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说晌午回来和公子一起用膳，让您呆在屋里休息不要再出去了。”玄儿只轻轻应了一句没有说话。

三天后，玄儿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也开始到屋外去走动，但大多时候都只是坐在花园里发呆，有时候一呆就是半天，直到桃香过来找他回去用膳。

只要戢黯不在时，他都不愿意留在那个房间里，好像在那里他更无法平静下来。

今天天气特别好，天很蓝，玄儿禁不住抬起头看着天空，在他们的时代已经看不见如此蔚蓝的天空了。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就是感觉提不起劲，一想到要在这里如此寂寞和无奈的等死，就觉得更无生趣了。

突然想起父亲，从小母亲就病逝了，父亲一人把自己带大，但在他的记忆中除了父亲威严和冷漠的目光，就再也没有任何印象了，好像他们并不是父女，只是纯粹的师徒关系。

想到那些艰苦的训练，不由得低头看着眼前这双手，这个身体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训练，唯一一样让她觉得有活着的感觉的东西也无法延续下来，确实让他觉得很遗憾。

玄儿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很失败，不过想想以前的玄儿的身世，还是要庆幸自己更幸运些。

玄儿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被人拉了起来抱进怀里并吻住了他的唇，玄儿不用睁眼就知道是戢黯。

“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戢黯温柔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前世的事情而已，老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玄儿平静的问道。

戢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自从那天之后，玄儿一直是这么平静如水，完全失去了过往的光彩和灵动，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情感的木偶似的，即使他能挑起玄儿的欲望，但过后马上又会恢复平静。

而且自那天后玄儿没再喊过他的名字，而是一直叫他老爷，他知道玄儿的心结还没解开，不管他如何解释都无法打开他锁上的心门。

他万万没想到玄儿会伤得那么深，这些以往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让玄儿如此无法接受，他知道玄儿还没适应这里，他只希望时间能让玄儿慢慢适应后解开这个心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纵容玄儿的行为，要是以前一早就教训他了，可如今即使哪怕是让玄儿受一点伤害他都不愿意，看来自己是真的对他过于迷恋放纵了，他现在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而且玄儿也在有意的避开自己的触碰，有一次他急得想要硬来，可是没一会玄儿就昏了过去，所以他再不敢强迫。

自己竟然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禁欲多日确属罕见，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只是一想到玄儿伤心的样子，他就不忍心。

“玄儿，这个给你。”戢黯说完把一个手工精美玲珑剔透的玉器递给了玄儿。

“这是什么？”玄儿拿在手中细细观瞧，确实很漂亮，好像是一个玉锁。

“这是玉锁，上次你箱子的锁弄坏了，今日见送来的物品里有这个，所以就拿来给你。”戢黯解释道。

“这是奖赏吗？”玄儿看着手中的玉器良久后问道。

“你可以视为奖赏，只要你喜欢就好。”戢黯笑言道。

戢黯听玄儿一问知道他又想起以前自己奖赏给玄儿的事，但戢黯误以为是因为他得不到奖赏而心理不舒服，所以才会故意说成是奖赏，殊不知却适得其反。

“我不要。”玄儿突然把玉器还给了戢黯脸色突然有了些波动，但却不是开心的表情。

“玄儿怎么了？不喜欢吗？还是说你想要其他东西？”戢黯看玄儿的表情知道他又不高兴了。

“我不要，这样就好像我们在做交易似的。”玄儿声音里明显听出有点生气。

“喜欢才奖赏的，何来交易之说？”戢黯觉得玄儿这话说得更是莫名。

平时他奖赏给宠妾时他们都会露出非常高兴的表情，所以戢黯今天才特意拿这个玉器来送给玄儿，想让他高兴高兴，可没想到玄儿的态度却完全相反，这让他更猜不透玄儿的心思。

“不过也是，在这里这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根本不会有人意识到这只是一场交易，真爱无价这一说法在这就像天方夜谭。”玄儿不禁叹了一声脸上又出现了平静的表情。

“玄儿何出此言？”戢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问道。

“在这个宠妾盛行的朝代，大家根本不把宠妾当一回事，本就地位低贱没有人权，又何敢谈情说爱，更别说会爱上自己的主人了，那不是自讨苦吃吗。”玄儿依然平静的说道。

“何以爱上主人就是自讨苦吃？”戢黯对玄儿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有点惊讶。

“本来只是一种肉体上的关系，如果一但用了心变成感情的纠缠，要是有一天主人不再宠幸自己了，那种被遗弃和无视的感觉，只会让自己痛不欲生，那还不叫自讨苦吃吗？试问哪个主人会爱上自己卑贱的宠妾，以求一生一世的？”玄儿说这话时看着戢黯，眼里飘过一丝痛苦的悲怜和隐约的期待。

戢按知道玄儿这是在说他自己的处境，戢黯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看见他不再平静的眼里突生悲伤和期待的眼神，不由得让戢黯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玄儿的意思，他是希望自己能给他一个答案，一个能打破陈规的肯定，也是一个束缚自己的承诺。

