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六年(生子)——只影向谁
只影向谁  发于:2014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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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厉如锦身边的人都是龙章凤姿,卓尔不凡,厉如锦却从没有过绮思,身心都只待自己一人。

永嘉抚摸着厉如锦的胎腹,当年与情事那样青涩刻板的一个人,这几千个日日夜夜却与自己共赴云雨,珠胎暗结(用在这里可以?)。

当初那样炽烈的爱恋,真要被这无情时光,清寒宫阙和宗庙子嗣消磨殆尽么?!

不可以!永嘉内心大喊。把厉如锦放在被子外的手放进去,永嘉努力把混乱的心绪平复下去。

厉如锦难得睡得甜熟,永嘉不忍心闹醒他,趴在榻旁看着他的睡颜竟也渐渐睡过去。

这一夜,永嘉的梦十分繁杂。他先是梦到成化抱着自己泪如雨下,口中魔怔一样地念着“云坡,云坡”;又梦到并肩王带着自己骑马,俊美无俦的父亲怜爱地喊自己“元元”;致深和见深一左一右地跟着自己,三个孩子在平州城里闲逛;持盈还是奶娃娃,抱着致深的腿求他嫁给自己;讲武堂内,厉如锦是初见摸样,胡服精干,一剑惊鸿;再后来,再后来厉如锦抱着襁褓冷眼看自己,致深一袭九凤婚袍,冷着声音说“我不喜欢你了”,然后携着持盈登上巍峨的楼船……

“如锦,如锦……”永嘉头痛欲裂,挣扎着醒过来。

厉如锦早就醒了,只是永嘉紧紧扯着他的衣袖,他不能起身。

“臣在这里。”

永嘉定睛看清楚爱人,才呼出一口气,抱住厉如锦。

永嘉一身冷气,厉如锦嗔怪:“今上怎么不上榻睡?”

“看你睡得熟,不想把你惊醒了。”

厉如锦有些感动,掀开被子:“快来暖暖,受寒不是玩笑。秋水,烧碗姜汤来。”帝后二人都醒了,外间内侍宫女们的动作多起来。

永嘉从背后抱住厉如锦,把脸埋在他的颈间,闷闷道:“如锦,答应朕,永远不要离开朕。”

厉如锦楞了楞,看着永嘉的手搭在自己的肚腹上:“说什么呢?臣怎么会离开今上和孩子们。”

“嗯,说好了,不分离。”

“臣的家和亲人在这里,臣哪里都不去……”

两人梳洗后开始用早膳,永嘉见厉如锦用得匆忙,便让他吃慢些。

“宁王他们等着呢,昨儿说好了今儿去国公府看致深试婚服。致深昨夜喝得那样醉,不晓得今儿成不成。”

“这是大事,他应该不会耽误的。”

“嗯,今上要不要去看看。听说持盈用了整个京城的绣娘赶起来的九凤婚袍,十分精美。”

“不了,朕要回宫一趟,内阁有事情。”

时间在酒宴会友中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九月底。南山围场早已草深风劲,正是围猎的好时候。

月底那日,永嘉带着一群王公贵族浩浩荡荡开往围场。沿路旌旗飘动,车马辚辚,引得民众围观咋舌。永嘉和几位亲王,世子骑着宝马神骏,个个都是英华璀璨的人物。致深和持盈在队伍后面,持盈不知说到什么好笑的,致深扬眉一笑,神采飞扬。永嘉回头看时,便是这璧人成双,言笑晏晏的场景。

和致深目光相遇,永嘉略一点头,又朝持盈笑笑。持盈最近心情愉快,眉开眼笑地朝永嘉回礼。

永嘉转过头去,与宁王交耳。只见马鞭一扬,队首永嘉和宁王的坐骑冲了出去,扬起一片尘土。

致深止住笑,看一帝一王纵马驰骋。想今后,永嘉身旁的那一骑一人再也不会是自己了。

原来永嘉和宁王是在赛马,永嘉最终先宁王一个马身到达围场。宁王虽败,却尽了兴致,和自己的皇帝侄子缓了马速等待后面的队伍。

“可惜皇后没能来,不然也让他和你比比。”宁王展眉笑道。

“朕比他快,明年让叔王见识下。”

