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初二新增加的物理，黎素也苦恼不已。

拉下了的那一星期的课程，都要在后面补起来，黎素简直要被功课逼疯了。

周末已经没法去学美术，音乐则是彻底放下了，父亲给他找了个大学生来做家教，这次他不敢拒绝了，有个哥哥给他讲题总比自己咬破笔头好一点。

黎素记忆力非常好，所以依赖记忆力死记硬背，越发不愿意去推断和思考数学和物理里的逻辑。

新来的家教哥哥是这样说他的。

但是说了也没用，要黎素从头来学通过推理和逻辑思考的方式解决理科问题，对他太困难了，繁重的课业压得他喘不过气，没法来一点点地学另外的思维方式。

学业繁重是没法子的事情，一天晚上在教室里做习题到太晚，等回过神来，教室里已经没人了，老师来锁门，黎素才收起书包赶紧回家。

走过学校围墙，往一边巷子里走时，他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于是很是害怕，飞快地往前面跑，还是被人追了上来拉住了，一把把他掀翻在地上。

黎素很是惊慌地看着截住他的人，翁洋，还有两个人不认识，也许是别的学校的。

黎素慌乱地道，“你要做什么！”

翁洋道，“跪下，给我跪下。”

黎素看着他，并不动作，翁洋踢他，“跪不跪！”

黎素叫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翁洋蹲在他面前，狠狠捏他的脸，道，“娘娘腔，骚货！”

黎素觉得自己被深深侮辱了，叫着要和他打架，但是被翁洋轻易掀翻在了地上，翁洋满是恶意地道，“赶紧跪，不然脱光你的衣服让你光着跑回去。”

另外两个人站在两边守着，在昏暗的路灯光下盯着黎素看，其中一个道，“要是是个女生，他还真是漂亮。”

翁洋又踢了他一脚，“死娘娘腔，跪啊！”

黎素哭了起来，死也不跪，翁洋狠狠地攘他，不敢打得太厉害，怕黎素回去了被他爸看到。

翁洋最后也没能让黎素给他下跪，只好侮辱地道，“除了下面是只鸟，他就是个女生。”

还叫哥们过来，“你来摸他，全身都是软的，还有香味。”

哥们还是觉得摸男生很恶心，最后三个人对他威胁了一通，说他敢给老师说或者给家长说，下次就找人真的揍他了。

翁洋他们总算是走了，黎素好半天才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家去。

害怕父亲看到，他飞快地跑上楼进了卧室里洗澡换衣服，从卧室里出来，梅姨才对他说，“黎先生今天不回来睡了，说是有事情。”

黎素一方面害怕父亲看到自己被欺负的事，他不在家正好，一方面又特别想他，想到想要去死。

黎素什么作业也不想做，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第二天去上课，精神不济打瞌睡还被老师点名批评。

好不容易赶起来的课外作业，老师改后说他全错，又被叫到办公室去说了一顿，黎素脑子里充斥着不想读书了，不想活了的念头，茫茫然回教室里去。

走到门口就被别的男生故意踢了他的脚，在门口摔了个狗吃屎，引来一大群人哄堂大笑。

黎素咬着牙忍着，爬起来，男生们就叫，“素素妹妹，摔痛了吗？”

“哎哟，要哭了啊！”

“不要说他了，不然又哭到老师面前去。”

黎素觉得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完全断掉了，爬起来就朝叫他“妹妹”的那个男生冲过去，最后自然是被狠狠掀开了，黎素摔得七荤八素，回到位置上趴着一动不动。

汤丹凤从外面回来得知他又被欺负，就走到他面前来，“他们欺负你，你不知道告老师吗？”

黎素拉住她的手，想说没事，班上男生又起哄，“男生女生，牵手亲嘴喏……”

黎素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瞪着所有人。

大家还是乱叫。

黎素觉得自己要疯了，他不要上学了，他不要再在这里。

黎素自己冲出了教室里去，一路冲出校门，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觉得死了才好，就去死了才好。

他茫茫然地在大街小巷里走，身上带着零花钱，但是没去坐车，也没去吃饭，一路走一路走，直到他们家原来的那栋房子出现在他的眼里。

他没有这里的钥匙了，便只是坐在大门口发呆，父亲说这里要租出去，不过看样子还没有租。

天色渐渐晚了，有薄薄的雾气缭绕上来，黎素将身上的校服拢得更紧一点，但还是冷，太冷了，但他却不想动，就被冷死在这里好了。

他的脑子里全充斥着这个“死”字，别的都装不了。

黎长恩接到老师的电话说黎素没在上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黎素没回家吃午饭，保姆也根本没和他说。

黎长恩了解了情况，开始找黎素，心里全被愧疚填满了。

因为他接到老师电话时，才刚和女伴用完午餐分开。

黎长恩在晚上八点多钟才把黎素找到，是在排除了其他地方之后，突然想到黎素会不会回原来的家里去了。

等找过来，黎素已经晕倒在了那里，一张小脸苍白，穿着比他的小身子大很多的空荡荡的校服，黎长恩酸楚难受地眼眶也湿润了，将儿子抱起来，抱进车里去。

黎素好半天才醒过来，黎长恩没有开车，坐在车后座把儿子抱着，揉摸他冰冷的手，冰冷的脚，将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大衣包裹着贴着自己的身体。

