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酒斟+番外——刺舞还风
刺舞还风  发于:2014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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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小人卑微,与四皇子同饮一盅,实在是辱了您的身份……”

临珣看着他惶恐的辩解模样,弯了眼睛,秋波细碎荡漾开来,随即又隐隐平复,黑如点漆,深似漩涡。

“没什么的。好了,去备轿。”

“四皇子是要去亲侯府么”

“嗯。”

习儿小心翼翼抱着石桌上的茶具走了。

天子脚下,王城最为繁华,而皇宫周围便是王城的权贵中心。皇宫外的一圈内大多都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大臣住处,且都是帝王钦赐的府邸。四皇子的软轿便在出宫门的不久停下。

习儿将棉帘掀开,四皇子与方才相同,一袭玄色华服,本就修长略瘦的身形更显单薄,精致的脸毫无血色。

习儿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想着刚才出宫时应坚持把那件裘衣拿来的,四皇子不比习武之人,本就体弱,偏又不爱惜身子般,寒风凛冽也不注重保暖。

在亲侯府外停留着一架马车,临珣瞥了一眼便走进府里。

被府中仆从引着一路前行,先前习儿随四皇子来过几次,对府中景致已无兴致细赏,仆从在园外止步请四皇子自行前去便离开,临珣嘱习儿在此守候,便步入院中岚芳亭。

园中寒梅傲放,灼艳其华,四处积雪通透,映照红颜。园中小径显然经人打扫过,干净明敞,蜿蜒着通向园中心的小亭。

亭中有二人锦衣狐裘,一坐一立,有醇香夹杂着冷冽之气飘然而来,丝丝缕缕,沉醉来人。

“临珣,你来了。”坐在桌前的沈言起身迎去,笑拉着他的手,甚为亲密,“来,快来品尝这雪梅酿。”

临珣含笑接过酒盅,并不同于一般酒器。全身剔透,杯脚四足鼎立,杯中酒清澈见底,映着杯身底的莲花雕纹栩栩如生,竟似漂浮在水中的白莲。

比寻常酒器大一倍,触手冰凉,临珣知道这是西域贡品冰肌觞,果然精致玲珑,别具一格。

酒香醇厚,入口清冽,回味间唇齿中已有淡淡梅香,鼻间梅香萦绕,口中冰雪弥消,这便是雪梅酿的闻名之处。

“怎么样这可是声名赫赫的顾少相亲手所酿哦。” 沈言未等临珣开口就邀功,嬉笑着脸,打趣着身后的友人。

临珣这才来得及看向那负手而立的男子,如瀑墨发被一根白玉簪随意挽起,眉目如画,淡然闲雅,一身白色狐裘簇拥着修长身形,更显华贵出尘。

那府外的马车的主人,想必是他了。

他淡淡一笑,有春风拂面的柔和,“四皇子,又见面了。”

“又?我倒忘了与顾少相第一次见面时何时何地了,呵呵。”临珣看向顾纯非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原来你们早已见过,亏我今日还有心为你们引见,看来多此一举了……”沈言讪讪笑着,并没在意临珣的“否认”……

顾纯非走到石桌前坐下自斟一杯,将雪梅酿送至唇边,轻笑道:“寒梅有雪相伴,尔等携友作谈,赏景共饮,何为多此一举”

“知你好雅兴,我可不过是为了这杯雪梅酿。”沈言拿起酒壶喂自己和临珣斟满,摇晃手中冰肌觞,目光中的笑意有几分狡黠。

“莫非沈少将不知嗜酒乃兵家大忌” 顾纯非看着沈言手中酒杯,笑意吟吟。

“可这美酒天下间只有一人才能酿得如此,我也只嗜那一人所酿。”言罢,举杯一饮而尽,大笑道,“纯非,不够呢。”沈言眨眼,故作无辜。

“呵呵,再酿就是。”顾纯非被好友的恭维逗得发笑,有求必应。

第 4 章

雪梅酿的制法并不复杂,过程却极考究。必需摘初雪后的梅花些许,放入酒中烧煮,让梅香与酒融合,等到时辰再将花瓣过滤,然后将满壶温酒一分为二,各密封在酒壶里,立即把它们全身置于雪中,沸腾的酒顿时遇冷,香味便弥散得比平常更快更浓烈。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打开酒壶,会有冷冽浓香扑面而来,半盏梅香半壶酒。

