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觉非的爷爷是有名的老将军,部下遍及军界,他这么争气,大家自然都愿意把他扶上马,送一程,将来儿孙辈互相关照,都有好处,所以他坐那位置比林靖要好得多。林靖虽然有才干有资历,毕竟出身平民,在军中的人脉全靠自己十几年军旅生涯的积累。他以前在新疆时冷傲孤清,并没有着意与人结交,多亏雷震赏识他,雷鸿飞又自行将他算成自己的朋友,这才在高层有了一些主力,但比起宁觉非来却单薄得多,现在由宁觉非去坐那个位置,对林靖其实也是一种保护。
不过,道理是如此,可宁觉非却是不以为然的。林靖战功赫赫,在西域浴血奋战十几年,让恐怖分子闻风丧胆,也恨之入骨,全家人更因此惨遭毒手,无论从以往积累的功绩还是指挥经验、实战经历、处理各种突发意外的能力,林靖都比他要深厚得多,对恐怖分子诡计多端的手段几乎了如指掌,这个司令的位置就应该让他来坐。上级把林靖摆在参谋长这个位置上,也就是考虑到这一点,希望利用他的这些经验辅佐宁觉非,这样他会走得更稳,未来也会走得更高。
可这对林靖不公平。
宁觉非深受雷鸿飞的熏陶,更受到凌子寒的巨大影响,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太子爷”,而林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与雷鸿飞并驾齐驱的,现在仅仅是因为他有个当将军的爷爷而林靖没有,就让他越过林靖,坐到司令的位置上,他心里非常不舒服,总觉得有点仗势欺人的味道。
林靖很了解他,明白他在想什么,便笑着说:“你不用钻牛角尖,我很喜欢干这个参谋长,对司令那位置没什么兴趣。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额,如果是我不想做的事,就算把枪顶再我脑门儿上,我也不会干。”
宁觉非明白他的意思,只好苦着一张脸叹气,“为什么一口黑锅传来传去,传到我这里就递不出去了?”
林靖哈哈大笑,“那你就背着吧。”
这是他们已经走到门口,林靖小声传到屋里,把雷鸿飞引了出来,“什么事这么高兴?”
林靖断定总政应该也跟雷鸿飞谈过话,便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地说:“上面让宁觉非坐你那位置,他觉得是让他背了一口大黑锅。”
雷鸿飞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大家是兄弟,谁背不是背?你年轻些,这种力气活儿当然是你来干。”
“说的对。”林靖不想多说这些。虽然雷鸿飞生性豁达,但是因为受伤而不能再待在他战斗了十余年的特种部队,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这么想着,他便转移话题,“今天晚上吃什么?”
雷鸿飞果然眉开眼笑,呵呵地说:“我炖了骨头汤,还有红烧肉,这次绝对美味。”
林靖斜了他一眼,“尽是拿着大砍刀使蛮劲剁的吧?”
雷鸿飞嘿嘿一笑,却不答他的话,一边说着“开饭,开饭”,一边大步流星地往厨房走去。
宁觉非现在对着师父就觉得尴尬,自然也不会再提升迁调职的那些事,于是抢先奔进厨房,帮着端汤、盛饭,十分殷勤。
三个人坐到餐桌边,也不用客气,便吃了起来。
林靖尝了尝红烧肉,又喝了两口汤,这才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今天的味道还比较正常,像是给人吃的东西,前几天那些菜太恐怖了,差点没把我毒死。”
宁觉非刚把一勺汤送进嘴里,闻言差点没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便捶桌大笑。
雷鸿飞一点也没觉得惭愧,得意洋洋地自我吹嘘,“我进步神速,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一学就会。”
“别吹牛了。”林靖吃了一口饭,慢条斯理地说,“明天我要吃饺子,你要做什么馅的,我叫人去买菜。”
雷鸿飞瞪着眼,正在想办法推辞,宁觉非却抢先道:“我也要吃,最喜欢香椿馅,韭菜和芹菜馅也不错。”
雷鸿飞怒了,“你们这两个吃货,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林靖却似没听见他的话,继续用点菜的口吻说:“就这么定了。咱们三个大汉,怎么也得包二百个才够吃,那就香椿,韭菜,芹菜,白菜各五十个。另外你再做一锅鱼汤,我明天叫人买几条鲫鱼过来,小一点才嫩,做起来也鲜。”
他在那儿自说自话,雷鸿飞的眼睛却越瞪越大。和面倒也罢了,他那条胳膊力大无穷,随便揉,但是剁馅却是个精细活,一个一个的饺子包起来更麻烦。收拾鱼更要注意,力气如果控制不好,只怕那些鱼会被他的手捏成烂泥。
宁觉非幸灾乐祸地嘿嘿直笑,“我明天一定要来吃。”
雷鸿飞瞪他一眼,“你还是回去陪老婆的好。还有,你的孩子快要生了吧?”
