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的香 下+番外——磐歌
磐歌  发于:2014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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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答应你。”

穆清闻言,轻轻笑了笑,那一笑有欣慰,有感激,有宽慰,有不舍,看在付逸辉眼中至美若厮。

穆清眼中光彩流离,视线终于对上另一个人影。虽然视线模糊难辨,但他知道那就是方惟安,刚才一瞥间见他站在床边,知道他伤不重,便放下心。那人目光一直灼灼的盯着自己,他如何感觉不到。若是有可能,他实在不愿让方惟安见到自己濒死的样子,更希望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死去,免去那些生离死别的痛苦,不想他内疚伤心。

方惟安对上穆清幽幽的目光,呼吸一窒,抑制不住的潮热涌上眼眶,心里面来回翻滚着一个念头:他竟然不恨我,不怪我。

昔日耳鬓厮磨的爱人,今日形销骨立,眨眼间便要永远失去,方惟安只觉得心痛如绞,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静立一旁的方母看的清楚,难过伤心不已。儿子从小就不爱哭,懂事后就没见他掉过眼泪,今日是真的伤心了。她心里又惊又痛,看着床上躺着的穆清,想到以往温和隽秀的人,眼泪也止不住的掉下来。

穆清看着方惟安,只希望他能近一点,再近一点,让自己看的清楚。纵然那人种种面貌神情早已深深刻在心头,还是想在这最后的一刻看清他的样子。

方惟安像是听到了般俯下身子,深深的看着穆清,想到二人以往的种种美好,对比眼前,更是伤心懊悔欲绝。穆清温润的眸子溢出水汽,慢慢的凝成泪珠,顺着眼角滑入耳鬓,唇微微颤动,似是有好多话要说,却相顾无言。

察觉到穆清的手动了动,方惟安抓住他的手紧握在手中,双手包裹着骨骼尽显的手掌,凑到嘴边轻吻那细瘦的手指,穆清手指微动,轻轻拂去他脸上的泪痕。

穆清眼中涌上淡淡的血色,眸中神色复杂,痴痴地看着他。方惟安低下头,温热的唇贴上他的眼睛,舔舐美丽眼睫上的泪痕,悉数放在舌尖品尝,但那眼泪像是止不住,舔去一点便又涌出来。方惟安耐心的一点点舔吻,一边看着那双温润若水的黑眸,一边覆上穆清毫无血色的薄唇,轻轻辗转厮磨,来回用舌尖舔舐,只把那白纸般的唇弄的艳红亮泽,复又把舌尖伸入微启的口中,一下便找到那条舌,缠绵吮吻,感觉穆清微微回应,忍不住哽咽出声,吻得更加温柔。穆清白纸般的脸浮现一抹嫣红,方惟安边吻边落泪,似是所有的爱意钟情都在这一吻中了。

房间里还有方惟安的父母和徐嫣然,以及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看着这场面,除了付逸辉之外,其余人都呆住了,但都没有出声动作。只有薛嫣然后退了一步,双手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狠狠咬着唇流泪。

那双温和淡然的温润黑眸终于闭上,只剩两行晶莹的泪滴落在眼角,方惟安身子微震,抬身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脸上的一丝嫣红早已消褪,只剩下眼角晶莹闪亮的泪珠和红润亮泽的双唇,在慢慢灰败下去的脸上醒目异常。

伤心、自责、愧疚、懊悔、不舍、爱恋……种种情绪在胸膛翻滚,方惟安只觉得胸口憋得像要爆炸,忍不住嘶吼出声,像要把喉咙都喊破,双手抱起渐渐冷却的身体,呜呜的哭着,不断的叫着他的名字。

一连几个小时,整幢楼都响着一个男人的哭喊。

两个小时后,穆清的父母和姐姐、姐夫下了飞机,匆匆赶到医院,听闻穆清已去的消息个个不信,直到见到那熟悉又陌生的人,才惊惧不已,伤心欲绝。忽然一个男人“扑通”跪在身前,脸上青肿不堪,血迹泪水一片模糊,木然道:“穆清是我害死的。”

高梅只听说儿子是死于车祸,以为他是肇事者,忍不住上前一顿哭喊打骂。方世平和方母在一旁看着,可怜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上去拉解,直到高梅停下手,方母才上前道:“穆清没了,以后他就是你儿子。”

高梅趴在丈夫怀里,也不答话,眼神空洞绝望,不住流泪。穆灵一边看着床上的弟弟,一边抱着丈夫呜呜哭泣。

无论怎样伤心,他们也不得不接受事实,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弟弟,在刚满三十岁的年华逝去。

付逸辉环顾四周,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怔然出了医院,沿着道路漫无目的的游逛。走到一处小街,泛黄的树叶落了满地,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低沉缓柔的歌声,男人的声音无比温柔。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爱情他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付逸辉只觉得痛彻心扉,眼泪瞬间流了下来。路人奇怪的看着这个捂着脸失声痛哭的高大男人,有人听出他模糊不清的喊着什么,却没人理解他的悲伤。

“穆清……”

——正文完——

番外一

“惟安。”一个温柔的女声试探的叫道。

“……妈。”方惟安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咖啡。

“吃过饭了吗?”方母的声音包含了关切和担忧。

“吃过了。”其实还没吃,方惟安不想让妈妈担心,便随口撒谎。

“哦。”电话那边的女声泛泛的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声音。

感觉出母亲的欲言又止,方惟安道:“妈,有事吗?”

