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弄伤了。”杨简回答。

兼职不能干活了，不是应该立马让他走人的吗？许安琪心想，杨简一定和林家楠关系匪浅，她果然不能信他们的话。

“其实我昨天给你的任务，是为了考验你的工作态度的，你的表现我很满意。”她对杨简笑笑，说，“没想到只能当你一天的上司啊。”

“听到安琪姐对我的肯定，我真的很高兴。”杨简也随她客套着，“虽然我只在这里帮几天忙，还是希望有机会能跟着安琪姐一起工作。”

“真的吗？”许安琪似乎笑得很开心。

“当然了。”杨简虽然不觉得以后还会跟这个人打交道，不过场面上还是要过得去比较好。

“那个，”许安琪轻轻咳了一下，接着说道，“通过昨天的工作，我想你也了解了一些销售工作的不易，有什么好的想法，不妨跟林总多提一下，我想，依林总对你的重视应该很乐意指点你，这对你未来的发展会很有帮助的。”

“我知道了，谢谢安琪姐。”杨简连连点头，做出一副很受教的样子，心中却有几分好笑，许安琪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借自己的口，让林家楠多关注一下她这个销售组的主管。仔细想想，林家楠年轻英俊，有钱有事业，还顾家，公司里不知道有多少像许安琪这样芳心暗许的未婚女青年。

杨简辞别了许安琪，走到后面写字楼的电梯口，给林家楠打了个电话。

“喂？”林家楠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与平常又有不同。大概是因为没有存杨简的号码，接起来多了些公事公办的冷漠和客气，杨简不禁有些后悔。

“林哥，是我，杨简。我在吴苏华那里要的你的电话号码，现在去找你，忘了是哪间办公室，想打电话问一下。”他匆匆忙忙地解释着原因。

“别着急，”林家楠的语气隐约带了点笑意，“二十楼，右手边最里面的办公室。”

杨简找过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回应推门走进去，看到上次的那间办公室。正对门口的是一张很大的仿古木桌，林家楠坐在后面的皮椅上，后面便是落地窗。桌上的显示器旁边放着几份文件，看上去很是简洁。

正对着桌子，右手侧的墙壁前立着两组书柜，里面排满了书，左手边原本摆着几盆绿植，现在移到门边，在空出来的位置上置了张办公桌。

见他的目光移到那边，林家楠笑道，“这是你的办公桌了，还满意吗？”

“我的？”杨简有些不敢置信。

“给我做助理，工资还按照之前兼职的日新，你觉得怎么样？”

“可是，助理是做什么的啊？”杨简之前不想接触其他工作，也是因为不能表现出什么都懂，也不愿天天假装什么都不懂，才选择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的促销的工作，他知道林家楠是好意，这时候也只好开始扮演一个新人的角色。

“你没接触过这些，不知道怎么做事也是正常的，一开始就先学着收发文件，顺便接接电话吧。”

这样的工作，未免也太清闲了，杨简深深觉得对不起林家楠给他开的工资，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然后呢？”

“开会时做个记录。”

“还有呢？”

“暂时没有了。”林家楠对他笑笑，“如果你是大四了，没什么课，倒是可以带着你接触一些项目，不过你才大一，学业为主，就先在这里打打杂好了。”

“可是……”杨简还想说什么。

林家楠打断他的话，“其实让你去做促销，未必能拉来多少客户，正巧我的助理请假回老家去了，你在我这里多少也能帮一些忙。”

杨简除了“好”，已经说不出置疑的话了。

他这时候突然很是感叹，有些人天生就是要成功的，林家楠的性格强势却很周到，目的性和责任心都很强，像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大概都能闯出一番事业的。杨简忽然想起了什么，未及察觉已经问出口，“不知你那个请假的助理，是男的还是女的。”

林家楠闻言意外怔了怔，“原来杨简你这么老实的人也会八卦啊。”

“我只是心里想了想，没想到随口就说出来了。”杨简十分尴尬，只有坦诚相告。

“是男的。”林家楠戏谑地看着他，“是不是有点失望？”

“跟我又没关系。”杨简在他的凝视下，心里又有些慌了。

林家楠对他笑了笑，“办公室恋情很麻烦的，也没什么意义。”

“恋爱需要意义吗？”杨简也很想知道他在这方面的想法，便多说了一句。

林家楠不禁失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杨简你大概没有谈过恋爱吧？”

“我才刚进大学，没什么机会。”杨简按照此时的身份辩解着。

“吴苏华初中三年级就有女朋友啦。”

“那算早恋吧，你们都知道？你没有教训他？他没有被父母打死？”

“哪有那么夸张，只是教育他要以学业为重，又担心年轻人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才让他跟那个女孩子分手。”

“好可怜。”

