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试一试吧，以前都是您单独去的，这一次我带着小晗一起去，也许会有收获的。”小曦的执着和执拗老爸是见识过的，且不说其他方面，单就在自家弟弟的事情上这孩子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主。于是点点头，本想陪着自己儿子一起去的，可是又放心不下妻子。

他真真觉得自己分身乏术，觉得自己不够一家之主的资格，还是小曦一脸的男子气概，给了他不少安慰。

鉴于小晗的目标太大，宇家老爸把自己的车子交到小曦手里，反复的叮咛嘱咐后，才让开道放儿子离开。

宇家兄弟要去的目的地就是宇家老妈嘴里的祖奶奶的老宅子，小晗就是在那里被捡到的。

祖奶奶的老宅子位于城市南端的乡下，建于乾隆年间，1911辛亥革命爆发那一年的春天祖奶奶一家搬进了这里（此时祖奶奶尚在腹中），而这一年的十月十日，也就是武昌起义第一枪的那天，祖奶奶就顺应民主资产阶级的号召应运而生了。

小曦以前听妈妈说起过，祖奶奶名叫林婉絮，因为生在柔情似水，诗情画意的江南，所以连名字也跟着多情起来。

祖奶奶从小便聪慧可人，长大后更是拥有倾国倾城之貌，拥有博学强知之才，最难得的是人品与容貌、才情成正比。

但是祖奶奶的家人长辈却在她成年后，把这个绝世无双的才女给禁锢在闺房，让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做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宅女。

究其缘由竟是因为一个路经家门化缘的穷和尚的一番话：

婉婉湖畔，垂柳飘絮。十六初长成，妖妖娆娆，令日月光辉尽失；风起柳絮，羞煞国之男儿无数。实乃祸水红颜，累及自身和族人自不必说，更甚者祸国殃民。如能隔绝入世红尘，便能免沉沦之苦，以保身家性命。善哉善哉。

祖奶奶的父亲原本还听得春光满面，洋洋得意，后来一听红颜祸水便吓得脸色灰白，尤其那句‘身家性命’，更令小老头崩溃到地狱边缘。

要知道，他一共娶妻4位，却只得一女，而且是近40岁才得的老来子。任谁都会对这枝独苗苗心肝宝贝疼啊，这个小老头，就更加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所以在得知四夫人怀了孩子的那天，就买了新宅子。现如今竟有人说什么身家性命，这简直比鞭尸他家十八辈祖宗还难受，于是他就二话没说的把祖奶奶给软禁了。

但是软禁祖奶奶这一举动，并没有拯救些什么东西，悲剧还是发生了。

1934年的秋天23岁的祖奶奶趁着月黑风高夜，逃离了这宅子，小老头第二天得知后，活生生一口气没顺下来，去了天堂。一家妇人顿时失了主心骨，便做树倒猢狲散，携带了些珍贵物品各奔天涯了。

只留下四夫人守在宅子里，等着自己的女儿回来。此时宅子里已经没有丁点儿值钱的东西，四夫人靠着自己在院子里种植的蔬菜勉强过日子。

1935年的冬天24岁的祖奶奶林婉絮回来了，不过不是一个人，连带一个小家伙是两个人。她就站在憔悴不已的四夫人面前，听着四夫人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完，扑通一声跪下，没有说话，只是死命的磕头。

四夫人也是知书达理，思想较之前卫的女子，知道已经发生了的事已经无法挽回，最主要珍惜眼前人，于是扶起满头鲜血的林婉絮，接过她怀里的孩子，算是用行动原谅了这个不孝女。

后来问起孩子的父亲，林婉絮总是避而不答，或者眼泪涟涟。四夫人不忍心深究下去，于是也就很少问，希望女儿能够主动告诉自己。

可是四夫人没能等到那一天，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林婉絮再一次失踪了。扔下年幼的孩子和近40的母亲，四夫人一直等了20年，林婉絮却始终不再出现。

四夫人看着自己的孙子把人生中的大事完成之后，也去了天堂。

后来老爸在谈起祖奶奶的事的时候，便不由的心生感叹，也陷入深深的矛盾中。如果祖奶奶不逃，也就没有现在的自己了，但是逃开的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后来又去了哪里，自己的爷爷是谁？

