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一定要追回来！」男生们简单地分成两队，目前是黄哲宇所在的那一队领先。因为大家都不是甚么菁英球员，加上场地的限制，所以规则定为进一球一分；目前差了四分。

似乎在面对争夺时众人就会陷入亢奋，之于女生就是特卖会，之于男生就是那颗球。就算绑手绑脚，也一定要争个输赢。

两方站好开始洗球，队友间互相以眼神示意。

咻地一声，球像是子弹一样大力飞向黄哲宇，虽然接着有些痛，不过趁这个机会刚好可以再进一个篮板球。趁着他还在瞄转的时候，对手从背后冲过来想要把他的球打掉，发现对方的动作同时也没有多做思考的时间，黄哲宇明知不会进但还是投篮。

大概是知道他对这球没有半点把握，蓝主勋早站在旁边等着等一下把球盖进去，但就在他跳起来的瞬间，对手也从后方冲上来抢球。

「小心！」对方可能只顾着看球没有看人，两个人撞在一起。比较接近篮球架的蓝主勋被撞飞，脚刚好卡到底下的金属圆筒状滚轮。

「干！」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骂了声脏话，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同学们赶紧跑上前，看能不能帮上甚么忙。

左脚脚踝是没有甚么明显的外伤，只是看起来红红的，看样子等一下会马上肿起来，除了去保健室冰敷，别无他法。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怎么样吧？」撞到人的同学只是手掌擦伤，看到蓝主勋受伤，连忙道歉。

「只能去保健室了。」黄哲宇一面这么说，一面蹲下来撑起他。蓝主勋明显地不想说话，只是顺从的以左臂环上他的脖子。

「怎么了？」体育老师看到他们像是两人三脚一样地走过来，问道。

「应该是扭伤，脚卡到滚轮底下了。」黄哲宇代为回答。

「那快去保健室吧。」老师挥挥手。再过十五分钟就要下课了，他也差不多该要集合大家收操了。

「好～！」

保健室就在球场旁边，只是要上一段楼梯，对于伤患很不亲切。蓝主勋本来就很高大，现在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在黄哲宇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两人潮湿的肌肤紧紧相贴，连气都还没喘匀，就开始爬那不长却异常艰辛的楼梯。

黄哲宇咬着牙，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乱想，盯着前方的楼梯，他努力忽略他靠在自己脖子咬痕旁的头，和炽热的气息。

只要转过头，就能够亲到的距离。明明是自己撑着他，却有种被他拥抱的感觉。

黄哲宇不断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鬼迷心窍转过头去！短短二十阶楼梯走得他气喘吁吁，甚至开始痛恨自己干嘛没事找事做——这不是害他受伤的人应该做的工作吗？！

「唉，你们等一下喔。」终于进到保健室里头，但老师却在处理一个同学头上正不断冒血的伤口。大概是因为血量很多所以看起来特别可怕，黄哲宇不敢打断老师的包扎动作。

将蓝主勋扶到椅子上，他自动自发地去拿冰块和毛巾，然后帮他脱下鞋子，开始冷敷。

「很痛吗？」

「嗯。」哼出一个鼻音，他把眼睛闭上。黄哲宇觉得，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感觉蓝主勋离自己近了一些。盯着他逐渐肿起来的脚踝，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隔壁总务处传来的电话声和旁边榕树树叶的沙沙声，都让人觉得分外宁静。

「喂。」突然，蓝主勋开口了。「你之前说你有喜欢的人，是谁啊？」

黄哲宇愣住了。他没想到他会把自己之前说的话放在心上。

他这样问自己代表他很在意吗？

心脏突然跳得很快，让他面红耳赤。虽然不断告诉自己这样的猜想太过不切实际，谁会对一个男同学心动，但是又想到之前表妹说的那几个条件，好像样样都符合。一时之间千头万绪，让他嘴巴一张一阖。

