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13434——忧杳然去
忧杳然去  发于:2014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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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电话里问他:“赵衍,韩维维没胡闹吧?”

赵衍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有一种沉静的模糊感觉,他说:“没有。”

许景陌又说:“你别听她的,她就会胡说八道。”

那边很久没声音,过了会,赵衍才应了一声。

许景陌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时候的赵衍不是要忙的脚不沾地吗?赵衍一向很注重家庭观念,这种团聚的节日,他应该在四处走亲戚才对啊。

冬天天黑的格外早,四点半天色就暗了,阴沉沉的空气里有些潮湿,像是要下雪。

许景陌走到学校门口,远远就看到赵衍坐在广场前教学楼的阶梯上,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阶梯大约有两层楼高,赵衍坐在最上面一层,许景陌从下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走上去。赵衍看他仰头望着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走上来,心脏开始紧张仓促的跳动,他现在受不了他的遥遥一望。

许景陌站在离他只有三层台阶的地方停住了,刚好和坐着的赵衍平视,他往身后扫视一圈,空荡荡的教学楼静静伫立在这荒园里,脚下的广场上一个人影都没有,遥远的天际已经看到一大片一大片接连着的乌云,阴沉的天色冷冷的空气,赵衍沉静无声的坐在台阶的最顶层,许景陌看着他那张不动声色的脸,问他:“你坐在这多久了?不冷么?”

赵衍很快说话,可能因为沉默了太久而有些猝然沙哑,他问:“你在意我冷不冷?”

许景陌一愣,也不想否认,“是很冷啊,我站了一会就觉得冷。”

赵衍听不出他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又问他:“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许景陌觉得赵衍真的是有些奇怪,难道韩维维闹得太凶吗?是说了什么让他不开心吗?

他想尽量挽回些什么,为韩维维的这番胡闹,心里难免愧疚一些。

赵衍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吧,顺着他总是没错。

“高一,我们同班三年,你不是班长吗?”他想了想,又笑:“不过那会你肯定不记得我。”

“为什么我肯定不记得你?”

“你太忙吧。”

赵衍觉得许景陌似乎知道自己很多事情,现在就要顺藤摸瓜让他一点点的吐出来。

“高一我是什么样子,我们是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

难道今天是高中回忆日吗?

许景陌回想了下高一初遇赵衍时候的样子,说道:“高一你很意气风发啊,什么都揽着做,什么都想照顾到,什么也不怕,连数学老师都敢顶撞,你说你威不威风?”

赵衍努力想了想,还是没想起顶撞老师这回事,他问许景陌:“我顶撞过老师?为什么?”

许景陌笑:“为了救场,为了缓解一场尴尬,为了一个自卑又懦弱的人,你是班长啊。”

赵衍突然问:“那个人就是你吗?”

许景陌不妨他竟然想起来了,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以开口的事,这其实很寻常,换了谁都可能这么做,然而当时那被逼到边缘的窘迫里,却只有他站出来了,他把他从台上解救下来,他永远都感激他。

许景陌有些不自然的承认:“是我。”

赵衍把他拉上台阶来坐下,问:“从那之后你就喜欢我了吗?”

天边的闪电猛然劈下一道亮光,他被吓得颤了颤,脑中一片空白,茫然的看着赵衍,半天不能言语。

赵衍慢慢靠近他,温柔的逼问:“从那之后你就爱上我了吗?”

许景陌慌乱的摇头,赵衍俯身过来,不容拒绝,“韩维维说你跟着我看着我,你跟着陶京来篮球馆是为了看我吗?”

许景陌慌的退后,急着否认:“不是不是,你别听她胡说。”

天边的一片雪悄无声息的飘落下来,还没落在地面上就消融了。

赵衍又靠近一步,“她还说你为了给我抄笔记感冒发烧了,出了事着急担心,发帖子帮我说话……”

许景陌痛苦的摇头,大梦谁先觉!赵衍竟然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后是不是就会厌恶他,离开他?难道连让他做白日梦的机会都要剥夺吗?难道连让他伪装一个【好朋友】的痛苦都要收回吗?他已经如此忍让妥协,竟然还是没法容下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他吗?

