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翊迟疑着说，“因为老师要的价格比较便宜。”

杨简之前在辅导他功课的时候，其实不觉得这是多么聪明或者多么乖巧的孩子，前一个学期的课程，他大部分都不会，想来是在学校里没怎么听课，杨简重新讲给他听，他也不是很快就能懂。

像这样的孩子，如果家庭条件好一些，平时就会请家庭教师，至少在他能够做到的范围内做到满分，可是杨简去到他的家里，看到不过是很普通的老房子，比吴苏华的出租屋好不了多少。大概也只请得起他这样要价便宜的新手家教，每天只有一小时而已。

这样想着，他心中的怨愤也淡了许多，缺钱的人总比有钱的更看重尊严，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穷，徐子翊的妈妈多半也不是故意克扣他的工资，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找到合适的家教也比较困难，所以她才对杨简的辞职有这么大反应吧。她把徐子翊养得这么好，至少长得高体格也够健壮，应该是花费了不少心血的。

看到这个在他面前面露渴望的孩子，杨简心中不忍，但是他自顾不暇。他也缺钱，没有稳定收入，心里隐隐便有些不安。所以他想方设法去挣更多的钱，没办法在这时候为徐子翊提供更多的帮助。

“既然知道家里不容易，为什么不自己努力一点呢？你们的课程，如果好好听课的话完全不需要课外辅导的。”

“其实老师也知道我不是学习的料吧？”徐子翊坦白了这一点，语气才终于自然起来。

杨简笑了笑，“是不是，现在谁也不知道，你还小呢。”

徐子翊嘿嘿一笑，“我妈说老师去挣大钱了，我想让老师教我挣钱。”

杨简诧异道，“你在这些方面倒是很有天赋啊。”

“我会给你回报的。”徐子翊殷切地望着他。

“你现在连身份证都没有，出去打工也没人要你吧？”

“这样啊。”徐子翊失望地垂下头。

“还是先好好学习功课吧，怎么说也要初中毕业了才行，不然连账都算不清楚，以后要怎么挣钱啊？”

徐子翊低头思考了一会，终于点点头。

“好了，快回去吧。”

“那老师以后会教我吗？”徐子翊还是不肯放手。

杨简眯起眼笑得像只狐狸，“那要看你能给我多少回报了。”

“刚刚那一百块是定金。”徐子翊突然说，“你已经收了，不能反悔。”

“不是说是替你妈妈还的吗？”

“就让她先欠着吧。”徐子翊也笑起来，挥了挥手，“老师再见。”

杨简呆在原地还有些回不过味来，因为家境贫困，这孩子多半没什么读书的心思，这时候却是意外的狡猾。不过看徐子翊那有些魁梧的背影，再发展下去倒很像是个事业有成的小老板。

而那种对金钱的渴望，杨简看在眼里不由感叹，这个世界上总不乏因为缺钱而喜欢钱的人。此时他看到这个孩子与他同类，却隐隐觉得可悲起来。

11.初恋暗恋

杨简在回宿舍之前，先去预先买了回家的汽车票，他从未感觉到过日子会过得这样匆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不像当初，在网吧一泡就是一天。

这样的自己居然能毕业，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而且居然找得到工作，甚至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还养得活自己。

越拼命努力的时候，杨简就越觉得当初他是活该，感情什么的都是浮云，生存才是第一位的，所以他每天对着林家楠，明明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想想自己银行卡的余额也就冷静下来了。

每天出门去挤公交车的时候，他都是怀揣着理想去奔波的。

他没与林家楠有再多的偶遇，公司到年底说忙也忙，却没用太重要的需要杨简处理，他只是跑上跑下拿文件递材料认识各种人，顺便再鼓捣自己的办公自动化软件，做出成果来再去和林家楠谈，兼职打工挣的只能算零花钱，他打算把这当做契机得到新人生里的第一桶金。

杨简去楼下拿报表的时候，正好遇到抱着主机站在电梯里的许安琪。

许安琪看到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原本就是个喜欢板着脸的人，杨简第一次见到她时就知道了。

“安琪姐，要搬下去吗？我帮你吧。”

“不用了，”许安琪的语气骤然变冷，“你是林总的助理，不是搬运工。”

这种显而易见的敌意让杨简有些不舒服，他像普通大学生那样耸了耸肩，说，“随便你吧。”

许安琪冷冷地看着他，一双薄唇抿得死紧。

杨简自顾自地站在另一侧的角落里，两人相看两厌，只抱着各自的东西等电梯下降。突然间电梯停下来，等也灭了。

电梯不知道停在哪一层，门也紧紧闭着。

他拿起手机，一看完全没有信号，也只好接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转身看许安琪。

许安琪此刻也有点慌乱，走上前连续不断地按着开门的按钮。

杨简找到对讲机的位置，拿起来，耳边传来嘶嘶的电流声，电话的另一头有没有人在，根本听不出来。他无奈地说，“别费力气了，开不了的。”

