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准备好了吗，我们去吃饭吧。”担心再被他追问下去会无所遁形，穆清又赶紧道。

方惟安点点头。

海边还是像昨天那么热闹，头顶上的太阳又热烈了两分。

穆清慢慢在浅水区里游了一会，找到昨天的感觉练习了一个小时。

期间方惟安一直不停的在他身边打转，不断念叨着：“行了，我看你游的挺好的了。”

“还不太熟，我再练一会。”穆清趁着换气的空挡道。

“这样就够用了，我们去玩摩托艇吧。我一个人玩没意思，两个人比赛着才好玩。”

穆清当做没听到。

方惟安不死心，继续在他身边鱼儿似的转圈。“你怎么这么没激情啊，人要有冒险精神，人生才会更充实啊。”

我怕壮志未酬身先死，穆清心道。

方惟安妥协，“好吧，我们去玩玩快艇总行吧，在海面上跑两圈。”

穆清还是不说话。

方惟安气馁，“是租人家的，我不会自己开的。”

穆清用眼神询问，真的吗？

方惟安大点其头，“是啊是啊，你想开人家还不放心呢。”

穆清略微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看方惟安那么期待的样子，他也不忍心扫兴。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方惟安租的快艇除了驾驶员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开始他的确是安安静静的坐在后面的位子上，惬意的享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快艇破浪溅起的浪花落在身上的感觉。穆清也和他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感官世界里，当他从自我世界中回过神时，惊骇的发现方惟安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驾驶员的旁边，在和他说着什么，一只手还在驾驶台上指指点点。过了一会，驾驶员点点头退后一步，方惟安站到了驾驶的位子，而驾驶员则坐到了穆清的旁边。

“他……他要干什么？”穆清问道。

驾驶员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皮肤黝黑，身材壮实，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你朋友说想开开试试。”

穆清瞪大眼，“你怎么能让他开，他不会的。”

驾驶员摆摆手，竟然一副很信任的样子，“他说他以前学过，我还考了考他，他知道怎么开。”

穆清无语，提着的心没有因为驾驶员的肯定而放下。他不知道方惟安以前学没学过，但如果让他开的话，肯定就不是现在这个舒适安全的速度了。

果然，三分钟之后，快艇的速度开始提升，马达的呜呜声持续不断，一波强似一波，加上耳边强劲的风声和海浪的声音，穆清都听不清近在咫尺的驾驶员在说些什么，但能看到他一脸欣赏的表情。

方惟安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T恤被风灌满鼓了起来，头直直的看着前方。

一直到很久以后，穆清都记得方惟安此时的背影，双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紧绷着，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能鲜明的感觉到紧绷而高昂的状态。

那个背影充满斗志。

快艇一直在加速，穆清已经不能再看着前面，疾风呛的他呼吸困难，只能把头转向后方，躲避迫人的劲风。眼角余光瞄到前面一个模糊的白点正朝这边飞驰过来，速度极快，几乎眨眼间就放大了无数倍，穆清看出那是一艘高速疾驰的快艇。如果对方方向不变，大概几秒钟就能和他们这艘撞上。但好像对方的眼睛有选择性障碍似的，方向不变的直冲过来，而方惟安也没有变向，像是没有发现。

“惟安！”穆清大叫一声想提醒他，但疾速的逆风使声音根本传不到方惟安的耳朵里就消失了。

穆清满心焦急，但他不敢妄动，只怕手一松开，身子就被风吹到海里去了。

对方是一艘体型较大的白色快艇，一看就知道比他们这一艘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但穆清此时无暇欣赏对方快艇矫健的身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耳朵甚至都能听到两艇相撞时的轰然巨响。驾驶员此时也笑不出来了，满脸惊骇的表情，双手紧紧抓着前面的扶手。如果这艘快艇毁了，把他全家卖了也赔不起。

两艘快艇看起来已经接触到一起，穆清睁大眼睛看着前面的方惟安双臂微动，同时艇身迅速向外侧倾斜，几乎是贴着海面滑行。穆清反应不及，险些被甩到海里，身体重重的撞到板壁。身旁的驾驶员也身不由己的向他猛撞过来，两相夹击之下，穆清觉得骨头都要被撞断了。

与此同时，对方的快艇也急速向外侧倾斜，以几乎要覆灭的角度从另一侧划过。

双方快艇擦身而过的瞬间，穆清听到对方传来的肆意的大笑声。“哈哈哈。”

“慢下来，慢下来！”驾驶员‘逃过一劫’，几乎气急败坏的朝方惟安大喊。

快艇的速度太快，方惟安慢慢减速。

一分钟之后，驾驶员两步就窜了过去，死命的抓着方向盘，惊魂未定的说道：“我来开，我来开。”他现在认识到自己错了，不应该把快艇交给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否则也不会引来那些寻求刺激的富人的挑衅。

方惟安坐到后面，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胸膛起伏着，久久没有说话，穆清白着一张脸担心的看着他，抓着他的胳膊道：“惟安，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方惟安转过脸来，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担心，反手抓住他的手，“你呢，有没有伤着？”

