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深音 中——夜弦辰歌
夜弦辰歌  发于:2014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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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静深听小白闲扯,小白朝卧室瞄了几眼说:“咦?这么早景哥干啥去了?”

曲静深摇摇头,小白有些担心:“哥,你跟景哥没事吧?昨天到底怎么了,我看的糊里糊涂的。”

这时曲静深拿过本子写道:“一会陪我去学校问问毕业班的事吧,拖了挺久的,应该发了。”

小白忙点头:“嗯嗯,我还没怎么去学校转过呢。”

吃完早饭,小白陪曲静深去了趟学校。曲静深直接去找上次的年级主任,那年级主任倒挺好说话,把毕业证拿给他,说道:“前些天就下来了,我这儿最近忙毕业的事,给忘了。”

曲静深把在路上买的水果和烟递上去,那年级主任本来还推辞,后来也笑纳了。那年级主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好找个工作,别嫌好道歹的,先做着。”

曲静深猛点头,握着手里的红本,心里说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从农村到这个大城市,三年多的时间全压在了这里,最后换来个红本,他不知这是荣耀,还是屈辱。

小白似乎比他兴奋许多,拿过红本来回的翻看,既羡慕又失落地说:“哥,弄的我也想读书了。”

曲静深拉着小白在生活过三年的校园转了一圈,两个人坐在路旁的石椅子上,他拿出本子写道:“可以学自考,现在许多大学应该都有自考的吧?”

小白耷拉着脑袋,蔫了吧唧的:“可是我怕报了名,又不愿意去上,想到学习就头疼。”小白直挠头。

曲静深写道:“也没什么难的,选一样你喜欢的就不觉得枯燥了。对了,我想回家一趟,店那边你先照应着吧。”

得到这个消息时,小白有点惊讶:“啊?怎么说回去就回去,以前都没听你提过。”

曲静深写道:“想家了呗。”他抬头看看校园两旁的大树,阳光从碧绿的树叶间倾泄下来,不像夏天那样炽热,一切都暖洋洋到不失分寸。

小白似懂非懂的点头,问道:“什么时候?我去送你。”

曲静深写道:“下午吧,一会回去收拾东西。”

小白怪叫:“啊?!这么快!景哥知道不?”

曲静深愣了愣,写了一串电话号码给小白:“这是我婶家的坐机号,有什么事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小白把手机号收好,还没从刚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那我一会陪你收拾东西,送你去车站吧,坐火车还是汽车?”

曲静深写道:“火车,现在是运输淡季,票应该很好买。”

曲静深回家收拾了一下,带走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临走之前他又看了眼这没住几天的地方,床上还丢着景泽今天早晨换下的衬衫,桌子上还放着景泽留下的纸条。

小白把曲静深送到火车站,顺利地买上了当天的火车票,两个小时后的车。小白陪曲静深在火车站附近闲逛,嘟囔:“哥,我也有点想家,也好久没回去了。”

他们坐在火车站广场的台阶上,看往来的行人。曲静深写道:“那就回家看看。”

小白托着下巴说:“在这里呆久了,回去就觉得有点陌生。但从家回来,又觉得这里挺陌生。”

曲静深点头表示同意,他刚从农村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城市大的让人害怕。这么多人忙碌着自己的事,谁也不肯停下来。这个城市有的是数不完的霓虹和怎么走都走不熟的街道。

他在心里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再见,景泽,我爱你。也许景泽还会遇到更多更多曲静深,但如果自己回到农村,说不定和那里的多数人一样,结婚生子。

两个小时的时间过的很快,曲静深朝小白挥手,似乎也在向这个城市挥手。

小白大声地朝他喊:“哥,你一定尽快回来,到时候我再来接你。”

曲静深点头,这场景突然有点伤情。他偷偷抹干净掉下的泪,还是有些不舍的,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物。

一个背包,一个挎包。挎包里放着他的毕业证,这就是他所有的东西。和景泽在一起的日子他很开心,但却像没有根一样,说一辈子实在太沉重。

火车是很旧的绿皮火车,票价几十块钱,很便宜。这是他第五回坐火车,里面依旧充斥着怎么清扫都清扫不干净的厕所味。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看着站台上匆匆忙忙的人,等待着火车的启动。

车厢里稀稀落落的坐着人,火车在二十分钟后开出站台。曲静深打开窗户,任火车带起的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明天下午他才能到家,还有二十几个小时。他闲着无聊,从包里掏出那几个常用的本子,里面还写着与景泽的对话。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写完这么多本子。

曲静深想了很多事,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失恋,第一次开口尝试着说那三个字……火车摇摇晃晃地驶出这个城市,也许再也见不到面了吧。他不想跟景泽纠缠,不想非逼着他说清道明坦白只爱他一个。

他只是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大,他试过也努力过,但景泽突然决定的事情,也让他认清,感情的的事纠缠无用。

三年前考到这里,他连公车都不会坐。他穿的是农村自己做的内裤,被宿舍里的舍友笑土。他喜欢把钱放到一个小布袋里,然后贴身放着。这是他婶告诉他的,说钱只有贴身放着才最踏实。

曲静深想,农村和城市最大的区别就是,农村人需要钱过日子,柴米油盐踏踏实实。城里人需要钱让物质变得更丰富,享受其中的乐趣。而情啊爱啊是城里人兴的东西,他们农村人就是成家立业过日子。城里人衣服破了直接丢掉,而他们缝缝补补继续穿。

景泽说他们农村,就是放羊娶媳妇生娃。其实这并没有错,曲静深想,学着城里人爱一回,也不枉在这里呆了三年。

景泽跟景森聊了很久,景森一眼就能看透景泽的心事,问他:“你这样去国外,他不会吃醋吗?”

