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房子，安维跟在他身后，当面遇上前段时间回家休假的保姆小芬，她看到黎素和安维就笑了，说，“回来了呢，黎先生在楼上……”

黎素往楼上走去，刚上楼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多带两套衣服也是好的……”

黎素走到黎长恩的房间门口，看到恩颜将黎长恩的衬衫放在床上，从衣架上取下来，叠好。

黎素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而黎长恩，则站在旁边说道，“素素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黎素说，“爸爸……”

黎长恩和恩颜都看了过来，黎长恩眼里神色复杂，恩颜则是起身对他温柔地笑，“素素，你回来了？”

黎素看着她，有种她才是这里的主人，自己只是个客人一样。

不过，的确也是，自己马上就要走了，而她会来入住。

黎素强压住自己脑子里要崩溃掉的那种感觉，让自己越发镇定，对着恩颜露出了个笑容，“恩阿姨，你好！”

他这一声，让恩颜高兴了起来，过来拉他去沙发上坐下，说，“T城冬天又冷又湿，在家过春节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南边旅游，素素，你说呢？我们去巴厘岛，我去帮你收拾东西，收拾好了就可以走。”

黎素看向了黎长恩，黎长恩的眼睛幽深，带着黎素看不明白的复杂感情回视着他，说，“嗯，去巴厘岛，定下了，素素，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就走吧。安维呢，安维也一起。”

安维站在门口看进来，他的感觉还不是太迟钝，发现了黎素和他父亲之间气氛不太对，他说道，“哦，我也一起吗？”

黎长恩道，“嗯，一起。”

安维道，“哦，那真好，叔叔，谢谢你。”

但是这时候黎素却说，“爸爸，你和恩阿姨去吧，我和安维就不去当电灯泡了，再说，我还有一幅画没有画好，不想出门。你和恩阿姨去，巴厘岛不是度蜜月的圣地吗？”

黎长恩脸上神色平和，眼神却让谁也看不懂，恩颜道，“什么电灯泡，素素，不要这样说，怎么能够把你留在家里，已经定了一起。”

黎素抽开了被她握着的手，说，“我要去画画了，你们自己去，我才不去，我不喜欢巴厘岛，不喜欢海水，不喜欢晒太阳……”

他说完就起了身，出去了，安维追过去，黎长恩也追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幽深的蓝

黎长恩追进黎素的卧室，正要说话，黎素已经转身过来冷淡地对他说，“你和恩阿姨走吧，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束缚着你，不会再拖累你，你们走吧。”

黎长恩皱眉看着他，心里有千言万语，但是却没有办法和黎素说。

安维站在门口，此时也走进了房间，黎素对安维说，“你也不要去，你在家里陪我。”

“哦，好。”安维这样回答着，正要对黎长恩表示自己愿意在家里陪黎素，让黎长恩和恩颜放心地出门去度假，黎素已经说道，“爸爸，我和安维交往了，是男女朋友一样的交往，我想告诉你一声。这样，你也就放心了吧。”

黎长恩看着他，眉头皱得更紧，他的眼神复杂，面色深沉，带着安维看不懂的痛苦，安维对此觉得奇怪，因为黎长恩听到黎素这样劲爆的话，居然并不是生气，也不是震惊，只是痛苦，他看不懂的那种深沉而复杂的痛苦。

安维看黎素这样说了，自己当然不能拖后腿，走过去搂过黎素的肩膀，对黎长恩表示道，“叔叔，我一直很喜欢素素，第一眼见到他就喜欢他，我以后一直会对他好的，请你允许我和他在一起。”

黎长恩默默地看了垂着眼神情冷漠的黎素一阵，然后才回答安维，“嗯，他要和你一起出国去，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他没什么生活常识，也不懂照料自己，你要比他大，要成熟懂事一点，请好好照顾他，要好好……”

黎长恩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有个东西堵在那里，让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而安维自然声声应是，说以后会好好照顾黎素。

