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裳,你是季末子的徒弟,对于那三种阵法,应该是很了解的吧?”
姬清曦一面策马飞奔,一面询问着跟在身后的红裳。
“是。”
“如果三阵叠加呢?你可有把握破阵?”
“有,不过需要时间。”
“我会尽量给你拖延。”
快马嘶嘶,疾风吹拂,马蹄下沙尘飞溅,发丝飞舞,衣袂飘飘,即使姬清曦满目焦急,也只会让他多增了一分英气,而未曾丝毫为他添上一丝狼狈。
殷君霖一人与二十万大军相战,浴血沙场,一刀一剑,一招一式,纵使幻象横生,殷君霖始终保持心中清明,奋勇杀敌。
碧落剑起,人魂命归,在这个密封的阵法中,二十万大军也仿若待宰羔羊,同殷君霖一样,找不到逃生的活路,除了对战还是对战。不过,他们的对手是殷君霖,还有他手中的碧落剑,那么,纵使他们再怎么人多势众,也无法杀了殷君霖。
“左右翼出列,变阵。”不知是哪位勾野的将军大吼一声,隐藏于大阵中的大军立即变阵,这天骨噬尸阵瞬间改成诛仙阵,幻象消失,各种气象再次袭来。
天火一波一波的掠过,冰雹阵阵砸下,一个个大得惊人,闪电呼啸,雷霆撼地,狂风无情,暴雨猛击,殷君霖躲过这个,被下一个击中,好不狼狈,再加上左右也连连被袭击,本就有些疲累的身体在此刻更加虚软。
“该死,怎么就没想到,这还可以人力换阵。”殷君霖拄着碧落剑微微喘气,脸上的血渍掩住了他英俊的脸庞,却增添了一分血气。碧落剑光华盛绽,滴落的血珠被吸附进剑身,在殷君霖的手中颤动。
“呼呼!”大口喘着气,殷君霖已经无力再躲阵里的袭击,二十万大军的军刺在仿若惊天雷声的吼声中齐齐向殷君霖一个人刺去,好像不把他戳成刺猬就不肯罢休似的。
面对这些即将刺入身体的长戟,殷君霖只有疲惫的立在原地,坐以待毙……抬眼透过雾气看向边城的方向,脑海浮现姬清曦惶急的神情,嘴角微微翘起——清曦,对不起了,我……回不去了。
闭眼,听着勾野大军迈着整齐的脚步向他逼近,长戟一寸寸的向他的肉身贴近。突然,心神一动,殷君霖在此刻忽然有种急迫想听到姬清曦吹箫的冲动。他想在死之前,能听到姬清曦为他吹奏一曲,他想在死之前,能最后再见姬清曦一面。
“清……曦……”
“喝——”
“君霖——”一道急促的喊声,紧接着,殷君霖只觉自己眼前白光一闪,一段白绫从身体周围绕过,鼻间只闻到一阵淡雅的竹香,那些靠近自己周身的长戟瞬间被那段白绫拦下,搅成了一团。
“清曦,你怎么来了?”殷君霖见是姬清曦来了,既是惊喜又是担心。“哪个混蛋放你出来的,不知道这很危险吗?”
“君霖,你还说!先解决这里,回去再和你算账。”姬清曦有点生气,一段白绫在他手中,仿若是一把长而锋利的软剑,一甩而过,一片勾野将士纷纷倒地,脖颈间多了一条致命的血痕。
“红裳,你去破阵,绿芜,你带众人去对付剩余的大军。”姬清曦一身白衣皓皓,不染一丝凡尘,墨发飞扬,纤细白皙的手上未曾沾染一滴鲜血,那段白绫在他手中灵动的挥舞着,似是九天仙女的仙绸,又似妖异的长剑,瞬间夺人性命。
殷君霖惊讶的看着那一百零八为女子暗卫,用着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正在人群中舞动的姬清曦,眼里尽是痴迷。
没想到,烟云京华楼还有这番作用,难怪……
而在阵外的墨无痕看到如此英气的姬清曦,心跳瞬间加快,一双漆黑的眼眸一直盯着姬清曦的背影,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
清曦,没想到,你为了他,居然出动了暗卫相助!呵,他殷君霖究竟是哪里好,竟然值得你如此为他!
