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是在宽慰我，也不说话，抬手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离开帐篷。
不远处，十三梯队全体，已在那里整装待发。
“希律。”我边走边呼唤那朝夕陪伴我的精灵。
“……殿下。”声音传来，有些被发现的无奈。
“你没有跟阿尔一起去布阵？”选择陪着我一起下去么？
“阿尔将您托付给我了。”
“你的魔珠呢？”我不希望你跟着我去送死。
“在这里。”
我停住脚步。
“显出身形来吧，希律。此时此地，你不再需要将自己隐藏起来。”
片刻的沉默之后，希律终于出现在十三梯队成员面前。
不知道希律存在的几人愣了愣。
我转向同伴们，露出三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初次见面，这位是我的守护者，精灵月影者，黑暗精灵族长大人的孪生弟弟，希律芬蒂尼。接下来的行程中，希望大家合作愉快！”
十三梯队八人，这才聚齐。
165血月之断裂的暗河
答答的脚步声回荡在黑暗的隧道中。
十三梯队的大家屏气凝神，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地神当先在前，凭借着对地元素的敏锐感应，沿着之前四批队伍留下的标记小心前进。
自由军大长老，火系魔导师霍普洛兹杵着自己的心爱魔杖跟在后面，脚上穿着的萨利艾里特制健步魔法靴合着风之力轻飘飘的，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脚步轻快。
银龙紧随其后，步伐沉稳。
我嘟着嘴巴，走在他后面。
由自己领先探路的提议刚刚被驳回，让我非常不爽，低头盯着凹凸不平的地面直走，闷声不吭。
希律落后一步，冷冷的打量四周，神情戒备。
兽族大长老，据说曾经参加过毁灭之战的卡瓦德利安理了把自己的大胡子，暗暗叹息。老了，老了。
最后，圣骑士大人背着神子借给他的光之圣剑，脸上难得的很是严肃。莫加利安！你这家伙可得给我撑住了！
沉默和阴影，笼罩在众人周围。
矮人们打通的隧道似乎已经被之前的几批队伍清理干净。
一路行来，除了偶尔落下的几块碎石和一次小塌方之外，倒也有惊无险，让在前面领路的沃伦暗地松了口气。
走着走着，地面开始有些湿滑，清冷的水汽扑面而来，隐约的水流声让进入地下以来沉闷的气氛有所好转，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几个弯道之后，沙利亚记忆中曾经让他异常狼狈的地下暗河跃入我的眼帘。
沃伦在暗河边停住脚步，四下打量。
“在那里！”我眼尖的瞄见一旁岩壁边放置的小船，奔了过去。
事先被前几批队伍带下来的妖精族特制白色尖头船，还剩两艘，倒是正好够我们八个人用的。
我揭开上面盖着的油布，正要推船，却被下面露出的尸体惊到，尖叫出声。
“殿下！”希律第一时间跃了过来，银龙紧随其后。
我愣愣的看着躺在小船中的魔族，那平静的容颜，让我觉得他随时会醒来向我们问好。
希律一把扯过还在呆愣中的神子，将他转过身去推进银龙怀里，自己小心的上前检查。
脖子上的魔珠还好好的挂在那里，没有捏碎，头顶碗大的伤处溢出的血浆已经凝结，有些许沾染到船舱内，淡淡的暗红。
希律捏起魔珠查看。
“如何？”圣骑士靠过去低声询问。
“五队的摩沙迪。”魔珠上刻印着成员名字和队伍编号。
“死因？”
“头部重击是致命伤，其余都是些碰撞伤和擦伤。恐怕是，遇到了塌方……”竟然还没过地下暗河就折损人员……
两人对视一眼，面色沉重。
我在一旁被银龙搂住，半天才回过神来。
“希律，把他的珠子捏碎吧……”至少，不能让他的尸体就这么留在下面。
“……是。”
希律用力捏碎魔珠，然后和圣骑士一起将摩沙迪小心的抬下船，放到一边，用油布盖好，这才推着船入水。
“阿赫拉？”银龙担忧的望了眼死死抓着自己的神子。
“没事，出发吧。”我闭闭眼，努力将摩沙迪的模样从脑中清出去，放开紧抓的手，跟着希律上了第一艘小船。
银龙愣了会儿，见第一艘船已经坐满，只得扶着大长老上了第二艘。
两边负责领航的圣骑士和魅影对视一眼，斩断缆绳，小船一前一后晃晃悠悠的随着水流而下。
前方的河道，阴暗冰冷。
我裹紧披风坐在中间，圣骑士在前，希律在后，沃伦在我旁边，满脸紧张。
我低头，瞥见舱底隐约可见的那抹暗红，别过脸去。
“沃伦，你怎么了？”见地神脸色苍白，我出声询问。
“我……我晕船。”话语出口，地神直想扇自己两耳光。太……太丢脸了！
我愣了愣，随即轻轻笑了。
“呵呵，没事没事，我还晕车呢。”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安慰道，我取出腰间挂着的水袋递了过去。
地神低声道谢，接过去抿了一口便还回来。