而西域贡品冰肌觞有“入杯即冷”之名,有了它,那雪梅酿的后半步封坛置雪便可作罢,省事轻巧。

“哎,这太不公平了,我已经三轮没有喝到酒了。”沈言悻悻地不满道。

文人雅客相聚而饮,这吟诗作对的游戏最是惯用,每人吟一首,文采妙然者便可品美酒一杯,反之无饮。

几番轮流下来,沈言已连续三回无可作赋,而顾纯非临珣两人却次次稳过,壶中美酒也只剩一半。

“言,现在后悔在学院时没用功了吧”酒虽浓烈,顾纯非却毫无醉态,清俊的脸反而更加苍白,倒显得有些憔悴倦怠。

“我向来对舞文弄墨毫无兴趣,况且,来来回回咏雪咏梅咏寒冬,难免让人乏味。”

“哦那我若让沈少将不再兴味索然,沈少将当如何作罚呢?”四皇子倚坐在凭栏上,把玩着手中冰肌觞问道。

“呵呵,那我就自罚三杯。”

“你到想得美。” 顾纯非笑着伸手去拍沈言的头。

“言,罚你为我斟酒三杯。” 临珣举杯晃了晃,眼中笑意掺了几分魅惑般。

“好,四皇子如此自信,想必定不会让在下失望。” 显然临珣已激起他的好奇心,复又问道,“你怎么做”

“你不喜欢‘咏’,我就换种方式。”

倚栏而坐的男子轻轻吟唱起来,低沉幽婉,有惹人沉醉的吸引,白瓷般的脸上浮现酒后的微红,眼中还是几分慵懒邪妄,此刻却平添妩色。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有叮铃清脆的声音响起,顾纯非右手拿着一枚白玉簪,轻敲着面前三盏冰肌觞,每盏杯中有不等酒量,发出的音色高低各不同。

雪衣男子左手支头,披散的发丝垂在前襟,低垂着眼有淡淡的倦怠之色,就连敲击着的节拍也仿佛是随手拈来,却的确是应和着歌调鸣奏。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看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两人浅吟低唱,轻击脆鸣,相得益彰。不远处的习儿看到这幅情景,只觉得有种难言的默契萦绕在那两人之间,教旁人无心打扰。

“四皇子的歌声的确美妙难言。”

曲毕,沈言拍手称赞,拿起石桌上的美酒径自走到临珣身边喂他斟上,玄衣男子懒懒饮尽杯中酒,抬眸一笑,水气迷蒙的眼里闪动着琉璃碎片,朱红的唇如艳丽的梅瓣,美得妖异,美得惊心。

倒入第三杯酒,临珣站起身向顾纯非走去,俯身凝视着眼前人,轻声在他耳边道:“这杯酒,自然是要敬顾少相。”

温热的气息在脸颊边,顾纯非颔首,深沉如海的眼里波澜不惊,却有淡似云烟的倦怠飘覆其中,他柔和微笑,抬手抚弄临珣因俯身而垂在自己脸庞边的发,并未接过身前的雪梅酿。

起身将玄衣男子胸前的一绺发挽到脑后,插上方才从自己发上卸下来的白玉簪,再接过临珣手中的冰肌觞,毫不避讳地一饮而尽。

“谢谢四皇子。”

好似喝下去的是苦药,顾纯非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尽显憔悴,只有那泛着水泽的唇透着绯红,衬得鲜艳。

一系列的动作从容不迫,好似朋友间亲密,临珣含笑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快,挽起的黑发垂在脑后,露出修长优美的颈项,雪白削瘦的锁骨,在墨领的反衬下,清明艳绝,寒媚三分。

旁边的沈言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一凛,并无多言,侧身看向不远处的寒梅,听到身后二人的告辞之言才转头含笑应道。