“我老婆出去演出了,没在北京,家里冷锅冷灶的,没人煮饭。”宁觉非笑眯眯地看着他,“孩子就这几天出生,到时候我抱来给你看,人你当干爹。”
他的无赖作风深得雷鸿飞的真传,让这个当师傅的气得要命,恨恨地说:“来混饭吃还要点菜,简直岂有此理。”
宁觉非笑出声来,林靖却很严肃,“这话说的对,觉非明天带两袋面粉过来,不能光吃饭不交伙食费。”
宁觉非马上点头,“没问题,两袋面粉,一袋大米,明天保证送到,要不再加几袋糯米粉吧,我后天想吃汤圆。”
“嗯,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吃了。”林靖兴致勃勃地附和到,“包汤圆的馅不要买现成的,里面说不定有什么添加剂,吃了对身体不好,你还是自己做吧。”
“对,把花生剁碎了,再加点芝麻什么的。”宁觉非浑身是劲,“再做点肉馅的,也不要买现成的,谁知道是用什么肉绞的?我让回人买整块的肉送来,你给剁碎了,做成肉馅吧。”
两人一唱一和,就安排出一周的菜单了,全是比较简单,但做起来工序繁琐,相当麻烦的东西。雷鸿飞啼笑皆非,却无法拒接,只好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整治这两个家伙。
吃晚饭,宁觉非捧着雷鸿飞那条胳膊仔细打量,问长问短,又让雷鸿飞演示了一下那些隐藏武器的使用方法,不禁啧啧称奇,颇为羡慕,“真是利器,让人防不胜防,厉害啊。”
雷鸿飞很得意,就像孩子一样炫耀了一番,这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上面找我谈话的时候征求过我的意见,问你们两人谁最合适当司令,我推荐的是觉非。原因很简单,老林既能当司令,也能当参谋长,而觉非只能当司令,胜任不了参谋长的职务,如果老林提升为司令,这个参谋长的人选不好定,我想了很久,我们司令部找不出来,各个特种部队里液没有适合的人选,所以由觉非担任司令,老林仍然当参谋长,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林靖和宁觉非都有些意外,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林靖反正是不想坐那个位置,上面原因都不重要。宁觉非则如释重负,既然是别无选择,并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而压制林靖,那就没问题了。
“我也作战部也挺好的。我爹跟我谈过,认为这是最好的安排,对我有很大好处。”雷鸿飞冷静地说完,又恢复了孩子般得淘气模样,“我去再学点本事,下次一定要把子寒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林靖和宁觉非一听,全都哈哈大笑。
第38章
吃了一天的饺子,再吃了一天汤圆,宁觉非的儿子就出生了。
跟龙潜和张海洋一样,宁觉非夫妻根本没时间管孩子,结果被祖父母欢天喜地地抱回了家。宁觉非的祖父宁勇老将军对这个曾孙也是爱不释手,满月酒就在他那里办了。
这时有关B国行动的表彰会已经开过了,林靖和宁觉非否迈过了无数人难过逾越门坎,从大校升为少将。
对于宁觉非来说,这是双喜临门,但是为了升官而大摆筵席不是很妥当,宁勇老将军便决定借着重孙的满月,好好给孙子庆祝一番。
雷鸿飞和林靖都收到了邀请,下班以后便兴冲冲地赶了过去。
宁老将军在干休所,是单独一幢很大的院子,平时很安静空旷,此刻却是人满为患。宁家三代的亲朋好友全齐聚一堂,欢声笑语,非常热闹。
雷鸿飞进了小院的门,四处张望了一下,顺口问道:“子寒还没来吗?”