船继续前进，除了船桨偶尔碰触到船身发出的咚咚声和下面静静流淌的暗河水声，再无其他。
尖尖的船头上挂着的魔法灯，隐隐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洞壁，在漆黑的水面上折射出一圈淡淡的光影。
沃伦逐渐适应了些，不再粗重的喘息。
我闷得发慌，开口打破沉默。
“按照沙利亚的记忆，暗河到头，应该是个洞窟，我们在那里停船下来，便可以找到通往魂晶所在地的隧道了。”
“还要多久？”盯着前面几乎不变的黑暗水道盯到两眼发直的圣骑士大人忍不住回头。
“呃……这个，沙利亚那时候是化身龙型自己游过去的，现在我们是坐船……”我低头，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衣角。
圣骑士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回头继续盯着前方一成不变的黑暗。
船又行了半响，水流渐渐急了起来。
一直小心戒备四下打量的希律，忽然瞥见一旁岩壁上明显是仓促之间留下的红色标记，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小心！有红标！”
“红标？！”我顿时紧张起来。
那标记是事先商议好的前方有危险要绕道的意思。可是，如今我们只能沿着河道前进，往哪里避去？
还来不及多想，前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水越发得急，小船开始剧烈颠簸，随着水流左右摇摆，几乎将我甩出去。
“都抓紧！”圣骑士回头大吼，伏低身子。
我连忙抓紧船身上的绳索，将自己固定住，托利亚在刀柄里闹腾，我也无暇顾及。
“怎么了！？”地神觉得自己快吐出来了。
希律竭力控制不听使唤的尾舵，扭头向后面的船高声喊道：
“停船！快停船！”
后面的银龙闻言大惊，连忙放出魔力。
瞬间，从银龙脚下的水面开始，厚厚的冰层突然出现，并快速向前方的船追去。
“阿赫拉！”银龙不顾危险，跃上冰面。
“别过来！”我望见前方那被截断的水路和更加深邃的黑暗，明白过来，只来得及回头向银龙发出警告，便随着小船和其余三人一同落入黑暗的洞底。
“阿赫拉！！”银龙大吼，就要跳下去，被后面追上的魅影一把拉住。
“他们不会有事的！先想办法离开这里！银龙！你冷静点！”魅影死死拽住银龙，半天才让他恢复理智。
咬牙，银龙甩手抛出钩索，嵌入一旁的一块突出的岩壁，牢牢将船固定住，然后小心的一点一点拉过去。
脚下，魔力形成的冰面在瀑布前湍急水流的冲击下，不时便分崩离析，随着水流，直直坠入其下的黑暗之中。
阿赫拉……
银龙望着那片黑暗，指甲嵌进手心里，浅淡的血溢出，染花了手中紧抓的绳索。
等着我！
船翻滚着坠落，身旁沃伦发出惊叫。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冰冷和冲击。
谁料，瀑布下一块突出的巨大岩石刚巧挡在小船下落的路径之上，还不待圣骑士提醒我们小心，便狠狠撞了上去。
妖精们潜心制造的木船禁受不住这样的力道，立时四分五裂。
破碎的木条飞溅开来，我躲闪不及，被其中一块砸中前额，顿时头破血流。
“殿下！”
希律惊恐的叫喊声刺入耳中，眼前一片黑暗。
下一瞬，冰冷刺骨的河水将我包围，从口鼻间涌入，额角的伤处剧痛。湍急的水流，将我卷向潭底，身体被冻得僵硬，手脚无力的抽搐着，渐渐麻木。
朦胧中，夺目的光忽然出现，向我靠拢，驱散了周围的冰冷。
温暖的手臂从背后揽住我，将我从漩涡中带出。
利德？
我隐约望见潭底深处被那光照射到后，悄悄退去的黑影，莫名的心安。
圣骑士大人背着沉重的圣剑，费力的拖着已然失去知觉的神子爬上岸，喘着气吐出嘴里的河水，便解下圣剑查看神子状况。
额角的伤口微微裂开，隐约可见里面的头骨，血顺着脸颊缓缓流淌，不时便在身下积了一小滩。
圣骑士的手微不可见的抖了抖。
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圣骑士抬手覆到那伤处，默默祈祷。
淡绿色的自然之力在伤口周围亮起。
半响，待那骨裂收口，萨奇这才收回手，擦去额上的汗水，扶起神子，翻转过来让他趴在自己腿上，轻轻的在背后捶打。
片刻之后，我咳出肺里的水，清醒过来。
“殿下？”圣骑士小心的将神子转过来，将他无力的头放到自己腿上，微微侧过，避开额角刚刚愈合的伤处。
“萨奇？”睁开眼，圣骑士大人担忧的脸庞在面前晃荡。
“唔！”刚撑起半个身子，我便觉得头晕目眩，晃了晃又倒了回去。
“殿下小心！”圣骑士连忙接住，借着圣剑发出的微弱亮光，瞥见神子苍白的脸色，知道不妙。
“殿下可是想吐？”小心的询问。
我捂住嘴巴，点了点头。
“头疼么？”
“晕得很。”我闭上眼睛，忍过那阵眩晕。
“不疼就好，您好好休息会儿吧。”萨奇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很严重，还好。