许安琪不理他，却还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杨简依稀看到她的身影微微颤抖，想了想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是出声安慰道，“估计是停电了，别担心，一会儿就好。”

“你怎么知道一会就好？”许安琪拔高声音说。

“电梯故障，楼下等着的人看到了一定会通知保安的，你在这里着急也没用。”杨简想了想，柔声说，“会好的，别担心。”

许安琪终于抬头正眼看了看他，虽然影像模糊不清，心里却渐渐有些安心。这种情况下有另外一个人在真是太好了，就算是讨厌的人。

电梯故障很快被排除，周围的人都被疏散开，门口只零星站了几个维修人员，还有本该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的林家楠。

杨简心中一阵感动，这位老大真是太关心员工了。

却不料许安琪一个箭步冲出去，倒在林家楠肩上，嘤嘤地抽泣起来。

杨简看得目瞪口呆，更让他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只见林家楠也用手臂圈起许安琪的后背，轻轻拍打抚慰着。

他说话声音很轻，想来不想让周围的人听到，但他似乎忘记了走出来就一定会经过他们身边的杨简。

杨简听到他说，“别哭，宝贝。”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杨简的心里还来不及反应，林家楠却已经反应过来，他侧头对杨简微笑道，“没事吧？今天受惊了，可以放你半天假，回去休息吧。”

“带薪假？”杨简问出口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多蠢。

林家楠不由笑起来，“嗯，带薪。”还是那样和蔼纵容的语气。

许安琪这时候终于呈现出一个女人天性中的娇弱的姿态，依靠在林家楠的肩膀上，回过头，对杨简笑笑，“谢谢你。”

“我也没干什么。”杨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刚刚有你在旁边，我安心多了。”许安琪淡淡说着，又仰起脸去看林家楠，“你这个助理虽然年纪小，遇到事情却意外的沉稳呢。”

林家楠见她恢复常态，便松开抱着她的手，低声说，“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会？”

许安琪娇羞地点点头。

杨简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公司的，他已经不忍想象林家楠办公室里会发生些什么，在他的印象中，林家楠虽然有时候喜欢开玩笑，却是个正派到一丝不苟的人。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越来越接近了，却在突然之间被现实扯开太大的距离。

他自嘲地笑笑，原来自己一直看不准人。

杨简在回宿舍之前，先去预先买了回家的汽车票。对于杨简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挣钱，其他的东西他都可以不在意。但有些事情，却控制不了地去介意。

他一直逃避回家，这时候却有些想家了。

他慢慢地走在路上，在拐角处突然看到那间曾与吴苏华和林家楠一起吃过饭的火锅店。神差鬼使地走进去，才发现在这里吃一顿等于好几天的伙食费了。

想了想，他转身就要走。

店老板正打算招呼他，见他要走，不由调侃道，“小伙子你逗我玩呢？”

杨简听了颇不好意思，找了个借口掩饰道，“不好意思，我找人，他没在。”

“找小林吗？”老板突然问。

“啊，”杨简心里一跳，随口回答，“嗯。”

“他有阵子没来啦，工作忙吧？”

“大概吧。”

“人家可是做大生意的。”店老板用羡慕的语气说，但是却没有表露出同样的表情，似乎满足于大冷天蜷在电炉边取暖的这种人生。

杨简想了想，开口问，“老板，你这儿除了还有别的吃的卖吗？”

“有啊，你自己看菜单。”

杨简翻了翻，“给我一份炒饭吧。”

老板愕然望向他。

“一个人吃火锅也太浪费了。”他腼腆地笑笑。

店老板很好心地给他倒了杯热水。

店里也没有其他人，两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小伙子今年多大啊？”

“十七，快十八了。”

“上大学？”

“嗯。”

“真是年轻有为啊。”

“没有，林家楠才是年轻有为。”

店老板嗤嗤地笑起来，“你也可以学他啊，好好学习，将来努力挣大钱。”

“嗯。”本该是很有激情的事情，杨简此刻却有些闷闷不乐。

“今天怎么没出去？”店老板又问。

“出去又回来了，”杨简忍不住，还是抱怨了一句，“原来林哥是有女朋友的，我却一直不知道。”

“又年轻又有钱长得还俊，周围的女人还少吗？小子你不会是嫉妒了吧？”

杨简心里一惊，明知道店老板的意思是打趣他嫉妒林家楠，自己的不甘心却是针对那个女人。那个一点也不温婉可爱小鸟依人的女人，杨简腹诽着。

他其实已经理清了前因后果，林家楠不愿为一棵小树放弃整片森林，并不公开与许安琪的交往，许安琪为此赌气主动调去销售部门，并且看一切事物都不顺眼。林家楠大概也是对她有些感情的，不然不会这么及时，来英雄救美。

