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宇这才带着大哥走出家门，漫步走过小道，往凌子寒养病的小院走去。

这个区域就像是豪华别墅区，虽然院子奇状各异，有些是直接从岩石间开凿出来，有些是用建筑材料垒砌，但是颜色与风格看上去很和谐，并不冲突。小道的另一边是一小片一小片的草坪，让人看了赏心悦目，不会感觉到住在地下的压抑。

卫天穹仰头看了看天顶的跨度，顺口问道：“如果遇到剧烈震荡，不断坍塌吗？”

“不会，我们做了技术处理，用智能混凝土加固了岩层。”卫天宇大致说了一些数据，“本来这些就是最坚固的花岗岩和玄武岩，再经过加固，基本上可保万无一失。”

卫天穹点了点头，有些感慨地看着弟弟，“这些年你的成就很大，让我感觉很意外，尤其是听到你做了国安的部长，让我大吃一惊。你嫂子……那时候担心了很长时间，深怕我的工作会受到你的影响。我倒很坦然，如果他们要因为此事而解雇我，我就回国来继续搞研究，大概因为我是搞天文的吧，也威胁不到什么国家安全，所以倒是没受你什么影响。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做技术做到你这份上，也算少有的了。”

卫天宇亲热地抬起胳膊搭在大哥肩上，笑着说：“咱们是亲兄弟，还说这些客套话干啥？我们国安是做什么的，每个国家的高层都清楚，他们要想动你，我就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再说，你的工作也不是什么敏感行业，还不如大家相安无事的好。”

卫天穹笑着点头，“是啊，他们都是聪明人。”

卫家人都生了一副好模样，又是学者世家，门风很正，男子个个高挑、英俊、斯文、儒雅，女子也都是才貌双全。卫天穹跟卫天宇很像，只是更偏中国化，眼睛和头发都是纯正的黑色，瞧着完全不像混血儿。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很是养眼，沿途引来不少人注视。

这里是核心区的中心部分，能入住的都是高级领导人及其家属，卫家二老也是以卫天宇父母的身份才能住进来的。要是以科学家的身份，他们本该住到科学园区去，那里住的全是两院院士和各领域权威，学术气氛很浓，那些专家们来了以后都表示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卫家二老也愿意住到科学园去，但是看到凌子寒病成这个样子，小儿子又忙得脚不沾地，不免心疼，这才同意住过来，帮他们照看孩子。

这个中心区里入住的人基本上彼此都熟悉，就算过去曾是政敌，现在也都没啥过不去的，再说凌家是搞情报的，卫家是做科研的，跟他们始终没什么利害冲突，所以现在见着都会笑着打招呼，相处很是融洽。

因为这些人家的当家人都在外面工作，家中只剩下爱人、孩子，看上去人烟稀少，非常安静，卫天穹一时竟有些错觉，还以为回到了美国的小镇，感觉很亲切，很舒服。

从卫家到凌家，散着步也用不了十分钟，两人很快就进了那个灯火通明的屋子。

凌子寒仍然躺在床上，卫天宇在天花板上也架设了一个大屏幕，旁边围着一溜中型屏幕，方便他工作。

感觉到卫天穹进来，他转头看过去，立刻笑道：“大哥，你来啦。”

卫天穹看着瘦骨支离的凌子寒，惊得脸都白了，“子寒，你怎么……病成这样？”

“我没事。”凌子寒的精神很不错，用手上的摇控器把床头摇起来一些，陪着卫天穹聊天，“嫂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事你不必自责，是她处理问题的方式欠妥，不是你的错。”