大概是看他这个样子太过滑稽，蓝主勋又闭上双眼。「当我没问，算了吧。」

「我……。」越是着急越说不出话来。当然他没有想要表白的意思，但是总觉得该回答些甚么。

「当我没问。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欸？」

蓝主勋的话让黄哲宇满腔的热血瞬间降到冰点。

看着他平静的样子，黄哲宇觉得自己被耍了。明明都已经问出口了，那干嘛又说算了。高兴就问，不高兴就一副没兴趣的样子，只有自己像个白痴一样……。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反而露出微笑，盯着蓝主勋看。

「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那只是对女生的一种说法而已。」越是不爽声音越是冷静，大概是感受到他的怒意，蓝主勋露出惊讶的表情。「不然我怎么拒绝别人。」

正对峙着，下课钟就响了。同时，同学们跑进保健室；看样子老师是提早放人了。

「勋哥，你还好吧？」

「还可以。」

「怎么肿得这么大啊！你鞋子还能穿吗？」

趁着同学在旁边七嘴八舌，黄哲宇默默走出保健室。

总觉得最近自己表现得有点明显，不知道蓝主勋有没有感觉到。如果不知道，那也太迟钝了；如果知道了，那他的态度怎么又会如此不明确呢？

不管怎么想，黄哲宇都认为他一定是查觉到了甚么，才会那么问，于是他一路往「他已经知道了」这方面想。

一般人知道同性喜欢上自己，最标准的状况是觉得恶心吧。如果自己不是喜欢上人的那个，大概也会有这种反应。但是从他的身上却感觉不到回避，甚至刚刚还让自己搀扶、冰敷，态度自然。

还是因为他也有点喜欢自己呢？不不不，现在这么想就太过乐观了！绝对不能这么想！而且，如果真的喜欢的话，应该会想要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吧！不管怎么说他的态度都太奇怪了！

一边努力思索着，一边走回教室。回到座位上，黄哲宇拿出行事历，确认放学后要去的地点。

现在他已经是N杂志的固定模特儿，前阵子又接了C杂志的临时拍摄。今天是第一次要去C杂志的办公室，心里不是那么的有把握。

这次的摄影师是阿嘉的学长，是个很厉害的人，但自己却从未见过。听说他不管对谁都很严格，但是品质有保证，甚至能化腐朽为神奇。阿嘉的本意是希望自己不要紧张，但是听说他会凶人之后，黄哲宇就更加害怕了。如果可以，真希望每个摄影师都像阿嘉一样亲切好相处啊～。

在上课铃响之前，蓝主勋在同学的搀扶下回来了。不想和他对上视线，黄哲宇拿出课本。

16

C杂志离学校不远，公车搭个三站就到了。拍摄时间从晚上六点半开始，黄哲宇怕迷路迟到，五点准时从学校出发；没想到却很顺利地到达。想着时间还早，先去吃个晚餐；但吃完晚餐也才五点五十。

「那么你在这里先等一下喔。」

「好。谢谢。」

工作人员领他到沙发区坐着等，因为就连化妆师发型师现在都还在忙，摄影师则是因为在大学兼课的关系，现在应该才刚出发。早知道就在学校自习之后再来了，黄哲宇百般无聊地从书包里拿出今天的功课，却在当中发现多了一本数学题库，翻到内页才发现是蓝主勋的。大概是今天忘记往后传，放学时却一起被收进书包里。

想了想，他还是打电话给他。当他刚按下通话键时，工作人员又领了一个女子进来，应该是等等要和自己一起拍照的模特儿。才刚对女子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蓝主勋就接起电话。

『喂？』

「蓝主勋，你的数学题库在我这。」

『喔，是喔。难怪我找不到。明天学校给我就好。』

黄哲宇原本想着，也许等等可以跟他约在捷运站然后交给他，毕竟范围有点大，而且明天早上第二节就是数学课了。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要多管闲事比较好。

「好。你的脚好一点了吗？」想要多讲一下话，谁叫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温柔许多。虽然觉得这么想的自己真是太莫名其妙了，但还是无法挂上电话；黄哲宇真想揍自己一拳。