宇家老爸还研究了那和尚的话，便猜测当年可能是祖奶奶的父亲小老头会错了疯和尚的意思，那句‘如能隔绝入世红尘’应该是让姑奶奶出家当尼姑之类的，而不是软禁。

小曦正边开车边思绪翻飞，行驶到乡间颠簸的小路，后座突然发出一声闷响，扭头一看，被包的粽子一样的小晗已经成功的从座位上掉到了地上。

小曦看着三不像的弟弟，忽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也许这娃娃和祖母有莫大的联系。于是也顾不得将弟弟抱回座位上，就加大了油门，直奔乡下的老宅。

小晗将眼睛裂开一条缝，见哥哥没理会自己的处境，便不由得后悔不已。自己费尽力气掉下来就是为了引起哥哥的注意，没想到注意没引起，现在倒卡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动弹不得。尤其是自己被包的个木乃伊一样，别提多难受了。

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的最佳代表。

小曦终于把伤痕累累风尘仆仆的小车停在老宅大门口的时候，已经将近旁晚，山路虽然颠簸，但是幸亏没有多少上山下山，所以小车还不至于瘫痪。

老宅给小曦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这里的安静可以杀死一个人’。

这里应该比乡下还乡下，因为这方圆百里，除了这一老宅就没其他任何宅院了。说起缘由还是祖奶奶惹得祸，那一年家庭成员各奔东西的时候，就有暗地里的八卦组织说这是凶宅，祸及百里。于是尚处于迷信阶级的民众，携带全家老小逃离了这个瘟神。而那些宅子经过一百年的风吹雨打，早就破烂不堪。

而小曦家的老宅因为还有爷爷这一辈的稍微翻修，还保持的很好。只是后来改革开放，爷爷也离开这里，外出闯荡，然后在城市里安了家。

原本打算把老宅拆掉，只是爷爷为了自己的祖母，也就是四夫人等待女儿的亡灵能够有安放的地方，就保留了下来，还每年叫上自家儿子来这里一趟。

小晗就是在宇家老妈生下小曦那天捡到的。

这是件奇巧蹊跷的事，话说小曦家的爷爷在小曦临产的前两个星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跑到老宅去探什么亲去了。那刚好是大拜年接近尾声的时候，于是还没到达老宅，这个老头过于激动就在门口狠狠的跪下了，来了个跪拜大仪式，这一跪就跪去了他剩下的气息的一半。

幸亏这个老头搞时髦的很，那时候佩戴了手机，于是手指一颤，call了个电话给自己的儿子。

自己儿子不放心将近临产的妻子，但是老父亲的命也很重要啊，思索再三，身为妇产科主任的宇家老爸把自己带在身边去了老宅接倒霉的老父亲。

哪知道，小曦急于出来见见世界，于是就在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的情况下出来了，也就是在到达老宅的时候。也亏得妇产科主任老爸随身携带了最基本的手术刀。

后面捡到小晗的事情也就顺其自然，顺利成章的发生了。

小曦下车看着灰暗天空下的古宅，灰白有点剥落的墙壁，两端微翘的古青皮瓦覆盖的屋檐，已经不再显现朱红的枯色大门，锈迹斑斑的门把门铃。这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萧然，尤其是因为没有人住的缘故，更是少了一份气息，一份人类独有的温度和热闹。

不过推开大门，院里面却没有多少杂草，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混乱。院墙东的葡萄架还有七八成新，葡萄架下就是石桌和石凳。院墙西有一口枯井，上面用水泥盖盖住。

院正中间就是个形状不规则的水池，水池里建造了一座奇形怪状的假山，说出什么感觉。沿着水池一圈修了一个花圃，里面还能看见枯枝败叶，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辨认出那就是向日葵的尸体。

小曦往前走才发现这原来是有两排房屋的宅子，分前后，前面一排有四间房。中间一个通道，然后就是镂空的走廊，上面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藤蔓植物。后面也是四间房，各个房间门外分别放了一个花盆。