双眼看向笑得邪魅的殷君霖,墨无痕满心的妒恨,狠狠地看着殷君霖,那目光,似是箭般刺向殷君霖。
似乎是有所感应,殷君霖猛然转过脸,茫茫大雾后,那双桃花眼的视线正好对上阵外墨无痕的阴毒视线,心下一凉。是谁?怎么感觉很恨我的样子,我记得单于兀虽然把我视为大敌,也不至于用这种阴狠的目光看着我吧!
就在殷君霖思忖间,墨无痕搭起弓箭,立于马上,一支长而尖锐的长箭直直的对准了殷君霖的心口处。
殷君霖,你去死吧——
第二十二章
大盛二十二年,十月初三。
天色在战况激烈的渲染下变的深沉。
那是二十万大军与两个人的较量。
那是殷君霖和墨无痕的较量。
那一箭,承载着墨无痕深深的妒忌,直直的穿透那层朦胧的雾气,射向了没有防备的殷君霖。
在那一瞬间,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五万边城军的担心与惊恐的目光下,在一百零八位女子暗卫的惊慌和呆滞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下,那支箭,没有任何的阻碍,没有一点干扰,很顺利的,带着划破长空的嘶鸣,射入了血肉之中,发出闷闷的“噗”声。
那一刻,殷君霖终于尝到了什么叫心痛难忍,什么叫做撕心裂肺,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那一刻,墨无痕才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这才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什么叫做“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多年后,在长江岸旁,墨无痕低头看着在江水里嬉戏的鸳鸯,你侬我侬,脖颈相交,竟是那般甜蜜,双眼忍不住红了起来,缓缓的伸出自己曾经射出那支箭的手,苦涩的笑着:“清曦,没想到,你对他的爱,居然已深到如此地步。我是个痴儿啊,真是个痴儿。”
江水平静无波,那一对鸳鸯尽情戏水,远远游来一只野鸭,“嘎嘎”声打扰了它们的平静。静静的离开,漾起一圈圈的水纹,徒留野鸭孤单的对影惆怅。
“清——曦——”殷君霖那一声悲痛的嘶吼,全场默然,双手连忙接住姬清曦倒下的身子,软若无骨,泪,瞬间从眼角流落。
这是殷君霖有生以来第三次流泪。第一次是在出生的时候,是被接生婆打哭的。第二次是他爹死的时候,被迫哭的,不哭会被全将士视为不孝,没有办法。第三次,只有这一次,他是真心要哭的,没有人逼他,只是心痛到了极点,不得不流下这第三滴男儿泪。
谁说男儿无泪?分明是未到伤心处。
那支箭,本是对准了殷君霖的心口,但是耳力灵敏的姬清曦提前听到破空的嘶鸣在朝着殷君霖袭去,想都没想,一个翻身就护在了殷君霖的身后,任由那支箭刺入他的胸口。
“清曦,清曦,清曦……”心痛到无言,殷君霖此时心里乱成一团,只有紧紧抱着姬清曦的身子,嘴里不停的念着他的名字,试图让自己安心。
“君……霖……放心,我……没事……”姬清曦无力地对着殷君霖笑笑,想要起身,却直接被殷君霖抱了起来。“君霖,你……这是……”
“这阵法就交给你们了,我带清曦回边城疗伤。”殷君霖对着女子暗卫说着,紧紧抱着姬清曦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掠过战场,飞掠进了边城。
“吟秋,吟秋,快出来——”
殷君霖一回到边城,迫不及待的抱着姬清曦闯进了莫吟秋的大帐,也不顾自己是否撞翻了几个药材架,或者是踩烂了几本书,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在毁坏着莫吟秋的两大宝贝。