而黎素似乎对两人的话都不上心，转了身，去书架上拿自己的书，在书桌前坐下了看起书来。

黎长恩又说，“素素，我……”

黎素并不看他，打断了他的话，“你和恩阿姨赶紧走吧，本来春假也没有几天，你再在这里浪费着，去度假的时间也就没有了。”

黎长恩要走过来，但是黎素已经低下了头去，甚至握着笔在书上做起了笔记，黎长恩只好转身离开了他的卧室。

安维走到黎素身边去，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他身边，黎素虽然在看书，手里也拿着笔，但是只是在书页上画了一株大树，秋天来了，树上的树叶几乎落光，剩下的几片树叶，也随着风要飘落掉。

除此，还有大树下的小草，也都枯萎了下去，那么低，草尖已经埋进了泥土里。

黎长恩和恩颜要离开的时候，又来和黎素说了几句话，主要是交代有事情要和他打电话，怕他钱不够，又给了一叠现金给他，然后让他要买东西，学着刷卡之类……

黎素一概不应，是安维帮着接了。

黎长恩走了，黎素听到他和恩颜下楼的声音，听到楼下梅姨和小芬和他问候的声音……

又过了很久，久到黎素以为自己已经被冬天的寒风吹成了山上的冰冷的岩石，安维轻轻碰了碰他，和他说，“别难过了，你父亲终究要过他自己的生活，而你以后，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我们，以后再荷兰结婚，怎么样？”

黎素不应，只是脊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他趴在了桌子上，眼睛是干涩的，已经无法流泪，心也被冻成了冰，无法动弹，产生不了其他的感情。

对于黎素来说，以后的日子，每天都是煎熬，他有想过不活了，但是，不活了，除了让父亲内疚难过之后，又有什么好处。

他长久地坐在窗户边看着窗外的天空，打消了这个念头。

之后就是长长的，闭关的画画的生活。

他住到了唐文砚的家里去，每天吃他家保姆做的很平常的菜，睡他家的老旧的房间狭小的楼上客房。

黎长恩度假回来，有到唐文砚家里来看黎素，黎素在聚精会神地画画，目不斜视，谁从他面前过，他也看不到。

从安维和保姆口中得知黎素状态不错，只是画画太用功，黎长恩也就放下了些心。

时间继续往后走，黎素长时间地住在唐文砚家，两三个月不回自己家，东西都是黎长恩送过来给他。

时间带着季节变换，窗外的树上已经是繁茂的翠绿景象，院子里也早春花暂放，天气早已经暖和，风带着阳光干净明亮的气息，但是，黎素知道自己在那个冬天里没有走出来过。

五一之后的一天，黎素要和安维去办签证，早上黎长恩给打电话过来，说希望黎素能够在唐文砚家里等一等，办签证那边可以不急。

毕竟黎长恩是父亲，黎素心里一直尊重他，而且他的话，并不会无缘无故地不去执行照办，当时就和安维一起在唐文砚家里等着了。

之后来的不仅有黎长恩，还有好几位律师。

事情很明显，是黎长恩要将现有的两栋房子还有以前黎家的一大片老房子四合院过户在黎素的名下，而且把公司的股份也给他。

黎素当时看着那些文件就发起了呆来，一言不发。

律师准备好了一切只等他签字按手印，黎素看着面前的文件，又看了一阵窗外朝生的太阳，轻声问道，“爸爸，你要结婚了吗？”

黎长恩看着他，过了好一阵才说，“嗯，是的。”

黎素道，“我不要你的东西。”

黎长恩道，“不是我的，本来就该是你的。”

黎素道，“我不要，你留给你以后的小儿子小女儿吧。”

黎长恩看着他无奈地沉默下来。

律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在黎长恩的劝说下，黎素把房屋过户的文件办了，公司的股份给了他百分之二十。

