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突兀的“我们”二字,现在,他们已是同盟关系。
“你刚才那一剑留了几分余力?”临珣突然扯开话题,眯着眼问他的合作者。
“四分。”
不管顾纯非说的话是否属实,那一瞬间临珣的确是从他的眼中感到冷意与凌然。
“你整日在房里,除了看书饮酒也并无其他可做,不如我叫你舞几招,就当做暖身健体吧。”
未等临珣作答,便拉着他出门了。
习儿听说顾少相要教四皇子舞剑,也并未劝言,把自己的剑交给了顾纯非。他大约猜到了两人现在的关系,况且四皇子整日待着房中对身体确实不好。
剑在临珣手中,顾纯非靠在他身后握住那只手。小时候自己练不准,老师也是这样指导的。
考虑临珣没有武学基础,顾纯非每一招一式都慢化了不少,到了后面感到临珣渐渐熟悉脉络,才加快了一些。
“这是风动流云。”
“细雨飘摇。”
一边念出招式名称一边带动身前的人,没有内力故只舞出了“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每片雪花落到二人周围都因剑风带起摇摇欲坠,化为乌有。
到了下一招劈剑,临珣立即把手中剑换到左手,顾纯非见此并未松开右手,而是用力一带,眼前人反身落入怀中。
看着横剑在自己颈项前的人,顾纯非笑问:“这一招是?”
“电闪雷鸣”那双秋水眸盈盈笑起来,“还给你的。”
一片雪花飘下,缓缓坠落在绯色唇瓣上,顾纯非收紧放在临珣腰间的手,拉近距离后不偏不倚吻了上去。
纯白雪花立即消失,溶于两人唇齿间。
“我收下了。”
“我可没说这也算?”一吻毕后,四皇子的唇色比方才更深,娇艳如樱。
“那就当我欠你的吧”
顾纯非握住他的左手放下,剑无声掉落在雪地里。
不远处的回廊上的习儿,愣愣看着在漫天飞雪中拥吻的两人。少年想到,自己还是不太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啊。
昊仁殿,左相上奏益州瘟疫毫无好转,仍有不断受害的人相继死亡,恳请太医院加快研究对症之方。
太医院唯唯诺诺领了命,则承帝无奈又拨款遣粮,原本打算一同交给太子处理,将军沈言却主动请缨负责押运。
其实则承帝是有私心的,太子乃一国储君,将来是要登上皇位的人,之所以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他处理,是为了让他在百姓心中有所敬仰,得民心。
沈言是君侯世家,值得信任,况且也可以让他更早地与太子接触,日后效忠。最后则承帝下令由沈言押送去益州,其余全任太子安排。
下朝后,兵部尚书秦大人赶上前去找顾纯非。男子看到意料之中的人,明知故问道:“秦大人找在下有何事?”
“顾少相……”尚书大人和蔼地笑道:“小儿前些日子不识相,无礼冒犯了您,还请您海涵,不跟他计较。”
虽然兵部尚书是左相党羽,但也只是拥护太子,并不想得罪当朝右相。他也清楚顾纯非的能耐,年纪轻轻,并不是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温善。
“哪里,令郎不过是年少鲁莽,想必经过秦大人教诲,今后定能改过自新。”
“是是……老夫早已对他施以严惩,不知家仆可有伤到顾大人?老夫今早已派人送了些健体补身的药材送到府上,算是赔礼。”
“那谢过秦大人了。”
“应该的。”兵书尚书点点头,笑着先告辞。
顾纯非先一步叫住秦大人,道:“关于益州疫灾,我听说还有许多得不到粮食而枉死的百姓,秦大人可有所耳闻?”
兵部尚书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脸色一变,匆忙掩饰过去。
“老夫没听过此事。”
“哦,是么。”顾纯非淡淡道,也不追问,便由秦大人告退了。
方才看到兵部尚书的反应就已确定他参与此事,跟他说是想让他转告给左相自己已经知道他私用官银之事。
好在秦大人之子并不认识四皇子,不然现在他就不会来小心赔礼,而是去拿顾纯非与临珣二人私下同游一事大做文章了。
沈言看着秦大人走远的背影,忍不住道:“左相真是可恶,拿来救灾的钱都可以私吞!也不怕遭天谴。”
少将军一想到在益州受苦的百姓,明明可以活下却因贪官而忍受饥饿最后枉死的惨景就愤愤不平。
这件事是顾纯非告诉他的,但他没有告诉沈言钱是用去招兵买马了,毕竟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他支持沈言主动请缨,倒也可探个一二。
“你这次前去益州,是奉皇命赈灾,一路小心,到了那里也记得做好措施,以免染上疫病。”
“嗯,知道了。”沈言认真听着儿时友人熟悉的嘱咐。
“有什么情况给我寄封书信。”
“我会的。”笑着保证道,突然又想到什么,问身边的人:“对了,秦大人的儿子什么时候得罪你了?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他的好奇心又来了,顾纯非从小到大应付不少,淡淡给搪塞了过去。
第 10 章
沈言过几日就带着大队人马出了城门,顾纯非没有送他,答应过等他回来再聚。
这几天一直都在注意太子那边的动静,发现并无风吹草动,倒是左相有些刻意避开顾纯非,这次押运的官粮他应该不会做手脚。
只等沈言的书信了。
夜间,顾纯非信步走在宫中,绕开了大殿侍卫来到四皇子的朝岚宫,一向清冷简陋,并无仆从守夜。
来到临珣起居室门口,发现也没有习儿的踪迹,看着室内微弱的灯火,便懒得通报直接推门而入。
因为内力所掩盖的脚步,直到听到推门声,四皇子才清声道:“习儿?”