一把利刃横胸直插心脏,他快疼死了。

赵衍望着他,温柔的诱哄:“你是故意带我去郊区农村,故意带我去看演唱会的?你想让我开心是吗?”

天边的雪一片一片落下来,落在树梢上,落在瓦片上,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不一会就消失了。整座荒园里透着一种死寂般的沉静,又像包容隔绝在异空世界,里面是如母亲子宫般温暖柔软的召唤,深深的蛊惑着。

真相被抽丝剥茧,一点点的吐露出来,许景陌越慌乱沉默,赵衍越兴奋。

赵衍看到许景陌闭眼忍耐的样子缓缓笑了,他在他耳边道:“她说我伤害你,她骂我虚伪、混蛋……”

哀伤笼上了他的眉眼,心里冰凉如水,痛苦忍耐的久了好像也感觉不到痛了,他只有迎刃待死的绝望和麻木。

大雪纷纷扬扬的飞在空中,有一片落在了许景陌的眉睫上,滑落到唇边,惊心动魄的脆弱。

赵衍心有不忍,鬼使神差的,他俯身过去,吻上了他的唇。

只有蜻蜓点水般的一碰,那片雪就消融在两人的呼吸里,赵衍吻着他冰凉的唇不动,呼吸的热气喷上他落满雪的眉睫,也连带着消融了那点白色,像是吻醒雪人一样,一点一点融化了这冰冷的小人。许景陌一脸惊愕的望着他,黑湖水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眉眼,沉迷而幻觉。他被施了魔法,中了魔咒,他相信了,许景陌是爱着他的。

赵衍陡然撤开身子,站起身下台阶,慌不迭的逃跑了。

许景陌保持着被吻的姿势坐在台阶的最顶层,一直坐到身体冷的受不了才往家走。

这个难捱的冬天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束呢?

这个幻觉的牢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他已经,已经到极限了。

17.抢回来

许景陌坐在台阶的最底层,雪一点点掩埋了他的眉睫,头发,衣服,他在台阶上坐到天黑了,路灯亮起来,深呼了一口气站起身。他望着广场上银白色厚厚的一层雪,想起很多年以前,他也是这样跟在赵衍后面走过了这片雪地。

他跟在赵衍后面走,一直走了近五年,太累了。

太累了,每天都像坐牢一样无望而苟延残喘。

以前他还可以漫无目的的坚持下去,此刻看到赵衍仓皇而逃,他却骤然预见了前方的火光。

不必走了,他已经走到了尽头。

赵衍逃跑了,日子还是要继续,许景陌冬眠蜗居到三月份,才拖拖拉拉去了学校。四五月份,他们照例要外出写生。这次去的是北京,皇家园林。一大早老师就带他们进了园子,早上的太阳还不热烈,晨练的老头老太太在长廊的空地上打太极。他们一行人从颐和园东宫门进入,经仁寿殿、乐寿堂,进入当年慈禧幽禁光绪皇帝的玉澜堂,转过德和园专供慈禧看戏的三层大戏楼,从墙外看不清戏台的繁复壮观,许景陌跟在众人后面,举着相机对着戏楼屋檐一角拍了个遍。自此从一个小门进入中国园林里最长的游廊,这条长廊沿着昆明湖北岸横贯东西,雕梁画栋,绮丽多变,每两根廊柱间都是一幅古典彩绘。长廊上零散坐着一些老人游客,一步一景,倒也不觉得漫长。风从湖上吹来,清清凉凉的十分惬意。

老师带他们从排云门上山,许景陌跟在众人身后也看不到前面的山路,只能机械的迈着半米高的石阶,沿着直线往上攀登,不知道爬了多久,前面的人停在一个高台处不动了。这是颐和园的最高点——佛香阁,从脚下望去,昆明湖、西提、十七孔桥、南湖岛尽收眼底,如同一幅如锦似绣的风景画卷。众人欣喜若狂的惊叹这造物之美,许景陌一边喘气一边拍照,留着素材回去临摹。