“他说可能来不了,让我们不用等。”宁觉非有些迟疑地说,“我感觉他的情绪不太好,不是道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雷鸿飞大惊,马上拿出电话找了个相对清静的角落,打给凌子寒的手机。虽然很快就接通了,却很久没人接,让他心里更加忐忑,赶紧又打到梅苑的座机上。
接电话的人是童阅,他看上去有些疲惫,但还是微笑着问:“鸿飞,是找子寒吗?”
“对。”雷鸿飞点头,“今天是觉非儿子满月,我们都来了,就却他一个没到。”
“哦。”童阅犹豫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估计他不会去了,你们不用等了。”
雷鸿飞眼神一凝,“子寒怎么了?是旧病复发了吗?要不要紧?”
“不是。”童阅考虑了一下措辞,委婉地说,“他最近心情不好。”
雷鸿飞心里一震。他知道凌子寒有严重的心理创伤,听童阅这个说法,似乎是有恶化的趋势,可凌子寒这两年恢复的很好,一直精神奕奕,怎么会突然发作起来?
“童叔叔,你别瞒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雷鸿飞严肃地说,“等这边的事一完,我就过去看子寒。”
“子寒他没住在家里。”童阅苦笑,“他搬到回龙观去了。”
雷鸿飞一怔,随即说:“那好,我去那边看他。”
挂上电话,他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可宁觉非是他手带出来的接班人,儿子的满月宴他必须参加,若是中途溜号,肯定马上就留言满天飞,多半会说他不满意宁觉非坐了他的司令位置,现在就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这个年轻的将军难看。
虽然都在应酬,可林靖仍然注意到他的心神不宁,便都到他身旁,关切地问:“怎么了?”
雷鸿飞微微皱眉,“我刚才给子寒打电话,他一直不接。我又打到梅苑去,童叔叔有些吞吞吐吐的,让我很担心。他说子寒没住梅苑,搬到回龙观去了,却没说是什么原因,只说子寒最近心情不好。”说着说着,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林靖也皱紧了眉,“子寒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清楚。”雷鸿飞微微摇头,“等这边饭吃完了,我打算到回龙观去看看。”
“好。”林靖马上说,“我跟你一起去。”
雷鸿飞这才暂时放下担忧的心情,过去看宁觉非的儿子。
他和林靖本来都不打算多喝,想要保持清醒的头脑,等下去看凌子寒,可一坐到餐桌旁,立刻遭到全面进攻。
大家都是军人,又是朋友,一闹起来根本就是没完没了,雷鸿飞和林靖抵挡了半天,还是隔得酩酊大醉。幸好宁勇老将军早有防备,提前叫了一个汽车连的兵充当临时司机,开着来宾的车,将他们送回家中。两人都是迷迷糊糊地挣扎着各自回屋,勉强洗了个澡便倒头就睡。
第二天他们仍然要上班,虽然惦记着凌子寒,却也不可能随便请假去看他,只能先把工作处理完,等到下班后再去。
林靖在路上堵了半天,到达回龙观的时已是夜幕降临。他将车停到凌子寒公寓的楼门前,却惊讶地看到雷鸿飞的车也在那儿,他却没有先上去,显然是在等自己。
看到他来了,雷鸿飞下了车,走过去与他会合。林靖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不禁大吃一惊。他认识雷鸿飞多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脸色,多半是凌子寒出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他压低声音问,“子寒真的出事了?”
