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凯一见他回来乐的招呼大家：“你看看这小子还算有良心，昨天赢了钱知道给咱们送回来！”话音还没落一看到金山脑袋上的伤吓了一跳：“你怎么搞的？”

“瘸着个腿下楼梯摔得。”金山苦笑，反正离毕业也没几天了，在宿舍凑合一下，拿个毕业证就回X市。

于凯又不傻，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可他也聪明的没多问。

金山扑了个地铺就睡了，这两天太多事几乎没什么睡觉的时间，现在是松懈下来，脑袋里就变得空空的，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日子就一天天过去，金山觉得自己状态很好，已经能做到基本不想原来那些烂事，整个人麻木了，偶尔会盯着窗外发愣，看着手机的电话薄，想删掉殷华的名字，努力了几回都没下得了手。虽然每天都在吃饭，可是体重掉的厉害，脚上的伤好了大半，但是走路还是一拐一拐的。脚面上有网状栓塞血管，还留下了瘢痕，不知道能不能长好。

于凯依旧出摊，金山帮不上忙只能做些准备工作，洗菜刮土豆切片串成串啥的。金山做的事少了，于凯还是照老规矩四六分成，金山特不好意思，推了半天都推不掉，原来欠他的一千多块钱于凯也不收，光说手头不紧以后再说吧。金山只能偷偷把钱换成小钱塞到于他袋里。于凯本来就是个粗心的，口袋里的钱从来都不计算，时间久了也觉得不对劲了，就留了个心，金山往他兜里塞钱的时候就就被带了个正着，于凯气的绷着脸训了他半天。金山赶紧解释说：“马上就回家了，不能欠着的！”

于凯愣了一下，“你不留在这儿么？我还想着咱俩多咱点钱能盘个小门面一起做生意呢！”

金山苦笑着摇头：“这里呆够啦！”

“你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问你也三句也不放一个屁！有什么坎儿过不去的！”于凯一看他那个没精打采的样儿就来气，原来挺精神的一个人现在弄得一身伤瘦的皮包骨就不说了，整个人也象失了魂儿一样。

于凯最终还是没能留住金山，他领了毕业证后第二天就去赶火车了。

其实领到毕业证的那天晚上金山又忍不住回了原来住的那个小区，偷偷摸摸的躲在树后头往楼上张望。看到个人影在厨房转悠，殷华是从来不进厨房的。金山认真盯了一会儿才发现那好像是他哥，气的牙根都痒痒了，心里连殷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了。恨恨的在楼口吐口痰，当下就买了回家的火车票。

殷华偷偷看他哥在那儿给他做饭，心里窃喜。

他一直想着缓和两个人的关系，却又拉不下脸了，终于相处了这么个办法——装病。这招特好用，装着病怏怏的打了个电话殷烨就过来了。

可是望着锅里的不明黑色物质，还有刺鼻的焦味，殷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是……”

“想煮点粥的，第一次做没经验。”殷烨神色坦然。“看你脸色也不算差，要不我们出去吃？”

殷华装病被戳穿，有点脸红。讪讪的抓了钱包跟他哥出去了，经过楼口的时候一个像是金山人影一闪而过， 殷华心里一紧，他现在出现在这里是要找茬么？想起小时候金山打群架的狠劲，他忍不住把殷烨护在身后，一直到上了车他才松了口气。

“那天那个男孩子，叫金什么的……你们是什么关系？”殷烨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上次不是说同住么？”

“原来不都说过了么，他家原来是保姆，对我都挺好的。你觉得我们能是什么关系？”殷华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就怕他哥不问。“他也就是到大城市见见世面，毕业了就回老家呗！”

