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素停下了手里的笔，抬起头来看他，低声道，“爸爸，你回来了？”

黎长恩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上一吻，“嗯，我回来了。”

黎长恩断了牛奶和肉馅点心上来，让黎素洗了手吃东西。

黎素默默地照办了，黎长恩去书房里又用电脑处理了些事情，之后去画室看黎素，发现他已经回卧室了。

黎长恩也去洗了澡准备睡觉，穿着睡衣要上床时，房间门却被敲响了，打开门来，黎素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那里，默默地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也不走。

黎长恩抚着他的头发吻了他的额头，搂着他的肩膀带着他进了屋。

在床上，黎素缩进黎长恩的怀里，黎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和黎素这样的关系，他自己也很茫然，不知道这能怎么办？

这，到底能怎么办呢？

他就该去进监狱，但是，他进了监狱，黎素要怎么办？

黎素是个除了画画看书，什么也不会的孩子。

他想，也许等黎素出国去了，说不定事情也就能够解决了吧，或者，等黎素再长大一些。

黎素还是要去学校里上课念书的，虽然他们班大部分有了着落，出国的有好几个，还有保送大学的，剩下的也大部分是考艺术方面，很少才是考文化。

班上根本没什么学习氛围。

安维约着黎素一起，和另外几个同学在外面餐馆里吃午饭，黎素便因此没有回家。

都是男生，其中一个就说另一个，“你要出国了，姗姗怎么办？”

另一个说，“她说她愿意等我，哎，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不耽误她为好。”

“出国了，就要好长时间没法见面了。距离和时间是爱情最大的敌人呐。”

安维因此搂了黎素的肩膀一下，黎素把他的胳膊拂开了，自己夹菜吃。

黎素被说成是同性恋，是遭人故意陷害的，这事被澄清之后，黎素又来了新的班级，现在也有男生愿意和他一起吃喝玩乐了。

不过黎素自己并不乐意和他们打成一堆，只是架不住安维总是要拉着他，他就只好跟着一起。

黎素中午听了大家一番感叹要离开的话题，他本就敏感，下午就陷入要离开的伤怀里，晚上回家，黎长恩又晚归，睡觉时，黎素在黎长恩怀里突然说，“爸爸，我不想出国了，我就想在以前李想哥哥读的艺术学校里读，好不好？

黎长恩整个人僵了一下，捧着他的脸在黑暗里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黎素低声道，“我不想离开你，你说过的，我可以不走。”

黎长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

“你留在家里，对你的发展并不好，素素，你喜欢画画，就应该去接触更广阔的天空，去看更多的东西，体会更多的东西，这些，都会成为你绘画的灵感的源泉，只在家里，怎么会好。”

黎素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

但是，就如安维所说的一样，对于他，画画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爱，是黎长恩。

黎素的手臂将黎长恩抱住，“但我不想离开你，我就想在家里，不想离开。”

黎长恩知道这时候是没办法劝住黎素的，只能说道，“再考虑考虑好不好，素素，我们要好好想一想。”

黎素道，“我不想走，爸爸，你留下我吧。”

他说得可怜，黎长恩心里也很难受，但是，他不能让他的孩子这样和他在一起，再说，黎素还小，思想根本不成熟，要是自己此时留住他，以后，等他长大了，他后悔了，一定会恨自己的。

黎素还是个孩子，而他是成人了，他并不能将黎素禁锢在自己的身边，这对他不好，对他不公平。

黎长恩并没有答应黎素，黎素心里难受，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他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在父亲的怀抱里哭闹着不离开。

之后他没有再提这件事，但是却一直精神不大好，还时常一个人发呆。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黎素又不可避免地感冒了，刚刚咳嗽的时候就被黎长恩带去医院看了病，医生开了药，但他吃了效果并不大好，一直咳嗽着，咽喉发炎，头晕，药吃了几天头晕好了一些，咳嗽和咽喉痛却不见好。

黎长恩担心不已，又带他去医院里输液，黎素不喜欢输液，黎长恩就说，“不痛的，我就在旁边陪着你，宝贝你睡一觉，醒来就输完了。我就带你回去，好不好。或者就在家里输液，让医生去家里，嗯？”

黎素自然觉得麻烦医生去家里不好，所以只好跟着父亲去了医院，睡在单人病房里，病房里颜色单调，虽然是单人病房，依然免不了房间里的药水和消毒水的味道。

护士长给扎针的时候，黎长恩坐在病床上，将黎素搂在怀里，大手捂住了黎素的眼睛，黎素感受着父亲手掌的温度，还有那细茧带着的细微粗砺的感觉，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心里却无比安然，

住在单人病房里打吊针的，自然非富即贵，护士长笑脸迎人，微笑着说黎素，“这么大的小伙子了，还害怕扎针吗？还要爸爸抱着呢，要勇敢一些才行。”

黎素没有反应，黎长恩道，“都是被我宠的，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护士长又和他说了好几句话，针扎好了，又调整了输液速度，这才准备出房门，又对黎长恩道，“有需要，就按铃就是了，马上会有人来的。”

