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慎皱眉:“嗓子是怎么了?”
袁宇歌又是咳嗽一声,断断续续的说:“刚才和、和同学出去唱歌,劈了。”
辜慎:“……”
那可怎么办?真的让辜慎自己一个人光天化日之下丢脸去吗?
辜慎很是烦闷的说:“三天,好的了吗?”指的是嗓子。
“什么?”袁宇歌愣的反映了一会儿,然后说,“够呛吧。说话没问题。”
“三天之后,”辜慎叹了口气,“露天体育馆,我想让你去那儿唱几首歌,应该会有不少人来。”
虽然说他们两个都是半吊子的新人,但是那种人多的地方,有一点动静都能吸引不少人过来,正好能给伏慎躲避的空间,考虑到伏慎的监护人是个老师,而三天后又恰好是双休日,自己找时间约到伏慎的监护人,那就没有问题了。
袁宇歌瞪圆了眼睛:“这、这难道是——演唱会?”
“没那么夸张。”辜慎顿了顿,“费用我来出。”
“……”像是已经习惯了辜慎的这种承担费用的‘自觉’,袁宇歌叹了口气,“……老师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
在外人看来,辜慎是个非常完美的养子。因为在辜自明的笔下,辜慎完全充当一个花瓶的成分,事事都是外人眼中的准则,加上辜慎的寡言,对待别人的客气和疏远,没什么人对辜慎抱怨着说‘辜自明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
辜慎也不在意,只淡淡地说:“不是儿子,是养子。”
有没有血缘关系,其实很重要。
“随便怎么说啦。”
辜慎活动了一下前天受伤的手指,觉得没什么大碍,又重复了一遍:“三天后的演唱很重要,我想提前和你排练一下。”
袁宇歌清了清嗓子:“三天后唱的话——我从今天起就不说话了,好得快一点。”
辜慎眯起眼睛,很不信任的问道:“你不会是不敢了吧?”
第五十二章:金鱼
袁宇歌也不反驳,自顾自清了清嗓子,躺倒沙发上,打开电视,一副赶辜慎走的模样。
辜慎无奈的说:“就算你不能说话,那也告诉我,你要唱哪首歌?我可以帮你伴奏。”
小孩儿看了辜慎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辜慎心知袁宇歌自己也可以弹钢琴伴奏,但又想,只让小孩儿自己上去估计是不行的,刚想开口和袁宇歌解释,心里突然一惊。
很是糟糕。
他忘记了一件事情。
从辜自明家里出来的时候,答应好了那人,今天晚上要陪辜自明去见一个人,虽然辜慎并不知道到底要去见哪位,但是毕竟是答应了的,看看手表,自己已经足足迟到了一个钟头。
刚才一见到伏慎竟然弄得什么都忘记了。
辜慎也没办法说些什么了,匆匆忙忙走了出去,沿街拦了一辆出租车,拿出手机想给辜自明打个电话。
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一通未接来电都没有。
什么时候开始,辜自明不再敢给他打电话了呢。
辜慎顿了顿,自嘲的笑了笑,闭上眼睛,将手机放回原处,不再触碰。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辜慎来到了辜自明家里——那个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看着因为没有开灯而暗了一大半的房子,有些怯步,复而想想,又觉得搞笑:明明是辜自明邀请我来的,在这里躲躲闪闪的是干什么?
上次一生气,从辜自明家里走的时候把钥匙顺手就给扔了,表明自己要和辜自明扯清关系,所以现在要进去的话就不能尽可能的低调了。
辜慎轻声敲了两下,等着,应该是敲门的声音太小了,居然没有人开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摁响了门铃。
保姆一脸微笑的走出来,见到辜慎反而一愣:“咦?辜慎你怎么又回来了?”
“……”
那一个‘又’字可能不是故意说出来的,但是辜慎听起来只觉得有点刺耳,客气的点点头,说道:“打扰了。”
这才几个月,连阿姨对自己都生疏了。
到底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能反悔,辜慎心里想着。
已经听说了辜自明要给自己介绍一个人认识,现在正是晚饭时间,辜慎走进房里,径直走到餐厅。
见到餐厅里的人,居然一愣。
辜自明身边的要给自己介绍认识的,竟是一个女人。
女人落落大方的打量着辜慎,突然笑了笑:“你好呀,小朋友。”说话的时候显得非常僵硬,想来长得虽然像是个中国人,但是也并不是一直在中国生活的。
女人并没有伸出手想和辜慎握手,辜慎也就不主动充当绅士,点了点头,略显冷淡的坐到了辜自明的身边,不多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偏了偏身,伸手扯住了辜自明拿着筷子的右手的衣袖。
辜自明愣了一下,看着辜慎有些莫名其妙。
辜慎也有些不知所然,手指僵硬了一下,放手,转回身,低头看着桌面,一副思考而漠不关心的模样。
女人声音不小的笑了笑:“Doctor,为什么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呢?”
