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流年梦一场——一日立青
一日立青  发于:2014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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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就在她真的要沉溺于这样的幸福真的能告诉自己穆哥哥是爱自己的,他心里最重要的只有自己时,所有的美梦所有的绮思,都被肖云清轻易打碎。

好友知己,呵,那真是极好极好的知己啊。她的夫君对她介绍这位肖云清肖公子是他外出游历时结识的好友,更是他此生的知己。王沁兰听了却只觉得好笑。她的夫君和肖云清之间的一举一动都是如此的默契,连一个眼神似乎都诉说着旁人无法听懂的话语;两人在一起时仿佛他人毫无立足之地的感觉,那种她只在自家恩爱多年的爹爹娘亲在一起时感觉过的气场;那种她和夫君之间一直一直都没有出现的亲密……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自知己,单纯的好友!

她终于明白,当初夫君的迟疑是为了什么,当初夫君的逃避又是缘何。只是她是不甘愿的,她不信小时候待他如珠如宝的穆哥哥,真的不爱她;更不信,她王沁兰居然输给了一个男人,即使那个男人光风霁月,湛然若神。

然而大儿子出生时夫君取的名、冠的字,生生打破了她的期望。那样的姓名那样的表字,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夫君对肖云清的爱恋。王沁兰觉得,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着,她却越发感觉到了自己夫君的真心,根本不在她这里。他笑的最开怀的时候,是肖云清上门拜访时;他主动和自己交谈关心家事时,除去关于大儿子的种种,就是关于肖云清来访时的准备;甚至于即使她的生辰夫君会陪着她吃长寿面送她昂贵的礼物上好的酒肴但不可能一天都与她在一起;肖云清的生辰夫君却是会亲手打造一些小物件赠与,还一陪就是一整天……

她恨啊。不,不是恨肖云清,而是恨她的夫君白穆。

她恨白穆,亲手杀死了她的穆哥哥;她恨白穆,生生扼死了她用一切去爱着的穆哥哥;她恨,恨她的穆哥哥再不会出现;恨自己没办法留住她的穆哥哥。

她从来都不恨肖云清。因为和肖云清在一起的深爱肖云清的,不是她的穆哥哥;只是她的夫君,白穆。

那年她迎着初升的朝阳,送走了她的穆哥哥;那年她就着晚霞,以为自己迎回来了自己外出游历的穆哥哥。她以为自己嫁的仍旧是当初护她宠她满足她所有哪怕是任性至极要求的穆哥哥,却直到婚后才发现,从一开始,回来的就是爱着肖云清的白穆。

王沁兰深深喜欢着甚至是爱着的穆哥哥,在游历中就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是爱着肖云清把王沁兰当妹妹的白穆而已。那个年少时分说着“兰妹妹最漂亮”的男孩,那个心里只有兰妹妹的穆哥哥,早就不在了。

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让时光停留就可以留住她的穆哥哥,那么她宁愿一切在那个时候就终止,不管会付出什么代价。

不着急,慢慢来。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尤其是你白穆——杀死我的穆哥哥的代价,她想着。

时至今日,即使又生了小儿子,即使夫君给小儿子的名字更加的明显,却再也无法触疼王沁兰分毫了。反正现在,大儿子已经成婚,时机,就快到了。

那天是肖云清的生辰。傍晚,王沁兰让婢女把小儿子带到她儿媳处,嘱咐儿媳多加照看,然后她去了书房。果不其然,用过她加了料的酒菜的二人,早已瘫在地上,再无知觉。她开始点火,从四个角开始,然后是桌上的画卷绢帛,柜中满满的书籍。待到火势已大,便丢下手中火折,取出怀中藏着的鹤顶红,毫不犹豫的服下。