“现在想想，他肯跟女孩子在一起，总比现在这样好。”林家楠惋惜地说，“以前是多么积极向上的一个孩子。”

“他现在也没有消极堕落啊，”杨简不由出声替吴苏华辩解，“失恋的时候颓废一阵子，走出来就好了。”

“你倒是很相信他啊。”

“当然，有关心爱护他的家人，本身性格也开朗，不会一条路走到黑的。”杨简笑着说，他对吴苏华的前景十分乐观，曾经也羡慕嫉妒过，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他对于自己的现状已经很满足了。

“你也要加油啊。”林家楠意外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简有些不明所以地望过去。

“人生不会只有挣钱一个目标的，你懂得挣钱这一点很好，但是总是自己一个人在努力，会不会觉得孤单呢？”

“随便吧。”杨简突然说。他那时候觉得孤单已经是一种奢望了，能活下去能享受阳光空气，就是上天赐予的最大的礼物。

所以他不在意。

“假装不在意，还是因为不能信任怕受伤啊，杨简你这么胆小，以后遇到事情可怎么办。”林家楠担忧地看着他。

“要怎么办？”处于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一昧逃避是不行的，在工作上是这样，和家人的相处也是这样。缺乏沟通，遇到问题只会逃避，这样的态度也是不行的。你要不要试着主动一点？”

“再说吧。”杨简学的是理科，性格十分沉闷，日后工作也属于技术类。虽然日常交流没有问题，但总不愿主动接触人群，他已经注意到这一点，并在努力改正中。可是在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被家人放弃，这个心结他一时半会还解不开。

“慢慢学吧。”林家楠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林家楠很放心。“工作上和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商量。”

杨简点头，回到自己座位上，突然想起许安琪的嘱咐，她想让他在林家楠面前多提起店面销售的事情，让林家楠偶尔也能想起她。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用这种无谓的事情打扰林家楠，于是也就保持了沉默。

在这个时代，用电脑办公的人还不多，林家楠所在的公司又是做硬件，广泛使用的还是纸质文件。杨简一拉开抽屉，只见里面堆满了纸，一不小心还掉下来几张。

他一张一张地捡起来，放在桌面上，又把抽屉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习惯性地按照时间和类别整理那些过期的文件。

林家楠看到他的举动，心里也在暗暗点头，不是所有的新人都懂得自己给自己找事做的，如果换做吴苏华，多半直接打开电脑开始玩游戏了。他一直默不作声，想看看杨简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杨简单手整理半天，手腕难免酸痛起来，他甩了甩手，心里正盘算着推广电脑办公在这个时代的可行性和回报率，却听到林家楠那边的声音。

杨简抬起头，正迎上对面窗玻璃里透下来的正午的阳光，林家楠便从阳光的阴影里走向他。那个人身材挺拔，面容俊朗，又带着那样温暖的目光。

这太危险了，杨简对自己说，他本能地想跑开，身子却像被钉在座位上一动也不能动。他有些惊慌地想往后闪，却听到林家楠仿佛带着磁性的声音。

“该给你换药了，换好药，带你去吃午饭。”

提到午饭，杨简的心跳才正常了一些，连忙说明，“我没多少钱的，去便宜的地方吧？”

“不用你花钱，就当工作餐好了。”林家楠笑着说。

又省了一顿的伙食费，杨简想，这明明是该为之欢欣雀跃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会觉得不安呢？

10.家庭教师

在林家楠的细心照料下，杨简的手伤很快结了疤。待疤痕慢慢褪去肯定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吴苏华想拜托表哥再找找皮肤科的医生，被杨简坚决推辞。

他总觉得这两个人是把自己当小孩子看了，而且是那种憨厚老实容易被欺负收了委屈只会默默忍耐的孩子。林家楠也就算了，吴苏华明明比他只大半岁，说起话来却常用那种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的语气。

杨简左思右想，只能把原因归结到年龄和脸上，他此时的确未成年，脸又比实际岁数显小许多，假装中学生一点都不会被怀疑。这一点让他在工作中很受困扰，做助理需要跟很多人联系，对方只要见到他本人，都会打趣说林家楠是从哪里招的童工，有没有满十六岁之类的话。杨简开始还留了两天胡须，因为看起来太颓唐了些，也只好作罢。

幸好助理的事情其实并不难做，虽然琐碎，杨简却是很耐心细致的人，很快便做的得心应手，让林家楠也有了叫他常来帮忙，以后毕业了直接留在公司的想法。

时间也渐渐到了年底，杨简决定坚持到最后一天，然后坐除夕夜的汽车回老家。四五个小时的车程，正好赶得上跨年。他还是打了个电话回家说明情况，家人在埋怨他的同时，也流露出心疼他这样辛苦的意思。