殷烨恩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之后两人的话题就转移到晚上吃什么比较好了。

金山回家早就跟家人说了的。张小芹一早就在火车站等着接儿子了，一年都没见到儿子了，心里那个着急啊。刚刚打电话明明说马上就到，怎么这么半天都没见人影？

“嘿嘿，好久不见了！”金山远远就看到他妈了，拖着个旧箱子一路小跑过来。

张小芹疑惑的盯着男人，这人有种熟悉却陌生的感觉。知道看到他手里拎的旅行箱才反应过来，“山山？你……你咋变成这样了？”原来儿子高高壮壮跟铁塔一样，现在这个胡子拉碴一瘸一拐的落魄样儿，眼圈都红了。

金山最看不得女人哭，从小就害怕他妈的眼泪，赶紧揽住妈妈安慰着。

张小芹一路哭回家，金山爸正在那儿兴高采烈的做饭迎接儿子呢，一看儿子的样儿也沉默了，一顿团圆饭吃的死气沉沉。

“要知道到这样就不送你去外地了。”张小芹抹了把眼泪，心疼死了。“当初华华说的那么好，他又发达了，想着你能少吃点苦……”

金山一下子窒住了，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害怕父母看出端倪。“以后少提他吧！他……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张小芹看儿子的手都有点抖，担心的拍拍儿子的肩膀，“出了啥事儿啊？”

“也没啥……就是人家发达了……不是小时候那样儿……”金山努力想着用词，怎么能不让父母起疑心。“比如说我烫伤了不是，人家不来看看就算了，我手头紧想借点钱，你没看到他那个眼神……说咱家就是算计着他的钱过去的……”金山说不下去了，眼泪又落下来。

张小芹都气炸了，扯着嗓子骂道：“妈的老娘这么多年养了白眼狼！当他是亲儿子一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发达了就这么对我们！cao他祖宗的！”

金山爸咱那儿愁闷烟，叹口气道：“实大变假，早就跟你说别对人那么好了，你看看这不是被人说咱早就谋划好了！”

张小芹气的扑过去打老公泄愤：“你就说我！你不也是一个德行对人实心实意的！家里有点钱不都被你借出去了！这房子要拆迁了咱买个房子都不行……”无敌碎碎念开始，金山爸抱头鼠窜。

金山被家里两个活宝逗笑了，心里有了一种踏实感。“咱家买房子差多少钱？”

张小芹停下厮打，“你不管这些！先把伤养好！”

金山一听这话就知道钱差的挺多，心里盘算着这筒子楼已经破旧的住不下去了，四处漏风不说，楼道里也黑暗潮湿，一到下雨天厕所的臭味蔓延在整个楼道令人作呕。

要快点赚到钱补贴家用，金山暗暗下了决心。

张小芹打够了，气喘吁吁的继续回来吃饭。“对了，刘孜这两天也回来了，给他那个酒鬼爸爸办丧事。这么多年没见了，你也去人家家招呼一声！”嘴上说的挺随意的，其实还是偷偷看着金山的表情，小时候两个孩子那么好，现在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看看能不能擦出什么火花来。

金山点点头，当年刘孜突然就搬走了，他也一直担心。

33．

刘孜看到金山先是很高兴，随即又有点紧张的往他身后望，有些警惕的问：“就你一个人吗？”

金山看她戒备的表情也觉得奇怪，“你丫的这些年都跑哪儿去了？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躲我爸啊。”刘孜苦笑，摸了摸右臂的黑色袖章，“现在终于解脱了。”

金山也叹了口气：“你这些年过的好么？”

“别说我了，你怎么样？和殷华那家伙在大城市呆着不好么？”刘孜想找个杯子给客人倒水，翻箱倒柜的也没找到一个像样的杯子，全是带豁口的。

“咱现在可高攀不上人家了。”金山自嘲道。“人家是天上的凤凰，咱算啥？在人家眼里就是个癞蛤蟆吧！”

“滚蛋吧，你才不是癞蛤蟆呢！”刘孜反驳道。

金山心里一暖，刘孜还是听护着他的。

“你好歹也是个青蛙。”

