愚来不及指责他仪容了,将他拉远了些,劈头就道:“你这小子,我一眼没瞅见,你就和人家搅到一起去了!”

余歌厚了脸皮不答话,准备听训。

“不许跟那个孩子有纠缠,听见没有?!”

“为什么啊?”余歌抬头,“别人你就不说,独独说他?他虽傻了点儿,也不至于这么让你瞧不起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吴守愚咬牙,敲了余歌额头一下,“你不知道他是谁!”

余歌揉着额头,突然来了兴趣:“怎么?他是谁?”

吴守愚生怕徒弟不顾劝阻,硬要和纪崇基好上,不得不说,便把十八年前,他在路上被谧南王府的小厮抓住,进府去遇见纪子芩,又是怎么治好了谧南王独子的发热,他走后,怎么听到谧南王被杀的消息,纪云怎样杳无音讯……

余歌听完后,半晌没言语,末了才说:“师父的意思是说,这纪崇基,就是当初的谧南王独子?可是你不是也说,谧南王全家被杀,一个不留吗?又怎么会有独子逃过一劫呢?”

“世上的事,谁能料到!”吴守愚道,“若不是我当初治过的那个孩子,又能是谁?你想想,我当初见到纪子芩时,他还没有家室,现在又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我那时在闽南王府中,虽未亲见,从他们神态,从仆从言语,也知道,纪子芩和谧南王的关系可不一般,他带着谧南王的孩子出逃,太有可能了!”

余歌真是被吓了一跳:“那,师父,你确定吗?”

“我怎么确定?我刚才问了纪子芩,他没回答我,”吴守愚道,“不过,我记得,在王府时,奶娘曾在我面前给那个婴儿换过尿布,我忘记了是他哪边大腿的根部,好像有块胎记……”

余歌想了想,翻了个白眼:“我们没点灯,我哪看得清。”

吴守愚又要敲余歌,余歌抱着头往后一缩:“我知道了!不跟他扯上关系就是了!”

说罢跑了回去。

回到房中,看见纪崇基已经衣冠齐整,坐在那里等他,余歌方才听过那些,心情已有些不同,低声问道:“你等得不耐烦了?”

“我该去找我爹了,”纪崇基道,“他晚上看不清东西,我得照顾他。”

“哦,哦……”余歌道,“那行啊,我不留你了。”

纪崇基走过来捧了他的脸亲了亲:“我明天再来找你!”

余歌摸着脸上刚被亲过的地方,看着纪崇基消失在门外,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多可惜啊,刚有一点喜欢上他。”

次日,纪云带着纪崇基,不顾挽留,坚持辞行。余歌看到了纪崇基看着他的不舍,却有些不敢回应,就这么让他走了。

这一走,可能就永远见不着了——余歌这样想。但是,谁也没有料到,两年之后,他们又得以重逢。

两年后,思江,余歌随师父在大船之上,凭栏眺望两岸风光;纪崇基与同伴在岸边,打赤膊,牙齿咬紧了铁凿子,一头扎进水里。

又一段故事就这样开始。

第二十九章:思江

余歌和吴守愚站在船头,吹着江风,他们乘的船是船队中最大的,后面十艘稍小一些的跟在后面。

“听说这地界出强人啊,”余歌嘴贱,知道不吉利还是要说,“万一我们被抢了怎么办?”

“就知道胡说!”吴守愚教训他,“这是朝廷的船队,有官兵护送,谁敢抢劫?”

余歌撇撇嘴:“如今朝廷的威信每况愈下,江湖匪类未必就怕他们呢,你再看看那些官兵。”

余歌扬了扬下颌,意在让吴守愚看看船舱里,正在和一帮下属饮酒作乐的押运官。

吴守愚也无话可说,叹了一声道:“官场风气已成朽木,不是你我所能更改,我们是被请来照看程大人身体的,做完了这趟差事,就回潞州去,其余事情和我们无关。”

余歌冷笑一声:“程大人这个糟蹋法,身体能好才奇怪呢。”

船舱内,妓者弹琴唱曲,酒令不绝,这其中,有红粉佳丽,也有年轻的男孩子,面上傅粉,点着红唇,做个雌雄莫辨的妖娆模样。

“不过他从哪里找来的小倌,倒是不错,”余歌禁不住多看了两眼,“有点貌若好女的意思。”

吴守愚拿扇子打了余歌一下,不疼不痒:“没出息的好色胚子!没见过一点世面,倒在那里说三道四!”

“难道师父见过世面?”余歌故意打趣吴守愚,“我说我怎么连个师娘也没有,莫非师父早年,也遇见过什么此生难忘的翩翩少年,终生不渝,才……”

话没说完,又被扇子敲了下头。

“烂嘴的小子!弱冠之年了,还跟小孩似的没羞没臊!”吴守愚骂道,“你没师娘,是因为你师父我是修道之人,与他人何干?”