“是我。”
绕过屏风走进内室,看到临珣正从梳妆台前起身,旁边放着半干的巾布。
不同以往的紫纹玄衣,而是一袭月牙白袍,乌发被白玉簪松垮挽起,几缕发丝垂在肩头,有些湿润,明显是刚沐浴过。再加上室内熏笼暖气,双颊自然地染有淡淡绯红,一身纯白衬得那双眼黑如曜石,因为沐浴后的水润此刻看起来更加清明空澈。
顾纯非微愣,习惯了平日里的慵懒邪魅,眼前的男子现在看起来,倒像一个不过束发之龄的少年,颇有粉雕玉琢的精致可爱。
“没想到你还有这个癖好,夜闯卧房是有什么过了今晚就不能言传的事吗,顾少相?”
临珣笑着讽刺道,还是平日的他,眉眼弯成一波秋月,隐隐闪着细碎的光芒。
顾纯非走近,将他的一缕发丝托于掌中,道:“也没什么大事,想过来跟你说几句,没想到你要睡了,打扰了。”
“既然知道我要睡下了,还不走?”
放下手中乌发,改而挑起那张清丽明艳的脸,低头看向那双通透眼眸。
“难得看到今晚的你,我想留下来。”
有那么一瞬诧异,随即临珣打开挑着自己下巴的手指,微笑着伸出双手揽住顾纯非的颈脖,两人身体紧贴,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
“这次,你还得起么?”
“多少我都愿意还。”
说罢落下一个吻,柔软粉嫩的唇让人忍不住汲取更多蜜液,伸出舌头到里面舔弄,发展成缠绵的深吻。
“唔……”漆黑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临珣下意识抱紧他的颈脖,却更加深刻地感受到那漫过脑海的窒息感。
……
想要那酥麻感扩到全身每处,想要身体浸泡在炽热火炉中,想要沉溺在情欲深海中彻底窒息。
用最直白的方式互相感受着彼此。
梳妆台上的圆镜中映出交合欢爱的身躯,烛台的灯芯烧到了最后一寸,忽明忽暗终寂灭。
瞬间降临的黑暗,缱绻着无言温柔。夜凉如水,尽它深寒露重,寂寞袭人,也扰不过此刻室内渐渐徒升的温度,和一派春色。
第 11 章
翌日,临珣醒来时早已不见顾纯非踪影,呵,昨晚那个时辰才睡下倒还是按时上朝了呢。起身时带动身下的某处,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叫习儿立即送水沐浴,浑身酸痛,那个地方肿胀着,非常不适。
准备好热水浴桶,习儿准备退下时被叫住,临珣靠在桶边命他按摩。应声过去,将袖子提到手肘处,却看到修长脖子上有一些红印。
“殿下……这是……”
习儿发出不小的惊呼,四皇子睁开眼,“怎么了?”
“没、没什么……”
少年抿着唇开始给他揉肩,四皇子闭上双眼继续休息,热气萦绕,就在习儿以为四皇子真的睡着了的时候,却听到他开口道:“习儿。”
“嗯,殿下什么事?”
“你六岁进宫跟我,现已有十载,今年刚满十六岁吧。”
并不知道为何四皇子会提这个,也不敢直问,习儿答道:“是的。”
“深宫斗争,你我永远处在暴风中心,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你也不算小了,不如我现在跟你指一门婚事可好?”
习儿只当是要赶自己,连忙跪下求道:“习儿只想一生跟随在四皇子身边,求殿下不要赶我。”
“什么时候说要赶你了?起来。”
跪在地下的少年擦擦脸,收起快要留下的泪水起身。还好不是要赶走自己,不然今后怎么办自己从来没想过,从来也没有设想过不在四皇子身边的那一天。
“只是趁现在还有时间的时候,给你指门婚事而已。你看容妃身边的贴身婢女菱悦怎么样?”
菱悦比习儿大几岁,习儿每次去容妃那里的时候她都会和自己打招呼,有时给四皇子送信,你来我往便有了交谈,渐渐熟悉后,发现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子,对自己也很照顾,但一直以来都是把她当做姐姐,怎么会有谈婚论嫁的想法呢。
“我只是把她当做姐姐一样对待的……”
听到习儿的解释,临珣也没有过多在菱悦上执着,换言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我、我不想成亲!”