“哈哈,没准他让着你。”

“……”永嘉拿这个小叔王没办法,只得苦笑。

围猎只是为了磨练骑射武功,可还是要来点竞争才有意思。于是一行人分作三队,永嘉、致深和持盈一队,安王、宁王一队,长公主家的两位世子一队。宁王不干:“今上,你们多了一个人。”

永嘉自然是不能去掉的,致深控马到一旁:“我退出。”

永嘉想说什么,终没开口。持盈朗声对致深道:“凤仪去看台那边,这边走兽多,太危险。”

“哦哦哦~凤仪”宁王带头起哄,致深红着脸愤愤看了他一眼,打马走了。

没想到致深也有脸红的时候,那样的青涩娇憨,永嘉觉得他越来越不认识这个从小的伙伴了。

持盈平定心神,暗想一定要在致深面前好好表现。

为了惊险刺激,围场的野兽都是饿了五六天的,从笼中放出来都跟疯了似的。

安王和宁王在民风剽悍的边城长大,打猎都是好手。也要难度大的,便专门对付豺狗和狼豹那样凶猛的。

长公主家的两个世子(她的丈夫异姓封王)到底年纪小,心也软,多是大些野兔麋鹿之类的。

永嘉不管哪些,逮着什么打什么。毕竟是并肩王亲手教导,箭法奇准。打到猎物便扔给身后的侍卫拖走,不让猎物放在地上让他人拾去。

持盈只猎狐狸,力求一箭射中不坏皮毛,因为在来的路上他向致深许诺要给他做身狐裘短袄。

致深说是退出,让他像个女人一样坐在看台上岂不是甩他耳光。干坐了一个时辰,他到底耐不住。也带了一队侍卫想去小试牛刀,他自己玩自己,总不至于犯着谁。

于是他冲入场中,一举便射中一匹狼,不过那狼是在永嘉箭下抢来的。尘土飞扬,他也没看到永嘉,一箭射出去才见到永嘉在对面。

狼是永嘉赶过来的,本想围住一箭射死。没想到被致深误撞上,永嘉抬手止住要上前收拾的侍卫。

“是定阳侯的,林中有熊,去那边!”永嘉马鞭一指,便要向密林中跑去。致深见自己的侍卫拾了狼,正要离去。“致深,小心!”突然致深的马肚被永嘉挥了一鞭,胯下的马一惊,撒蹄狂奔出去。

“今上!”

“护驾!”

致深回头一看,心神俱裂——

一头棕熊显然是疯了,站起来有一人多高,流着涎水向永嘉扑过去。周围侍卫搭箭要射,可电光火石间哪讲得好。只见永嘉反手从侍卫腰间抽出佩剑,一踩马背借力迎向疯熊。挥剑从怒张的熊口刺进去,然后迅速拔出就地滚到一旁。大熊发出让大地颤抖的咆哮,但瞬间被射成了刺猬,轰然倒地。

还是永嘉有奇勇先止住棕熊的要害,才让他人有时间控弓发箭。

永嘉满身泥土地从地上爬起来,众人围上去安抚伺候。远处,从熊口被救下的致深呆呆坐在马上,满眼荒芜……

第三十章:静池

永嘉见致深整个人已经痴了,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让持盈护着致深回大帐内压惊,自己在众人簇拥下回主账。

安王和宁王他们听到遇险经过,无不出了一身冷汗。倒是永嘉本人,更衣梳洗之后看不出一丝不妥。

“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声张,万万不可让上皇和皇后知晓,他们的身子担心不得的。”永嘉放下茶盏,一锤定音。

安王蹙眉:“今上万金之躯,往后万不可以身犯险了。您今日之举若有一丝一毫的差池,您让致深百身何赎啊!”

