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清曦自然知道，殷惜璘肯定是认出了他，所以他只是清冷一笑，看着他不说话，手里细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箫。

“你……你是人还是鬼？”殷惜璘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只是惊慌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脸色。

“皇兄认为呢？”姬清曦踱步走到殷惜璘面前，站定，巧笑看着他，眼里却没有表情。他比他矮了半个头左右，所以他必须微仰着头对他说话，那场景，就好像他要吻他似的。“皇兄觉得，惜离是人……还是鬼呢？”

“你……”

“清曦——”一个熟悉的声音入耳，姬清曦猛地回头，正好就看到急忙向他跑来的殷君霖，红衣冉冉，黑丝散乱却别具风情，熟悉的俊脸永远挂着邪肆的笑，却莫名的温柔，姬清曦看到他这样，眼里漾着水纹，开心地笑了。

“君霖——”姬清曦不再理会殷惜璘，快步出门，正好与殷君霖撞个满怀，被他抱个正着。感受到怀里熟悉的体温，殷君霖和姬清曦相视一笑，极其和谐。淡黄色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润唯美的画面，两个人用抱在一起，不含任何猥亵的吻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

殷惜璘从来不知道，原来两个男子的吻，也会那样唯美，他突然想到了墨无痕，想到自己对他的凌虐，心尖微微泛疼。

“清曦，我来接你了！”一吻结束后，殷君霖笑着伸出手，姬清曦把手叠在他的手上，与他紧紧握在一起，抬头对他甜甜一笑，点了点头。

携手往前走了几步，姬清曦突然回头看着殷惜璘，清冷的声音直袭他的心头，很痛。“你若是真的爱他，就放过他，如果放不下，就好好对他。他已经出宫了，如果你能放下一切去找他，或许还有机会。”

说完，他就跟着殷君霖走了。殷惜璘抬眼看着他们紧牵的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第三十三章

大盛二十四年，正月初八，这一年，忽然下起了大雪。

在大盛的都城看到雪，那是一件极其稀奇的事，所以天还没亮，家家户户的孩子都裹着厚棉袄出来玩雪，那清冷的街道，望眼过去，除了白雪，就是穿着各色衣袄的孩童。

烟云京华楼往日都是到了三竿，这才开门营业，一般酒楼都是早早开门招揽客人，也就清竹小朋友贪睡，每每都比别家晚上几个时辰。不过晚虽晚了点，但客流量还是不小的，反正这位置也不会很空，谁让这里的招牌是烟云京华楼，管账的还是曾经烟云京华楼的花魁红裳姑娘呢！这大盛不缺男人，更不缺好色的男人，所以只要有红裳在，这生意自然不会烂到哪里去。

不过，今天也不知道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因为什么，一大早就能看到清竹小朋友裹着厚厚的花色皮袄，像个猴儿似的在雪地里玩耍打滚，欢乐的笑声“咯咯”直响，提醒着众人——他清竹，其实还是一个孩子。

在都城不远出的山坡，一黑一红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好不显眼，仔细一看，竟是姬清曦和殷君霖。

如同柳絮般的雪从天空洋洋洒洒的落下，飘在两人乌黑的发丝上，衣上，面上，融了又一次沾上，虽然很冰，却不冷。

姬清曦离开皇宫已经四个月了，他知道，殷君霖肯定是答应了殷乾月的什么条件，不然，殷乾月怎么可能会答应放他出宫，和他的哥哥继续这段不伦之恋。曾经他也想开口去问，可是还未出口就被自己压了下来，若是殷君霖不想说，那他能逼他吗？

抬眼看了看抱着自己的男子，姬清曦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殷君霖自然是能感觉到姬清曦的异状，他也知道原因，只不过，他不想说。“清曦，能把你的玉箫……借我看一下吗？”