黎长恩道了谢，看着她出了门。

他这才把黎素放开，垫高了一些枕头，让他躺好，又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脚，虽然房间里开着空调很暖和，但是黎素的脚依然是冷的。

黎长恩就那么握着黎素的脚轻轻地揉，直到暖和起来了，才放开。

黎素没有睡，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黎长恩看他不睡，就说，“睡吧，睡一觉就输完了，我一直在这里陪你。”

黎素还是不睡，只是把黎长恩看着，黎长恩只好坐到床头来，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和脸颊，问他，“怎么了？”

黎素眼睛里带着忧伤，轻声说，“我再过半年就要离开你了，爸爸，我不想离开你。要是在法国，我又生病了，怎么办？”

黎长恩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你总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再说，有安维和你一起，我也就放心一些。”

黎素低声道，“但是他是想我和他谈恋爱，所以他才对我。不然，对一般朋友，他根本不上心的。你要我和他谈恋爱吗？”

黎长恩被他说得一愣，道，“爸爸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好的终生伴侣，你们能够互相扶持走完一生。安维人很开朗，为人义气，但是在生活上却没有常识，也不会照顾人，我是不放心把你交给他的。”

黎素冷冷地道，“你是说，其实我和男人在一起，根本也没关系，是不是？”

黎长恩道，“我更希望你找个女人结婚生活。”

黎素被他这句话说得突然睁大了眼睛，眼睛像是一潭深幽的秋水，冰凉的秋雨滴在里面，一圈圈的涟漪散开。

黎素没有流泪，但是眼里却带着刺痛人心的伤痛。

黎素没有再说话，只是把脸转开了，不再看黎长恩。

黎长恩见他这样，心里自然分外难受，说道，“宝贝，你以后长大了，就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现在不想离开，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没有离开过这个家，没有离开过我，所以总觉得一生也离不开了，要是离开了就会很难受，但是，你总要去试一试，你试一试了才会知道，也许，外面的世界更适合你，更精彩，更迷人，你会找到新的自我，和真正的自我。”

黎素摇头，他父亲根本就不明白，不明白他离开了他，即使得到的快乐，也是无根的快乐，离开了他，他是没法活的，即使活，也只能活在对他的思念里。

黎长恩无论说什么，黎素只是听着，并不回应。

黎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他，轻柔地抚摸他的胳膊，房间里非常安静，安静到只有两人的气息，间或黎素会咳嗽两声。

黎素慢慢地睡了过去，黎长恩看着他的脸，他的内心深处，何尝愿意让黎素离开，但是，不让他离开，两人要怎么办呢？

黎长恩的目光描摹着他的脸庞，他的眼睛，鼻梁，嘴唇，下巴，就像是在亲吻……

但是，却不敢真正地去触碰。

第四十二章：新的女人

黎素的感冒好了，也就到了期末，期末考试黎素只是去随意考了，老师知道他要出国，所以并没有对他有什么要求。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也就是寒假。

也许是知道自己要出国已成定局，黎素已经在和安维学习法语，安维的确是个语言上的天才，对于说话，几乎是听一两遍就会讲，还能把调子发成一样。不过，在语法，在严谨的作文上，他就烂得一塌糊涂了。

黎素更多是看书，所以阅读能力比安维好很多，开口说话却不大好。

他更多时间是在唐文砚家里画画和看书，回家比较晚，不过，有时候，他打车回了家，黎长恩也还没有回，要过年了，黎长恩的应酬总是比较多的，这黎素也能理解。

黎素回他自己的卧室睡觉了，睡得迷迷糊糊，知道有人进了房间里来，黎长恩就着一点微光看儿子已经睡了，又替他整了整被子，俯下身在他的鼻尖上亲了一下，没想到这时候黎素却睁开了眼，默默地看着他。

黎长恩愣了一下，柔声说道，“宝贝，把你吵醒了吗？”

“本来也没有睡熟。”黎素轻声回答，黎长恩正要直起身，黎素突然道，“爸爸，你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

黎长恩愣了一下，又在黎素的脸颊上亲了亲，镇定自若地说，“酒会上有很多女客人。”

黎素没有再问，说道，“多多姐回来了，我明天去见她。”

黎长恩在床沿上坐下，“她这几年都没回来是不是？”

黎素道，“嗯，说她家住到北京去了，没有事就没回来。”

黎长恩温柔地看着他，“见到她的时候，好好说说话吧。”

“嗯。”黎素轻声应了，又说，“爸爸，我睡了。”

“那，晚安。”黎长恩起身来，走出了卧室。

卧室外面的走道上亮着灯光，那是一条明亮的通道，光线也从门口照进来，黎长恩走出房门，走进那暖融融的明亮的光线里，黎素看着他，看着他走入光明，自己留在这黑暗里。

房间门关上了，隔绝了内外。

黎素睁着眼睛过了好一阵子才把眼睛闭上，虽然闭上了，依然睡不着，不知道在床上熬了多久，他又开灯起了床，披上厚睡衣，穿了拖鞋出门，他父亲已经睡了，他的房间门关着，黎素站在门口看了一阵，转身去画室画画。