宁王想到另一顶大帐外,枯坐的致深和愁绪万千的持盈,不由心里一噔。

永嘉的“不可声张”还是落了空,入夜后围场外一阵喧哗。永嘉等人在篝火旁烤着羊腿,喝着酒。只见厉如锦捧着肚腹被春霖和秋水搀进来。

厉如锦显然来得很急,平素衣冠楚楚的一个人乱了发冠,风帽歪了犹不自知。

永嘉扔了酒杯,忙迎过去,一把将人搂紧怀里。

厉如锦低低地叫了一声,撑开永嘉,上下打量着丈夫。

永嘉想厉如锦一定是知道了下午的事情,含笑安慰:“没事。”

厉如锦仍是惶然地看着他,扶住永嘉日渐宽阔的肩膀颤声道:“今上,您今日犯险之时,有没有考虑到上皇和公主们,有没有考虑,到,臣和腹中的孩子?”

这句问话已胜过千言万语,永嘉眼中是不可置信和感动,厉如锦最是自持冷定,从未在人前这样柔软和失态过。所有的担心和恐惧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

不顾旁人,永嘉捧起厉如锦的脸吻了几下,柔声安慰:“梓童,朕的好梓童。朕哪里有那么弱,朕的剑术可是你亲自指导的呢!你不相信朕,还不相信自己么?!”

厉如锦咬牙,装作恨恨的样子,眼眶红红的却没有说服力:“不要打岔!说实话,有没有受伤?”

永嘉笑着摇头,觉得久违的快乐和满足:“没有,不信待会儿梓童进账亲自检查~”湿热的气息喷在厉如锦耳后,平定稍许的皇后又开始难为情。于是推开永嘉,扶着腰喘平了气息。

方才自觉隐身的众人好像才见到厉如锦一般地上前请安,厉如锦让他们不要拘礼。致深觉得自己简直无法面对厉如锦,他拖着孕体车马劳顿而来,事情全是因为自己一时不察引起。要是今日永嘉有个万一,真像安王说的那样,自己是百死难赎的。

致深正要上前,却被持盈拦住。持盈到帝后跟前,抱拳跪下:“是持盈武艺不精,没能保护好致深。反劳今上搭救,以万金之躯涉险。今上宽宏,言之无碍。然殿下身怀龙裔,为此担心忧虑,车马奔波。却是持盈的万死之罪了,求殿下责罚!”

厉如锦坐了许久的车,腰已经僵了,弯不下去,只让秋水扶持盈起身。他心里竟是羡慕致深的,有两个这样好的男子为他奋不顾身。永嘉单刀只身将他救于熊口之下,持盈怕自己迁怒于他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来时的马车上,厉如锦想起那夜宁王的话。眼下对致深的感情,不由得微妙起来。

“事已至此,好在皇天庇佑,今上没哟大碍。你是大婚之人,不要说罪过不罪过的了。既然今上宽宏,本殿自然不是小气的,便不怪罪你们了。只是,致深~”

致深上前,与持盈并立,躬身道:“臣在。”

“往后要多多小心,万万不可再如此令人担心了。”

“是~”

厉如锦叹了口气,上前拉住致深的手,圆挺的肚腹擦过致深的身体。致深颤栗了下,抬头看厉如锦。

“致深,方才本殿的口气重了些,但是真心为你和持盈好的。今上和本殿一向待你们如手足,为手足,今上别说杀一头熊,说句大不敬就是两肋插刀也不错。可今上不仅一个两个人的父兄子侄,他更是南华千万人的‘今上’啊!今上为国养身,若是有个万一,那让南华的江山社稷千万子民何以为继!本殿这样焦心如焚,语言严厉,致深,你可能体谅一二?”

致深从厉如锦表情沉痛的面部缓缓下看,到那高挺的肚腹和紧握自己的双手那里止住,呆呆点头:“致深明白的,殿下微言大义,说得极是。”

“是了,今儿吓到了吧?”厉如锦软下声音,哄萧懿一般地拍着致深的手背“莫怕,回城后本殿在影园给你设宴压惊。一定好好滋补保养,今上和本殿都等着看你在婚典上风华无双呢。”

“那致深先谢过今上和殿下了~”致深涩涩道。

永嘉看着简直互换了的厉如锦和致深,心里些微感慨。

今日厉如锦本是在西苑陪上皇看戏,突然通天卫来报永嘉在围场遇险杀熊的事。成化只是晃了晃茶盏,面上并不显。可厉如锦如何也坐不住,非要去围场看一看。成化怕他动了胎气,先是不让的,无奈厉如锦坚持,成化便让卓逸然从影园出发,好与厉如锦一并赶到。