“嗯？好……”疑惑的看了一眼殷君霖，但还是乖乖地从腰间解下玉箫给他。

殷君霖接过玉箫，仔细看了一眼姬清曦经常抚摸过的那个字，由于长年的摩擦，这个字的血红已经有些褪掉了，但是大概还能看清，这是一个“凤”字。

殷君霖记得，殷琰卿曾经也有这么一把玉箫，他还记得，那把箫的尾部，刻有一个深深的【凤】字，那时他才两岁，很喜欢把玩这把箫，但是没摆弄几下，就会被殷琰卿夺走，面色冷淡地坐在他的身边，轻轻地吹起一首曲子。他记得，那曲子很难听，因为太悲伤。他从小就是乐天派，从不哭，就算他娘死在他面前，他也没哭。

凤云艳是在他面前上吊的。他记得，在她临死前，她也吹了这首曲子，很难听，很悲痛，让他痛苦的闭上了眼，把头埋在被子里，不去理会她，因此也没听到她的遗言，只是半夜饿醒了，才发现，凤云艳在他床前上吊了。

殷琰卿总说他是没心没肺的孩子，无情冷血，所以不懂什么叫伤心，什么叫悲痛，也就听不懂，这曲子要表达的感情。不过现在他明白了，因为他也有了他爱的人。他以为，殷琰卿是太爱凤云艳，所以才会这么悲伤，这是在他知道那段往事之前，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可是自从知道了那个过往后，他才知道，其实他娘，只不过是一个填补，殷琰卿心里爱的人，永远都是殷乾月，他的亲叔叔。

当时，他还很不解，为什么男子之间也会相恋？为什么明知与自己有血缘关系，却依旧爱的义无反顾，甚至甘愿舍去作为男子的尊严，像女子一样被同为男子的人压在身下，但是现在，他明白了，原来爱上了，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

“清曦，今日……由我为你奏上一曲，如何？”殷君霖温柔的看着姬清曦，嘴角没有勾起任何弧度，反而泛着淡淡的愁，让姬清曦看着有些心疼。

“君霖！”姬清曦担心的唤了一声。

殷君霖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举箫放于唇边，调了调音，顺着记忆生疏的吹起了那首曲子，仔细听，就能发现，这首曲子与姬清曦最先吹的曲子是同一首，只不过，殷君霖的更加完整。

姬清曦听着这曲子，心中一凛，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神情悲恸，顿时，他的心凉了一截。

君霖，殷乾月到底告诉了你什么？这曲子，你又想表达什么？

殷乾月的确跟他说了这些话，他也告诉他，姬清曦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在接回姬清曦之前，殷乾月和他进行了一次密谈。

“殷君霖，既然你已经知道你们是兄弟，那你就放手吧！”

“我不会放手，就算我们是亲兄弟，我也依然爱他。”

“殷君霖，你可知道，你一旦和他在一起，你和他这辈子……可就毁了……”

“我知晓，不过，那又怎么样？我殷君霖只不过是爱上了姬清曦罢了，只是恰好他是男子，恰好他是我的亲弟弟罢了。”

“你……你……你真是恬不知耻，你知不知道，他可是你的亲弟弟，你忍心毁他一生么？”

“呵，我恬不知耻？那你呢？殷乾月，那你又算什么？我爹对你痴心一片，你却视之草芥，现在假惺惺装深情，还有什么用？我可不像你，等到失去了才开始惋惜，才懂得后悔。我殷君霖，死也不会放手，即使他是我的亲弟弟！”殷君霖嘲讽的看着殷乾月。

“你就不怕我杀了他？”殷乾月忍住怒气，微眯起双眼，寒声道，他的双手紧握着龙椅的把手，苍白的手变得更加白皙。他在愤怒，同时也在心痛。

“你若是敢动他，我让你现在就死！”

“哈哈哈，不愧是他的儿子。那静宁公主……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她好歹也是玄耀国公主，若是不能给她一个交代，你和惜离……”

“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想必……她也应该有自知之明！”

“呵，希望如此，若是她真的发兵大盛，你总要给我一个交代吧！”