倒地前,她透过窗似乎看到了外面天空漫天的红霞,衬这熊熊的大火,煞是好看。

穆哥哥,你的兰妹妹,杀了让你消亡的人,你开心吗

穆哥哥,兰儿来找你了。

白穆

我白穆这辈子做事为人问心无愧,唯一对不起,是兰妹。

我与她青梅竹马,却一直把她当亲妹子看,只是未让她知晓。

后来我遇上了此生挚爱云清,本想着和他共度此生;却无奈不得不迎娶兰妹。虽是为了母亲,但终究还是我对不起她。婚后,我努力对她好,把一个丈夫能做到的一切都做了,只除了丈夫对妻子的爱——我所有的爱意,俱已属于云清,再无法分与旁人分毫。

我知道她恨我,是的,怎么能不恨呢?我毁了她嫁与一个真真正正爱她的人的机会,拖着她;她与我夫妻多年,从未让我操心过一次,我却无法对她有所回报。她恨我,是应该的。

所以就算当我有意识时已经是和云清一起在森罗殿了,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也只是觉得她不该轻生——她应该好好活着的,没有白穆的王沁兰,应该活得更好才对。我是不怨她的,毕竟,我欠她的太多了。

就像云清和我说的一样:这是我们二人欠她的,就拿我们的命去相抵吧。

只是在这幽冥地府,却是不曾瞧见兰妹的。不过,这也无妨。阎君说,兰妹来世是贵不可言的命格,注定福缘深厚子孙满堂;知道她会过得好,我也可以放下心了——愿你来生,再不要碰见白穆一样的人。和深爱你的你深爱的人,美满的过一辈子吧。

至于我和玉清,不管下辈子如何让,这辈子能够同年同月同日死,共行黄泉路,足矣。

注:《礼记》上说,不管男女,只有到了成年才取字,取字的目的是为了让人尊重他,供他人称呼。这里歪曲了一下,让白穆在孩子一出生就有了表字,不要当真哈……

第八章:奈何此生已晚

他从床上起身,简单的洗漱过后,草草的弄了些吃的,便开始准备又一天的工作。他的工作很简单,巡视。只是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巡视单调而乏味,鲜少有人能坚持在岗位上,绝大多数人都不会专注于工作,而是咒骂着,怨恨着,同时想尽一切方法调动各种关系想要从这里回到北京。没错,北京。那座繁华的都市,距离这里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他,别人口中的老计,是一个例外,一个在这里干了那么久却没有一丝怨言的例外。他人都觉得是他犯傻,把大好的光阴浪费在这样一个地方,也有人认为他是没有什么关系,认命了。又有谁知道,他的过去?

他也曾金马玉堂,食不厌精烩不厌细,天资聪颖,从来只有被羡慕的份。在四九城里谁人不知,他大少爷是个俊俏风流人物?只是如今,他却甘愿瓦灶绳床,面对着一日日的寂寞悲凉,做着重复而简单的工作,却是再不愿回到城里。哪怕那金碧辉煌纸醉金迷的一切是那样的瑰丽诱人,哪怕那璀璨的光辉的未来他触手可得,哪怕有从前一干好友的惋惜劝说。只是,那里再没有那个人了。没有那个他爱到骨子里的人,所以哪怕那里的一切都是极好极好的,也再不是他的世界了。

他还记得从前,那个人总是在他身边,温温润润的笑着,仿佛从来都不会生气的样子,就像二月里的春风般,充满着生机。无论他做什么,那个人总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他犯的错,那个人帮他抗;有新奇的玩意儿,那个人总是第一个想到他;他惹祸,那个人帮着处理后患。他最喜欢看那个人的眼睛,那双总是让人看不到底的黑色眸子,在看他的时候总是格外的专注,带着明显的宠溺和温柔,那样深,就好像他是那个人的全世界。