小曦粗略的看了看转身，把小晗从车的狭缝里拉出来，抱起走进院内，绕过花圃走进前排的靠通道的房间。里面除了没有棉被之外，其他的还算齐全。

“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早就预备好了棉被，食物也备齐了，够吃上一个星期。”

小曦嘟嘟囔囔的把一切准备就绪，然后把粽子小晗剥开，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额头。起身从院里的摇井里弄了一盆清水，给小晗擦了把脸。剥掉衣服，看见下半身的鱼尾，和上半身的翅膀，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但还是硬着头皮帮小晗擦了擦上半身，捂进被子里。

然后就是小晗最喜欢的一道工序了，那就是小曦会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一下。以前自己装乖，装可爱博取，哦，不，应该说是骗取自家哥哥的亲吻，那是他最有成就感的时刻，也是最享受的时光呐。

不过他从未想过这里面蕴含的感情，或者是从没正视过，抑或是不敢正视，现在的他还是只顾眼前快乐就行的孩纸。

小曦在这古宅里住了三日，准确的说是胆战心惊惶惶恐恐的住了三日，他壮着胆子在每间房间里搜索一遍，想找出一点和祖奶奶的有关的东西。

但是由于经过了爷爷这辈的翻修和整理，加上搬家的原因，有参考价值的东西几乎为零。他想打电话给老爸问问他是不是指错方向了，绘错地图了。可是他的手机很不巧的没电了。不过这些不是他害怕的原因，原因在于这地方实在太寂静了，就连蚂蚁都没爬过他家门槛，更别说能飞能叫的小鸟了，而弟弟整日整日的闭着眼睛呼吸。

大部分的人也许都是无神论者，但是有一种恐惧却是与生俱来，人皆有之的，那就是对于未知和黑暗的畏惧，还有就是只能听见自己一个人呼吸的毛骨悚然，因为一个人的时候，没有其他可以作为你活着的参照物。这一点，足够令你发疯，然后崩溃。

幸亏，小曦还有三不像的弟弟。

只可惜沉浸于自私自利的小晗，并没有发现哥哥的心境和难受，还有恐惧，所以装死进行中。

不过第四日的时候，小曦意外的发现了一只小强直挺挺的，躺在他的鞋子旁。他欣喜若狂，双手颤抖着捧着小强的僵硬的身体，啜泣不已，为着终于找到一只可以动的生物（以前能动也是好的啊）了。

但是没开心多久，他马上陷入了更深一层次的恐惧当中，那就是经过他反复的辨别和论证，那只小强原本是在他后备箱里安家的。因为小曦在车子的后备箱里找到了另一只死去的小强，这两只悲催的蟑螂只是很巧合的被带到了这里。

现在的小曦感觉快虚脱了，他有点渴望一只猛虎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介意做一回武松，至少证明这个地方还有能动的生物存在。

小曦觉得不能再这里待下去了，即使他再勇敢，也不能抵抗这种诡异的气氛。他坐在小晗身旁，准备带小晗撤离这个地方，以后再做打算。

忽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像飞刀一样削过他的头顶，那就是，这里的一切怪现象是源于小晗。以小晗现在的模样，有谁能够做到不怀疑，那他就和小晗是同类。

小曦哗啦啦的退到门框边，虽说弟弟的样子不能算的上是恐怖类型的，但是在见惯了有鼻子有眼，有胳膊有腿的同类之后，要接受这样一个三不像，很难，真的很难！

何况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能做到不害怕的，也是小晗的同类！

小曦不是小晗的同类，所以他再一次的发挥了人类逃跑的本能，没有带上小晗，那是因为他被恐惧冲昏了头。

他发动了小车，慌不择路的冲进树林。

第六章：翼媞娃娃

男人正烦躁的很，原本他是躺在床上在闭目养神来着的，可是忽然听见小车发动的声音，一睁开眼睛，自家哥哥不在身边，他就慌了神了，自家哥哥又被什么吓着了么，又要扔掉自己跑路了么？

他想起身去看个究竟，可是一股蛮力却把他定在了床上，让他有力使不出。

他不再挣扎的时候，觉得身体忽然间变得轻飘飘起来，几乎像是脱离引力悬浮在空中般，但身体却还是在床板上的。正当他万分迷惑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三不像就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把小鼻子贴在自己的鼻尖上，一脸惊喜状的叫着主人主人的，喷了自己一脸的口水。