穆清放下心来，“没有。”

方惟安露出歉意，“对不起，差点害了你。”

穆清摇摇头。他也看出来是那艘快艇故意挑衅，显然是自信不会真的撞上，但如果发生意外呢？而且，方惟安应该早就看到了那艘快艇，只是没有早点闪避。

“很危险的，以后别开那么快了。”

方惟安笑着点点头，随即又看着前方，眼中闪动着灼人的光芒，“不过，我喜欢那种感觉，乘风破浪的感觉。”以后我会做一番乘风破浪的事业，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穆清明白他的意思。年轻人，有哪个是不喜欢速度的？像他这样的，才是异类罢了。

驾驶员几乎是以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们离开快艇。

随后，方惟安念念不忘的又要去玩摩托艇，对穆清又是一番软磨硬泡。他不明白方惟安为什么非要让他也一起去，但他担心如果放他自己去了，不知又会玩出什么惊险的项目，左右考虑了一番，终于还是答应了。

不过他打定了主意慢慢的开，方惟安知道他是生手，不敢放他一个人，只好和他一起慢悠悠。穆清见此法奏效，心中窃喜，更加坚定不移的实施‘慢、稳’二字，反正方惟安不会跳过来逼他开快。

方惟安的雄心壮志终于在这慢悠悠的旅程中消磨殆尽，任命的在海上慢慢晃悠，承受了无数个飞驰而过的年轻人投来的诧异和嘲笑的眼神，心里的小火苗又慢慢积聚。

等目送穆清上岸，方惟安调转方向，瞬间加速，摩托艇几乎是像火箭般弹了出去，身后的白浪连成一线，迅速的朝摩托艇聚集的海面驰去。

他稳定的从那些人后方接近，速度被发挥到极限，终于稳定的超越其他人。他单手持把，右手在身后竖起中指晃了晃，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第二十三章

难得的，穆清也有了赖床的时候。

方惟安早已经醒过来，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脸木然的看了看时间，皱起眉一脸疑惑：他今天是怎么了，难不成昨天晚上梦游做苦工来着？要不然怎么还不起床？

翻来覆去的贴了一番饼子，终于忍不住推了推还在沉睡的人，开口道：“穆清，醒了吗？”

穆清一动不动，他再接再厉，再推再问。

终于，穆清无奈的半睁着眼睛，含糊道：“干嘛，还睡呢。”

方惟安支起手肘，探头看着他，郑重道：“已经九点了。”

穆清拿余光扫了他一眼，又重新闭上眼睛，“嗯，我好困，再睡会。”

“怎么会这么困？咱俩一起睡的呀。”

“……不知道，可能昨天太累了。”

“啊，那怎么办，再睡就没时间玩了。”方惟安嘀咕道。

穆清本想无视，但终于抵不桩爱心‘的谴责，低声道：“你先自己去玩吧，我醒了去找你。”

“那你怎么找得着，本岛那么大？”

“嗯？”穆清睁开眼睛，歪头看着他，“你要去本岛？不去海边了？”

“本来今天就计划要去本岛的啊，本岛也很值得看的，小吃比这里更多，街道像公园一样漂亮，还有传说中最美丽的大学。”方惟安循循善诱。

穆清眼睛倏的亮了，刚才还满满的睡意瞬间消失不见，利落的起身穿衣服，“那我们就快去吧。”穿到一半发现身边的人还没有动静，从T恤里钻出头道：“嗯？你怎么还不起？”

“嗯，嗯，这就起。”管他怎么回事呢，起床了就好。方惟安心里嘀咕。

从鼓浪屿坐船到本岛的港口只需要五分钟的时间，非常方便快捷。

厦门获得过很多次宜居城市、花园城市的人文类奖项，城市景观和历史文物景点都很可观，短短几天是根本无法看完的。两人对照着地图上的旅游指南，坐公车走马观花的看了两座公园和几处景点，因为看的匆忙，没有什么大的收获反而累的要死。顺着公交线路玩下来，下午正好经过位于大学路上的厦门大学，方惟安一直对这所中国最美的大学校园很感兴趣，毫不犹豫的拐了进去。

漫步在安静迷人的校园，一直很活跃的方惟安也显得安静了很多，穆清看到他难得沉默的表情，指着路旁一株高大的树道：“这种开红花的叫凤凰树，是厦门的市树，北方是没有的。”

“嗯。”方惟安仰头着那艳红如火的高大树冠，感叹道：“真漂亮。”

走了一会，眼前出现一座面积不小的小花园，植满了高大繁茂的南国树种，在地上投下了大片的阴凉。小花园的景观设计非常精致讲究，小路幽深，远看着已经没有路了，走到近前却发现绕过绿色的锦障后，是一片开阔的草地，一条窄窄的石子路蜿蜒到对面。小花园看似安静，里面的学生却不少，有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轻快交谈的，更多的是一对对的情侣，窝在树木间不显眼的石凳上，不小心走过便会打扰到他们。