雷鸿飞紧皱眉头,“三年前,子寒病得很重,童叔叔他们都有些束手无策,结果病急乱投医,想着让他有了孩子,可能会缓解心理疾病。”
林靖似乎名表了什么,可又不敢相信,“怎么从来没听子寒提过?”
雷鸿飞叹了口气,“他们当时跟子寒谈过好几次,可是子寒担心自己的病会遗传下去,怎么也不肯要孩子,态度非常坚决。凌叔叔和童叔叔商量之后,就瞒着他……唉,天宇也知道这事,可他们都不敢告诉子寒。那是他在你们野狼大队的时候发生的事,从新疆回来以后,孩子就出声了,是两个儿子,双胞胎。天宇让他父母带着,一直找不到告诉子寒的机会,结果拖到先自爱。本来琢磨着,子寒在B国处理工作上的事,他们就商量着怎么告诉他,可是子寒却提前回来了,正好撞上……子寒那脾气我是知道的,轻易不发火,一旦生气了,那是很难说服他的。他当天就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住,这几天是谁也不见,也没上班。见天凌叔叔过来找我,希望我能帮忙劝劝。他很担心子寒的身体,怕出意外。”
林靖听得又惊又怒,“他们怎么能这样做?无论有什么理由,也应该尊重子寒的意见,况且,子寒是孩子的父亲,既然他们先斩后奏,已经让孩子孕育出来,就应该通知子寒去亲眼看着孩子出生,这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他们怎么能随便剥夺子寒作为父亲的权利?”
第39章
对于林靖的愤怒,雷鸿飞感同身受,但他从小跟凌子寒一起长大,比林靖知道的内情多得多,因此现在只能长叹,“凌叔叔说,这次子寒是真的伤了心。他小时候,母亲去世,凌叔叔只告诉了我,没敢跟他说,葬礼他自然也就没有参加,现在他儿子出世,他们只告诉了天宇,也没跟他说,把他蒙在鼓里将近三年……”
”是在太过分了。“林靖怒道,”他们家的人怎么能这样?还有那个卫天宇,他明明是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会干出这么糊涂的事?如果他真的爱子寒,就应该懂得尊重他,怎么能这么伤他的心?“
雷鸿飞也很生卫天宇的气,却更担心凌子寒,便不想再站在这里评价那几个当事人。他转身去按对讲系统,满脸忧虑地说:”我们先上去看看子寒吧,他不会连我们都不肯见吧?“
门铃响了两声,他们没有听到凌子寒的声音,大门却开了,显然凌子寒愿意见他们。
雷鸿飞心里一喜,赶紧与林靖走了进去。
两人到达顶层,一出电梯便看到凌子寒家的门虚掩着。他们急步过去,推开门便叫道:”子寒。“
小小的客厅里坐着两个小男孩,听到声音便一起转头看向他们,然后就笑了,朝着他们手舞足蹈。
两人顿时便被吸引过去,凑近了仔细打量。
小男孩顶多两岁左右,长得一模一样,就像两个迷你版的凌子寒,精致的小脸如美玉雕成,小笑起来更加如春日阳光,让人看着就高兴。
雷鸿飞本来满心愤懑,看到两个孩子却化成了一团水,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们的脸,眉开眼笑地说:”真跟子寒像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两个孩子忽然一起伸手,抓住他不断骚扰他们的左手,使出全力往下按,使出全力往下按,小脸都涨得通红。
雷鸿飞更是高兴,”果然是双胞胎,连心思、动作都一个样。“
林靖也很喜欢这两个孩子,却更惦记凌子寒。看着雷鸿飞与孩子玩得不亦乐乎,便起身去找人。
他是有过儿子的人,按照一般规律,第一个要找的地方就是厨房。往那么一看,凌子寒果然就在里面忙碌着。他站在后面瞧了瞧,便知道凌子寒是在给孩子做吃的,有心想要帮忙,又怕惊扰了他,只好先站在一旁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