黎长恩看他醒过来，低声道，“素素，我们回家去。”

黎素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他，突然哭了起来，“爸爸，我不读书了，我不要读书了……”

黎长恩先只能哄他，“嗯嗯，好，不读就不读了。”

黎素在他怀里哭得累了，精神也稳定下来，黎长恩才抱着他下车，放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给他系好安全带，自己开车带他离开。

黎长恩也觉得黎素年纪太小了，理科本就很差，学习压力很大，最主要是和班上同学相处不好，也许降一个年级也不错。

黎长恩带着儿子去吃了广东菜，对黎素说，让他不要再想学校里的事，好好放松下来，黎素慢慢吃了些东西，回家之后，保姆小芬已经去学校里拿回了他的东西。

黎长恩道，“休息几天，素素，别想事情。”

黎素又不去学校了，只要不去学校，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好的，对于学校，那已经是一个魔鬼，让他害怕得不行。

他在家里无论是弹琴看书画画，写东西，他都觉得高兴，总之做什么都比去学校好。

不过，过了几天，他父亲又抱着他说话了，“素素，咱们去一年级读好不好，重新从一年级开始，这样学习压力就没有那么大。嗯，行吗？”

第十一章：所谓未来，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父亲带来的消息对于黎素来说依然是噩耗，他茫茫然看着父亲，“你说的不用读书了。”

黎长恩看着儿子长叹，“你还这么小，不读书做什么呢？爸爸养着你一辈子倒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自己也需要找点事情做吧。”

黎素哭着道，“爸爸，我不要去读书，不要去，你不要让我去。”

黎长恩有点被他气到了，道，“不要无理取闹，总不能真不读书，我看是我太惯着你了。你才多大，十二岁，十二岁不读书能做什么。”

黎素道，“无论做什么都行，我不想去学校，我不要去读书。”

黎长恩强忍着怒气，把他扔到床上去，道，“自己好好反省一下，过几天去一年级班上看看。”

黎素大叫，“我不要去。”

黎长恩去了书房里抽烟，想到儿子的事情就焦躁到不行。

照说黎素读小学的时候是乖巧到不行的，似乎他并没有费任何事，儿子就长到现在了，但是上了初中就各种事情。

黎长恩其实对黎素和男生们相处不好很不能理解，因为他从小就是孩子王，身边兄弟一大堆，没有遇到任何和人交往上的难题，而且其实他也无法理解儿子的理科成绩为什么能够那么烂，理解不了他那么简单的题目就不会做。

不过，他倒是真的非常心疼他。

看他哭，他就没有一点办法。

但是，终归不能因为黎素哭，就真的答应他，他不去上学这件事。

哄着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黎素在家里哭闹了几天，还是被黎长恩提到了学校去。

是真的提去的。

那天早晨要出门时，黎素死也不肯出门，黎长恩一把抱着他扛在肩膀上，然后扔进车里副驾驶座位，他一起身，黎素就要往车下冲，被黎长恩狠狠按住了，黎长恩的脸距离黎素的只有几厘米，两父子就这么对视着，黎长恩道，“素素，不要不听话。”

黎素又要掉眼泪，黎长恩道，“不要哭，你哭我就打你了。”

黎素强忍着，死死咬着牙，在要到校门口时，他对着黎长恩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你是个骗子，你明明说了我可以不用读书了。”

黎长恩没有理睬他，车停在学校停车场，他抱着乱挣动的儿子去他的新的班级。

初一教学楼和初二教学楼不在一起，初一的楼，黎素是很熟悉的，因为他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一年。

对于重新来上初一，黎素只觉得比死了还难受，重新读初一，相当于就要重新再过一次以前的苦，没进教室时，他开始求饶了，“爸爸，求你了，不去，不去，爸爸，求你了，我求你了。”

黎长恩看着儿子绝望的面孔，在教学楼旁边的小花园里停下来，好些来上课的学生看两人，黎长恩将儿子放下来，完全不明白读书对于儿子来说怎么会是这么绝望的事。

在花园里的木椅上坐下来，黎长恩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而黎素此时也松了口气。

黎长恩看着他，在气恼得无以复加之后，他又笑了，把烟送到儿子嘴边去，黎素把脸转开了，黎长恩道，“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就是读书，用得着这样吗。你语文英语不是好到拿第一吗，那读书还有什么可怕的。”

黎素不说话，黎长恩又掏出一支烟来，点燃了递给儿子，“你抽烟吧。”

黎素一言不发地抬手把他的手打开了，烟也掉在地上。

黎长恩道，“明明逃学不要读书，已经不是好学生了，抽支烟又算什么呢。”