一连惊扰了几对鸳鸯，方惟安也不想再继续走了，探索着来到一片无人的草地，坡度低缓，环境清幽，点点的日光透过上面凤凰树花枝的间隙洒下来，竟是个非常适合休憩的好地方。

“好舒服。”躺在柔软清凉的草地上，一身的疲惫瞬间淡去，劳累了一天的身体得到放松的支撑，方惟安由衷的发出一声喟叹。

穆清坐在旁边打量着四周。

“你也躺下吧，真的很舒服。”方惟安不由分说的拉着他一只胳膊，迫的他不得不倒下。“怎么样，没骗你吧？”

穆清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头上如火般燃烧的凤凰花，“嗯，很好，很舒服。”

方惟安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放空头脑，瞬间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一般，心头一片宁静惬意。感觉到身边人异常的安静，转头一看，穆清闭着眼睛，呼吸平缓，好似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方惟安挪过去一点，自言自语般的问道。

树影在穆清清秀的脸上洒下点点斑驳，侧脸在日已西斜的日光下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安静美好的样子像是一幅画。

这么快就睡着了？方惟安倾身过去低头定定看了片刻，眼中光芒闪烁，注视着那张睡颜，慢慢低头。

两片唇贴到一起，静静的停贮，轻轻的斯磨，下方闭着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两下。

突然传来一阵欢笑声，方惟安回过神来，触电般缩回身子，就势枕着右臂，侧着身子闭眼装睡。

脚步声渐进，听着好像要过去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方惟安心虚不敢动，静静的听着动静。

过来的是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较高的那个“咦”了一声，说道：“那边有两个人诶，好像睡着了。”

另一个女孩道：“嗯，我看见了，好像……是两个男的。”

高个女孩走近了两步，另一个女孩赶紧拉住她，“你干嘛，又不认识人家，别把人家吵醒了。”

“哇，真的是两个男的诶，我还以为穿白衣服那个是女生呢，他们怎么离这么近啊，头都贴到一起了，远看着真以为是一对情侣呢。”

较矮的女孩也仔细看了两眼，突然醒悟般捂住嘴巴，“天哪，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高个女孩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草坡上躺着的两个人，机器人般来回看了几次，突然瞪大眼睛，惊叫道：“你说的是……”

较矮的女孩及时的捂住她的嘴巴，急道：“你小声点啦，不要把他们吵醒嘛，不然我们就没得看了。”

高个女孩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嘴巴才获得解放，拍着胸口道：“我以前只听说过诶，今天是第一次见，看起来他们都好帅哦，不会是我们学校传说中那一对吧。”

“你傻啦，我们学校那一对传说早去年就毕业了。”

“对哦……喂，你干什么，掏我包包干嘛？”

矮个女孩低声道：“把你相机借我，要死了我今天碰巧没带，你不是号称街拍族的嘛，我晓得你一定随身带的，快借我。”还没等高个女孩做出反应，她已经把相机拿了出来，对着草地上的两个人拍照。

“喂，这样不好吧，人家这个样子肯定不想别人知道的。”

“我比你更清楚好不好，只是自己欣赏，不会给别人看的，也绝对不会让照片流出去。”矮个女孩边说边捧心道：“你看这个画面多唯美，美丽的凤凰树下，绿绿的草地上两个年轻帅气的男孩，还有，那个穿白衣服的好白好清秀哦，比女生都不差。”

高个女孩也不再阻止了，点头道：“嗯，画面是很美。哎呀你不专业，都虚了，给我拍。”说着毅然夺过相机，摆出专业态度一脸慎重的猛拍几张。

过了好久，两个女孩才依依不舍蹑手蹑脚的离开。

方惟安等了片刻，确定没人了才放松身体睁开眼睛，头痛的捶着额头。虽然两个女孩刻意放低了声音，但花园里很安静，之间距离也不过三四米，还是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大概，也知道自己被人拍照了。他确定光看照片是认不出他们的，毕竟都闭着眼睛，就算被认出也无所谓，他们于这个城市只是两个过客。他头痛是因为被人像珍稀动物一样参观，还像动物园里的动物般被拍照，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嗯？你什么时候醒的？”扭头才发现穆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坐起身，看着日已西斜的太阳，“刚刚，我听到有人说话。”

“是有人，不过已经走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走吧。”不确定那两个女孩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应及早离开才好。

穆清微笑着点头。

两个人直接出了校园，恰好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便在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吃了晚饭。他们吃的很慢很悠闲，出来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或明亮或幽暗的灯光从街边的商铺泻出，在两个人周边投下无数个虚影，或伤感或快乐的歌声在耳边飘荡，散发着夜晚独特宁静的味道，无形中有着安抚人心的功效。身后是灯光璀璨的厦门本岛，往外能看到弯曲的环岛公路，川流不息的车辆形成一条长长的光带，延伸到路的尽头。公路之外则是大海，海水和夜幕同为浑然一体的深色，看似平静，但偶尔在灯光的照耀下能看到涌动的海水，随之便会听到海浪的声音，闻到风中海水特有的咸涩的味道。这种因视觉而衍生的听觉和嗅觉，直接又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