随后他们又去参观了智慧海的宗教建筑。自山门而进,对面天王殿暗沉幽深,四大天王面目狰狞,正中一座弥勒菩萨像,双目微启,嘴角微笑。有女生跪在蒲团上向佛像叩首祈拜。过天王殿是一座较为宽敞的院落,钟楼和鼓楼分立东西两侧,树木阴翳下孤寂而静穆。后面大雄宝殿许景陌没有进去了,接近正午的日光照射进殿内一角,他迎着日光在院落里站着,懒懒的睁不开眼。

最后老师带着看了看苏州街布置完作业便让大家都散了。女生们爬了一上午山,累的迫不及待就回酒店,男生们则奔向了十七孔桥和南湖岛。许景陌随便买了点吃的,往西堤而去。整个下午的时光,他都悠悠闲闲的走在西堤上,湖光潋滟,柳岸拂风,实在比在人群里看人头和屁股好多了。他甚至还在西堤的长椅上看完了一本明清史小说。

等许景陌从北京回来,已经是五月底,小满,步入夏天了。

这几个月,许景陌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像是被隔绝起来,灵魂退缩至内心黑暗一角,落上大锁,记忆封存抛之脑后,他只能把自己锁上藏在黑暗里,以此来躲避现实。

繁忙的课业和奔波的行程让他没有空隙想赵衍,韩维维向他道歉的时候,他都有些抵触去想这些事情了。

既然已经结束,就当做一场梦醒,他还是要过自己的生活的。

生活砍了多少刀,他记不得了,他不怕痛,他一向会忍。

端午的时候,陶京又从邻省跑来。他如今只要有空,就爱往许景陌的学校跑。这里可是有孟向翔全省第一的后卫!火车一个小时的路程,比公交车还快,他喜欢和许景陌相处。

他一过来,许景陌更没有时间想其他事了,跟前跟后的伺候大爷一样,努力做着小跟班的角色。他们这样的关系从高中开始便固定,成为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许景陌一看到他,就反射性的想做些什么。陶京也反射性的接受他的好。

陶京嫌许景陌学校的场地破,要孟向翔找个好场子拉人玩三对三斗牛。陶京一向路子野,爱冒险,街头篮球这样刺激,他怎肯放过?不仅不放,还要拉着许景陌一起来。

许景陌被他拖着来到一处街头公园的场地,见到的便是蓄势待发的陶京和孟向翔,对面还有三个人,许景陌不认识,看样子也像是大学生,这大概就是孟向翔拉来的人吧。三对三斗牛,还缺一个,许景陌看了一遍周围,下午两点,头顶着大太阳,谁还来公园玩?他顿时惊慌,不会让他上场吧?他那点技术比赛根本不够格!

接到他惊慌的目光,陶京解释,“一会人就来啦,别急别急。”

说曹操曹操就到,公园小路尽头走来了一个人,蓝色T恤白色短裤,干净清爽的模样,许景陌待看清他的样子,却怔在了当场。

赵衍。

想想也是,孟向翔能拉到什么人,与其随便一个同学,还不如时常较量的赵衍。

他们许久没见,赵衍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没有笑,看起来沉静成熟不少。

许景陌看了他一眼,锁在黑暗里的小人猝然受到召唤,蠢蠢欲动。

他咬了一下唇,刺痛猛的窜到大脑,掩熄了火苗。

赵衍和陶京、孟向翔一一击掌打过招呼,在许景陌身后的空地坐下喝水。陶京走到许景陌面前,笑嘻嘻的嘱咐他:“待会你做裁判,不要对他们客气,看到一点矛头就吹哨听到没?”

许景陌从前只懂看球,哪做过裁判,遑论还是三对三斗牛,他有些紧张的摇头:“我不行。”

陶京半俯下身,拍拍他的头安慰:“别怕,这就是个玩,你什么都不用管,看到犯规吹哨就行了。”