虽然辜自明在德国读过博士学位,但是女人从来没如此称呼过辜自明,这会儿可能也就是别出心裁,一下子让辜自明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连忙说道:“这位就是我的儿子,他叫辜慎,君子慎独的慎。”
女士笑的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说:“早有耳闻——我的中文名字叫蝴蝶,小朋友,你随便怎么称呼我吧。”
撇去心理年龄不说,身体上,辜慎怎么说也有十五六岁了,仍然被称为小朋友,总也觉得不高兴,冷声说了一句:“不是中国人就不要起中国名字,随便来两个字这算什么?”
辜慎本是觉得随便找个词连姓都没有的起名很没有水准,而且‘蝴蝶’这两个字确实也没什么水准可言,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了这么句狠话,当下自己都觉得尴尬,因为不懂规矩、莽撞而后悔。
幸好辜自明只是奇怪的看了看辜慎,自称为‘蝴蝶’的女人也是笑笑,一副‘我不和小孩子计较’的模样。
辜自明从不愿在饭桌上多说,辜慎也就不搭话,只有女人时不时找几句话说,辜自明又不好意思不理,于是一顿饭吃的非常郁闷,等到保姆把餐桌收拾干净,辜慎才低声说道:“没我什么事情的话,我走了。”
辜慎的脸有些阴霾,实际上是辜自明一直和那女人说话而不关注自己而觉得不舒服,而每当辜慎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多半表示的意思就是‘你绝对拦不住我了。’
辜自明自然也是知道的,脸上的表情明暗不定,想留又不敢留,像是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竟然求救一般的看了看那位女士。
辜慎心里就像是放了一块儿石头,闷得喘不过气来,脸当时就沉了下来,一副下定决心要走的模样。
女人正兴致勃勃的盯着辜自明家里的丹凤文鱼,眯起眼睛笑眯眯的对辜慎说:“那就再见啦,小朋友。”
辜自明微微咳嗽了一声,看辜慎不耐烦的模样,也不好多说,讪讪的叮嘱道:“慢点走……路上小心点。”
辜慎被气的哭笑不得,脸上没什么表情,狠狠地瞪了女人的背影,转身走了。
这个难堪啊,到自己家里居然被一个客人请了出来。
辜慎愣了愣,又嗤笑一声:哪里还是你的家?别做梦了,等到辜自明迫于压力结婚生子,估计连你是谁都忘了!
生气的人一般都是没有理智的,辜慎也是如此,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却没想过,辜自明他已经公开出柜了,哪里会有娶妻生子这种事情?
辜自明的心里也不好受,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把辜慎给邀请过来了,吃完饭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这位专业的心理医生给‘请’了出去,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说话让辜慎多留一会儿,喃喃的说:“……你……你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言语间多有几分不满的情绪,并不是辜自明不懂礼数责怪一个女子,而是失望至极,不由得脱口而出。
女人也不在意,用食指透明的指甲敲着窗台上的鱼缸,笑眯眯的:“因为我已经观察够了。”
“……”辜自明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我觉得我找到了一个很适合的比喻。”女人不在意辜自明的失望,自顾自的说,“你看,你们家里的这只金鱼,是不是很像辜慎?”
辜自明闻声不由的笑了笑,摇头。辜慎怎么可能像这只软软胖胖的金鱼呢。
何况也不是金鱼。
女人看辜自明摇头,严肃的说:“很像啊。”
“……”
“你看。”女人用手指敲了敲鱼缸的玻璃,“碰到玻璃的时候,它是不会动的。”
“嗯。”辜自明并不在意。
“但是,”女人的手伸到了鱼缸里,轻轻的碰了碰水面,“只要是轻轻地碰一下这里——你看一看。”
辜自明不由得被吸引住了眼球,果真,那大尾的丹凤文鱼立刻扭动着大尾巴游动起来,半个鱼缸几乎都被他的尾鳍覆盖,显得透明而且美丽,辜自明:“这——”
女人笑笑的眯起眼睛:“就是这个意思,doctor,我觉得,你好像,已经碰到了他心里最不愿意让人触碰的地方了。”
第五十三章:和缓
辜自明皱起眉毛,说:“那您的意思果然是,我做了什么太出格的事情让辜慎讨厌我了是吗?”