又把自己嘴里叼着的那支送到黎素嘴边，黎素又将他的手打开了。

黎长恩道，“总要学会发泄出来才行。有男生欺负你，不要忍着，你可以回来告诉我，但是在告诉我之前，你自己也要努力去打回来，以前是爸爸错了，爸爸想着你小，你又沉默寡言内向胆小，爸爸不知道怎么养你，把你当成女儿一样生怕你受了疼，不让你自己去解决自己的事情，这其实不好。这对你来说不好。爸爸永远是你的港湾，受伤了来找我，我带你去医院，心里难受了也过来，我可以抱着你，不过，你前面的东西，还是要你自己去面对。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把人往死里打，出了事，我给你担着。”

黎素看着他，黎长恩也看着他，黎素道，“爸爸，我不要读一年级，我读二年级就行了。”

黎长恩捧着黎素的脸亲了他的额头一下，道，“都听你的。”

黎长恩又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送到儿子嘴边去，黎素皱着眉也吸了一口，呛得咳得满脸通红，黎长恩笑起来，道，“走吧，先回家换书包，然后回你的二年级去读。”

黎长恩已经不要求黎素能够读书读出什么出息了，只要他能够好好长大就行，他给在美国的兄长打了电话过去，问黎素转过去读高中怎么样，但是却又看到那边中学人种歧视很严重，经常有亚洲学生受欺负的报道，就打消了送黎素出国读中学这个念头。

看着儿子那小小的身子，也许过去读高中时，也只是像他们那边的小学生，还不如在国内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点。

不过以黎素那超级烂的数学物理，大约只能出国读大学了，不然国内的专科也要考不上。

黎长恩给儿子安排了以后的路，不过，真正要去面对的还是黎素自己。

又重新回到了班上，黎素依然是沉默的，语文英语是不上课也没有任何问题，数学和物理是上了课做了很多课外练习题也是完全不行，他熬着时间，熬着等自己从学校这个魔窟里解脱。

初二下学期，班上偷偷谈恋爱的好几对，但是不敢让老师知道了。

黎素周末去书店里买了书，从近路回家去，边走边看，听到前方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来，原来是两个人在打kiss，然后女生又把男生推开了，男生又去拉女生，黎素呆立当场，想要转身躲起来已经来不及。

这一对小情侣不是别人，正是翁洋和伍雁。

明明被撞破的是翁洋和伍雁，满脸通红不知如何辩解的却成了黎素。

翁洋看到他，马上就愤怒地冲过来，道，“你给我小心点！”

然后拉着伍雁走了。

黎素赶紧跑回了家里去，心想要是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告诉老师去，两人一定会惨了。

不过，他没有这种意思，他才不耐烦管他们，虽然他和翁洋之间的仇不共戴天。

没过一周，翁洋和伍雁之间的事情就被曝光了，两家家长来校，伍雁哭哭啼啼地被迫转了学，翁洋蔫头耷脑地接受教训。

本来黎素没在意这件事，没想到一周后，周末出门去学画，在家门口不远的转角处，被人强行拖了进去，而且被捂着嘴拖了好远，在一个修到一半停工的工地上停了下来。

黎素差点被捂得背过气去，不过转身看到一群都是不良少年的人，就更让他惊慌了。

黎素那一天没有去夏老师那里学画，也不敢回家，在工地里躲到夜灯初上了，他才迷迷糊糊地偷偷回了家，又在家里院子里躲了好长时间，避开了家里的保姆，回到卧室里，躲在浴室里神情极度冷静，眼里却透着深度茫然和绝望，一直洗澡洗澡。

父亲又没回来，他最近总是说事情多，一周倒有两三天要在外面过夜。

他听到梅姨和小芬说悄悄话，说是他父亲在外面有女人了，说不定过不久要结婚。

黎素对此很茫然，父亲说了他没长大不会结婚的，他明明还没有长大，他怎么能够去结婚呢。

黎素不知道真正的猥亵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没脸见人了，去父亲的一个书房柜子里摸出了他的一把藏刀腰刀，说是削铁如泥的，黎素发着狠，要去杀了那一群家伙，然后自己也跟着去死了就行，反正父亲也要再结婚了，他根本没有活着的意义。

第十二章：千年不复朝

黎素怀揣着一颗必死的心，要去像个男人一样复仇而死。

穿着长袖衬衫和长裤，把刀放在裤袋里，手握着刀的刀把，刀把上是繁复的雕花，摩擦在手掌柔嫩的肌肤上，黎素忍着满心的痛苦和酸楚，决定必须去为了男人的尊严而死。

但是走出了门，才发现不知道到哪里去找那些歹徒，灯火辉煌的城市，川流不息的车辆，行色匆匆的行人，黎素迷茫在那里，只好又走回了家。

梅姨看着一脸肃然的他，“素素，你到哪里去了，夏老师来电话说你没去上画画课呢。”

黎素没有回答，漠然地往楼上走，手紧紧握着那把刀的刀把，刀把上的雕花将他的手磕得死疼，但他并不放开。

“素素，怎么不说话，这么大孩子了，怎么一点也不听话了呢。”

“素素，你在外面吃晚饭了吗，要热饭你吃吗？”

黎素一概不应，走回了卧室里去，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呆，想起来什么，去拿了床头的电话，开始给伍雁家里打电话。

伍雁父亲接的，知道他是她的同学，并不乐意给转接，好半天转给伍雁了，黎素道，“伍雁，是我，黎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