方母低低的叹了口气,柔声道:“嫣然……明天就要走了,你来送送她吧。”

“是吗?”方惟安倦怠的揉着眉峰,随口应了一声,极为淡然的语气,似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她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说可能两三年,也可能五六年,有好机会的话,念完书就在那边工作了。”听那边还是不吭声,方母沉不住气了,语气听起来严肃了些,“惟安,你和嫣然以前的事我也都知道了,穆清确实是个好孩子,我现在想起来都还心疼,嫣然也确实是对不住他,做过错事,但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放下了。”

方惟安目光停留在咖啡缭绕的雾气上,黑色的眸子浮着淡淡的冷厉和疲惫。夜已深,四周静的出奇,话筒里的声音分外清晰。

“嫣然这几年过的也苦,没名没分的生下小诺,虽然有我和你爸爸带着,但没住一起,大部分时间还是她自己带。前几天她把小诺带过来,晚上自己走,硬要孩子睡在这,第二天又眼睛红红的过来看孩子,带着孩子出去玩,晚上就把孩子留给我们。孩子跟惯了她,想和她一起走,她抱着孩子哄了哄,小诺就撅着小嘴答应了,但半夜里总会迷迷糊糊的醒来,哭着找妈妈。我觉得纳闷,这才问她,她说要去美国留学,孩子让我们带着。”方母说到这,想到小孙子以后见不到妈妈,哽咽的哭出来。

“妈……”方惟安想劝劝母亲,刚开口就被打断。“我知道嫣然这孩子,虽然嘴上没提,心里还是希望走之前见见你,她明天上午十点半的飞机。”方母说完就挂掉了电话,嘟声出现的前一瞬,有一声轻如缕烟的叹息钻进方惟安的耳朵里。

放下电话,方惟安环视着四周。这套房子,他前前后后住了六年,所有的家具和摆设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客厅的桌子上仍然摆着那个竹签做的精巧的小房子,卧室里的书架上也仍然摆满了书籍,床对面的书桌上有一台略显老旧的电脑,床头柜上放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一切的一切,就好像那个人还在,就站在厨房里精心熬煮着营养丰富的羹汤。

方惟安倒在卧室的床上,胡乱的扯着被子蒙起来,好像这样就不会感觉冷,深深地寂寞也会离他远一点。这时的他不是一个大型企业的老总,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心中有着难以去除的伤痛。他无法原谅的,只有自己。

薛嫣然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制服,身为人母的她比之前多了一些成熟的风韵,知性性感的美丽形象吸引了很多眼球,美丽的眼睛里滑下的泪珠动人心弦。薛嫣然抱着小诺,眼泪不断的留下来,神情满是不舍。

方母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酸,眼前也模糊了。

“爸爸!”一声清脆稚嫩的童音喊了一声,声音充满了对父亲的喜爱和依恋。

薛嫣然急忙擦掉眼泪,很快便看到了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即使是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他也远比其他人出众,很容易便能看到。薛嫣然努力克制着激动的心情,平静的看着他走过来。

“爸爸!”两岁半的小男孩又叫了一声,伸着胳膊想扑进方惟安的怀里,方惟安略显冷硬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伸手把儿子接了过来。

儿子显然和他感情极好,一边说着‘好想爸爸’一边在他脸上大大的亲了几口,弄了好多口水。方惟安毫不计较,反而显得非常高兴,笑出了声,出言逗弄孩子。

瞧见薛嫣然眼巴巴的看着,方母说道:“小诺啊,妈妈要走了,有什么话要对妈妈说的吗?”

小男孩闻言转过头来看着妈妈,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疑问,摸着耳边的头发满是问号的说:“妈妈要去哪?”然后想到自己正在常常想念的爸爸怀里,又马上开心的说:“妈妈走慢点,再见!”

薛嫣然苦笑一声,小诺还不懂离别吧。瞥了一眼方惟安,见他仍没有说话的意思,忍住心下的伤感,对方世平和方母道:“时间到了,我走了。”

方母埋怨的瞪了方惟安一眼,转而依依不舍的说:“到了那里给妈打电话,遇到麻烦一定要跟我们说。”那个‘妈’字咬的重重的。

薛嫣然留着眼泪笑出来,透过泪水看着那个不动如山的男人,心里一遍遍的说着,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会成为你的妻子,绝不会轻易放手。虽然如此,低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自从那个人死后,她守在这个男人身边三年,距离却一点也没有拉近。他从不会主动和她说话,必须说话时也是看着一边,从来不肯正视。他还是不肯原谅她!明白苦守无用,她决定不再消极的等待,决定实现自己深造的理想。虽然要离开几年,但他们之间有一个小诺,是她费尽心机得来的,这是斩不断的联系。

