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酒斟+番外——刺舞还风
刺舞还风  发于:2014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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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事情发生我也只是顾着向他要一个答案,却没有问他这么做的原因,我真是……”

沈父摸摸儿子的头,“所以你是在气自己没有做到朋友的标准?”

“我不知道,现在心里很乱……好像一切都改变了,我们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看来自己的儿子真的是长大了,从前小小的孩童,只懂得向别人索取快乐,不了解这世上还有其他的忧愁烦恼,这也是连同喜悦的代价,要一并分享的。

“以后他为君,你是臣,相处方式自然要变,但事已至此,你何不试着去接受去习惯呢?”

沈言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是多久没有和他一起对坐谈心了,这样的感觉让他认识到,无论发生什么事,至少还有亲人给的这份温暖安定。

房中仆从全部退出,顾纯非走向床前,那个人一脸病色的躺在床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厉声厉色,还真不像严律凌然的顾南斐。

他在顾纯非入狱时因为受到打击得病,天天吃药调养,刚有起色又得知陛下驾崩顾纯非将继位之事,认定是顾纯非算计则承帝逼他退位,气得不轻,病倒不起。

顾南斐看到自己立刻露出怒气,顾纯非淡淡微笑道:“没想到我会来吧。”

“你这个逆子!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呵,到这时候了还叫什么逆子,以为我不知道你非我亲父么?”

顾南斐无声看着他,抽动着嘴角却说不出话来。

“从小就开始严格教育,不能说错话做错事,我努力达到你的要求,得到所有人的赞赏,何曾换来过你一个鼓励的眼神?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不过是用你的那套方式来培养一个能满足来自己虚荣的工具而已。”

他温和的神情,再说出这些话后并没有改变,“现在满意了吗?顾南斐,你一手养育出的儿子如今站在权力顶峰啊。”

在顾纯非得知自己并不是顾南斐亲生时,没有伤心没有失落,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坦然。他终于可以越走越远,不用因为血缘的羁绊而和自己最恨之人永远绑在一起。

他憧憬着这一天,成为自己努力的动力已经改变,不再是为了讨好谁而扭曲的活。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顾南斐气得吐出一口血,鲜血染红锦被,他捂着嘴不停咳嗽,顾纯非视而不见,径自走出房。

外面的家仆听到里面的声响,连忙进房拿谁端药,一阵骚动。

白衣男子走远,看着家中熟悉的一切人事,却从来不属于自己,抬头看了眼天色,明天应该会下雪吧……

第 31 章

近日宫中忙成一片,各部都在为新帝继位做准备,内诸司订制龙袍,外诸司颁布公告昭示天下,在这一切准备好之前的今天,正是除夕。

再如此喜庆之日遇上新帝大赦天下,可谓锦上添花,百姓一致拥戴顾纯非,没有不满的声音,今晚宫中烟花不断,一朵朵绚丽的花在黑夜盛开,在宫外的一些百姓登楼眺望盛景,皇宫三大门至御街二百余步一路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朝岚宫依旧冷清萧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繁闹。习儿刚从外面回来,他去探望了菱悦,本来那些婢女是要跟着容妃一起下狱的,但被顾纯非宽赦,只是调到了六尚局做些底层工作。

他正从大门进来,看见四皇子独自披着大氅走来。

“殿下,这么晚了您要出去么?”

“嗯。”

“哦。”习儿转身跟在临珣身后。

“我自己一个就好,你去休息吧。”

知道说服不了四皇子改变决定,习儿闷闷地应了一声往里走,本来还准备了孔明灯想今晚和四皇子一起放的,看来只能留到明天了。

筵席刚散,大臣行礼告退。升职为太监总管的陈公公躬着身问这位新君,“陛下,是否回宫歇息?”