“不是这样的。”女人僵硬着舌头,似乎在考虑怎么用中文表达自己的感觉,最终还是放弃了,用英语对辜自明说,“我的意思是,你碰到了他的内心。你做了他希望你做的事情,但是可能你没有做好,所以他很失望,用那种冷淡的态度对你也是情有可原。”
辜自明很惊讶的模样,说:“什么?”
女人的表情很失望:“你还不懂吗?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啦。”
“不是……”辜自明愣愣的说,“我、听懂了,只是不大明白——我觉得我的观点和您的不大一样,他只是因为讨厌我……”
“中国有一句老话,我忘了原句是怎么样的了,大概就是说当事人看不清楚真实的情况。就是因为如此,您才来找心理专家的,不是吗?”
“……”辜自明被反驳的无话可说,却仍然不信,“辜慎他,是真的讨厌我。”
女人无奈的‘啧’了一声:“我可以举无数个例子来反驳你,但是这种事情只要注重细节就能发现了吧?你的儿子,为什么在刚进来的时候,拉住你的袖口?”
“……”
“那是因为,他在看到我,或者看到一个女人的时候,觉得有危机感。”女人很认同这个观点,“你曾经做过什么事情,让你的儿子对接近你的女人如此——心惊胆战?”
辜自明顿了顿,张口说:“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女人仔细打量辜自明后悔的动作,笑道:“你有没有假想过,你的儿子,其实像你爱他一样,也是爱你到了极至?”
辜自明摇摇头:“——他向来是个正常的孩子,如果不是我,怎么会喜欢男人?当然,就算是喜欢我也是不可能的。”
“我觉得,doctor可不是一个自卑的男人,怎么到了儿子这里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女士笑笑,“这种样子,就算那个小朋友是喜欢你的,时间久了,恐怕也会觉得烦了。”
想辜自明年纪轻轻,曾经担任过某知名人物的智囊团成员,后来专修文学,成为文化局局长,即使辞职,能爬到这种高度,想来也不是什么软角色。
只是到了辜慎这里,就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辜自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所以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了。”
“那你是怎么对他的呢?”
“我觉得我太娇惯他了。”辜自明皱起眉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对我提出的要求,如果我不满足的话……”辜自明深吸一口气:“我怕他会死掉。”
那心理医生仿若觉得有趣一般,点了点头,说:“你既然不相信我,可以追出去问问你那个儿子,看看他到底对你是怎么样的想法。”
“……别开玩笑了。”辜自明虽然有点心动,却终究还是不敢去问的,只是淡淡的说,“我连和他正常说话都做不到,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
“我帮你啊。”
“……”
“不然你以为,”女人走到书房,抽出一根笔和一张纸,“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辜自明接过蝴蝶递过来的纸条,被告知‘绝对不能看’之后,犹豫但是又有些期待的,开车准备去追辜慎。辜自明自然想到了那个和辜慎住在一起,名叫袁宇歌的孩子。
他相信辜慎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只要一想‘自己和辜慎隔着半个小时车程的距离,而那孩子和辜慎住在一起’就觉得不那么好受。
不过一会儿就开车到了辜慎住的公寓门口,辜慎住在九楼,此刻家里的灯还开着,没有睡觉的样子。辜自明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就加速了,勉强镇定一下,到了房间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开门,辜自明觉得奇怪,又敲了敲,门这才被打开了。
辜慎像是刚洗完澡的样子,穿着睡袍,光着脚就走过来,抬手擦着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语气很凶的问:“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没事的话就不要进来了。”
辜自明哪里想过他会这么不客气,自嘲的想:辜慎性子虽然冷淡,但是也不是冷血,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对自己这么恶言相对,肯定是非常讨厌自己的。
面子实在是挂不住了,辜自明闭上眼睛,复而睁开,声音已经不再平静:“辜慎,你是不是觉得,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不会生气?”
辜慎冷静的上下看着辜自明,过了一会儿,缓缓的说:“不敢。”
口上说着不敢,实际上却还是不怕的。
辜自明心里了然,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心如死灰,转过头就真的要走。
“……”辜慎连忙伸手拉,向自己这个方向拽了一把,把辜自明一下子拽到了屋子里,关上了门,看着辜自明一脸气愤的模样,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辜自明将手挣脱了开,放到辜慎的腹部上,说道:“辜慎,我真的想知道,你这里是不是没有心脏没有感情可言?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就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你——你对我有丝毫尊重可言吗?”
辜慎自己也觉得理亏,皱眉,只是讪讪的把擦头发的手巾扔到一边,好久才说:“对不起。”
辜自明愣了愣,自然而然的想看辜慎的眼睛,看着辜慎有些恼羞成怒的表情,叹了口气。
辜慎把辜自明的手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