“若是真的如此，我愿意娶她，不过，这也就代表，她愿意做妾。”

殷君霖说这话的时候，很定，很冷，但同时体现着对姬清曦忠贞的爱，只不过，他没想到，就因为这句话，他再也见不到他心爱的姬清曦了。

殷乾月到死也不会忘记，殷君霖当时说话的神态，很固执，很冷淡，却很动听，迷人的桃花眼不含笑意，只有无尽的认真，这神情，像极了殷琰卿，所以迷乱之下，他就放他去接姬清曦了。

清曦，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有好的结果，我们一定能在一起，我等着娶你的那天。箫声呜呜然，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山头，那片草地，早就铺上了厚厚的白雪，整齐的步伐深深地印在上面。姬清曦伸手抱紧了殷君霖，两人也差不多快被白雪覆盖，却不觉得有一点冷，毕竟两人的内功深厚，也不怕冷。

“君霖，不要离开我！”

“清曦，就算死，殷君霖也决不负你。”

四片唇不期然的碰在了一起，燃气浓浓的欲望，在山边的竹屋里，温情弥漫，满帐春色。凌乱的衣衫随意地扔于地上，两双鞋紧密的靠在一起，相互扶持，淡黄色的纱幔垂下，掩住了花容，却拦不下剪影在墙边放映。

这一日，两人尽情温存，直至夜前，清竹小朋友玩够了雪，记起了他家公子，这才上山来寻他们。而此刻，殷君霖还在姬清曦体内尽情奔驰，而姬清曦也是精疲力尽的被迫迎合，发出压抑的呻吟，清竹小朋友就很煞风景的在门口“啪啪”的拍打着木门。

“公子，小王爷，红裳姐姐做了好吃的，你们快出来随我回去吧！”清竹边拍边喊，那清脆的声音很空灵，也很响，差点就吓得殷君霖精关失守。

“这该死的清竹，想吓死本王爷啊！”殷君霖低咒了几声，低下身子缓缓的抽动着炽热的欲望，可怜兮兮的看着香汗淋漓的姬清曦。“清曦，我们把清竹嫁出去好不好？他好碍眼！”

“这个……君霖……你别跟他……嗯……一般见识……唔嗯……慢点……君霖……慢……嗯——”本来姬清曦是想劝殷君霖别与清竹计较，可是才说了几个字，殷君霖就加快了律动，一下下都击打在那致命的凸起上，害的姬清曦娇喘连连。

清竹小朋友听到屋内的哝声蜜语，大惊失色，暗叫不好——呜呜，完了完了，又打扰到风流王爷的好事，这下他肯定又饶不了我。公子啊公子，您一定要救清竹啊，不管如何，也要说服他放过清竹啊！

“公子，小王爷，清竹先回去了，你们快点回来，别让红裳姐姐等急了。”清竹急急撂下话，一溜烟就跑了。

殷君霖听着外面踏雪匆匆的声音，重重的哼了一声，“死清竹，下次绝对要把你给嫁出去。”

“好了，君霖，别跟他闹了，我们快些下山吧，晚上我为你亲自做东西。”姬清曦轻抬了抬身子，将殷君霖的欲望滑出，伸手出纱幔，说着欲捡起衣衫穿上。

殷君霖的欲望还没解决，怎么可能放过姬清曦，当下一把压倒他，抬起他的一条长腿，将胯间的炽热又再次挺入，边律动边笑道：“做吃的不急，我们还是先做完吧！”

“你……嗯……君霖……不要……那里……慢……慢点……嗯——”姬清曦一惊，才想脱身，致命地方被击中，一下软了身子，躺在床上，任其采拮。

都城的夜还是很美的，这一日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城，白衣素裹，为这都城沾染的浓重的俗气添了一丝清新。家家户户点着温和的火烛，橘黄色的暖光映着和睦的家庭，刚过完年的欢庆犹存，百姓们都挂着喜庆的笑。