『没有。明天要穿拖鞋上学了。』

「是喔。……那明天见罗。」

『掰掰。』

也许因为受伤的关系心情比较差，他似乎并不想继续聊下去，黄哲宇也只能乖乖挂电话。叹了口气，他突然对他冷淡的反应感到不满，但转念一想，连自己都不太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得到怎样的对待，又怎么能期望他人了解呢？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种心情都没有持续下去的必要。只要疏远他，毕业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断了连络；这么说来，蓝主勋才是「正确」的那个人。

不要听，不要看，不要说，他就会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变回普通的同学，这种莫名奇妙的情感也就能消散了。等上了大学，自己和喜欢的女生在一起，也许会觉得这段时间的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吧。

阖上电话，他才发现坐在旁边小沙发上的女子一直看着自己。黄哲宇还来不及自我介绍，她就问。

「你刚才，是和蓝主勋讲电话吗？」

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问这个，黄哲宇呆呆地点了点头。女子却突然皱起眉头问。「你是他的同学？」他还是只能乖乖点头。

「和他熟吗？」

「还好……。」这是实情。女子之后就没再讲话，但反倒是黄哲宇好奇了起来。「……你认识他？」

「嗯。是个很失礼的男人。」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女子的短裙让黄哲宇有些害羞。她有着一双美丽的长腿，身材也很好，不过气质太过凌厉，不是每个男生都敢去招惹她的。

「失礼？」

「明明才刚刚见过面，就忘记我的存在，气得我当场走人呢！」

听到她这么说，黄哲宇才想到原来她就是之前在麦当劳见过的女人。「难怪我觉得面熟，上次在麦当劳的时候我也在呢。」

听到他这么说，对方的表情马上变得很愤慨，一屁股坐到他身边。「你不觉得很过份吗？！竟然马上忘了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第一次碰到这么夸张的男人！」似乎是认为，反正他也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女子毫无顾忌地说。

黄哲宇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将书包移了个位置，让座位宽敞点。注意到他的反应，女子第一次露出笑脸。

「我叫Angle，你叫甚么？」

过不久，发型师终于有空了。Angle似乎常来这里，和发型师有说有笑的，而黄哲宇因为完全不熟，就充当个搭话的角色。

「你上次说的那个男的怎么样啦？一定被你迷得团团转吧？」发型师一边用电卷棒一边问。

「别说了，没看过这么糟糕的人！上完就连名字都忘了，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大概是觉得Angle说得太过露骨，发型师往黄哲宇那边看了看。Angle笑着说。「没关系啦，哲宇是他的同学，我最糗的时候他刚好也在场呢。」

说完，发型师露出更加惊讶的表情。「哇！你对高中生出手啊！未成年欸！」

「没关系吧～大家开心就好啦。」

黄哲宇只能苦笑。谁能想到世界就是这么小呢。

「不过他的年纪这么轻，技术不会很差吗？」看现场唯一的未成年似乎也不怎么在意，发型师小声开启了十八禁的话题。

「不会啊，他技术很好喔。」Angle没注意到黄哲宇连脖子都红了，自顾自地说。「而且体力也很好，做完之后还抱我去洗澡，在浴室又来了两次呢。」

「哇！青春的肉体果真就是不一样。啊，哲宇，抱歉喔。」发型师好像也有点兴奋，大概对于女生来说，做那种事也是很重要的吧。「他是你同学吧？平常在班上也很吃香吗？」

「你在说甚么啦，当然是哲宇比较好啦！对不对？」最后那个问句是对着黄哲宇问的，他听了只能暧昧地摇摇头，又尴尬地点点头。就算明白这两个姊姊在耍着自己玩，但他也无可奈何。