杨简想起林家楠所言，淡淡宽慰了几句，似乎也有察觉到家人的感情。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之前，一切都是正常的。无论如何，杨简感谢林家楠的良苦用心。那个人也许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看，才会开口劝导他，想让他的心态阳光起来。

杨简自觉曾经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只在大学里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死过一次以后清楚了许多，做事态度自然不同。

他之前联系的那份家教兼职一天只需要一个小时，可是因为白天要上班就换在了晚上，偶尔加班回去就更晚，只好推了这天的课程。杨简其实觉得有些惋惜，他一个大一新生看起来就没那么可靠，学生家长愿意聘用他其实是很难得的，但毕竟时间不够用，总是改时间也怕耽误小孩的学习，才决定辞去这份兼职请对方另聘他人。

这天杨简趁着准时下班，饭也顾不上吃，匆匆赶到学生的家里，想要说明情况。之前约定课时费在节前结算，既然要辞了，他也想拿回前几天的钱。

和他打交道的学生家长是个中年妇女，一开始态度很好很和蔼，前几次他想把时间改在晚上，都没有表达出不高兴的意思。

但这时不知怎么回事，一听说杨简不想干了，立刻变得很生气，把之前的事情都扯出来讲，盛气凌人地教训杨简半天，说他做人一点诚信都没有。

杨简想想也是自己不对在先，可他毕竟不能为了每天一小时耽误一整天的时间，所以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着。不料那位家长见状气焰更加嚣张，终于训斥够了，又掏出几张纸币摔在茶几上，叫杨简赶紧捡起来走人。

杨简原本已打算灰头土脸地捡起钱就走，拿走自己的劳动所得本来就心安理得，只是对方那种施舍的姿态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拿起纸币数了数，抬头说，“钱不够。”

学生家长此时的表情，像是想一口吞了他。

“还少一百块，不信你自己数数。”杨简把钱递到她面前。

学生家长脸上挂不住，咬死了说不可能少，任杨简一张一张摊开在她面前，非说就是这么多了，并且出言讽刺杨简，说他就像没见过钱一样。

学生做家教一般都不会签正规的合同，遇到这种事情只能自认倒霉。杨简无奈，正打算收好那几张纸币离开，突然间门一开，他的学生出现在门口。

“咦，小杨老师你这是要走吗？”

学生上初三，长得却人高马大，比他还要高一点。杨简叹了口气说，“以后我不教你了，徐子翊，叫你妈妈重新给你找个老师吧。”

“为什么啊，老师教的不是很好吗？”

“教的好有什么用，你碍着人家挣大钱了。”家长在一旁冷嘲热讽。

杨简不想听她多说，对小孩说了声“先走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户人家。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比白天更冷。杨简心里想想实在委屈，他也很想把那几张其实也不多的钞票甩在那个鄙视他的女人面前，可就算出了气，实际上还是吃了亏，干活不能白干，杨简把这一点分得清楚。

忍人所不能忍，才是大丈夫所为，他默默对自己说，以后要记住这个教训，即便是兼职，也要找正规的才好，就像林家楠的公司，会给每一个兼职员工签劳务合同。

路上来往的人并不多，杨简难得在这喧闹的城市里体会到一种空旷的感觉。他身边空无一人，兜里也没有多少钞票，想了想此刻卡上的存款正在一点点积攒，才算安心了一些，轻吁一口气向前走去，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老师，等等。”

杨简听到时下意识回头，看到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徐子翊。

“有什么事吗？”他淡淡地问。

“老师真对不起。”徐子翊低下头，手伸进裤袋里，摸出一张对折的纸币。他将纸币铺展开，捏着一端递过去。

杨简有些愕然地望着这个半大的孩子，虽然比他高比他壮实，却仍然是个孩子，不敢抬头看他，给他钱还是怯生生的模样。

“你在干什么啊？”杨简笑了，“回去吧。”

“我妈妈好像搞错了。”徐子翊偷偷瞟他一眼，看到杨简也不怎么生气，胆子便大了些，接着说，“这应该是老师的，我替妈妈还给你。”

“用你的零花钱？”杨简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这件事情的，却可以断定，刚刚还歇斯底里的女人不大可能给他钱叫他出来还。

徐子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做声，只管把钱往前递。

杨简微微一笑，走过去，拿过被徐子翊捏得有些皱的纸币，再次对折一下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我收下了，你快点回去吧，别让你家人担心。”

徐子翊却迟疑着，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欲言又止。

“听话，回去吧。”杨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要走。

徐子翊却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袖口，“老师，你能继续教我吗？”

杨简回过头，“你没有听说吗，我要做一份很忙的兼职，所以白天没有时间。”

“白天没有时间晚上也可以啊。”

“为什么非我不可呢？”像他这种水平的家教，应该不算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