黎素签字的时候，明白自己手下写的每一个字，都代表着割裂了他和他父亲之间的关系。

从此，他从父亲的这个家里分出去了，再也不属于这个家里。

从此，他将成为天地间的一个孤儿，是没有地方可回的，可归去，虽然，他有房子，有股份，有钱，但是，却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他从此要在外面漂泊，直到死亡的那一天，也没有归宿。

将最后一个手印也按完，黎素默默地坐回自己的画前面去，拿起颜料盘，开始调色画画。

律师们走了，黎长恩站在旁边想和他说话，但黎素的沉默是在拒任何人千里之外。

他的人和灵魂，似乎都在了他的画里。

黎长恩低声道，“宝贝，爸爸是永远爱你的。”

黎素并不回答他，黎长恩只好走了，窗外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照进窗户来，是随着风晃动的斑驳的光影。

黎素又调颜料，眼泪默默地，一滴一滴地滴入画盘里，成了幽深的蓝色。

第四十六章：法国留学

黎长恩再婚，只是简简单单举办了仪式，黎素并没有去参加。

黎长恩另外准备了房子，作为和女主人的住处，新房距离黎素和他的住处不近，那些和黎素在一起的东西，都留在了那里。

黎素出国前，才回自己家去住了几天。

黎长恩有回来，但是黎素只是客气地和他说话，又问继母的情况，晚上黎长恩本来留下来，黎素也说，“你回恩阿姨那里去吧，她在等你回家用饭。”

黎长恩知道，黎素封住了他自己的心，并且把他封在了外面。

黎素和安维一起出国，黎长恩有陪着过去，同行的还有安维的母亲，是个活泼而又有点大惊小怪的女士。

黎长恩被她的各种行为弄得忙忙碌碌，到了法国，安维和黎素的房子也是早就找好的，是一座两层的房子，楼下有个大厅，还有杂物房，厨房，饭厅，楼上是卧室，书房，画室。

房间不小，只是旧，但是装修也算不错，黎长恩说再去找更好一点房子住，黎素不乐意，说他就喜欢这里，黎长恩便也只能依着他。

之后又去了两人的学校里看了，看了教学楼，学院楼，画室，见了两人要跟的画家，又拜托了在这边的朋友在有时候能够照顾两人，又一起去看了一些有名的地方，这样，时间也就过了近十天，黎长恩和安维的母亲也就走了。

到了新的环境，黎素并没有像黎长恩想象地那样不习惯。

其实对于黎素来说，外界环境对于他都不算什么，在任何地方，他都可以很快适应，他无法适应的，只是从此离开了黎长恩而已。

黎长恩最开始每天都会给黎素打电话，一个多月之后，黎素时常不接听他的电话，他才没有那么频繁地打电话给他了。

他希望黎素能够使用电脑发电子邮件，不过黎素并没有这个意向。

他会使用电脑，却并不喜欢使用。

在法国的生活，对于黎素来说，和以前在唐文砚家里没有什么区别，除了上课，就是去画画，还有就是他另外申请修了哲学，因为最开始语言上的一些障碍，学习非常辛苦，因此他也只能更加刻苦，几乎没有任何闲暇时间，总是在赶着做事，对于他来说，画画就是休息，于是他也时常熬夜。

虽然每天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并不乐意认识别的人，和别的人交往，但是黎素还是很快因为漂亮出了名，被人称为精灵般的陶瓷宝贝。

虽然知道黎素是高大英俊的安维的恋人，还是有很多男同志来追他，甚至有女人来向他示爱。

黎素一向是不理睬的，他的整个世界都对外关着，不向任何人打开。

安维来了法国之后，则是完全没有做到黎长恩交代给他的，让他照顾黎素的职责。

首先，他没有了以前那么刻苦，还有过逃课，作业做不完，让黎素帮忙，晚上和朋友们在GAY吧玩很晚才回来。

黎素当然也是没有时间收拾房子的，便请了专门的家政来家里收拾和洗衣整理，不过，他的画室和卧室都是自己整理，安维的卧室和画室，他则不管。

黎素并不管安维在外面如何玩闹，因为他不上课，还有把作业让他帮做了两次之后，他就朝他发了脾气，说让他认真一点。

安维因此克制了自己两周，之后又故态重萌了。

天气冷起来，黎素怕冷，而在这遥远的地方，生病了是不会有人心疼，不会带他去看病的，所以他也知道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出门就穿得很多。