阖着眼的人转过身看他,冷冷的,毫无感情,那是习儿陌生的眼神。还未开口就感动喉咙发酸,忍着眼泪道:“我……只想一直在四皇子的身边,不管怎么样都好,习儿只追随您一个人……”
说罢,大颗泪水落了下来,少年怕主子看到生气,抬起手用衣袖擦干,却越擦越湿润。小小的白净的脸上全是泪水,尽显委屈之色。
一声低低的叹息,很轻很轻,少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此时的他还没有了解四皇子的用心,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对这位殿下怀着一种怎样的感情,他只是在想到近临分别就难受得揪心的泪水中惴惴不安。
之后四皇子未曾提过此事,少年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安定下来。
四皇子并不是经常去苍澜宫请安,一个月大概三四次。而太子临烨因为是储君,所以每天都会出现在则承帝寝宫。
听到四皇子来的通报,太子才看向门口,一袭玄衣不慌不忙走进来,在茶桌前对父王失礼,末了将视线透过来,叫了声“皇兄”。
临烨点点头,心中睥睨。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四弟,从未与他亲近过,若说原因的话大概就是因为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不安定因素,让人觉得随时受到威胁。
事实上的确是一个阻碍,在很小的时候四皇子就以表现出极高的天赋,在众皇子中尤为出众。若不是年幼第四,加上母系并无外戚支撑,否则现在的储君之位说不定轮不到自己了。
“朕看你近来倒消瘦不少,这天寒地冻,等会儿再让人给你那送些貂裘棉被御寒。”
“谢父王。”
则承帝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都是关心这个四儿子的。他的生母梅妃可谓天姿国色,当年专宠于后宫,可惜生性孤傲清绝,受人嫉妒谋害,最后香消玉殒。
念他年幼丧母,则承帝从小就对他多照顾几分,况且他自幼天资聪颖,也极讨人喜爱。可性格薄凉,对生父君王也冷淡相对,渐渐长大后,却越来越阴沉邪懒,让人摸不清想法。则承帝也由得他去,不理会那些妖魅惑人的传言,也没有让他封王迁至宫外,但也待他疏离了些。
父子三人一桌,寒暄了一番,则承帝便提出设棋局让二个儿子对弈,自己来看看谁有所进步。
太子不太情愿,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输,从小就在这些方面不如临珣,但看父王兴致勃勃,也不好拂他的意。
太子执黑子,临珣白子,则承帝命人再把熏笼的火加旺点,喝着香茗坐在一旁观局。
“皇兄近来可忙?我可是难得见你一回呢。”
“嗯……因为益州疫情的事。”说到这里,太子想趁机在则承帝面前表现一番,道:“要安排人分批去送粮食,还要用那些官银去当地买些东西,这些事都要亲自来,不过我也不放心交给别人。”
果然一旁的则承帝听到他这番话,微笑着点头道:“嗯,烨儿也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体。”
“儿臣会的。”
临珣笑道:“不过听说灾情有所好转呢,皇兄操劳有功了。”
听到自己四弟的夸赞,实在是少有,总觉得别有深意,听起来也不是那个味。临烨摆摆手谦虚了番。
一边下棋一边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等到临烨重新把心思放到棋局上时,发现已经山穷水尽,不好意思地认了输,喝了几口热茶便说着有事处理告退了。
剩下临珣无趣地摆弄着对方的黑子,则承帝问道:“最近还是经常去梅影苑吗?”
“嗯。”不在意地应了声,没了后文。
“改日我们一起去那看看吧。”
放下最后一颗子,四皇子转身看向则承帝,“父王日理万机,闲暇之余还是多注意身体为好。”
“儿臣告退,父王早些休息吧。”
则承帝看着临珣消瘦的肩叹气,他就像一根刺,越长大越锋利逼人,永远让人不得靠近。倒有些怀念当年那个叫着“父王父王”牵着自己的小手,只可惜流年偷换,那些美好早已随着梅妃一并灰飞烟灭了。
走在梅林间,临珣看着点点艳红,又想到了早逝的母妃。
他的确是怨恨则承帝的,明明可以救自己的母亲却因为那些大臣红颜祸水的谬论而动摇了,可怜母妃在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眼睁睁望着门外,在指望着谁来呢?君王无情!这个道理母亲你怎么不明白呢……
呵,现在还来说什么父子情啊,只要一想到这些,冰冷的恨意就会漫过全身,根本无法抱着释怀的心去和你共享天伦。
可只是这样还不够,我将会夺走你所珍视的一切,将那些伪善皮具狠狠踩着脚底。
第 12章
一只白鸽停在窗檐下,顾纯非取下它脚下的小竹筒,拿出里面的信纸。
是沈言的来信,说了一件很重要的线索。
在他运送途中无意听到士兵说前几次都遇见了劫匪抢走了官银,这件事因为全队都会受到牵连,所以之前的领队命令他们谁也不能说,而士兵们知道一旦说出去定是死罪,便全部保密。
沈言觉得奇怪的是,押送的官兵都是训练有素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被区区横出的劫匪抢走东西呢,而且还不止一次,看来其中有很大的蹊跷。
果然不出所料,先过了京城城门的检查,等到途中在拿走官银,再威胁士兵守密,就算事情抖了出去也是运押官兵的失误,怎么也查不到左相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