来围场的路上,马车已尽量行得平稳了。可厉如锦六个多月的身孕还是有些吃力。之后在帐外一番言语折腾,进账后坏处全部显现出来。

服了两碗安胎药,又让卓逸然按摩了一番。厉如锦发硬的肚腹才恢复柔软,只是胎动依旧不休。

厉如锦靠在条枕上,头发全部散下来,看起来儒雅宁静。永嘉跪在床头,脸贴着厉如锦浑圆的肚腹,闭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仿佛之前得激动耗尽他们所有的力气。不知过了多久,永嘉才开口,声音带着笑意:“梓童,朕今日好高兴。”

厉如锦却没好气:“高兴个什么?差点被熊吃掉么?”

往日厉如锦最讲那些君臣夫妻之类的理解,断不会这种语气态度的。他今日真是害怕了,生气了。

永嘉不以为忤,抬起头,眼睛清亮得很:“梓童担心朕,朕很高兴。”

厉如锦有些脸红,板着俊脸:“臣一点都不高兴。”

永嘉叹气,坐到榻上拥住厉如锦:“朕好像有些看出来了,梓童是不高兴朕救致深么?”

厉如锦心头一跳,不耐地推开永嘉,无果。“臣不高兴今上以身犯险,置江山万民于不顾。”心结在此,语气又疏离起来。

永嘉叹气:“管是谁,放着十几年交情的好友不顾总说不过去。”

“上皇原是意属致深的”脑海中响起这句话,厉如锦绞着背面(嗷这个动作好受!)道:“这个臣自然懂,只是今上对致深……”

难道梓童知道了什么?!永嘉心想,又否定。他相信致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应该不会私自去找梓童。

“梓童也说了,我们夫妻对致深和持盈是手足之情。这就是了,如果清河处于同样的境地,朕会不救么?梓童,你会袖手旁观么?”

永嘉说得确实句句在理,他十岁就开始处理政务和那些大臣打交道。思维口才什么的,比起状元探花也不差。只是从前他事事顺着厉如锦,从不拧着他的意思来,所以厉如锦以为他的口齿一般。

今日永嘉几句话下来,厉如锦竟是没有挡回去的。厉如锦有些懊恼:“今上句句都是金科玉律,臣还有什么说的。”

厉如锦难得狼狈别扭的样子大大讨了永嘉的欢心,皇帝顺着爱人的背,放轻声音哄劝:“将心比心,朕以一颗兄弟真心待致深,致深何不是以此待朕。朕相信,易地而处,致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其实,朕最知道梓童的侠义之心和袍泽情谊。若是今日朕袖手任由致深遇险被害,梓童才从心里对朕失望呢。”

这贴药补得好,厉如锦更是没话说。是啊,永嘉和致深十几年的情谊,情同手足。如果今日永嘉真的贪生怕死,不顾致深逃命。才最是冷血无情,令人心寒。思及此,厉如锦细细打量凝视自己的永嘉,这个人,在朝,算是年轻有为的明君。在家,是孝顺的儿子,和善的兄长,投契的朋友,负责的父亲,也是,体贴的丈夫。只是比起自己,他太年轻,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内里看,确是好的。人无完人,自己却总是对照着另一个堪称完美的男人要求他太多。也许,自己也有问题呢……

“梓童,朕说得是不是?”永嘉讨好地看着厉如锦。

“臣才说一句,今上就有一万句来……真是……”

永嘉到底不舍得让厉如锦待在条件简陋的围场,第二日便吩咐回城了。临走才知,持盈和致深已先行一步。永嘉想起昨日种种,却是无言。说实话,他也迷惑,不知道在看到疯熊扑向致深的那一瞬间除了担心是不是有别的感情……

回城的路上,宁王放弃了他的爱马,硬挤到厉如锦的马车里。好在永嘉是有马绝不坐车的,宽阔舒适的马车里,只有厉如锦和宁王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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