「你长得这么帅，应该有女朋友了吧？」发型师终于打理完Angle的头发，让两人换了个位置，开始梳理黄哲宇柔软的头发。

「我没有女朋友啦。」他只能腼腆地笑笑，谁知道Angle竟然凑到他旁边认真地观察了起来。

「长得帅的男生，不是纯素就是纯肉，看来你真的很乖呢。」Angle丰满的胸部在黄哲宇的眼前晃动。「你觉得我怎么样？」

「嘎？」因为太过惊讶了，一不小心，发出了很蠢的声音。

盯着他看了两秒，确定他不是装出来了以后，Angle捏了捏他的脸颊。「开玩笑的啦。不过你这么纯洁，小心被人吃掉喔。」

一个高中男生被女人这么说总有种耻笑的意味，黄哲宇低下头。虽然不想要当个随便的人，但是也不想被女人说成这样。

大概是查觉到他的心情，发型师打圆场。「是你那个同学太夸张了啦，我表弟也才高中，整天只会打电玩，连打扮都不会。」

黄哲宇笑着拨了拨浏海，放下手之后才想到正在造型呢干么摸头发。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半点都不想知道蓝主勋在床上的表现有多好，或是和此刻就在自己身旁的Angle有过多少次高潮。

这么想，太过孩子气了吧。

「虽然觉得他有点过份，不过如果要找到和他一样不错的男人还真有些难度呢。」Angle又重回蓝主勋有关的话题，黄哲宇只能继续微笑。谁叫他不习惯生气，不习惯用认真的态度说出严厉的话。

就算她没有恶意，自己还是不喜欢这方面的话题。或是她以为青春期的男孩子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吧？黄哲宇努力用思考盖过外面的声音。

「只有在做爱的时候比较温柔，其他时候都冷漠得过分。要是能当床伴感觉也不错呢。」

黄哲宇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回到今天那段难走的楼梯前。蓝主勋搭着他的肩，蹙着眉头忍着痛，热气和喘息，全都在自己颈边。皮肤的绒毛上，有着蒸腾的水珠，与他的肌肤贴合时，会默默汇流，从锁骨往下流。很多很多的片段，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全都记得，可以像影片一样全部播放一遍。

全部，都记得。在自己还没察觉到之前，就开始在意，缠着他，因为他而受伤，因为他而快乐。他突然觉得女孩子真是一种狡猾的生物，可以肆无忌惮地靠近喜欢的人……就算只是有点兴趣也可以上床。男孩在在心里堆积的无数情感却无从表达，无力地消融。

「好罗。麦老师也到了。」发型师拍了他一下，转头一看Angle已经在化妆了。艺术假睫毛夸张纤长，衬得她越发妖艳。

「Sandra还在忙，哲宇你先去换衣服吧。」

「好。」告诉自己要打起精神，等一下要拍照，千万不可以东想西想的。接过全黑紧身的羽毛服，他很少有时尚类别的工作机会，但是现在情绪实在太过低落了，无暇感到兴奋。

换好衣服化好妆，摄影师麦老师已经在那边等了。时间有点晚，大家都想速战速决，这使得黄哲宇更加紧张。

拍照大概是这样的。太过意识到镜头，会使得动作僵硬不自然，无意中摆出的好动作，也会因为那一秒的迟疑而失败。最好的状态是怀着「每个角度每一秒都有人在欣赏你的所有动作」的心情，像是演戏一样流畅的美感，更容易捕捉。

「先拍独照还是合照？」Angle问道。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黑天鹅，优雅神秘又带着危险。黄哲宇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甚么样子。对于自己的状态没有自觉也是大忌，但他偏偏就是无法反应。

「合照好了。喂，你要快点进入状况喔。你先带带他。」

「好。」Angle环住黄哲宇的腰，诱惑似地低下头，露出美丽的颈项。上面的珠宝闪闪发亮。「哲宇，你在紧张啊？」她小声问。

直到快门声响起，黄哲宇才嗯了一声。他也低下头来与Angle对望，希望这样可以不要过度在意镜头的压迫感。

「小子，你的眼神不对。更有气势，高雅一点，不是垂头丧气。」麦老师略带不耐烦的声音传来，黄哲宇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更紧张了。Angle发现了，安抚似地给了他一个美丽的微笑。

几分钟前还有点讨厌的女人现在却温柔地安抚自己，黄哲宇想着自己也不能太丢脸，深吸了一口气，环上了她的腰，想像两人是一对爱侣。不要去想蓝主勋是不是也用他的大手摸过她纤细的腰，只要想着如果自己是他，又会怎样爱这个女人。如果是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