画到早晨才回房去睡一阵，等醒过来，父亲已经出了门。

坐在餐桌上，面对着一个人的餐桌，他愣了好久，才慢慢吃起来。

要到中午，接到萧多多的电话，叫他出门。

打了车去学校，黎素在校门口找到萧多多，萧多多比起离开T城前变化很大，已经完全是成熟而带着风情的女人的打扮了。

卷发，低领毛衣，丝织围巾，风衣，长裙，靴子，都是暗色，却化着艳丽的浓妆，像是在黑白画上，只是用色彩抹出一张脸。

黎素看到她，愣了好一阵。

萧多多侧过身来，见到他也是一愣，这个年龄，短短三两年，变化就会很大，黎素也是，从之前漂亮的小正太，变成了一个文秀翩翩的俊美少年了。

萧多多虽然打扮变了很多，性格倒还是一样地活泼，穿着高跟靴子朝黎素跑过来，一下子抱住他。

黎素已经比她高了不少，被她抱着还是不大习惯，道，“多多姐。”

萧多多放开他，又伸手来捏他的脸，黎素赶紧躲开，她不满地道，“让我捏一下嘛。”

“不行。”黎素说着，又问，“不是要去看学校，走吧，进去。”

萧多多挽上他的手，跟着他一起进学校。

要过春节了，学校里已经没有了学生上课，到处一片萧瑟冷清，萧多多感概良多，又问黎素的情况。

因为黎素不爱联系人，而萧多多也总是忙，她离开这两年半，两人几乎没有联系过，黎素的手机号，萧多多还是向唐文砚要到的。

两人从学校出来，又去市区里吃午饭，吃了之后萧多多拉着黎素去逛街，“陪女人逛街是男人的义务和责任。”

萧多多说得理直气壮。

黎素只得被她挽着去逛中心广场。

中心广场周围有很多家大商场，也有不少小店子。

萧多多和黎素都是非常惹眼的人物，甚至有做采访的记者拦着两人要做采访，黎素把萧多多推过去了，自己就转了身走到了一旁。

萧多多说了几句祝福新年吉祥的话，就走过来拉着黎素继续走，说他，“你真是不义气，居然让我一个人对着镜头。”

黎素道，“你这样很漂亮啊，说不定范哥哥在电视里还能看到你。”

“不要说他，老子听到他就来气。”萧多多骂道。

“？”黎素愣了一下，“怎么了？”

萧多多道，“说了你别传出去我就说。”

黎素点了一下头，萧多多才小声对他说道，“他陪人睡觉，拉赞助支持，虽然现在名气大了，但是也是臭的。”

黎素愣住了，默默看着萧多多。

萧多多低着头，再抬起来时，黎素看到她眼眶是红的，虽然化着很重的眼影，也遮掩不住。

萧多多又挽住了黎素，有点伤怀地道，“他家父亲两年前因为债务亏空被逼跳楼，他没了经济来源，也是没办法的，但是，我让我回国来，他死也不肯，宁愿做出那种事情。”

黎素只是听着，他知道萧多多也并不需要他说什么，萧多多心里自有一种判断，她有她的想法，她的感情，说给黎素听，他只听着就是。

萧多多又沉默了一阵，再看向黎素，就对黎素笑了，说，“你也要去法国了是不是，你长得好看，到时候别做出范奉安那种混帐事来。”

说着，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动听，加了一句，“当然了，你不是他，再说，你爸爸有钱。”

黎素沉默着，两人走进商场里去。

萧多多试了鞋又去试衣服，眼光挑剔，看得上很少，黎素跟着她，走得脑子晕晕乎乎，但是萧多多依然精神满满。

黎素正要找过位置坐下，又被萧多多拉了起来，“我想起来了，这里面有XX专柜入驻，走，下楼去。”

黎素简直要喘不过气，被她拉着进了这家以典雅隽永奢华璀璨着称的珠宝的专柜。

“我看看这里的手镯。”萧多多说着，一侧头，就看到了陪在一边的黎长恩，看不到也不行，黎长恩长得高大英俊，穿着简单的毛衣西裤，手里挽着一件风衣，就像是海报上的模特一般惹人，而且比模特更加风度翩翩，又多了内敛沉稳与贵气雍容。

“黎叔叔，你也在这里？”萧多多惊讶出声。

黎长恩看过来时，本来喘气的黎素也看到了他，同时看到了他身边，看着导购小姐手中项链的美艳女人。

黎素当时就觉得眼前一黑，但是强令自己镇定住了，只是却控制不住脸色发白，他转过身就要走，却又被萧多多抓住了，“素素，你爸在呢。”

黎素要挣脱她的手离开，萧多多这时候发现了不对劲，正要放开，黎长恩已经几步走了过来，拉住了黎素，“素素！”

黎素不看他，将脸转到一边，眼睛已经湿润了，要不是忍着，恐怕要哭出来。

黎长恩对着萧多多点了一下头，拉着黎素进去，这时候，刚才在黎长恩旁边的那位美艳女人也起了身走过来，看向黎素，她就对他笑了笑，“是素素吧，第一次见呢。不过我知道你，你爸爸每天都说你，他的钱夹里也是你的照片。真是漂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