卫天穹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我仔细想过了，这些年来，都是她在照顾家，我确实没尽到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话不是这么说。”凌子寒温言安慰，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嫂子当初放弃工作，专门在家里照顾你和侄子侄女，这是她的选择，并没有谁逼她。如果不是你挣钱养家，她也就没有选择的机会，必须得出去工作。我虽然跟大哥没见几次面，可却了解大哥的性情为人，与天宇是差不多的，即使有时候因为工作而顾不上家里，可只要回来，必定是事事抢着去做，对家人一心一意，这难道还不算好？话又说回来，如果真觉得跟大哥过不到一块儿去，要另求所爱，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应该先与你说清楚，办理好离婚手续，这才有资格与别人谈情说爱。所以，我始终认为这件事是嫂子做得不妥当，不是大哥的错。”

卫天宇立刻附和，“就是，我也认为大嫂做得不对。咱卫家人从不强求，她如果不想跟你过下去了，好好地说了，谁还会拉着她不放？她联合外头的人搞突然袭击，不止是伤你的自尊，更是伤了孩子的心。你还总认为是自己没做好，对不起她，这种心态是不对的。”

卫天穹并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在上海憋屈了几天，回来后家人围绕，亲情温暖，心里的郁闷已经消散了许多，这时便笑道：“嗯，我听你们的，不会再多想了。子寒，你别操心太多，快点把病养好。这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光是天宇一个人可顶不住。”

“我这病……真不碍事。”凌子寒眉目舒朗，目光莹润，笑着看了看卫天宇，“其实……童爸爸心里很兴奋，只是看着你和爸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便表现出来。”

卫天宇吃了一惊，“难道……你这病还是什么好事？”

“我问过，他说还在观察，目前没有结论，所以不会告诉我和其他人。”凌子寒很豁达，“我总觉得他的目光里有种隐隐的狂热，总之，瞧着不像是坏事。”

卫天穹根本不信，看他病得七死八活的，连说个话都上气不接下气，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就没一点病情好转的迹象，只觉得他这番话不过是安慰人罢了。卫天宇却将信将疑，既怕是凌子寒宽他的心胡诌的，又怕确实有什么积极的变化已经被童阅察觉，于是打算抽个空去好好问问。

他们说了闲聊了几句，卫天穹便不忍心看凌子寒硬撑，于是告辞离开。

凌子寒没有留他，只是微笑着说：“我们现在很需要你和你的研究课题，我们已经决定成立专门的外星智能研究所，由你担任所长。地方都准备好了，天宇会带你去看，你有什么需要都告诉他。”

“好。”卫天穹欣然点头，“我会尽快投入工作的。”他本以为回来以后就是陪陪父母，带带孩子，没想到竟然能继续自己的研究，让他喜出望外。

凌子寒说了这么多话，感觉很累，但还是记得交代卫天宇，“晚上十一点左右，周屿、洛敏和李源他们会抵达这儿，那飞机是他们的私人客机，送人过来后会立即返回溪罗，继续送人撤往南亚的阳光城。另外，龙潜会亲自驾机，带着整个空军司令部过来，估计现在就要到了吧。张海洋和方诚从瀚海城跟着海航部队飞过来，计划在今天夜里抵达。机群庞大，你要好好安排。”

“嗯，我明白。”卫天宇帮他把床头放下，“这些小事你就不应该管，直接让你的助手把重要人物行程表发到我的工作平台上就行了，我会安排好的。行了，你少说两句，赶紧睡会儿吧。”

“别的我也没管，他们是朋友、兄弟，我才留意了一下。”凌子寒知道他担心，轻轻解释了一句，便闭上了眼睛。

卫天宇将屋里所有屏幕的光度调到最暗，把灯全部关掉，然后带上门，和卫天穹离开了。

凌子寒的助手都在外面的客厅里工作，这时正在吃晚饭。卫天宇走过去，低声对他们说：“你们把好关，别大事小情都发到子寒面前去让他做决定。其他领导解决不了的，再告诉他，有关国家安全的事务可以先发给我看看。”