“路上注意安全。”方惟安说。

薛嫣然已经转过去的身子定了定,轻轻点了点头,也没去看他,低头一步步走远。

直到等她进了闸,再也看不见身影,四个人才转身离开机场。小诺显然非常兴奋,一个劲缠着爸爸说话,不肯离开他的怀抱,只好方世平来开车。

车子朝着二老的家里开去,方惟安只顾着逗弄孩子,没什么反应,方世平定了定心,坚定的把车开回家。

“晚上在这吃饭吧。”方母看着方惟安道。

“嗯。”方惟安随意的应了一声,之后又接着和儿子玩。

方母非常高兴,欢喜的去了厨房。方世平一向平板的脸也露出一丝欢容,悄悄的进了书房。

“一会把小诺的衣服什么的收拾一下,让他跟着我吧。”方惟安边喂着儿子边道。

“好是好,可是你那么忙,有时间带他吗?再说,你没怎么带过,会带吗?”方母担忧道。

“没事,小诺大了,也听话,而且我也带过的。最近公司没什么大事,我会尽量陪他,实在不行,暂时交给珍姨。”珍姨是曾经带过小诺的保姆,和方惟安住同一个社区。

“那就听你的。”

“后天我去云县,带小诺一起去。”方惟安没看父母,一边给小诺擦着洒出来的菜汤一边轻描淡写的说。

方世平停下筷子看着他,目光灼灼。方母也皱眉道:“带小诺去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简洁轻淡的语气,却有种不容反对的气势,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他们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会喜欢小诺的。”

方母看了丈夫一眼,见他垂下了眼光,悄然叹了口气,不再反对。

当天,方惟安早上从K市出发,开了一上午的车,终于在中午前到达云县。小诺很听话的坐在旁边,一开始非常兴奋的和爸爸叽叽喳喳的说话,但他人小,很多话不会说,支支吾吾的样子可爱又好笑。玩了一会他便累了,小身子一歪就躺了下去,一直睡到目的地。

车子开进一个很有生活气息的小区,熟练的拐到一座住宅楼前停下来。方惟安叫醒小诺,把他从车里抱下去放到地上,然后到后备箱里把大包小包的拿出来。

“拽着爸爸的衣服,跟着走。”方惟安手里都拿着东西,空不出手来抱孩子。小诺非常懂事,答应了一声,就牢牢的揪住了爸爸的衣角。

到了二楼,方惟安停在一家门前按门铃。

门打开了,露出一张中年女人的面孔,虽然已不再年轻,但仍有很多美丽的痕迹。

“伯母,我来看看你们。”方惟安笑着说。

高梅看起来并不意外,微微点点头,侧身让开门。等方惟安进去,她才发现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尾巴,不由有些惊奇。

方惟安把东西整齐的摆在墙角,回头对高梅道:“这是……我儿子,小诺。”低头对好奇的看着四周的小男孩道:“小诺,叫奶奶。”

“奶奶好。”小诺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奶奶’,脆脆的叫了一声。

高梅听到那一句‘我儿子’,神情一黯,但还没来得及伤心,就被那一句‘奶奶好’勾起了爱心,弯腰把小诺抱起来,笑道:“真是好孩子,几岁了?”

“我快要三岁了,是不是爸爸?”小诺询问父亲。

方惟安无奈的笑了笑,“是啊。”转头对高梅道:“两岁半了。”

“嗯。”高梅点点头。她已经想起来了,三年前那个怀着孕的美丽女人。方惟安看了看她的脸色,见没有反感和厌恶的意思,放下了心。

三年以来,高梅的性情变了很多。原本她是个非常开朗,甚至有些泼辣的女人,现在沉默了很多,对很多事都显得有些漠不关心,经营了很多年的服装店也在两年前关门,之后便一直呆在家里,很少出门。

高梅歉然的对小诺道:“奶奶家里没有准备糖果,一会奶奶去给你买。”

“不用麻烦了,伯母。”

“好。”

一大一小的话同时出口,方惟安警告似的瞥了一眼小诺,小诺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转回头去,装作没看到。

高梅被小诺逗笑了,高兴的摸着他的小脸蛋,“小诺真可爱。”

“伯父不在家吗?”

“嗯,他有课,下了班才回来。”

“灵姐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很久没见她了。”

“她工作忙,不常回来。”

方惟安点点头。穆灵已经和丈夫在省城买了房,在那边定居,夫妻两个都是精英,工作非常忙碌。

“她已经怀了孩子,五个月了,我说让她好好养胎,不要再上班了,她偏不听,只说让我放心。我怎么能放心啊。”

“不要太担心,灵姐肯定会照顾自己的,而且还有姐夫。现在的女性都是这样好强,别累着就没关系,我们公司也有很多女员工,大多选择快临产的时候才休假,身体也很好,生下来的宝宝也很健康。您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最近身体怎么样?”方惟安温声道。

“嗯,还好,老样子。”

两个人静静的聊着天,没有什么客套的言辞,像普通长辈与晚辈那样的交谈,气氛静谧而温和。小诺时不时童真的插一句,逗得两个大人开怀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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