后来,那个人家里出事了。纵使那人有着惊世之才,有着千种手段,面对着众叛亲离的场面,面对亲人背叛的绝对劣势,也只有惜败的结果。然而那时,他在哪呢?他提前得到了信息,可是他怕了,惧了。他不愿卷到这摊子浑水中去,他怕自己也被卷进去粉身碎骨,所以他连提都没有给那个人提,哪怕他知道,只要有这时间差,也许那个人就可以创造出奇迹。那个人被算计的时候,他缄默不语;那个人请求帮助的时候,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人被排挤出京城,只能当个小小的巡视员的时候,他揽着倾城的绝色,懒懒的喝着夜光杯里的酒,却忘不了那人走时,他在角落里看到的场景——那人一直看着他家到城门的方向,一直一直。直到残阳落下了天际,那人眸子里的光芒渐渐黯淡,化作幽冥的黑夜;那人唇边噙着的一丝浅笑,化作无边的苦意;那人再不看始终空旷的道路,转头出城。

人是不是,总是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呢?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的,然而他越想忘却,就越是忘不掉。那个人如同他魔障一般,根植于他的心底,由一株小小的树苗,逐渐长成了一株参天的大树。他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可是他不想拔出,也无力拔出。只是他仍是固执的不愿承认自己后悔了,他怎么会后悔呢?那样的情况,明明,他做的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无法否认自己心中那一点点小小的期盼:那个人是那样的机智强大,是不是有一天,他还会再回来?

直到那一天。在那个大雪的清晨,他收到消息说,头一天晚上,那个人走了。他镇定的安排好家里的一切,坐上了去往他所在地的车。等他到的时候,那个人还在那间木屋里,唇间带着他熟悉的笑意,他走近那个人,定定的望着那一抹笑容,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过去,那样幸福,那样美好。手中传来冰凉的触感却告诉他,那个人,真的不在了,那个温柔了时光惊艳了岁月的少年,真的不在了。

再没有人会像他一样,包容着自己的一切,永远站在自己的身边;再没有人像他一样,用自己最能接受的法子教会自己为人处世,教会自己自己应该懂的东西;再没有人像他一样,把自己摆在最重要的位置,恨不能把最好的都给自己。从此,再不会有人像那个人一样用自己的一切爱着他;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感情是什么,可是自此,爱断情绝。

他转身欲出,却发现那人身边掉落的一颗石子,一颗白色的圆润的,很明显时常被人把玩的石子。泪水再不被控制,一滴滴掉落。

他想起从前年少无知,拿着白色的石子对那个人说这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珍宝,要那个人仔细帮自己保存,回头却将此事抛于脑后;他又想起曾经那个人面对闯祸的他无奈的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说“放心,有我在”;他忆起那个人当初最后出城时,说的那句“这样也好”……

这一次,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然而一切,都太迟。

把那个人葬在山上后,他回了城。他当然知道,那个人的死不会简单。他计划着,布置着,默默潜伏直到收网的那一天,他要让当初伤害那个人的人痛不欲生,要让害死那个人的人生不如死!所幸,他成功了,虽然时光已然过去那么久,那么久。

待到尘埃落定,他去了那个人的埋骨地,和当初的那个人一样,当了一个小小的巡视员。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不曾变,然而只要想到那个人就在这里,他就觉得欢喜。在这里巡视,他就觉得能感受到那个人的气息,就好像那个人还在身边一样。

他知道那个人做事最是一丝不苟,尤其讨厌半途而废之人,所以既然当了这里的巡视员,接了那个人的班,他便再未想过回去;他知道这人和经过的火车司机关系都不错,不然在那人的葬礼上,那些司机又怎会出席?于是每当火车经过的时候,他总是会敬礼,想象着那人当年也是这样做的,他就觉得甜蜜。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这里的生活枯燥无味且艰苦,然而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却硬生生的坚持了下来,于他而言,有那个人在的地方,就是家。或许那个人早已经是他的整个世界,而他,却一直到事情不可挽回才明白自己的心。

能怪得了谁呢?阴差阳错,奈何此生已晚。

后来,他总是想着,若真有奈何桥,你可不可以等一等我,我们一起投胎,哪怕来世我为女来你为男,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啊。

此生已晚,可否,再许我来生?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喜欢上那个人的。

是在长久相处的时光里,一点一滴的敞开了心扉,迎进了他?还是在那个午后,他突然转头对自己说“你会一直一直陪着我的,对吧?”时,被那个人脸上那种希冀和隐隐的渴求晃花了眼?亦或是,每一次那个人总是找自己分享或欢乐或郁闷的小事的时候?

