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莞尔。

临睡前，穆清习惯性的看了一会书，感觉旁边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就在他被目光打扰的无法静心看书，想要问问他要干嘛时，方惟安突然道：“我有一个计划。”

穆清转过头看他，以目光询问。

“我们五一出去玩吧。”

“你们店里不是很忙吗，你有时间？”他自己当然是没问题，公司一天不给少的放七天假，这是惯例。

方惟安执拗的看着他，“你就说想不想去？”

穆清点点头。

“我已经跟老板商量过了，这段时间伙计们都很辛苦，不如五一给他们放几天假。这么难得的假期，我也想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一起去吧？”亮晶晶的眸子兴致盎然。

穆清当然没有异议，这个一向冷漠的大男孩很少表现出对某件事的兴趣，除了现在的工作外，这是第二件。“好啊，去哪？”

出游一般是朋友或家人结伴而行，穆清的朋友一向不多，除了大学时和同学的集体出游外几乎没怎么旅游过。上班之后的生活节奏比以前快了许多，同事们的公假也是各过各的，他更是一次没出去过。相比在外边的拥挤和忙碌，穆清更喜欢呆在家里过安静闲适的假期。他本以为方惟安五一会继续忙碌，根本没想过出去游玩。此时看着那张期待的跃跃欲试的脸孔，他也破天荒的初次有了出游的欲望。

“嗯……去厦门吧。”方惟安只是略一沉吟，就道，“厦门有山又有海，城市也非常漂亮，啊，我怀念死了在海里游泳的感觉。”眼睛望着屋顶，神情无限向往。“你觉得怎么样？”

穆清看着他的样子正觉好笑，闻言点头道：“好，就去厦门。”

“咱们这里早晚还有些凉，但厦门现在已经是盛夏了，海边肯定比较热闹。我们也去海边游泳吧，游泳池和大海根本没有可比性，在海里面感觉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条鱼一样。嗯……还可以玩玩潜水，冲浪也比较刺激，对了，我们可以比赛摩托艇，我一定能赢你……”

方惟安说的兴致勃勃，突然发现身边的人异常安静，他转头一瞧，穆清白着一张脸，眼睛发直，秀气的双眉紧紧皱着，表情非常奇怪。

方惟安看了他半晌，回想了自己说了什么话‘惊吓’到了他，几秒钟之后才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不会是不会游泳吧？”

穆清神情呆滞的点头。

方惟安一下子蔫了，随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振奋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不过，你要喊我方老师。”

穆清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闻言有些抽搐，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智力退化了，但还是很配合的整肃表情，郑重的叫了一声“方老师”。

方惟安大笑。

第二十一章

厦门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山绿水，素有海滨花园的称誉。方惟安尤其喜欢这个城市的干净和大海。

二人早出发前一个星期就定好了行程，在市区和鼓浪屿游玩三天，第四天前往同安县境内的云顶山，停留一天后于第五天返回。穆清虽然有七天公假，但方惟安只有五天，和店里的其他人是一样的。

飞机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在下午三点钟到达厦门高崎机场，随后二人乘坐机场大巴前往码头，坐船去往鼓浪屿，方惟安已经在这里订好了房间。穆清没有出游的经验，所有的订票订房和行程安排都是方惟安一手负责。

看到酒店房间内的那张宽大的双人床，还没等穆清做出反应，方惟安已经道：“五一订房的人非常多，临海的房间更稀缺，我订的时候只剩这一间了。”

方惟安说他订房时只有这一间确实没错，但有一点，主人家总共才只有三间房，而且都是双人房。

穆清走到窗边，透过窗户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大海，窗户旁边有一扇白色的木门，可以进到外面那个几平米左右的阳台。阳台上面有一张小圆桌和两张竹椅，雕琢精美的铁艺围栏也涂成了沙滩的颜色，坐在竹椅上就能观看海景。方惟安挑选的这个酒店其实是一家民宿，但却是真正的海景房，外面隔着一条路就是堤坝和沙滩，这个房间正对着外面的大海，连沙滩上游人的面貌都能看清楚。

穆清不是初次见到大海，以前出差的时候也远远见到过，但从未正式的看过，此时看到窗外辽阔的海面和蔚蓝的天空，感觉从未有过的壮阔和舒适。他深吸口气，回头笑道：“真好。”

方惟安一直在后面看着他，也笑了。

简单的洗过澡后已经是黄昏时分，镀上一层金光的海面依然有不少游人，走出酒店，沿着海岸上的公路静静漫步，清凉的海风带来身心的宁静。路边有不少地方特色的小吃店，二人进了一家专卖沙茶面的小店，酱料是店家自制的，有浓浓的花生酱的味道。店面很小，一共才只有七八个位子，老板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他们是外地来的游客，操着闽南味的普通话热情的向他们介绍各种配料的吃法，也毫不吝啬的夸奖对街小吃店的东西都很好吃。

离开小店后继续散步，沉入夜幕中的海面是一大片深沉的黑色，在遥遥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偶尔传来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