顾纯非穿着玄色锦服,上面绣着纯金游龙图,袖口镶边,器宇轩昂。他已迁至宫中,这几日忙着祭天每晚都是过了子时才睡下,此时揉了揉眉心,摆摆手,“朕随处走走。”

宫灯环绕,照亮每一处繁华阁殿,顾纯非带着内侍绕到湖亭边,这里平日清净,此时却笑语不断,都是些后宫女子聚集在此地,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孔明灯,上面写满了新一年的愿望。

她们中有人看到顾纯非便跪下行礼,其他人见此也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跪下。顾纯非笑道:“除夕之夜,大家不必拘礼,尽兴即可。”

年轻的女子希望能快点遇到如意郎君,或是能升个职多拿些月俸,与普通姑娘并无不同。有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宫女,独自点燃准备好的孔明灯,上面写着想尽快出宫的夙愿,原来就算宫中雕甍画栋,看尽了繁多盛典歌舞升平的人,却还是会想着外面的祥和安逸。

一片纯白雪花缓缓飘下,顾纯非抬头看着从夜空中投身大地的白雪,伸手接过一片,它们因不染尘世污秽而显得如此美丽纯洁,一旦感受到与本身不相符的温度,便立即融化成晶,却是如此残忍断绝。

果然……还是在除夕时下了吗?

身边的宫娥看到下雪兴致更高,孔明灯陆续升起,一盏盏昏黄灯火飞向空中,顾纯非在人群闹景中看到了那个人,披着玄色大氅还是掩盖不了偏瘦的身形,他静静站在湖亭对面的,在冉冉升起的灯光中幻真幻切。

自从昊仁殿上的那一日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面,顾纯非也没有特意去朝岚宫看他,曾经每晚都会去陪他入睡的时光如今早已消失殆尽,就算现在是轻易的一步之遥,谁也无法跨越。

四目相对,临珣也只是一派慵懒随意,淡淡的眼神让人捉摸不定,只有当孔明灯从他面前飘过时,才可以抓住其中那一点光辉色彩。

如此美丽,却又如此残忍。

等到灯火飘到无边的天空中时,那抹身影早已离开,顾纯非让身边的内室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再待会儿。

踏入朝岚宫,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房间里的灯火如豆,他推开门进去,一步步走向室内,临珣从屏风后而出,一袭月牙白袍,似乎猜到来人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再次相见,以为是冷言相向怒容相对,迎来的确实一个温暖踏实的怀抱,临珣不顾他肩上已融化的雪水,回手抱住顾纯非。

“容妃我已经让人放掉,带到宫外了。”

“嗯。”

临珣低低地应了声,松开手看着顾纯非。

男子用手轻轻抚摸过临珣的眉,吻上他娇艳欲滴的唇瓣,感到他的回应,更加热情激烈,两人唇舌缠绕,忘情相拥。

“啊……”

轻轻吐出一丝呻吟,临珣坐在顾纯非身上紧紧抱住他的头,衣服松垮在肩处,下边的亵裤已经褪去,两条细长的腿夹住顾纯非的腰身。

顾纯非舔弄着临珣的乳首,另一只手在下面做着润滑,等到准备妥当才横驱直入。

“嗯哈……”

临珣跟着身下的人起伏摆动,伸手去脱顾纯非的衣服。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两人在床上摄取着彼此的温度,一点点的沁透心底,滚烫如火烙印下的痕迹,挣扎着不想消失。

正月初一,新帝顾纯非登基大典,年号惠安,封号“文”。百官皆进宫朝拜,齐聚大庆殿。

顾纯非穿着黑色衮服从殿门走来,百官跪列两边,顾纯非也在其中,看到昔日好友尊贵不可接近的模样,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到突生在两人间鸿沟。

等到男子高坐龙椅,下面的官员才起身垂听。

陈公公打开手中诏书,启声道:“永安二十五年冬,正月初一,朔告黄土昊天……”

公公尖着嗓子大声读,却被突然出现的人打断了,此时大殿中人全部看向门口,顾纯非摆摆手,门口的侍卫才让临珣进来。

他高束长发,一袭白衣独自从外面走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红色锦盒,嘴角含笑,清丽自然。明明就已经被舒亲王软禁却出现在大庆殿上,大臣都觉得来意不善。

“你来干什么?!”