但戢黯此时竟是无言以对，因为这种事情在自己身边却是常有的事，对于身边的宠妾，他从来都只限于肉体上的享乐，从未视作平等之人对待，更未曾动过情感，而宠妾自身低微的地位也让他习惯于无视他们的存在。

可如今自己却突然对玄儿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情感依恋，他并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时的迷恋。

也许只是此时玄儿的不一样才会引起他莫大的兴趣，也许过一段时间后，他也会对之厌倦和冷落，所以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玄儿的问题。

第十四章

戢黯的沉默让玄儿的心一下痛了起来，他知道为什么戢黯会无言以对，因为自己说中了他心中所想。

他对自己只是肉体上的迷恋，或者也有不同与从前的新鲜感，但这毕竟是短暂的，自己终究逃不出被遗弃的命运。

“我去找桃香，看看晚膳准备得怎么样了。”说完玄儿就快步离开了戢黯身边，戢黯并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

玄儿离开后转到屋后的巷子里躲在那里哭了起来，为什么这次的悲伤比那次看见陈浩背叛自己时还要痛心百倍，明明只和他相处了才一个多月，却远远胜过了那两年的情感。

自己不是已经心灰意冷了吗？不是已经想通了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吗？为什么还会觉得如此难过？如此不甘？

玄儿心想也许是因为戢黯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吧，女人对于这种关系向来是无能为力的，看来就算自己再怎么想摆脱前世女孩的身份，却无法颠覆长久养成的惯性思维，他的心始终都是一个女孩子，容易被情感支配的思维让他又一次陷入了无助之中。

当玄儿说要离开时，戢黯并没有阻止他，但他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知道玄儿在难过，可他不知该如何来安慰玄儿那不安的心情，他不能给予他任何承诺，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

戢黯是第一次为情烦恼，他也从未动过情，更不知何为爱情。

从小被灌输的观念就是身边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属于自己，所有人和物品一样都只是他的所有物而已，他无需带有任何情感色彩来投入任何一段关系。

即使他现在独立了，除了把人生的目标改变了方向外，仍难摆脱那种惯有的思维和习性。

因此这种对玄儿的情感模式让他感到非常棘手，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切，但又无法否认玄儿对自己的重要性。

他突然觉得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中，即使当初面对决裂时都未曾如此动摇过，如今却让一个人弄得自己如此心神不宁。

自从上次和戢黯谈完话后已经过去三天了，他们两个都好像有意在避开对方的眼神，有种相敬如宾的感觉，虽然玄儿觉得这样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但内心却隐隐的觉得有种失落感。

玄儿在想是不是应该再和戢黯提一下，自己搬回原来地方住的事，那样他们就不用这么尴尬了。

而且自那天后，戢黯也没有再碰自己，晚上也不在寝室过夜，这种表现更是让玄儿难过，就好像戢黯提前了对自己失去兴趣的时间，自己已经被他遗弃了。

“公子，已到午膳时间，老爷晨起时已经交待了不回来用膳，公子请回去用膳吧。”桃香突然来到花园里对玄儿说道。

玄儿轻轻的叹了一声起身去用膳，他知道戢黯是在故意避开自己，看来不能再拖了，今晚就和他说清楚吧，虽然知道他不爱自己，但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玄儿轻轻敲了三下戢黯书房的门，听见里面传来应答声玄儿就推门进去了，一进门看见戢黯正坐在桌案上手里拿着书卷在阅读。

玄儿关上门轻轻的走过去站在桌案对面，戢黯并没有看他，玄儿觉得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何事？”戢黯声音不带任何情感的问道。

“我还是想搬回原来的地方住。”玄儿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让对方听出自己的难过。

“为何？”戢黯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玄儿问道。

“这样老爷就不用为逃避玄儿而为难了，玄儿有自知之明，我想明天就搬回去，希望老爷同意。”玄儿说完后低下了头，他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他怕自己哭出来，心仍在一阵阵的发痛。

戢黯没想到玄儿又提出这个要求，更没想到他内心这么明清，知道自己是在逃避他，这几天戢黯确实是在逃避玄儿，自从那天后，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玄儿。

那种无法给予正式回应的态度让他内心感到愧疚，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也让他有点害怕，一个从不把宠妾放在眼里的人，如今却为不知是否该给眼前人做出承诺而烦恼。

他意识到玄儿在他心中的份量正在一天天加重，在他的生命中突然多了一个想要重视的人让他害怕，他不想承认这种感情，也不想任期继续发展下去，他害怕自己会为其所缚，他不能做一个有牵挂负累之人。

虽然他在有意的避开玄儿，但越是这样他的内心越是思念玄儿，对他的渴望就越是疯狂，这种强烈的念头更让他害怕。

所以他在有意的控制自己的欲望，不见他、不碰他，希望这样能让自己内心的火焰平息下来，可是没想到却烧得更旺。

这几天晚上他都是到青儿那夜宿，虽然身体上的欲望得以发泄，但内心的思念却依然浓烈，即使在他和青儿交欢时，他的脑海里想的都是玄儿，这样的状况让他快疯掉，所以今天白天他都不敢再见玄儿。