“临珣。”刚步入亭外便被沈言叫住,只见他快步上前,解开自己狐裘的锦结将它为四皇子披上,闻言道,“小心感染风寒。”

“谢谢你,言。” 临珣报以微笑,眼中深意难明。

习儿近距离看到顾纯非时着实讶异,面如冠玉,俊美清逸,可深沉如海的眼中笑意未达心底,有淡淡的疏离与傲气,让人想靠近却无法亲近,与四皇子……是同一类人呢。

四皇子……习儿想到他们一起走来的画面,两人在容颜上足以比肩,在气质感觉上,竟有说不出的和谐,想到这里,不觉眼神黯淡,呆呆看向身边行驶的马车。

受顾纯非之邀同行的四皇子正闭目靠在车避内,马车行驶缓慢,车中燃着暖炉,让他原本微醺的脸更添了几分绯红。

对面而坐的男子注视着睡着的人,比女子更尖细的下巴,被浓密睫毛覆盖的眼,可以想象其中的戏谑与邪妄之色,不禁伸手在他细长微蹙的眉上轻轻一抚。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眉下眼脸毫无预兆的睁开,闪着戏谑的眸带着笑意,直视顾纯非从容淡漠的脸,病态的苍白。

嘴角上扬,也伸手去触碰那人的温度。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如玉肌肤上跳动,顾纯非默许着他有些轻佻的行为,微阖眼。

眉尖,眼角,脸庞……一切在手下感受着自己指尖的温度,临珣略一停顿,食指轻轻点了点那淡粉的薄唇。

柔软冰凉的唇瓣如润了雨露的花朵,更透出了几分殷红鲜活,微翘其嘴角,一个好看的弧度。顾纯非慢慢开启眼脸,原本轻抚在临珣脸侧的手收回,握住他那只不安分的手,淡淡笑道,“你的手好凉。”

临珣轻笑,“和你的唇一样。”

他微偏着头,挽在脑后的墨发没有乖巧的轻抚着脸庞倾泻而出,却轻荡着落在颈项处,眼中溢满流光似乎要顺着眼角滑落。

第 5 章

不久便到了宫门处,临珣下车换上先前的暖轿,也不去与那车中的人道别,悠悠回了宫。

“殿下,可是回朝岚宫习儿依在暖轿边问。

“去疏影苑。”

疏影苑与四皇子寝宫相聚并不远,那里疏影寥寥,并无奇特之色,只有在寒冬季节才会因为绽放的梅树而添几分艳色,却依旧清冷。这里是临珣母妃生前常来的地方,也是顾纯非与临珣初次相遇之地。

临珣下轿走在梅园小径中,身边只留了习儿一人,靴子踩在酥松的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入耳清脆。

走过梅园中的一处小亭,从无人小径延伸处直走,直通容妃寝宫之所。

四皇子每次来见容妃都是在这个时辰。

“娘娘,四皇子在外等候。”

贴身婢女菱悦在容妃耳边低语道,正在用膳的女子低头尝了一口清汤,颦眉道“甜腻了些,再去换一碗。”

内侍收拾着餐具退下,菱悦引四皇子殿下进入房中,便自觉在廊下候着。后宫嫔妃三千皆以侍奉帝君一人为首命,私会其他男子本已逾越后宫则章,何况是在妃子寝宫相约,若传出耳风,任容妃平日如何深得君王宠爱,恐怕也难辞其咎。

还好四皇子只是几月余来一次,可今日距上次来防范并不久啊,菱悦蹙眉而立,小心翼翼留心四周动静。

珠帘后的女子身着朱色华裳,青丝细细高盘成髻,银饰玉钗相彰,高贵不失风韵。见到来人盈盈起身行礼,便接过四皇子退下的披髦挂起。

还是那番随意慵懒之态,淡淡点头,却又比往日多出了那几分清冷孤傲,容妃注意到了平日不饰头冠的青丝中钗着白玉簪。

“殿下好雅兴呢,一大早便饮了酒。”容妃边斟茶,笑着问。

临珣不语,室内燃着温暖的地龙让他的脸渐渐染上绯红,沉吟片刻道“我今天见了一个人。”