最先说话的是顾南斐,他的身体还没好,瞪眼看着四皇子,仿佛看仇人般,沙哑的声音带着怒气质问。

“我来给陛下送朝贺大礼。”

他打量着龙椅上的人,伸手递上锦盒,陈公公低声在顾纯非身边道:“陛下,这锦盒……还是小心为好。”

顾纯非示意,“拿过来。”

“是。”

小太监连忙下去接过锦盒,小心翼翼递到顾纯非面前打开。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顾纯非面无表情看向临珣,后者一笑,挑眉道:“我的这份礼物,便是与殿下的露水情谊,点滴之露天明消散,扑不到也抓不住,我将他送还给陛下,您可明了?”

顿时引起大殿骚动,这番话明示了四皇子与顾纯非的断袖之情,语出大胆暧昧,一旁的沈言皱眉,下意识看向高坐上的人。

顾纯非只是微微笑道:“如此,朕便收下了。”

顾南斐突然站出来厉声说道:“身为皇室子孙,怎如此不知廉耻?”

“顾老丞相怕是忘了吧,那日我从您府上出来的时候,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看看你现在,为陛下气得不轻吧?”

临珣含笑,媚色不露自展,顾南斐快速从身边带刀侍卫那抽出剑,用尽全力冲到男子面前,伸手捅进他的腹中。

“哈哈哈哈……”

顾南斐抽出剑,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可怖,拿着剑狂笑。大殿上的臣子看到突然的转变,不知所措。他们不明白,在顾南斐的心里是恨极了四皇子的,他甚至认为顾纯非变成如此大逆不道都是拜他所赐,他偏执得让人无法理解,自己把自己生生逼疯。

侍卫上前抓住顾南斐不再让他轻举妄动。

顾纯非看也没看顾南斐一眼,从殿上赶下来跪坐临珣身边抱起他,鲜血不断从腹中涌出,渗透白衣,惊心触目。

临珣笑,抬头轻声问道:“这是双败?”

顾纯非摇头,抚摸着他苍白的脸颊,感受他的体温正在慢慢变化,温柔笑道:“是双赢。”

“是么……”

临珣喃喃道,他的呼吸有些沉重,一双眼睛盈盈笑起来。顾纯非伸手握住他的手,无声将两人的距离相连。

如果说有某个特殊事情进行中的时候,人会觉得时间是如此缓慢,甚至可以看到组成它的细小部分,那么这一定是一生中,最无法摆脱却又难以忘怀的时刻。

顾纯非可以看见他的唇瓣失去血色,他的睫毛慢慢垂下,他的笑容渐渐变淡,他正在自己怀中,却一点点的远离。

“殿下!”

习儿看到这一幕进来,他奉四皇子之命去准备出宫的行礼,原本以为殿下要去看容妃娘娘,没想到是为了支开自己来到大庆殿。

少年跪在四皇子身边泣不成声,沈言在一旁心有感伤,不知如何安慰,观察着顾纯非的脸色,确是与习儿截然不同,带着难以言喻的柔和,似抚慰人心般平静。他从没有见过顾纯非面具般微笑疏离的脸上出现这种神情。

谁也没有人发出声打扰这位年轻君主,有人为临珣是先皇的皇子死去而感到惋惜,有人为生死离别而唏嘘不已。

顾纯非整理了怀中人的衣发,将他横抱起,习儿也起身抹泪,愣愣接过四皇子的身躯。他们没有对话,少年红肿的眼看着顾纯非,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抿着唇转身离开。

“继续。”

新君坐上龙椅,示意一切继续进行,他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却总感觉多了些什么。

陈公公依旧调整好自己,尖着嗓子继续刚才的念。

大殿门外的雪还在不停下,少年的身体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得不堪重负,亦步亦趋,最后越来越远,消失在视野中。