“王爷,莫神医在蒋将军帐里。”在外巡逻的小张不忍再看殷君霖肆无忌惮的摧残着莫吟秋的宝贝药材和医书,连忙小跑着进来提醒了一句。
“你怎么不早说?”殷君霖愤愤的瞪了一眼小张,抱着依旧保持中箭状态的姬清曦,“咻”的消失在小张的眼前。
“哇,不愧是王爷,来无影去无踪啊!”小张睁大着眼感叹着。
“君霖,只是刺进了……胸膛,没什么……大碍的……”蒋逸扬的营帐与莫吟秋的营帐分别坐落在南北两方,殷君霖原本是直接想用轻功掠过去就好,可是还没飞过一个,就被众将士用长矛指着,解释了一遍又一遍,殷君霖不耐烦了,决定还是快步走过去好了。
姬清曦知道殷君霖在担心他的伤势,为他点穴止了血,却不敢硬将箭从他的身体里拔出,心里颇是感动,但是又不忍看他为他如此劳累,毕竟他觉得这伤也不重,只好出声抚慰。
“什么没大碍,清曦,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倒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我是什么感受吗?我觉得,我的世界已经四崩五裂了。清曦,答应我,以后不能再这么吓我。”想到之前的那一霎,殷君霖还是心有余悸,下意识握紧了姬清曦的手。
“呵呵!”姬清曦只笑不语,殷君霖正想逼他发誓,却早已进了蒋逸扬的营帐,见到莫吟秋正在为蒋逸扬换药,就决定还是先让莫吟秋为姬清曦治伤先,等治好伤,再逼他发誓,有过这么一次惊吓,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吟秋,快,帮清曦看看伤势。”殷君霖毫不客气的把倚在床上的蒋逸扬挤下去,将姬清曦小心的放在床上。
“哎呦,王爷,你想杀我也不用这样吧,痛死我了,嘶——”蒋逸扬很夸张的叫了一声,捂着刚被包扎好的伤口,脸色狰狞的抽着冷气。莫吟秋配制的药,一向以让人痛不欲生为主,只有痛过了,才能忍受更大的痛苦,毕竟他们受的伤,往往都是要伤筋动骨的,有的人痛得咬舌自尽,有的人宁愿血流干而死,也不愿痛死,所以莫吟秋就只用用药剂来刺激他们。正好,为了惩罚蒋逸扬之前不听他的话擅自喝酒,他特意为他敷上最刺激的药散。
看到蒋逸扬吃痛,莫吟秋绝对是很高兴的,但是目光一掠过姬清曦胸前流出的淡红色血液,脸色猛的大变。一把抚开殷君霖,左手扶上箭支,右手沾了一点血放于鼻下轻嗅了嗅,双眼陡然睁开。
看着莫吟秋凝重的脸色,殷君霖的心渐渐悬了起来。“吟秋,清曦怎么样了?”
“别吵我!”莫吟秋微愠的低吼了一声,伸手去解姬清曦的衣带。
殷君霖见状,连忙抓住莫吟秋那只想对姬清曦欲图不轨的手:“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能干什么?你想他活,就放手。”莫吟秋冲着殷君霖大吼了一声,手一甩,又低头去解姬清曦的衣带。
姬清曦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殷君霖也注意到他胸口的血色不正常,把一脸委屈的蒋逸扬踢出了营帐后,心里既紧张姬清曦的安危,又痛恨那个放暗箭的人,在姬清曦的床头,显得有点坐立不安。
“吟秋,怎么样?清曦他……”实在是耐不住担心的恐慌,殷君霖也不管会不会惹到莫吟秋,先知道姬清曦的情况让自己安心再说。
“吵什么?要不是你,姬公子恐怕早就死了。你身为主帅,好歹也是行过军打过仗的人,难道不知道把箭留在身体里,有时候会很危险么?”莫吟秋不耐的转头,也不管殷君霖是什么身份,对着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再说,姬公子本身毒素就未清干净,再加上这箭头抹有奇毒‘断魂渊’,现在别说他的眼睛能不能治好,就算是命,都不一定能救得回来,你现在还要在我耳边吵,让我心绪不宁,你是不是存心想让姬公子死啊?”