他不知道。只是很久以后,他发现自己居然连很久以前那个人给自己的普通石子都保留着,哪怕后来那个人连提都没有提过一次,自己还是将其视若珍宝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算了,爱就爱吧,他想。本来,这种东西,就是没有办法说清楚的。

只是他不愿让那个人知道。在他眼里,那个人有着那样光辉的未来,有着那样骄傲的性格,他不愿让这种不堪的心思污了那人。更何况,若是有朝一日,那个人知晓自己有着这等龌蹉的心思,会不会,连看都不想再看自己一眼?这种事情,他赌不起。

他尽力掩藏着自己的心思,可是却无法控制的对那个人好。生怕那个人受到一点委屈,过得有一点不好。在他眼里,那个人值得最好的,也只应享受最好的。

出事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会不会牵连到那个人?!”,在得知那个人并未受到波及的时候,他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在最后向那个人求助却发现发出去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的时候,他是有些怨恨的。然而仔细想想,他又只觉得庆幸——这样也好,这场风波,本身就不是针对那个人的,若是那人明哲保身,定是不会受到一点伤害吧?

等到他出城去做巡视员的时候,他站在城门口等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心中最后那一抹希望也灭去,他才转身离去。口中喃喃自语着“这样也好”,心所在的那个位置空空的,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然而他还是恨不起来,也放不下。即使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自己已经没有站在那个人身边的资格,还是奢望着那个人能在闲暇的时候想起自己;即使明知道那个人的抉择,他还是无法怪那个人。谁让,这辈子,他最关心的就是那个人呢?谁让,他先陷了下去,还越来越深以至于不可自拔呢?

火车经过的时候他会默默的敬礼,只是因为想到这火车进了城,就可以离那个人近一点,不像自己和那个人,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当然不会就此沉寂。只是在这个地方,他必须慢慢的谋划。可惜,在一切还来不及布置好的时候,他就被人暗害了。一步错,步步错,终究是功亏一篑。

临死的时候,他仍然握着那颗石子,弥留间,他仿佛看到那个人对他说“许君来生”。他笑,人说在死亡之前会看到这一生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对自己而言,那个人果然是他的劫么?劫他也认了,只是他更笑自己的妄想,那个人,怎么可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他无法否认的是,就算是自己不断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在心底最深处,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幻想的——也许,那个人,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自己……反正,他马上就要面对死亡了,也不用面对他娶妻生子的未来。若是真有奈何桥,他可不可以等到那个人来,将自己满腔爱意都告诉那个人?倘若真能如此,也算不枉此生。

是的,他最后最想做的,仅仅是亲口对那个人诉说自己的爱意。他真的累了。在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得不到一点回应的情况下,就算有再深的感情,有再多的爱恋,怕也只会在那一年年的期盼与失望中被一点点的磨成粉末,直至随风而逝,消失不见。有一点点回应也好啊——哪怕是拒绝痛恨辱骂也好过悄声无息啊……那致命的沉默与无声,消耗尽了他的热情。他再没有力气去爱了,只能守着今生的执念,就这样离开。

如果真有所谓的前世今生,那么一定是他前生欠了那个人的,让他今生情根深种,求而不得,却偏偏甘之如饴。只是若真有森罗地府转世轮回,且让他诉说完今生爱恋便饮下一碗孟婆汤,忘却所有的爱恋情感,茫茫然的去投胎吧。他累了,倦了,也,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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