金山脸都黑了。刘孜这货说话还是那么呛人。

“他那种人太可怕，你这种没心眼的傻蛋肯定会被耍的很惨。”实在找不到杯子，拿了个碗给金山到了杯水，“看你这熊样儿，估计也是没混好吧！”

金山早就习惯了她的刀子嘴豆腐心，面对刘孜的时候抗打击能力超强。闷哼了一声也没答话。

“都怪我，当初被威胁就知道那小子是个混蛋，都没提醒你就收拾行李跑了。”

“他……威胁你什么？”金山早觉当年她不对劲，但是从来没往这个方向上想过。

刘孜就把当年殷华威胁的话说了一遍，“当初我不是跟你报了同一个志愿吗，那家伙说让我滚远点，我再缠着你他就把我的行踪跟酒鬼说！让我永世不得安宁。你说那个神经病到底是图你什么？把你看得那么紧……”

金山被刘孜的话炸的愣住了。他以为殷华是最近一年变得混蛋的，没想到他不仅仅对自己混蛋还把不相关的人扯进去。金山觉得自己像是硬生生的被分成两半，一半滚烫一般冰凉，刘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遥远而飘渺。

“你还好吧？”刘孜有些担心，“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有点……不舒服”一想到这几年都活在欺骗里，金山就觉得像吃了苍蝇一样。“你这两年过的咋样？”

“跟我妈回了娘家。我大舅安排我学了美容美发，当了一阵小工现在也马上升学徒了。”刘孜说的兴高采烈，“你看你这头发跟捡破烂的一样，我给你剪剪！”

金山还没同意呢就被按到椅子上了，刘孜拿个剪子刷刷刷几下子特别利落，金山刚刚的沮丧情绪完全被紧张所取代，头型变成啥样他不在乎，就怕一剪子下去耳朵没了，紧张的全身肌肉都僵硬了。

剪完了照镜子的时候竟然比想象中的好很多，整个人都变得清爽了。

“手艺不错啊！”金山摸摸脑袋，自己不大注意形象，上次剪头都忘了是啥时候了。

“我说你也注意下自己形象啊！还没小时候像个人样呢！不给你收拾收拾人家还以为是山顶洞猿人呢！”

刘孜处理完丧事，没在筒子楼带几天就回去上班了。张小芹私下总是问儿子两个人相互的咋样，金山窘的不知道咋回答，他从小到大就摊上了个殷华，完全没跟女孩子相处过。正愁着咋跟他妈答话呢，刘孜聊天的时候就说到男朋友的事情了，说是准备明年结婚，到时候一定要参加婚礼云云。金山松了口气，赶紧跟他妈复述了一回。张小芹有点遗憾，嘱咐儿子说不小了该想想人生大事了，有好的就要放手去追！

金山笑着混过去了。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发愁的不止这一件事，工作也照的不顺利，他知道X市经济不那么发达。真正去应聘了还是被打击的不行。他能干的工作都是什么厨房小工配菜啥的，工资一个月一千出头，还累得要命。金山都开始怀念当初炸小串的日子了，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还有2000多拿呢！

家里买房子还差十几万，到哪里去弄这十几万啊！金山有些垂头丧气的，经过中介的时候就看到出国务工的宣传广告，被那个一年赚十万的牌子晃花了眼，扭头就去了进去咨询了。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拿出宣传资料才摘掉有好几个国家能选。金山皱着眉看着单子，阿联酋迪拜新加坡南非上头竟是些不认识的国家，脑瓜里仅有的地理知识告诉他都离得挺远的。就看到个日本还算是邻居熟悉点。小时候还为了灌篮高手着迷了一阵子，那时候殷华都是拿漫画勾着他，鼓励他学习。又想到往事，金山忍不住叹口气。

中介的人看他一直看日本的资料出身，赶紧推荐道：“其实日本赚的最多，三年能赚快20万呢！就是累点！去之前要培训三个月，然后等着日本那边来面试！给我们这儿也要交1万的介绍费培训费。”