文武百官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文完——

番外:

转眼已是开春之际,万物复苏。街上的孩子挑着嫩绿枝芽你追我赶,大人们忙着开摊运货,筹备新的一年,阳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显得雀跃明媚。

马车踏蹄之声而近,为首的人举着皇家旗帜,行人全部分散走到朱色杈子外,中间的宽敞御街留给即将出宫祭天的新王。

少年小心抱着刚买的糕点退到一边,避免身边涌动的人群将它压碎。人们欢喜好奇地侧身伸长脖子看被队伍簇拥着的龙辇,金玉而缀,华纱下坐着的正是前不久登基的君主——麟帝。

当快要接近的时候,百姓更加兴奋,他们全部都没有见过这位神秘天子,可是被纱罩着的面容隐隐只能描个轮廓,旁边的御军拿着长枪时刻提醒这些平民谨慎言行,可还是抑制不住他们的热情,一个劲的往前冲,龙辇里的人不为所动,坐在里面的身子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他甚至都没有揭开纱帘看人们一眼,遑论招手笑颜示众了——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们有些失望,但还在期待还在幻想着他如何雍容华贵的姿容,如何用高妙的手腕治国安邦,他们已经忘了前任皇帝,虽然顾纯非的死去也让他们哀伤悼唁。

每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麟帝身上,大概会在这个少年皇帝出错时他们才会缅怀那个在位时期最短的顾纯非吧。

少年看着远去的队列,跟着人群流散,虽然改朝换代但这也是与他无关的事了。他来到东桥街边的一个小巷里,在那里都是些胭脂水粉供女子装饰自己的小铺。

“习儿,你来了。”

坐在柜台边的女子抬起一张依旧艳丽的芳容朝他微笑,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倒了杯清茶递给他,他们坐在洒满阳光的侧街小店里谈话,这是习儿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但如今却是平静自然的面对面着。

“容姨,这是给你买的。”

习儿把糕点放在柜台上,每次他来这里都会给她带些小礼物,虽然他们都隐身于宫外的熙攘人群,但习儿对容妃的敬重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半分,他还是那个乖巧有礼会为别人着想的少年。

容妃在这个小地方靠刺绣织锦为生,但长年生活在宫中养尊处优,到底还是没有磨灭她一点优雅气质,反而还平添了些恬静怡然的美。她将脸庞边的发丝撩道耳后,笑着说:“不是说别让你买了吗?”

“嗯,因为今天……我要去皇宫。”少年的脸上平淡说着考虑良久后的决定。

“你还是决定要这么做吗?”女子似乎觉得不妥,颦眉道。

习儿点头,“嗯,我想殿下也是这么希望的吧……在外面这么久,该回去了。”

他知道四皇子一边处在朝政漩涡中心一边又向往着宫外的安逸自在,这都是他们不曾有过的,习儿带着四殿下留下的那一点儿痕迹的凭证在京城生活了几个月,看够了繁闹蓬勃的景致,是时候安定在原本的道路上了。

无论是四皇子的母亲梅妃,还是那个人……都在那里。

“好吧,记得去看看菱悦,小心点。”

“嗯,我会的。”

过了宵禁时间,习儿换上衣服背着行囊按着原计划出现在宫中,他先去找到了菱悦,两人说了些近况,习儿也将容妃娘娘现在的生活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菱悦露出欣喜的笑容,她是真的为自己的主子感到高兴,摆脱这宫中寂寥无味的生活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习儿将四皇子的骨灰埋在那片梅林下,他仔细找了一块小地方,那里有一棵早已枯萎梅树,就像已远去的灵魂,留着躯体还在静静默守着此处。这里有太多回忆带不走,若是能陪伴,无声无语也是好的。

少年认真将一切完成妥当,并未在这里多做留恋,他还想在走之前去看看一直生活的朝岚宫,那里依旧冷清萧索,没有半点人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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