几个助理都很担忧凌子寒的身体状况，可这位首长的态度一向强硬，他们都劝不住，这时听卫天宇挺身而出分担责任，都求之不得，连声答应。

卫天宇这才带着大哥走出门去。

卫天穹知道弟弟忙得很，因此走出院子后就说：“天宇，你去忙吧，我回去陪陪爸妈。明天你叫个人带我去看看研究所的场地，就不用亲自出马了。你现在时间金贵，等忙过这一阵，我们再好好聊聊。”

“行。”卫天宇也不跟大哥客气，看着他往卫家小院走去，便转身去了指挥中心。

他要做的事仍然多得不可胜数，海军舰艇都放在瀚海城，空军的飞机却不是统一存放，而是每个地下城都分了一些，因为很可能不久的将来就会用到，所以不但是军机，就是民航客机和货机在执行完最后的撤退任务后也会存放到地下城的专门区域。从今天夜里开始，空军的歼击机会大批飞来，然后是其他机型，直到最后的货机。这些都要妥善运进地下城，而卫天宇这几天必须重点盯着的就是这件事。

地面上的人流、车流浩浩荡荡，日夜不停，每天都有几十万人到达并进入地下城。为了缓解官方运力，疏解交通压力，政府鼓励自行驾驶私家车到地下城报到，但是规定必须是七座以上的车型，并且必须满员运载，大中型客车最佳。神州大地上，每条路现在都是川流不息，从高速公路到废弃的国道都挤得满满当当，车厢坐满了人，车顶捆满了行李箱包。

如果要维持秩序，现有的警力根本不够，幸而早就研制出了用于疏导交通的智能机器人，这时全都撒出去，把抛锚的、出车祸的、不听指挥抢道瞎闯的车子全都抬到一边去放着，有效地避免了道路堵塞。

卫天宇坐到大屏幕前，拿出电脑，迅速搜索现在太空中尚存的卫星，通过一颗正从头上飞过的气象卫星查看九宫城周围的情况。

地面上仍像过去一样人山人海，而天空中却与以往不同。

在白云之上，一千多架银色的歼击机组成了一个无比壮观的巨大编队，向着九宫城呼啸而来。

夕阳沉进地平线，月亮升上高空，苍穹湛蓝，万里无云。

龙潜率领空军最精锐的一千余名王牌飞行员出现在九宫城时，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他们没有停在附近的机场，然后用牵引车一架架运过来，耗时耗力，而是准备直接飞下去。

被临时圈为禁区的几个地方在一个小时前就将所有人和车疏散开，这时在这些禁区中间出现了数十个黑色的洞口。那些歼击机准确地分别飞到这些洞口上空，如轻盈的蝴蝶般飘下来，一头钻进洞中。他们井然有序，在每五分钟一架飞机的频率降落，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全部消失在地面，真是技术精湛，令人惊叹不已。

那些洞口随即复原，半个小时后，禁区撤消，地面上又是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

地下城的一层是防御层，特种部队、常规野战部队、炮兵、装甲部队、雷达监控、电子对抗、信息战等兵种都驻扎在这一层，配备了大量武器和无人驾驶装备。

第二层基本上全部给空军，大部分区域用于停放飞机和地勤设备，旁边建有居住区。自从同性婚姻合法后，军队里大部分人都会与战友结婚，因而来九宫城的官兵几乎有一大半都是互为家属，倒是节约了很多地方。

除了空军官兵及其家属外，还拨了一个区域停放民航客机和运输机。与空军比邻而居的，还有一个海军官兵聚居的小区。虽然大部分海军及其家属都入住瀚海城，但是基于“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原则，海军舰长级以上的高级军官有不少来了九宫城。

龙潜的战机平稳地飞过通道，低空平飞，很快降落到跑道上，然后滑行到停机坪。

一落地，他的随身电脑就收到了分配给他的住宅信息和前往该地的交通方式。他看了看周围，接通空军司令部先遣办事处，“住房什么的都安排好了吧？”

那边立刻回答，“报告司令，已经把住房全部分配完毕，所有行李都在今天下午运到，并按照上面的标签放到各自的房间。”