男人以为自己魂魄出窍了，那娃娃头，羽翼，鱼身不正是老爸描绘的自己的模样么。自己怎么就这样死了呢？哥哥不在身边，自己就死了。

想着就难过起来，直想哭，习惯性提起爪子抹眼泪，顺便把自己的鬼魂推一边去。

“主人，主人，你干啥呢，眼睛都冒水了。”鬼魂扑腾着翅膀，一脸认真的说。

“这年头鬼魂都能说话了，还这么真实，太他妈让人觉得难受哦。”男人把手拦在眼睛上。

可是突然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

“主人，主人，我好羡慕你的手哦，指节分明，修长，好好看，唉，我都厌烦我这对翅膀了。”那鬼魂有扑腾了一下小翅膀，不满的看着自己的羽翼，嘟嘟囔囔着。

手？翅膀？对，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原来自己的翅膀变成手了，猛地起身，掀开被子，鱼身已经变成腿了。

咦，咋回事哦？

“主人，谢谢你这些年来的供养哦，我终于长大了，哈哈，长大了哦！还亏得那酒，刺激了我的身体，偶就大了。”那鬼魂掀着嘴皮子吧唧吧唧说了一通。

这下男人可算懂了一点了，敢情自己被什么东西上身了，还不明不白当了回宿主。

于是气就不打一处来，起身揪住三不像的脑袋，使劲的晃悠，晃得三不像直咧咧。

最后男人和三不像如此这般，那般如此的说了些话，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三不像开口了。

“咳咳，主人，呐，主人？你家哥哥跑路了，不要你了哦。”

“呜呜，人家好伤心的，三不像，你干嘛戳我的伤口？”一个男人的两只爪爪假装在如水流转的眸子周围来回搓搓，脚还不停的在木制地板上跺来跺去。

一只还是一个？随便啦，就一枚吧。一枚娃娃头，鱼身，羽翼的小型三不像翘着鱼尾趴在男人略带自然棕色发质的脑袋上。

“主人！主人！”三不像尖叫，展开小小的但羽翼丰满的翅膀飞到男人眼前，瞪着一双黝黑，明亮的大圆眼睛恐慌的看着男人。

“干嘛？三不像？”男人被吓了一大跳，睁大自己的眼睛，把三不像的圆眼给瞪了回去。

“偶才不是三不像，我有名字的，我叫翼媞娃娃。你可以叫我翼翼，可以叫我媞媞，也可以叫偶娃娃。但是就是不能叫三不像，额讨厌那样的名汁，好难听的。”三不像委屈的憋着红嘟嘟的小嘴，口齿一下子清楚，一下子模糊的说。

“不行，娃娃这个名字已经被偶申请专利了，你不能用。否则侵权，要赔偿的，doyouunderstand？”

他断然不会将娃娃的名字让给他人，这可是自家的那个傻哥哥时不时叫自己的。尤其是在他昏倒刚醒那会儿，哥哥的那句‘傻娃娃，起来告诉哥哥啊’的话，让他的心儿一颤一颤的。

“独有昂的死的蛋，是什么蛋？很好七么？咻，好久没七过小蛋蛋了。”三不像吸溜了一下嘴角欲流的口水，然后噗噗自己的翅膀。

“七七，你就知道七，七了还不是这小不点的模样，难道你还想变成大型战斗机？开一边去，大冬天的扇着风，把我冷坏了。”男人不耐烦的伸手抓住三不像的娃娃头，扔到门外去了。

门外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声后销声，突然又是尖锐的嘶叫声越来越近。

“臭翼媞，你还叫，我就让你脑袋开花，嘴巴烂掉，眼睛爆出，吵得我脑仁痛。你又怎么啦？”男人准备揪下黏在他脖子上的翼媞娃娃。

“主人，主人，我刚刚看见小强了，我最讨厌那些虫虫啊，鸟鸟啊，兽兽什么的了，长得一点都不可爱。”翼媞瘪着嘴巴，一脸厌恶的说。那只小强，就是跟着小曦的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