许景陌还想反驳,陶京已经拉着他走进了场中。

陶京揽着他向众人做介绍,笑着说许景陌是他弟弟多加关照之类。

许景陌被他压着,莫名感觉背后一阵火烫,他怀疑赵衍在看着他,那目光一剑刺心,直贯心脏。

赵衍喝完水站起身,望着许景陌的局促不安的身影也走了过去。他这几个月并不安宁,甚至更为混乱。他证实了许景陌是爱他的,但是却不知道证实后应该怎么办了,只能仓皇逃走。然而在那之后的每一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许景陌,无时无刻不在烦恼。许景陌爱他,他也爱景陌吗?他能接受吗?男人爱上男人,这也叫爱情吗?千头万绪,百般疑问,通通都无法解答。这是一个死结,韩维维给他一条引线撕破真相,许景陌给他两难选择堵住出口,谁也没有来问过他的意见,谁也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他被卡在这矛盾的跷板上,不能进不能退,备受折磨。

而随着时间的弥久,他越来越想念许景陌。他对他的好,对他的爱,罂粟一般让他上瘾迷恋。他逃走了,许景陌不再联系他。想念便如同洪水猛兽,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心痒难耐,他茫然无措,他伤透了脑筋,他迫切想得到他。

如今宿命的齿轮又推着他走到了许景陌面前,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无从说起,满腹委屈却不可申诉。当他想对许景陌尽诉衷肠的时候,然而一切都颠覆改变了。

许景陌是冷淡的,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他仍然被陶京拉来看比赛,在陶京身边跟前跟后,对陶京言听计从,他们依旧亲近如初。他被遗忘在身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得到。

他不是爱我的吗?为什么看起来一点改变都没有?为什么陶京还是陶京,许景陌还是许景陌,他们还是他们,我还是我?

比赛正式开场,赵衍发球,他手一扬,便将球抛向了对方的场地。篮球在高空中划出一道光弧,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地,赵衍已撤身跑动,直逼篮下。他是那样快,陶京兴奋的叫嚷:“赵衍!传球!”

篮球砸向篮板,被赵衍跳起来接住放进了篮筐,一系列动作流畅自如,快如闪电,篮球砸落在地面上的闷声让还在跑动的五人都傻了眼,这是一次蓄谋的炫技的纯粹气死人的挑衅。

战火一簇即燃,两队你来我往,身体碰撞摩擦,赵衍面上平静如水,却一次次单枪匹马切入对方的包围圈,轻松上篮得分。陶京来不及欢呼,对面的三人脸就黑了,街头篮球一向即兴为主,拼的不是谋略技巧而是挥霍热血的精神。身体直面的对撞,逞强好斗,大胆疯狂,强烈的感官刺激烧的人热血沸腾。赵衍这样高调的挑衅,谁能忍得住?

场上剑拔弩张,烟硝弥漫,规则早抛之脑后,侵犯冲撞直接而明显,许景陌吹了多少次哨子都阻挡不住两方的攻势,场上已经混战一片。

许景陌站在大太阳底下,看着一群荷尔蒙消耗过剩的男人为了一个球厮杀肉搏,颇有些好笑。

上半场结束,陶京大喘着气撩起T恤一边扇风一边骂赵衍:“你疯了?冲什么冲啊?猪脑子啊,不知道传球啊!往后看往后看!向翔和我还不是死人呢!”

孟向翔劝架:“冷静冷静,赵衍不是还得了十几分吗?别没怎么着呢就内讧了。”

赵衍仰头灌水,看到许景陌又殷勤的跑过来了,递了一瓶水给陶京,满脸藏不住的笑意,“嚷什么,还有下半场呢。”

陶京果然熄了火,闷头喝水去了。

阳光灼人,心也烧着了,火苗随着那笑意越演越烈,燎遍荒野,烧的他发昏,烧的他一口血梗在喉咙,烧的他浑身沸腾,他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不对我笑?他不是应该爱我吗?他应该对我笑啊!他受不了。

战火只有越烧越旺的份,下半场只有更混乱,没有最混乱。

陶京再叫赵衍也不听了,一意孤行的切入投篮,对方三人趁势包围住他,怒火被激到极至,拳脚相加,篮球比赛彻底变成肉搏战。

陶京和孟向翔也不能旁观,顺手抄了家伙就加入了战斗。

下午的日光在偏西南的方位热烈汹涌,许景陌抬头望了望天,眯起了眼,旁边的六人还在如火如荼的混战,他终于觉得有一件事情这样容易戳他笑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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