烟云京华楼原是青楼时，本就是富丽堂皇，张灯结彩的，幽明的明烛亮着耀眼的日光，柔和且明亮，所以就算改为酒楼，它依旧通体晶亮，远观而去，宛若一座精致的玉楼，在月光下泛着莹莹圣光。

由于今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所以烟云京华楼早早的关了门，在大堂置了一张大桌，上面摆放着的，道道是精致美味的菜肴，仔细一看，珍馐百味，色彩亮丽，香气萦鼻，细细数来，简直是比满汉全席还要丰盛。

对于他人来说，自然觉得这只是普通的正月初八，但对于清竹和一百零八位女子暗卫来说，这可是一个重大的日子，其实今天，是姬清曦的生辰。

在姬清曦失明的那十一年里，除了前几年还有魂涯子为他亲自下厨做馄饨面给他吃，就当过了生辰之外，都被他以眼睛不便的理由打发，只能失落罢手，不过现在有机会了，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

殷君霖本来还不知道，这并不是说他不在意，他也曾问过他的生辰，只不过他都没说，这次同他一起下山回来，看到这幅场景，他心里也有个大概，毕竟能让一百零百位女子暗卫重聚烟云京华楼的理由，也只是关于姬清曦的事。再者，尽管是被过年的气氛渲染，今日好歹也是第八日，哪能一直持续到现在还是如此喜庆，满桌珍馐，还有一盘装满了的寿桃包摆在桌子中央，极为显眼。若是这么清楚的暗示他还不懂，那他哪有资格去爱姬清曦？所以在趁姬清曦去厨房为他做吃食的时候，他便偷偷溜了出去。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唯有烟云京华楼还是笙歌不止，艳舞不绝。箫声袅袅，琴音附和，时而瑟瑟幽远，时而擂鼓重奏，各色乐器在各位女子手中灵活奏乐，很自觉的弹奏出一曲仙乐。

墨无痕自离宫后，由于伤势未好，而且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他选择暂时藏身于烟云京华楼，所以姬清曦的生辰，自然不会少了他。只见他身着一袭黑衣劲装，手持埙器，站于一百零八位女子暗卫之间，随着她们一起奏乐起舞。墨无痕会的乐器也很多，不过他钟爱埙声，所以在这个时刻，他便选择了埙，奏曲为姬清曦庆祝。

姬清曦看着他们精心为他办理的生辰，感动得泪盈满眶，只是坚强的忍在眼里，扯着笑去接受他们对他的关怀。殷君霖亦笑着搂着他，将他的发丝解落，换上了一条红色发带。

姬清曦原是不解，殷君霖在他耳边轻语，解释道：“我爹说过，若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他，这条发带是我从小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是我娘的遗物，我爹希望将来的某一天，我能亲自为我的妻子束发。清曦，这可算是我向你求亲，你可接受？”

“君霖！”姬清曦吃惊地看着他，久久不语。

殷君霖担心他会不接受，强笑着拉他入座。“清曦，来来，快吃，大家都等着呢！”说着，殷君霖就低头先行品尝姬清曦为他做的馄饨面。皮薄鲜美，味道鲜嫩，汤汁香而不腻，肉馅嚼有劲头，口齿留香，回味无穷，殷君霖也不得不亮了双眼，心里暗暗感叹——真好吃啊，若是清曦能天天做给我吃，那即便死了，也死而无憾啊！

姬清曦羞赧着坐下，伸手撸过红色发带，那鲜红的颜色映在眼里，心湖漾起阵阵涟漪。侧目还了眼尴尬着吃食的殷君霖，低头轻轻的扯了扯唇角，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想要娶我，这点聘礼……会不会少了点？”

闻言，殷君霖激动的抬起了头，既是兴奋又是忐忑的看着他，一双手也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好，最后还是握住了他的双手，笑着说：“如果这条发带不够，我再送上殷君霖这个人如何？我可是比任何聘礼都值钱吧！”

姬清曦微微一愣，双颊突然染上绯红，低下头轻笑：“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