金山一听那个20万的价格就有点心动了。当下就去取了一万块交了定金。办事的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利落就交钱的，愣了愣问了句；“你真想好了？”

金山苦涩的笑笑，把钱递了上去。

这钱是殷华给的分手费，拿着这脏钱去干点正事儿也挺好的。

张小芹一听儿子要去国外，惊得一蹦三尺高，坚决不同意，“你去外地上个学都搞的不像个人样了！要是去了那边还不得把命搭进去！小鬼子对人那么狠的！我可不能让你去！”

金山爸没吭声躲在一边愁闷烟，老婆鬼叫完了，他就问了一句：“想好了？”

金山点头。

“那就去吧！趁年轻长点见识挺好的！”把烟头狠狠的摁进烟灰缸，“对你就一句话，实大变假，万事斟酌！”

张小芹多少年没看过丈夫严肃的表情了，知道老公也和儿子统一战线自己改变不了决定了。她只能把抗议收回肚子里。委委屈屈的去做饭。

金山开始天天一大早去培训，三个月一转眼就过去了，培训内容也就就是学一些假名和日常用语。日本公司来招人的前一天学校老师恨不能通宵排练背面试内容，有些台词都是老师给写的。什么为了日中友好做贡献，为了报效祖国为国争光啥的，金山听了就想笑，就去为了钱去的说这些假惺惺的干嘛！

第二天轮到他面试，看着前头做的三个日本老头他一点都没紧张。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日本人就问为啥想做这个工作。金山就回答说自己小时候看过灌篮高手，连带着就对日本有点兴趣，觉得这是锻炼自己的一个机会，趁年轻躲出去闯闯长长见识。

在旁边当翻译的日语老师都急出汗了，趁着翻译空挡训道：“你别乱说！就按照台词背就行了！”

金山耸耸肩刚想背为国争光报效祖国啥的，日本人发问了，老师抹了一把汗，翻译到：“最喜欢灌篮里的那个角色？”

“樱木花道和水户洋平吧！”金山说完以后翻译一脸苦逼，不会说翻译这几个角色的名字，金山直接找个笔记本把名字写上，看的日本人猛点头。

之后工作方面的问题就没问几个，面试快十分钟全都聊漫画了。老师绝望的表情让金山一阵阵的心虚，心想着这回完蛋了，铁定是不会被录取了。

最后二十多个人里就录取了4个，金山是第一个被叫上名字的，还把他吓了一跳。

张小芹本来还满心希望着自己儿子不会被录取呢，结果儿子喜气洋洋的回来了她一下就泪眼汪汪了。“幸亏这些日子你把你养得又壮了一点！否则就刚回X市的鬼样子风一吹就跑了！说啥也不能让你走！”

金山拥抱一下妈妈，心里暖暖的。这几个月他基本渡过了那个坎儿，能对着自己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就当时被狗咬了一口！以后的日子要过的敞敞亮亮的。

再见了爸妈！再见了X市！金山坐在拥挤的小巴里，冲父母挥手告别，一直到父母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恋恋不舍的收了手。

之后就是一路颠簸，下巴之后是火车，火车做完了以后就是乘船，金山第一次坐船并没觉得兴奋，轮船有旧有小，散发着一股子机油味。六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床舱里，连床都没有，直接在潮乎乎的榻榻米上打的地铺。在船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到了日本。大家都没啥力气讲话了，迎接他们的是个大巴。

“我cao，有完没完！还要倒车！”有个小个子忍不住骂起来了。

金山拍拍他，示意让他忍耐一下。小个子叹口气跟大家上了车。都是第一次出国，兴奋终究压过了疲惫，大家都对着外头的风景指指点点。金山却有点失望，他觉得印象中日本一直是个发达国家，可是外头的高楼大厦也不是很多，街道狭窄的很。就是比国内干净，街边一点废纸屑都没有，街边的花草树木都绿的发亮，空气湿润的让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