今天一天几乎都在路上忙碌，二人稍稍在附近转了一圈就回到酒店睡了。

两个人都睡了近些日子来难得的好觉，九点多钟才不约而同的从睡梦中醒来，相视一笑。享受完主人提供的可口早餐后来到海边，上午十点的海滩正是异常热闹的时候，相较北方热烈许多的太阳更激发了人们兴奋游玩的兴致。数公里的海滩到处可见游人，一座座各色的太阳伞散落其中，穿着清凉的男女或在躺椅上或干脆直接躺在沙滩上惬意的晒着太阳，年幼的小孩在沙滩上堆着各式各样的城堡和小人，近岸的水里有更多的人嬉闹游泳，远处的海面上不时有高速飞驰的摩托艇和游艇穿梭，所有的场面都召唤着人们放松和尽兴。

方惟安在出门前就换好了泳裤，见到了如此美丽的蓝天碧水白沙滩，毫不犹豫的脱掉衣服扑进大海的怀抱。

他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泳裤，在游人众多的水里丝毫不显眼，进去没多久穆清就追踪不到他的身影，心里有些担心，但想到方惟安不但会游泳而且自诩泳技甚佳，海里的人又很多，即使他突然后力不济或泳技失灵也不会有危险，便放松了心情，点了一杯果汁在伞下的沙滩椅上惬意的吹风。

“你一个人来玩？”身边突然响起一个普通话标准的男声。

穆清疑惑的转头，旁边沙滩椅上躺着一个戴着太阳镜的男人，两手枕在脑后，身上只穿了一件泳裤，腹部随意的搭着一件米黄色的衬衫，男人的脸正朝着他这边。

判断出对方是在和他说话，穆清礼貌的点头微笑：“还有一个同伴，去游泳了。”

“哦？那你怎么不去？”男人笑着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穆清赧然的一笑，“我不会。”

好美丽的笑容。男人挑眉感叹，墨镜遮住了他透出浓厚兴味的眼睛，只能从嘴巴看出他是在笑。“来到了海边却不能游泳，不会感到很可惜吗？”

“还好，看着别人玩也是种乐趣，不一定非要自己参与，这边的景色已经让我很满足了。”穆清诚实的回答对方，感觉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态度温和亲切，在惬意的景色下能有人聊天也不错。

男人从躺椅上坐起来，拿起桌上的冰茶喝了一口。“你说的也对，这样的态度很好，你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男人笃定的口吻让穆清有些愕然，还没等他回答，男人又道：“你是特地来这旅游的？北方人吗？”

“是的，和朋友一起来度假。”

“女朋友吗？”男人玩笑般问道。

每次穆清被问到这种问题都禁不住脸颊微红，这次也不例外，摇头轻笑一声。

男人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嘴角，放下手里的杯子摘下眼镜，随便放在桌上，“是第一次来吗，觉得厦门怎么样，喜欢吗？”

穆清惊讶于这个男人出色的外貌，棱角分明的面容有很浓烈的阳刚气息，但眼神和笑容却给人温柔的感觉。眼中一瞬间的惊讶闪过，他点头微笑：“是个很美丽的城市，空气很好，街道也很干净。”

男人微笑的看着他说话，打手势叫来服务生拿来一杯同样的冰茶，他伸手接过，然后递给穆清。

“谢谢。”

“我不是厦门本地人，但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来这边出差，一年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时间是住在这的，我也很喜欢这，对这里比其他任何一个城市都熟悉，包括我初生的地方……”

男人健谈却不显得多话，与穆清这样言辞匮乏的人聊天都没有冷场的时候，态度得体适宜，让人不自觉中就放松了精神，产生继续聊下去的欲望。

“你们应该也会去本岛玩吧，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做你们的导游，”男人从身后的小手包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眨眼笑道：“不要担心，完全免费的，我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朋友。”

穆清双手接过，看到名片上面的名字写着“高旭风”，正要拿出自己的名片时，前方传来方惟安的声音，“原来你在这，我找了你好久。”

方惟安三两步跑到近前，正要说话时目光落到穆清手里的名片上，然后很快发现了旁边的高旭风正满面微笑的看着他。

略微皱眉，方惟安直觉不太喜欢这个人，而且刚刚他跟穆清聊得火热的样子……目光一掠而过，随后又看着穆清，“在这坐着有什么意思，和我一起去游泳吧。”

头发还在湿嗒嗒的滴着水，水渍未干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耀眼的光泽，穆清看着他这个样子轻笑出声，“我不会啊，到海里喝水吗？”

方惟安不由分说的把他拉起来，把他手里拿着的自己的衣服随手扔到椅子上，“不是说好了我教你吗，放心，很容易的，绝对不会让你喝咸海水。”

看他的样子知道拒绝不了，穆清只好道：“等一下。”

穆清把手里的名片放到口袋里，脱掉短裤和上衣，叠好后放在椅子上，又把刚才方惟安扔掉的衣服叠好。

注意到那个男人的目光落在穆清只着了泳裤的身上，方惟安轻移脚步，不动声色的站在他们之间，挡住了那可恶的目光。

他心里升上一股气恼，拉起穆清道：“别管了，快走吧。”