已经来了暖气，这一天，他在客厅里看书做笔记并且等安维回来，晚上两点多了，因为忘看时间而忘了去睡觉。

安维被朋友扶着回来，他的朋友杰拉德拿了安维的钥匙开门，发现门是反锁上的，房间里又有灯光，就只好敲门，黎素被敲门声从书里惊醒，放下书穿着拖鞋过去开门。

将门打开，外面的寒气就扑过来，黎素只在薄的低领毛衣外面裹了一件丝质睡袍，他冷得打了个寒颤，紧接着，就是醉醺醺到几乎没有意识的安维扑了进来，安维虽然醉了，却认识黎素，就往他身上扑。

黎素被他满身酒气熏着，又是满身寒气，火气非常大，在杰拉德的面前，直接把安维推开了，要不是杰拉德把安维接住，他会直接摔到地上去。

这是杰拉德第一次见到黎素，虽然他从很多人嘴里听说过安维有个漂亮得惊人的中国瓷娃娃男朋友。

黎素蹙着眉看着安维，去把往房子里吹冷风的房门关了之后，他对着安维这个素未蒙面的朋友倒是客气不少了，“谢谢你送安维回来，不好意思，能不能再麻烦你把他扶到沙发上去。”

在法国，中国俊美的留学生一向很受男同性恋的欢迎，像黎素这样漂亮的，一瞬间就抓住了杰拉德的心，他在那一霎那简直被黎素迷得不知身处何处，之后他也认为，那就该是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心脏。

杰拉德把安维扶到了长沙发上去，但是并不离开，而是站在那里。

黎素对安维的这些朋友，仅仅只客气而已，要说喜欢，没有任何人当得起他这个词。

认识安维的这些朋友，大多是因为安维喝醉了，他们扶他回来，或者上课的时候，安维带着来打招呼，除此，就再没有交集。

所幸黎素有和安维交代过，让他不能带人回家办party，不能带人回家做客，不然，黎素说他就要让安维搬出去住。

安维便没有做出带人回家的事情。

因此种种，黎素对高大帅气，高鼻深目的杰拉德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并不过多注意他。

安维躺在那里，黎素去拧了热毛巾来，将他的脸狠狠地擦了一遍，擦得安维都皱了脸，把眼睛睁开了。黎素把毛巾扔一边，将柔软的长抱枕拿过来垫在安维的脑袋下，安维迷蒙着醉眼看着黎素，突然之间伸手把安维的胳膊拉住了，将他拉向了自己，黎素猝不及防，就那么倒在他的身上，安维捧着他的后脑勺就狠狠吻住了黎素的嘴唇。

两人来法国这么几个月，两人这也算是同居状态，而且两家家长都知道了两人的关系，但是，两人是一直分房睡的，安维想要亲黎素，黎素也从来没有答应过。

明明算起来，名正言顺的交往也要近一年时间了，但是黎素居然依然不让他亲他。

安维郁闷不已，又不知道如何攻克。

他也有想过硬来一次，但是还没有得手，黎素已经生了气，之后又对他不理不睬，冷战了半个月，还是安维乖乖去道歉，说自己的作业没做，又要黎素帮忙，这才把两人之间冷冻的状态解封了。

虽然解封，安维又挨了黎素的骂，说他不好好学习，来法国就是泡吧玩乐。

安维百口莫辩，只得乖乖去上课做作业。

此时安维已经醉了，但是还有一点意识，看着黎素近在咫尺的脸，他怎么控制得住自己，不去亲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