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左唐次日悠悠醒转时，他才想起来昨晚上他干了些什么。

“……”默默地关闭手机的飞行模式，未接来电的提示铃声立即就不停地炸了起来。

左唐昨晚是11点左右睡的，而无叶的电话从11点20分左右就没再打来，取而代之的，是底下一长串的杭兆二字。

他故作无辜地冲着来电显示里的名字眨眨眼，按下了名单里杭兆旁的通话键。

可还没等左唐点击确定呼叫，屏幕里就忽然闪出一通来电显示。

更没等他看清楚打来的是谁，他的手指就已经根据惯性点了下去。

左唐将手机放到耳边，还没开口，对方就扔过来一句国骂。

“……”晃晃手机，点开显示正在通话的记录面板，却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无叶二字。

他立即按下了结束通话键。

随即，无叶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如此又来了几遍之后，左唐终于没好气地接通了电话，“大清早的我欠你钱啊？”

“不接电话你在干嘛？打炮？”

“嘴里放干净点，”左唐翻身下床找拖鞋，“娘受就得有娘受的样子。”

“最近接了个美人受的烦花傻妈你没资格说我。”

“……”左唐刚才仍未清醒过来的脑子在此刻变得清明起来，“你也是来管闲事的？”

无叶理直气壮，“我那叫八卦。”

左唐用肩膀夹着手机开始准备刷牙，“无可奉告。”

“你是不敢说？”

左唐以一手拿牙刷，一手挤牙膏的姿势愣在那里，半晌才骂道：“我为什么不敢？”

“我怎么知道。”无叶凉凉地笑着，“可能是你心肌梗塞？或者小叶增生？”

“……你也看那部电视剧了？”

“……”无叶道，“别岔开话题。说不说？”

“无可奉告。”左唐说着就将手机用手拿着，另一只手拿着牙刷插进了嘴巴里。

“我知道是你的错，岳六不会怪你的。”

“凭什么是我的错！”左唐喊着，一口牙膏沫喷在他面前的镜子上，“他大导演有自己的想法，关我什么事？”

无叶施施然道：“你有好好地跟他说吗？”

“我难道没有吗！”左唐的情绪有点激动，连带拿着牙刷的手都挥舞起来。

“没人知道你有没有。或者说你觉得你有，其实没有？”

“你去死去死！”

无叶本就不太擅长拐弯抹角，见此时他拐了这么久对方都没有开口的迹象，干脆扔出杀手锏，“你知不知道，乔以望这个角色，你是越来越不像了。”

闻言，左唐立即回嘴，“你说谁不像了！”他好不容易费尽心思来琢磨这一个角色到头来还被人说不像？

“且不说岳六，连我都觉得……”

左唐顿时打断他，“你还别不说他！他那个死心思不肯改，所以什么都是我的错，总之导演是正确的！小粉红什么都不是！”

无叶轻笑一声，“你还说你没有错，就这个态度，我早揍你了。”

一边讲电话一边快速刷完牙的左唐愤愤地将牙刷扔回漱口杯里，冷冷道：“难道他就没有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

“你总是三句话不合就开始炸毛，这样的态度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会生气吧？”

左唐慢步走回房间，在电脑前坐下，“……我和他吵架了。”

无叶抱胸道：“所有人都知道了。”

“……”没那么夸张吧，左唐道，“因为一句台词。”

“哪句？”

……

听完左唐说完来去因果之后，无叶当下像是沉默了许久，又忽然捶桌大笑起来，“你们两个脑子绝对有病！救命我快不行了！”

左唐嘴角一撇，“不行了就打查询台问妇产科电话。”

“……严肃点。”

左唐：“……”刚才是谁还在拍桌狂笑来着？

无叶道：“你应该去道歉。”

左唐道：“凭什么？”

无叶立即道：“就凭你这态度。”

“……”左唐沉吟许久，终还是认命，“我没他电话。”

无叶从善如流道：“我有。”

……

左唐顿时有一种无叶在前面那么多铺垫就是为了这一句的想法。

未等他开口反驳一句，无叶就已经扔过来一句，“号码我发给你，你给我去道歉。”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左唐愣了许久，还没反应过来时，短信铃声又忽然在他耳边炸响。

……

他默然地将手机拿下来，顿时觉得心里有千百万只长睫毛神兽在狂奔。

短信内容只有一串数字，不长，正好是11个。

是岳六的手机号码。

左唐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好久，最终还是按下了保存为联系人。只是到底要不要打过去，就又值得他好好纠结一番。