穆清走了两步想起高旭风，回头对他歉意的一笑，随后加快脚步跟上。

高旭风回了一个“不用在意”的微笑，重新躺回椅子上，目光落在他们握在一起渐行渐远的手上，挑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重新戴上墨镜。

“那个人是谁？”

“哦，是刚认识的，聊了几句。”穆清觉得刚才就那么走掉实在有些不礼貌，不由轻轻蹙眉。

方惟安见此，火气又莫名的涨了两分，自然不是气穆清，而是气那个男人，一看就……哼。

走到海水没胸口的位置时，穆清有些紧张又兴奋，表情非常可观。方惟安瞥眼见到也就忘记了刚才的一丝不快，专心的当起游泳教师。他想一定要尽快的让穆清学会游泳，这样好把他带在身边，绝对不能再让他一个人呆着了。刚刚他才离开半个小时就被不怀好意的男人搭讪，时间长了还了得？

基于这点小算盘，方惟安教的可谓是尽心尽力。穆清更不用说了，从小到大的好学生，有这么难得的机会学游泳，时间也充足，当然要好好把握，学的分外认真。不到半个小时，穆清就学会了在水面上仰躺着漂浮，当然是不能呼吸的，但对初学者来说是很不错的成绩，紧接着又学踩水。踩水比较难学，方惟安告诉他要点后在旁边看了一会，看他技巧上没什么问题了就在附近转着圈的游泳，始终保持在十米以内的距离，方便出问题时能及时赶过来。

两个人除了中午吃饭的一个小时，其余时间几乎都在水里泡着。穆清做事一向认真而专注，即便体育运动不是他所擅长的，即便不是必须要学会，他也拿出来百分之一百一的努力不断练习，终于在下午水开始凉了的时候小有所成，能独自游个七八米。

方惟安自然感到惊喜，他没想到穆清竟然学的这么快，兴奋的大叫：“太好了，明天我们就玩摩托艇。”

穆清瞬间吓傻。

今天耳朵里几乎一直充斥着摩托艇时远时近的呼啸声，那充满力度的声音，漂移飞驰般的速度，还有那看起来就要覆灭的角度……如果他是驾驶者，一圈下来还有命吗？

第二十二章

游泳是一件相当耗费体力的活动，白天在水里耗了一天，傍晚回去的时候都几乎气虚腿软的走不动路。尤其是穆清，本来体力就欠佳，因为初次下水学游泳不免兴奋没有节制，连上岸都是方惟安把他拖上去的。

两个人躺在沙滩上好一会才积攒了一些力气，互相搀扶着回到酒店，同时都在心里庆幸着酒店真的离海边很近。

本来还打算好晚上好好观赏鼓浪屿的夜景，但二人吃过饭洗过澡后，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在呼唤着柔软的大床。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心即你心的放弃了原定计划，心安理得的倚在大床上看电视。半个小时后，穆清强撑着一个脑细胞的清醒勉力把沉重的眼皮睁开一个缝，摸索着关了电视和灯，躺回早已沉睡的方惟安身边，三秒钟之后就陷入了深沉舒适的睡梦。

破天荒的，方惟安先醒过来，感觉到喷在脖间的温热气息和怀中微带凉意的身体，满意的笑了。身边的人明显还在沉睡中，果然，昨天是把他累坏了。

小心的探过一只胳膊环着他的肩背，然后慢慢收拢，直到肌肤相接，方惟安微微紧了紧胳膊，见怀中的人仍毫无所觉，嘴角勾起一个微笑，满意的叹息着再次闭上眼睛。

睡眠是消除疲劳的最佳方式，穆清再次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头脑清明，昨天的劳累一扫而空，前所未有的精神奕奕。

推开留了缝隙的窗子，清凉的空气夹着海风的味道扑面而来，看着眼前茫茫的大海，好像孤身处在一个孤岛上，自由的满足感。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穆清嘴角扬起一个会心的微笑，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身后传来熟悉的温度，“看什么呢。”

“大海呗。”

“大海有我好看吗？”方惟安也到窗子旁向外看了看，只是海而已，转回头看着那清秀优美的侧脸问道。

穆清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可真是大言不惭啊……”声音慢慢低下去，沉沦到那双分外深沉的眸子里。

他从未见过方惟安这么认真的表情，那么认真的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的信号是他想要却不敢胡乱猜测的。

是开玩笑吗？如果是，那么他开玩笑的水平越来越高了。如果不是，那么……

穆清的心里波涛起伏，面上的表情却很平静，除了那长期的注视和寻不到焦点的目光，他微皱的表情只是疑惑方惟安此时的不寻常而已。<一时都没人说话，美好的空间里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方惟安突然抬起手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怎么傻了？”

穆清慌乱的移开目光，低头整理着脸上的表情，估计没问题了才抬起头看着前方渺茫的大海，平静的道：“嗯，刚刚走神了。”

方惟安平静的眸子里闪烁着几许玩味，“想到什么了？”

不能说实话又没有即刻说谎的本事，穆清只好略微苦恼的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