容妃见临珣直言正题,便也神色肃重起来,想到从前两人的议事谈论中偶尔出现几次却让四皇子关注在意的名字,不在朝廷任何势力范围中,却有着不容让人忽视的存在。

“顾纯非”

“嗯。”

“人人道当朝右相冷静睿智,文韬武略,乃永庆开国难遇之贤才,我倒想听听殿下如何以为”

四皇子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不但冷静睿智文韬武略,还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未免有些虚化了吧。”容妃别有深意的笑道。

“容姐姐也知天下没有如此完美之人。”

“就算有,定也不会出现在皇宫。”

“一个人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对他称赞有加,毫无非议,那必定是他的保护色,掩饰一切。”临珣把玩着手中玉杯淡淡道。

容妃听后思忖片刻,忽笑道:“我反而觉得这才是缺陷呢。”

四皇子有瞬间错愣,很快又恢复起身道别,临出门前容妃忍不住叮嘱临珣不要接近那人,临珣笑而不答。

回到寝宫不久,习儿就端着一套冰肌觞送到四皇子面前。

“沈少将所赠”

“不是,是右少将派人送过来的,这里还有刚酿好的雪梅酒。”

“哦可有口信”

“这倒没有。”

“呵……”四皇子品了一口,随即伸手取下发上的白玉簪,青丝滑落肩头,手指触碰冰凉,和入喉的感觉一样。

散朝后,沈言拖住顾纯非,两人慢吞吞等到忠臣尽去后,才道出原由。

“临珣前几日同我说深宫寂寥无趣,我想作为朋友以后应多去陪陪他,反正咱们每日都要进宫上朝,顺道过去也省事。”沈言边走边说。

这话说得似乎与四皇子极为亲昵,两人私下经常见面般。顾纯非还没来得及提醒他同皇子走太近会招致祸端,便被他领着在皇宫七弯八拐,好在途中鲜少有人,想必贵妃皇子身娇肉贵也不会在这寒天冻地出来散步玩赏。

三人同桌把酒,话题无非是真假玩笑,碍于彼此身份都心照不宣地对于朝廷议事只字不提,因为心有避讳,关系任然停留在密而不亲的程度,距离很近却又无法更近。长久之下,无话调侃,尴尬万分—便是告别之际。

“右少相送来的那套冰肌觞我很喜欢,多谢了。”四皇子送二人至院中对顾纯非微笑道。  “你喜欢就好。”

“那下次还要麻烦少相的雪梅酿了”

“在下乐意至极。”顾纯非笑得清浅,有着春风拂面的暖意。

沈言在回途中有婉转问到过纯非对四皇子的看法,却被他轻易地绕开了话题,有些恹恹的。顾纯非明了从小到大的好友的心性,便三言两语的主动搭白几句,便也化解了隔阂。

第 6 章

朝殿内,帝君命礼部准备半月后为长公主举行的庆生宴,便有人趁机谏策,以长公主龄及桃李年华却深居宫中为弊长篇大论了一番,无非就是想陛下早日为长公主指婚。

龙座上的则承帝沉着脸听完,淡然道:“此事,朕自有定夺。”一句话又给堵了回去。

安然公主乃文越皇后所出,又是皇室长女,秉性承其母温柔雅静,深得皇帝宠爱,及笄之龄便于邻邦太子定下婚约,却不想就在同年,太子因染疾不幸而亡,这门婚事也就自动取消。

本以为能让爱女一生煌赫无虑,人算不了天命,终究与一国之母失之交臂。

顾虑两国之谊,皇帝在表示慰问的同时,也搁置了为长公主另选驸马的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子待嫁之龄又成了隐患,堂堂永庆国长公主双十年华却仍独身,似乎极为不妥。

也不是没有想过此事,只是千挑万选无一人让皇帝满意,各国皇室局势不稳,宫闱之争这是最不让人放心的。好在这几年,有一个人选纳入考虑中,无论家世,容貌,品行,才能,都是极佳。

下朝后则承帝回到苍澜宫用膳后片刻,长公主便来向父王请安,则承帝有感于她的孝顺体贴,深觉自己有愧于过世的皇后,难免忧虑感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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