如果是其他人，答应的事他会去做，也会尽力做好。只是答应无叶的事，就不一定要做，因为他答应了无叶太多事情。

比如不再陷害他，又比如不偷偷改他的群ID，再比如不接些奇怪的剧然后扔些奇怪的角色给他。

可是左唐现今仍旧陷害他，偷改他的群ID，接些奇怪的剧然后拉他下水。

言下之意，就是这通电话打不打都可以。

左唐不是没有和圈内的人吵过架。他甚至经常和他们吵架。

为大事，为小事。从月亮周围到底有没有星星，再到公交车里双人座椅的数量，总而言之，就是什么无聊的事情都可以吵起来。

因为那些无聊小事而吵起来的，通常都只是闹着玩，过半小时或是更短时间，对方照样可以和他开始下一场无聊的吵架。

可这次和以往每次都不同。

他是因为一句台词才和岳六吵起来的，说到根本处，就是因为一件正事。

左唐从来没有因为正事和任何人吵过架。倒不是说他不干正事，而是他很少在一件正事上和其他人有什么一件分歧。

这次却独独例外。

可能是因为岳六和他说过的话，就是那一句“我一直听着”，于是左唐说了。

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

多么莫名其妙的开头和结尾。

左唐怔怔地看着手机里的那一串数字，连杭兆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他将通讯录上下地来回拨了好久，终还是决定……按下呼叫键。

12．二成归三（二）

左唐在打电话的时候总会习惯去做些什么。

可以是踱步，可以是无意义地在纸上画圆圈，甚至是在电脑里玩扫雷。

总之他在打电话的时候不干点什么，他就浑身不舒服。

这通电话刚拨出去，等候音还才响了一声，左唐就起身打算找点事做。只是，他一起身，眼角就瞄到了门口有一个人影。

扭头看去，只见杭兆站在宿舍门口冲他怒目圆瞪。

猛然间，左唐像是被抓包了一样条件反射地将通话中断，再大手一挥将手机甩回到木板床上。

“……”听着那低沉的敲击声，他心里一阵心痛。

不多时，杭兆大步走上前来，“让你昨晚打电话给我你干嘛去了！”

“……”睡觉。

“说啊！”

兔子急了也咬人，左唐被杭兆这两句话吼得一时没回过神来，习惯性呛他，“所以我让你去睡马路边。”

闻言，杭兆又瞪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塞进左唐手里。

……

他还真出去捡了啊。

多年不见的羞耻心猛然回到左唐的身体里，他好脾气道：“对不起。”

杭兆瞥了他一眼，伸出手来，“把钱包给我。”

“干嘛？”

“叫你给就给。”

“不给。”左唐意识到准没好事。

“……”

“你不说干嘛我就不给。”

“我昨晚睡酒店，”杭兆故意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看他，“我昨晚出去……没带钱。”

“开房间不是先给钱的吗？”

“我把我的表放在那了，他们才给我开的。”说着，杭兆抬手晃了晃他空无一物的手腕。

左唐：“……”

杭兆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左唐只好故作不舍地将钱包狠狠拍到他脸上。

左唐很闲，并不代表他没有课。

等上午上完最后一节的古汉语的时候，他发现他已经有点不认识这个世界。

“爱卿……”左唐扶着杭兆的肩膀，虚弱地坐在座位上。

杭兆默然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不动声色起身准备离开。

……

左唐默默地也开始收拾东西。

皆说条条大路通食堂，但无论哪条大路，都是和食堂一样的人满为患。

两人选了一条还算少人的小路，一边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男生闲聊来来去去无非就是那几个话题：天气、校花，还有超短裙底下藏着的秘密。

而轮到左唐头上，就必须多加上一条：八卦。

也不是无八卦不可，但八卦毕竟是人类生活中重要的一个部分，该有还是得有。

杭兆笑嘻嘻道：“他和程玲玲分手了，我有机会了。”程玲玲是隔壁班的女生，容貌中上，在杭兆的“八大必追女生”中，她排第三。

左唐瞥了他一眼，“你不是昨天还和我说你想追冯诺？”冯诺是同系的学姐，在系里是出了名的美女。

杭兆故作哀伤地叹一口气，“远水止不了近火啊。”

“火？”左唐似有意似无意地将眼神往杭兆的某个部位扫去，“烧得很旺？”