景泽说:“我操,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

景森无语,过了一会又问:“如果真找到程逢,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景泽冷笑:“问的好,你还会跟简明越在一起吗?”

景森揉揉太阳穴:“小声点,别让陶陶听到,不然又麻烦。”

景泽:“……”

景泽到晚上才回去,顺路给曲静深买了块小蛋糕。他知道曲静学爱吃甜的,当然……还有点讨好的意思。结果回到家,人却不在。

曲静深在这儿也没啥朋友,景泽第一个就想到小白,立马给他挂了电话:“小白白,又把我家兔子拐哪去了啊?小心哥抽你!”

小白有点呆愣:“我哥他回家了,没跟你说吗?”

景泽好大会没反应过来:“我操,回哪个家啊?”

小白说:“今天上午走的,我送他去的火车站,估计现在都到半路了。”

景泽顿时就炸了:“我日!!!说个屁,我刚到家就不见人了!”

小白:“……那个,我哥给我留了个坐机号,要不你打过去问问?”

景泽差点没把手机摔了,我操,这是跟谁学的离家出走?日……

第七十九章:回家

绿皮火车开的很慢,在路上会时不时的停车,给快车让路。曲静深晚饭吃了些泡面,他胃本来就小,吃了没几口就再吃不下去。夜越来越深,车厢内的灯光昏暗,像生了锈似的,但比铁锈又多了些烟火气。

车窗外全是黑鸦鸦的不明物,除了远处人家未熄的灯火,再也看不到其他。偶尔会经过某个城市,放眼望去,街上空荡荡的,霓虹灯却依旧亮着。虽然没有那个城市的华丽,但心情失落与否,从不论身在何处。

曲静深看累了,就在桌子上趴一会。车厢里很安静,许多人因为旅途的疲惫酣睡起来。呼噜声清晰地传入耳朵,这样吵闹的安静。曲静深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失败,但一个农村小子,又要渴求些什么?这个想法让他坐立不安,想去厕所那儿洗洗手,又想去买瓶水。明明手不脏,也不渴。

曲静深最后还是忍不住想,景泽大概已经出发去国外了吧。他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不争气。或者他从小养成的习惯,让他不知道能拥有什么,要去争些什么。空荡荡的来来回回,就自己一个人。

景泽挂断小白的电话,把手里的小蛋糕泄愤似的摔了个稀巴烂。精致的小蛋糕被摔的七零八落,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房间里很安静,不像平时,曲静深总在这里等他回来。

就在这时,景泽收到条短信,发件人的名字让他没勇气打开。程逢,甚至有段时间,景泽把这个名字叫成‘重逢’。曾迫切的希望再重逢,可对方却消失的一干二净。

景泽按开短信时手有些颤抖,短信内容很短,就几个字:我过的很好。

景泽想按拔号键,可按了以后又立马取消,换成回复短信的模式。他匆匆忙忙地打上一段话,又赶忙删掉。最后发送出去的只是短短的几个字:我想见见你。

短信发出许久,程逢都没有回复。景泽把手机丢到一边,呈大字型躺到床上。他左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捞,空荡荡的,没有人。景泽嘟嚷:“臭兔子,跟谁学的离家出走?嗯?看我逮到你不好好收拾你!”

这时手机响了,景泽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有点失落地按下接听键:“喂,又有什么事?”

景森说:“想好没?跟不跟我一起走?”

景泽很纠结,他真想立马买机票飞到离曲静深家最近的那个城市。但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喊,反正跟他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两天。

景森没等到景泽的回应,继续问道:“我听说他不太常待在一个地方,要是不想去就算了,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景泽说:“别,我去,夜长梦多。什么时候的机票?”