“这是哪儿？”四下望了望，身处之地似乎不是刚才掉落的瀑布之下。
圣骑士大人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拖着您游了一段，才勉强脱离了漩涡。现下到底在哪儿，这……”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根本辨不出方向。
“他们呢？”
“都被水流冲散了。落水前我看到地神大人拉住了希律，想必不会有危险。”
“银龙他们那艘船没掉下来，是么？”我抬眼望向圣骑士。
“……是。殿下不用担心。”搂住神子的手紧了紧。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啊！
“萨奇……”
“殿下？”
“我想睡一会儿，可以么？”眼皮在往一块儿合。
“……我会替您守着的。”将担忧小心的藏进眼底。
“抱歉……”我终于不再强撑，任由自己昏睡过去。
圣骑士大人待神子呼吸平稳下来，这才除去披风，解下背上防水布制成的背包，掏出行军毯铺在地上，将神子小心的放上去躺好。
顿了半响，圣骑士大人终于下了决心，慢慢把手伸向神子衣领……
166血月之半路遇袭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说话的声音，从昏睡中醒转。
圣骑士大人坐在不远处，抖着手里未干透的外衣，只穿着里面衬衫，正自顾自的嘀咕着什么。
“萨奇。”
听到神子呼唤，圣骑士丢下外衣，奔了过去。
“好点没？”扶着神子坐起，圣骑士小声询问。
“好多了。”摸摸额角，伤处有些疼，但是没之前那么晕了。我自觉好了许多，不由笑了笑。
“那就好。”圣骑士重重吐了口气。
低头，发觉身上套了件白净的衬衣，略微有些长。
“你帮我换的衣服？”
“嘿嘿，那啥，剑灵刚才跑出来帮你换的。”圣骑士尴尬的挠了挠下巴。本来想趁着神子昏睡帮他换衣服的，谁想还没动手就被突然出现的剑灵赶到一边去了。
“哦。”眼角弯了弯。
我扯扯衬衣。
“你的？”
“是。”圣骑士大人脸红了。
“谢谢。”
“不……不客气。”
我伸手摸上手镯，默念咒文。空间打开，我探手进去，摸索了一会儿，掏出备用衣物来。
转头，见圣骑士大人蹲在旁边盯着我看，便朝他眨了眨眼。
圣骑士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向另一边走过去。
“你……你换衣服吧。”说罢，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不见踪影。
我这才钻出毯子，脱掉萨奇的白衬衣，将自己的衣物和装备套上。
圣骑士待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停歇，从石头后面探出脑袋。
神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走到他身后，把他吓了一跳。
“好……好了？”看到神子脸上满是恶作剧失败的沮丧，圣骑士暗道侥幸。
“好了。”晚点回头不好嘛……我偷偷叹了口气，递上叠得整齐的衬衣。
圣骑士接过衬衣，塞进背包里，转手掏出个小布包解开，递给神子。
“吃吧。”
我看着他手中的麦饼，捂住肚子。刚才灌了一肚子凉水，现在还在抽痛。
无奈的抬头：“没胃口……”
“要喝水么？”向来爱护徒弟的圣骑士大人面对着伤后的神子，怜爱心起，再接再厉。
水……我额角跳了跳，坚定摇头。
“……”圣骑士大人觉得神子殿下很难伺候。
“你也休息会儿吧，等你休息好，我们就出发，如何？”见圣骑士大人满脸为难，我暗暗笑了笑，主动替他解围。
“我已经休息好了，神子，不神王陛下，如果觉得可以，现在就出发吧。”圣骑士连忙提议。
“也好。”我转身回到岸边，拾起地上散落的毛毯和摊在石头上晾着的半干衣物，扔进手镯里。
圣骑士大人在石头后面用斗气烘干自己皱皱巴巴的外衣，快速穿戴好，便当先领路，沿着洞窟向地底深处行去。
“标记都做了么？”
我追上萨奇，与他并排前行。
“都做好了，放心吧。希律和银龙他们若是从我们刚才的地方上岸，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才是。”
圣骑士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咬牙，决定往洞窟深处前进。
刚才上岸的地方似乎是处在这个地下洞窟的边缘地带。
贴着岩壁前行，道路虽然曲折不平，却是越来越干燥，想来是离暗河远了，也就说明我们走的方向是正确的。
空气还算清新，估计附近可能有通达地面的风口。
我跟着圣骑士时而蜿蜒下行，时而攀爬岩壁，一路走来，倒还算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