“你说我没见过世面嘛,我才猜的,”余歌撅着嘴,略显委屈,“你倒是说一个比里面那些好的给我听听。”

吴守愚被这个徒弟气得直咬牙,恨不得撕他那嘴,又没办法:“你记不记得,两年前来过潞州的那位,纪子芩?”

“我记得!”余歌一听便知道,“记得清楚得很呢。”

吴守愚心道你记得那是因为你和人家儿子有奸情,横了余歌一眼,道:“我见过他年轻时候的样子,那才是姿容绝世,不可方物,艳丽更胜好女,脂粉在他面前都俗了三分——你看到的这些小倌,更是要被比进泥里!”

“是吗!”余歌回忆着道,“可惜我没见着他全盛时候,就看见一个清癯男子罢了。”

“再美的容颜也有衰落之时,”吴守愚道,“再怎么绝色的花朵,也有凋零之日,这是万物的规律。你认识到了这一点,就会知道,迷恋那些空虚皮囊、红粉骷髅,是多么愚蠢的事了。”

余歌就这么和师父聊着,本该太平无事,可是灾祸到来的前一瞬,总是太平无事的。

突然船身一个大震,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船底破了!快逃!”

“怎么回事?!”余歌扶住差点跌倒的吴守愚,四下望去,不知该往哪里逃。

船舱里杯倾酒洒,风尘客们抛琴出逃,却被将官们挤在身后。用来救命的小船放下水,却不是每个人都挤得上去。余歌不是什么好欺负的,知道自己和师父都不会游泳,死死跟着押运官程大人,在逃生的小舟上占得了两个位置。

“船怎么会漏?”程大人大声责问着下属,“船上的东西怎么办!”

“禀大人!船底是被人凿穿的!”

“是什么人凿的!”

任押运官再怎么气急败坏,此刻也无力回天。凿穿船底的,正是潜在水中的纪崇基等人,凭借过人水性,在水下用铁凿凿穿的。不仅是余歌所乘的那艘船,其余十艘,也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相继被破坏。

纪崇基冒出水面换气,看见官兵们鼠窜着逃命,露出白牙嘲笑了一句:“狗官!你们以为你们能逃得掉?”

话没说完,果然,事先依计藏好的小船开出水面,小船上的勇士早已拉着满弓,箭羽颤动着飞向官兵,官兵正值凌乱之时,毫无还手之力,纷纷落水。

余歌机敏,抱住师父卧倒在船上,心想这攻击恐怕不会这么简单收场,后面一定还有!果然不错,后方小船和弓箭已经赶上,他们整个的腹背受敌。余歌鼓起勇气抬头,要看看江面情况,一睁眼就见一个人倒在他面前,喉咙正中插着一支箭,双眼圆睁着还没闭上——正是押运官程大人。

余歌瞬时吓得脑中一片空白,再转头一看,敌方的小船已经开过来了,己方船上残余的几名兵勇拿着刀剑,腿直哆嗦。余歌知道他们靠不住,忙叫吴守愚:“师父,师父!我们跳江吧!”

“永言,你我都不会水,跳下去也是死啊!”吴守愚也是乱了神智。

“师父,跳下去尚有一线生机,留在船上才是等死啊!”余歌眼尖,看到一块木板飘过,忙下手捞了,“师父您抓着这个,我们跳下去往江岸游!这里江面狭窄,他们就是看准了这个才挑此地攻击!我们只要活着上了岸,就有希望!”

已容不得再拖,吴守愚亦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有抱了木板,和余歌一同跃入江水里。

余歌深知,这块木板承受不得两个人的重量,因此一下了水,便自行放手,想凭着往日观察过的别人游泳的动作,能在紧急关头管点用,可是衣服一沾了水,便沉得好似身上绑了铅袋,直拖着余歌往下沉去。

“永言!”吴守愚拉了余歌一把,结果两人都往水里沉。

余歌好容易扑腾上来吸了口气,推开了吴守愚,费劲力气将那木板往江面一推:“师父快走……咳咳……”

余歌奋力地划水,可是不仅仅是衣裳累赘,这江水也流得劲猛,在船上时不觉得,下了水才知自然之力强大,水流推得余歌不由自已,再怎么扑腾也是在江心打转,还越来越被往下游冲去。

正在下游的纪崇基,看着官兵大败,高兴得大笑,正要游到前面去帮忙,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在江浪中挣扎,那人不是官兵,也不是他们这边的。纪崇基便想游近了看上一看,再决定救不救人。

余歌从没有放弃过求生的希望,此刻,他是真的力气用尽罢了。只不过是短短的一阵子,竟然就耗到没力,想叹百无一用是书生,但他却连书生也不是。余歌知道,他真的不想死,当自己的双手和双脚越来越麻木,发出的力气越来越衰微时,他看到了死亡就在他面前。到了不得不面临死亡的时候,他又能怎么办呢?

余歌被江水拉进了腹中。

可是有人却要硬生生将他抢出来。

“永言!”纪崇基将余歌救下,游到岸边,将他头朝下拍背,又嘴对嘴地吹气,“求求你睁眼啊永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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