景森满意地笑了笑,说:“明天下午。”

挂断电话后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景泽翻着手机里的通话列表,想出去鬼混,却又不知道该找谁。擦,兔子,你等着我逮着你的……

曲静深第二天下午才到他们省会城市。他跟着人流从站台出来,才知道天气并不好。天阴的很沉,随时会下雨。火车站上人来人往,都走的很急。

曲静深站在出站口放眼望去,三年前他就是从这里坐火车去的那个北方城市。似乎一切没变,又似乎一切都变了。火车站对面不知何时建起了汽车站,还有几个冷饮店、快餐店,以前是没有的。

曲静深在那站了才一会,就开始起风。风很凉,吹的他脸颊一片清爽,也把他的衬衫吹的鼓起来。他怕一会下雨,赶紧小跑着去对面汽车站买票,希望天黑之前能到家。

还没等他走到汽车站,豆大的雨点就落下来,砸到他脸上、脖子上。等他小跑到汽车站,衬衫都湿了半个,粘嗒嗒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可这些,比起手里的车票,却显得无关痛痒。

这汽车不到他们村里,要回去,还要再转次车。外面下起大雨,玻璃窗上被雨水淋得模糊一片。火车站上是四散乱跑的行人,隔着窗子还能听到小孩的哭叫声。

这一切都让曲静深觉得陌生,似乎离得再近,也会有格格不入的感觉。疲惫感袭来,他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两个半小时后汽车到站,雨已经停了,空气很清爽。曲静深在车站等了好大会,都没等到去他们村里的车。最后只得跟人合租了一辆小面包车,司机说直接送到村里。

跟曲静深同车的人都是从外面打工回来的农民工,他们说话声音很大,言语粗鲁。有个特别壮实的小伙子切了个西瓜,分完自己的熟人,问蜷缩在角落里的曲静深:“你吃吗?”

曲静深本来想拒绝,但看到对方热情的脸,还是接过来咬了一口,然后朝他竖竖大拇指。

那小伙子大大咧咧地问:“你是个哑巴?”

曲静深笑着点点头,那小伙子又切了条西瓜递他手里:“再给你,吃。”

一路上并不枯燥,听他们天南地北的闲扯,说城里人看不起他们农村来的,又说城里人有啥好的,咱农村没房子能自己盖,城里人行吗?

有人问曲静深:“喂,你是去哪打工回来的?”

曲静深掏出本子写道:“我上学。”

“哎,那大学生留在城里不挺好的嘛,回来干啥?”

曲静深笑笑,不回答。往往都是这样,在家里的人觉得外面好,在外面的又碍于生活习惯,有家回不得。

路变得越来越颠簸,两旁都是庄稼,偶尔会看到个小型加油站和小饭店。但牌子已经掉了色,沾了泥土,显得泥溜溜的。麦子已经长到小腿高,远远望去,绿的人神清气爽。

司机把曲静深放在他们村的路口,“小伙子你自己进去吧,我还要送他们,不然天黑前就赶不回去了。”

曲静深点头,付了钱,看着面包车开走。他记得他们村口有个小商店,现在还在,只是比以前旧了些。曲静深拿着所剩无己的钱,买了些营养品,空着手回家实在不像话。

曲静深沿着那条窄小的公路往村里走,有个骑摩托车的人老是跟他周围打转。曲静深抬着看他,他也看曲静深,似乎不太敢认:“你……你是那个小哑巴?”

曲静深笑着看他,那个小伙子赶紧刹住摩托车:“还真是!你上学回来啦?”

曲静深点头,这是跟他从小就一起玩的大强,有几年没见了。

大强特别高兴,“来,小哑巴,我带你回家呗,反正也顺路!……买了东西看你婶呢?”

曲静深不客气,拿着东西坐到摩托车后座上。

大强丝毫不吝啬地把农村人的热情发挥的淋漓尽致,“哎我问你,你找对象没?我前年结的婚,现在儿子都一岁多了。”

大强扭头看曲静深,曲静深傻笑,大强也笑:“哎哎你可一点没变,小哑巴,下回领个城里媳妇儿回来给我们看看!”

摩托车开的很快,驶过他熟悉路。路已经不是多年前的土路,他还记得小时候收庄稼正赶上下大雨,他家驴拉的车子陷进土里,他爹妈要费好大劲儿才能把车子推出去。

大强说:“正好,你等你叔家收完庄稼在走,在这里正好帮忙。”

曲静深说:“嗯……”

大强有点惊讶地扭头看他:“哎你会说话啦?以后可不能再叫你小哑巴了。”

大强把他送到他叔家的门口,脚支着地递给曲静深支烟:“抽不?成,你赶紧回家看你叔去,赶明儿我带着昊子他们找你玩哈。”

曲静深点头又摇头,他不会抽烟啊。大强把烟卡在他耳朵上面:“甭给我,回去给你叔抽。”大强说完骑着摩托车一溜烟走了。

曲静深站在他叔家的门口,手心里全是汗。他推开木头大门进去,他叔正在弓着身子喂狗,听到动静,扭过头来看他。

他叔比前两年更显老了,头发白了一半,真快成农村老头了。曲静深眼睛酸涩,带着哭腔喊他:“叔……”

他叔呆呆的看着他说:“孩子,回来啦?……”

曲静深狠狠点头:“嗯。”

他叔忙走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朝里面大声喊:“孩他妈,阿深回来了!……”他拍拍曲静深的肩膀:“回来就好,能说话啦?早知道叔当时就带你多去个地方看看,总比现在要好些。”

曲静深用袖子抹抹眼里的泪,他叔搂搂他的肩膀:“傻小子,哭什么,有两年没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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