今天玄儿突然提出这件事情，又一次让他无言以对，如果答允，那样确实不用再看见他，也许会对缓解自己的疯狂念头有所帮助，但内心却有另一个拒绝的声音在提醒他，不能放玄儿走。

“如果老爷无法做出决定，那就由玄儿自己决定吧，老爷不必为难，玄儿先告退了。”说完玄儿迅速的转身出了书房。

戢黯并没有阻止玄儿，和上次一样，他以沉默做出了回答，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了，玄儿的猜想没错，本来只是单纯的主宠关系，让自己冠上了爱情的定义，结果就是如此惨不忍睹。

玄儿此时恨透了老天，当初就应该让他被车撞死，何苦要让他又经历一次这样的心痛和绝望。

玄儿没有回寝室，而是出了主屋往外走，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感觉此时天地虽大却无自己的容身之所，真是可悲啊。

回想前世的种种心酸和坎坷，就算当时并不知道真正的幸福是什么，但最起码心还是完整的，如今确实是尝到了真正幸福的滋味，但却在美味消散时把心也掏空了，这代价也太大了。

玄儿沿着长廊一直往里走，因为他知道往东走是中院，他根本出不去，想想也可笑，就算出了主屋也出不了庄园，又有何用，还不是只能呆在这个让他痛苦的地方。

玄儿刻意的往黑暗中走去，平日讨厌和害怕的黑暗如今却成了他最好的保护伞，他此时只想躲在黑暗中，把自己的悲伤隐藏起来，同时也希望黑暗能把他带离这个世界，再一次让他消失掉。

玄儿走到中庭，这是他第一次到这里，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这么大的花园，有凉亭、假山、荷花池、花坛，这里就像个小型的圆明园。

玄儿借着月光在这里转了一圈，坐到了假山边的台阶上，发起了呆，突然看见在假山后面有一处深藏的平坦地，要不是玄儿坐下来根本看不见里面，有点像与世隔绝似的。

玄儿突然觉得那里才是自己应该呆的地方，玄儿弯身穿过假山群进入那片平坦地，头上有一棵树遮顶，真是个不错的隐身之地。

玄儿坐了下来靠在石块上，透过树枝的缝隙仰望天空的繁星，觉得空虚又有点满足，如此繁星之夜，在现世已经看不见了，如今在此处竟然能观此美景，这一点倒是让玄儿觉得有点安慰。

玄儿一直在回想前世的种种，想到自己的父亲，突然悲从中起，不知道父亲得知自己的噩耗后会是何感受？是会伤心难过？还是觉得如此不孝之女死不足惜呢？

想想自己当年大学毕业后为了陈浩不顾父亲的反对脱离了武术队，从此父亲就和自己断绝了关系，两年一直没再见过面，没想到那次一别竟成永诀，想到此玄儿禁不住哭了起来。

真是新愁旧恨齐来袭啊，玄儿感叹为何自己的命运会如此多劫，难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幸福人就这么难吗？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再下个辈子了，只是眼前要怎么度过这辈子都让玄儿六神无主，当时要是真自杀成功了那该多好，就不用经历现在的痛苦。

想着要这样孤独寂寞又痛苦的在这里耗完此生，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唉！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实在逃不掉被迫困在此终老的话，再自杀不迟，死还不容易。

反正都和戢黯说好了，明天他就搬回原来的地方住，到时再打算吧，可惜令牌没拿到手，等以后有机会再去偷吧，玄儿就这样边哭边想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十五章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眼睛发疼，玄儿习惯的想要伸懒腰，可是一下撞到了石块上，他这才想起自己昨晚竟然在中庭这里睡着了。

来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夜的，不会有事吧，不过转念一想戢黯都不到寝室睡觉了，就算自己不在他也不会知道，想到这玄儿还是会觉得心痛。

他想站起来，但全身酸痛，可能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倦缩了一晚上手脚都麻了，玄儿揉了好一会才觉得有了知觉，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心想竟然在如此落魄心情的时候还有食欲，真是丢人啊。

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再搬家吧，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不会是吃午饭的时间吧，玄儿弯身走出假山，伸了个懒腰再整了整衣服，然后睡眼朦胧的往回走。

不过一走到中庭中央就觉得有点辨不清楚方向了，看看太阳的位置然后就向东面走去，他记得主屋是在接近中院的左边，顺着这个方向走一定不会错了。

走了一会看见主屋的门廊了，当他刚踏进主屋的大门，就突然听见一声叫喊还有吵杂的人声。

再看看站在花园里的人，除了主屋的侍婢外，其他人他都不认识，而且个个装束和内院的人不一样，都是一身的紧身束衣，而且都用好奇和轻视的眼神看着自己并在窃窃私语，让玄儿很不舒服。

“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喊叫的人是桃香，而且正朝着他飞奔过来拉着他的手激动得哭了起来。

正在玄儿觉得纳闷时，突然觉得人群安静了下来，只见在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是戢黯，他的眼神和表情很复杂，玄儿无法猜到他的心思，但明显的愤怒是能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