杨简作为一个小人物，就算只充当背景墙这时候也该识趣避开了。

林家楠对他再好，也不过是作为同学的表哥的特殊关照，杨简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太依靠这个人，而看到刚才那一幕，他也彻底清醒过来。

第二天上班，他整理好自己编写的软件文档，去找林家楠商谈应用推广的事情。

林家楠惊讶地看着他，“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杨简点点头，并上前分析了可行性和前景。

“你的意思呢？”

“卖给公司。”杨简憨厚地笑了笑。

林家楠恍惚有种错觉，就像是眼前的实习生小弟突然变成了生意伙伴，这种感觉上的差距让他突然有点不适应。

“我知道公司是做硬件的，不过软件将来会是更大的市场。”杨简自信满满地说。

这个道理，林家楠自然懂。他甚至有时也有过扩大业务的想法，不过如今他已不在技术开发部门，琐事诸多，也没有太把这个想法放在心上。

杨简只是提前了一步，并把想法实现出来。

“你打算卖多少？”

杨简拿手比了个数字。

“太贵了吧？”

杨简笑笑，“一点都不贵。”他并不是不懂行情的人，他在这一行里做的时间，说不定比此时的林家楠更久。

“我们需要测试一下。”林家楠正色看他。

“可以提供demo版。”杨简回答得十分专业。

林家楠不由凑近他，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明明是想象中的年轻稚嫩。

“多谢林哥，祝我们合作愉快。”杨简笑了笑，林家楠不是他这笔生意的最好的选择，他的公司以硬件为主业，便注定了不会在软件上铺的太大，可是如果被认可，杨简以后利用这个平台将有更多的发展空间。

“真是刮目相看啊。”林家楠合上文档，微笑着对杨简说。

杨简很想对视过去，可是说完了正经事，此刻他又有些做不到。他的眼神有些游移不定，低声说，“做完今天，我打算回家去了。”

“这么乖？”不久之前，他还像是个逃家的小孩子。

杨简的眼眶有些发烫，也许，这也是他另一段人生的初恋，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他下定决心最后放纵自己一次，于是眯着眼睛仰起头，有些轻佻地对林家楠说。“不挽留吗？”

林家楠安静地看着他，不知作何想法。

这时候门突然打开，许安琪站在门口，有些惊讶于两人之间过分接近的距离，却也没有想太多。她的脸色明显好于之前，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安琪姐，我走啦。”

杨简笑笑，回头对林家楠挥了挥手，擦着许安琪的肩膀走过去。

他还没来得及弄清那两个之间的关系，不过他一点也不在乎。

12.被发现的秘密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林家楠看过杨简的详细方案之后，已经敲定了签约的意愿，只不过临近过节，这件事只能拖到年后，他给杨简打电话说明情况，杨简并没有提出异议。

在挂电话之前，林家楠关心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家？”

杨简并不意外，回答道，“明天上午。”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

杨简很想拒绝，却神差鬼使地问，“都谁啊？”

“你、我、吴苏华。”

杨简沉默了一下，又说，“不带家属么？”

林家楠在电话另一边笑出声，“哪有什么家属。”

“安琪姐，不用陪她吃饭？”杨简明明已经努力控制了，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林家楠全然不理会他的八卦。

杨简对自己的冲动十分恼火，恹恹说道，“我晚上有事。”

“没关系，我们等你。”

“不用了。”

“可是我已经跟吴苏华说了啊。”林家楠坐在转椅上转了个圈，一手敲着键盘，一手拿着手机说，“他听说你要回家，也说要给你送行。你要是不愿意，就自己打电话跟他说不去吧。”

杨简想，这也许是林家楠找的借口，不过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告诉了吴苏华，这时候再拒绝未免显得太矫情了一些。

虽然他本意还是想私下再见林家楠一面的。

聚餐的地点，选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离杨简的宿舍不远，离吴苏华租住的地方也很近。

杨简到的时候，另外两个人已经到了。吴苏华在包间里抱着麦克风唱得正忘情，也不管声音效果几乎类似于清唱。在这种音效下唱歌不仅需要勇气，也是需要功底的，杨简没有想到他的声音这样好听，像是变声未完成似的，有一种清澈通透的感觉。

林家楠坐在对面沙发上，看到杨简便招了招手。

杨简走过去，心跳微微有些快，“等很久了吗？”

林家楠笑道，“也没多久。”

“这里很贵吧？”杨简环顾四周，突然心虚起来。

“不便宜。”吴苏华在间奏的空隙里听到他们的对话，放下麦克风解释着，然后指指林家楠，“反正是他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