“很好。”龙潜看着降落的飞行员三三两两地上了前来迎接的交通车，陆续离去，便放心地去找电梯，下到第五层。

所有的将军都集中居住在核心区内的将军园，龙潜、张海洋和雷鸿飞、林靖也不例外。龙潜出了电梯，上了交通车，将自己的识别卡放到读卡器上，联接中央电脑的终端很快判读完毕，车子载着他直奔将军园。

卫天宇立刻给他打来电话，“龙兄，到了啊？辛苦，辛苦。”

龙潜看着屏幕上的笑脸，关切地道：“天宇，你可瘦多了。子寒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不是很好，躺倒了。”卫天宇叹了口气，随即说，“你先吃饭，然后休息一下。海洋他们过两个小时就到。鸿飞也要过来，他和林靖明天上午到达。到时候大家可以聚一聚。”

“行，你忙吧。”龙潜摸了摸下巴，“干脆先让车子送我去你家，我想看看子寒。”

卫天宇温和地劝道：“明天吧，我把大家约到一起。子寒讲话太伤元气，说一次，大家都能听到，这样就不会太累着他。”

“好，听你的。”龙潜也怕累到凌子寒，听他说得这么凶险，不免胆战心惊，于是不再坚持。

卫天宇很想去接这些老朋友，但是拉开贵宾到达名单和时间，就知道这是不现实的。他有太多事要做，更要保持足够的睡眠时间，现在已经大撤退的最后阶段，像他们这种关键岗位上的人是绝不能倒下的。于是，他只得安排得力的助手在夜里轮流去接人，并负责把人送到分配好的院子里去。

第二天上午，坐在院子里开会的童旭和逍遥兄弟看到跟着龙潜和张海洋走过来的龙鹰和张蓝鲸后，顿时欢呼起来，跳起身便迎过去。几个半大小子热烈拥抱，互相拍肩膀捶胸口，上演了一场“他乡遇故知”的好戏。

龙潜和张海洋高兴地抱抱这个的肩，摸摸那个头，最后与腼腆的卫冲握了握手，然后才问逍遥兄弟，“你们老爸呢？醒了没有？”

“这个时候，应该在工作了吧。”凌逍很大气地一挥手，“老爹不让我们进去吵着老爸，只有双双在里面陪老爸吃早餐。”

龙潜大乐，“双双在里面啊，我得去好好看看。”

张海洋也开心地笑着往里走，“这个儿媳妇我都两年没见了，也不知现在是不是长得更美了。”

“肯定越长越美。”龙潜喜上眉梢，“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两人自顾自地说着，并肩走进了房门。

院子里，逍遥兄弟的笑变得有些冷，一口白牙被头上的太阳灯映出森森的寒光。两人的目光慢慢投向龙鹰和张蓝鲸，从上打量到下，再从下打量到上，重点观察的是肩胛骨和膝关节，似乎是在琢磨先卸胳膊还是先拆腿。

龙鹰和张蓝鲸都觉得头皮发炸，差点连头发都立起来，不约而同地退后一步，彼此靠近，守望相助。

龙鹰的年龄大一些，立刻义正辞严地说：“双双是我妹妹。”

张鲸反应敏捷，马上明白了大哥的用意，立刻跟着严肃地声明，“我们是双双的哥哥，你们别听我家老头子胡言乱语。”

凌逍挑了挑眉，凌遥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兄弟俩对视一眼，统一了认识，于是重新笑了起来，“走走，我们有好东西给你们看。”

僵硬的气氛立刻变得轻松起来，几个少年一窝蜂地奔向隔壁的童家小院。

他们刚刚在屋子里待了不到一小时，逍遥兄弟便收到专门设置的警报，立刻旋风一般地卷出来，堵在凌家小院门外。

周屿和洛敏带着两个儿子周洛和洛屿散着步过来了。他们从清静的草坪边走过来，看到那边站着的一群孩子，顿时高兴地笑了，“逍儿、遥儿、小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