“什么?怎么可能?箭上怎么会……有毒……”殷君霖仿若被当头一棒,顿时有点怔然。
“行了,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趁现在毒还未深入骨髓,你赶紧为他运功逼毒,我去配制药汤。”说着,莫吟秋不耐的起身出了营帐,双眉紧锁,边走边思索着:“断湮草……应该还有吧,记得三天前采到了一株吧,哎,草药摘得太多,都有点忘了,还是回去找找看好了。”
莫吟秋回了自己的营帐,殷君霖则是既心痛又自责的握起姬清曦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摩挲,希望将这只手的冰凉化为暖意。
“清曦,我真是该死,说要以生命来保护你,可是结果……却还是害你变成这个样子,我……真是该死啊!”
“清曦,我殷君霖到底何德何能,能让你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清曦,我的清曦……”
欺身上前,唇轻轻地压在那张泛着清香雅致的粉唇,湿软,温滑,似是柔嫩的豆腐般爽口,又似罂粟般美丽而让人深陷毒瘾。浅尝辄止,他停不下来。一尝到心爱之人的薄唇,他就仿佛中了毒一般,深深地迷上了那美妙的滋味。舌尖轻轻挑开唇瓣,撬开微闭的皓齿,缠上沉睡的丁香小舌,缓缓地与之共舞。
“清曦,殷君霖是真的爱你,爱到骨里,爱到血中,若这世上少了你,君霖从此在这滚滚红尘之中,该要有多寂寥?清曦,你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
“啊——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居然敢把本神医的药材、医书糟蹋成这样——混蛋啊——”
莫吟秋向来就最宝贵自己的药材和医书,结果才一掀开自己营帐的帐帘,就看到满目的疮痍,药材被踩的乱七八糟,医书还有几本被踩烂了几页,心痛的不行。
“呼,呼,小张,是谁来过我的营帐?是谁,快说!”莫吟秋气呼呼的,赤红着双眼拉过巡逻的小张,怒不可遏的粗着嗓子吼着。
“是……是王爷……”小张从没见过一向性冷面瘫的莫神医会变的这么恐怖,当场被吓得愣了,结结巴巴的回答。
果然,下一秒,莫吟秋的脸就黑了下来,头顶冒着黑烟,双眼被掩盖在睫毛下,却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怒意,小张吓得下意识缩了缩肩,为免莫吟秋伤及无辜,小张以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个危险的营帐。他从来没当过逃兵,但这一次,没办法啊,莫吟秋看着挺像菩萨,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啊!他才不要留在这里当炮灰——王爷,别怪小张我不讲义气,您自己多多保重吧!
“殷、君、霖,我要你生不如死啊啊啊啊啊——”
老远就听到莫吟秋的嘶吼,殷君霖正在亲吻姬清曦的动作突然一顿,背脊忽然传来一阵凉意,想到之前把他的药材和医书任意放于脚下踩踏,脸色顿时一僵。
“清曦,完了,这下我惨了。”
话音刚落,帘子无风自扬,莫吟秋气势汹汹,黑着俊脸,踩着极其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浑身散发着戾气。抬起头,漆黑的双眸冒着火光,快步走到殷君霖面前,一把抓起他的领子。
“殷君霖,我的药哪里招惹你了,我的书有哪里得罪你了,你干嘛要毁了我的宝贝?殷君霖,别以为我没武功就对付不了你,告诉你,不把我的书和药重新备一份,那姬公子的毒,你找别人解去。哼!”
莫吟秋气呼呼的对着殷君霖大吼着,一甩袖,就打算离开。可是他的脚还没踏出营帐,整个人就被殷君霖给拉了回来,将他按在姬清曦的床边。
“好吟秋,重新备份就重新备份,你先给清曦好好治毒行不?”殷君霖很狗腿的讨好着莫吟秋——重新备份而言,大不了让全军去找药材和医书,总而言之,还是姬清曦的毒重要,还是让他先治好他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