杭兆一巴掌推开他的脑袋，“……热情似火。”

“哦。”

杭兆见左唐哦了一声之后就再没说话，而距离食堂仍有一段距离，他只好继续找话题，“别说我，你早上在干嘛？给女的打电话？”说着，杭兆又眯起眼晴笑得一脸猥琐。

“……”左唐似乎在他身上看见了某个人的影子，怔了怔，“什么电话？”

“少骗我了，”杭兆手掌握成拳头在左唐肩旁捶了一下，“你看到我回宿舍之后，不是一把就把手机给扔了？说吧，打给谁？”

听了杭兆这话，左唐才猛然想起已经被他忘记的事情，怔忪道：“谁？我、我妈。你先去吧，我还有点事。”说着，他便往另一边跑开。

杭兆看着他跑开的背影，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笑了笑，随即将手插进口袋里，悠悠闲闲地继续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所幸他们之前选的路比较偏僻，路上的人少，自然路边的石凳上有人坐的就更少。

这条路旁边是一个很小的人工湖，白天的时候人很少，晚上的时候，就会有不少情侣在湖边的柳树下谈谈情说说爱。

左唐坐在石凳上，掏出手机就拨打了岳六的电话。等候音响起的时候，他顺便就开始找附近有什么能让他分散注意力的东西。

不多时，左唐就把目标放到了石凳旁的柳树上。

……

左唐笑得一脸猥琐地将手伸过去。

“喂？你好。”熟悉的声音响起，比平时听到的掺杂了些电流声，左唐的手就因为这个声音而顿在半空中。半晌，他才继续向前伸手。

在他的手指抠上了柳树皮的那一刻，他才开了口，“你好，我是左——啊呸，我是烦花。”差点脱口而出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左唐只好途中硬生生地转过来。而转过来的结果，就是他差点咬到舌头，抠着树皮的手指也差点骨折。

“……烦花？”岳六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难以置信。

“听不出来？”

“嗯，比平时的要好听一点。”岳六轻笑道，“什么事吗？”

“……”难道他忘了他们昨天刚吵完架的事？左唐抬眸看向人工湖的对岸，那边和这边是相互对称的景致，他手指上的力度也不自觉地打了起来，“我是来，道歉的。”

“为什么要道歉？”

“……”真的忘了？

“你是说那件事？我抠脚好像抠忘了。”岳六说起话来忽然有点含糊不清。此时，坐在岳六身旁正咬着一根通心菜的风车，顿时像吞了十万只苍蝇的模样，狠狠瞪了他一眼。

岳六置若无物地仍旧含着嘴里的一口炒蛋继续笑。

也许是岳六的话杀伤力太大，也或者是从湖面上吹来的冷风太凉，总之，左唐听到这句话，他的手指……折了。

左唐先是怔怔地看了他的右手食指几秒，忽然大叫起来，“啊啊啊啊！”

他的叫声也实在是太过凄厉，导致路上的人几乎都往他这边看来。

那边的岳六闻言，则连炒蛋都忘记咬，“怎么了！”说话间，一口鸡蛋末子就喷出去好远。

“……”风车抬手重重地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瞬间带着饭菜坐到距离他几个位置的地方。

左唐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好……痛……”

“你干什么了？”

“……抠树皮。”

“……”岳六道，“树咬你了？”

“没有。”

“那就是你咬树了。”

“……”左唐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径自道，“对不起。”

岳六怔了怔，又笑起来，“昨天的事我也有错。不管什么事，我都听着，傻妈。”

这句话左唐不是第一次听，但这次却似乎拥有了魔力，“……谢谢。”

“那傻妈你赶紧返音去。”

“……”左唐不客气地将电话挂掉。

他之所以会挂断电话，也不是因为生气了，只是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他不清楚很多事，但至少有一件事他在刚才已经清楚地确认到：他们和好了。

13．二成归三（三）

等陆阅意识到对方已经将电话挂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几秒。

不知什么时候坐了回来的封晓城笑得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谁啊？大神你怎会一口一个傻妈叫得如此亲切。”

陆阅答非所问道：“听闻阁下你不是要将我处于山水之远？”

“……听不懂。”

“是烦花。”

陆阅的话很跳跃，封晓城半天才反应过来，“烦花听风？”

“他说他听不见风。”

封晓城置若罔闻道：“你们和好了？”

陆阅将头从饭里抬起来，瞥着他道：“我们什么时候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