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叶幸夸张地叫了起来，眉眼间满是笑意。

陆戡皱了皱眉，一面吩咐人把他们俩人带上去，一面回答道：“汗味太重。”

叶幸倒不觉得什么，他和陆戡是多年的好友，早已习惯了互开玩笑。但韩峥显然有些不太适应这种相处方式，一听到陆戡的话，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整个人尴尬地站在那里，甚至想要拎起自己的衣服好好闻闻。

真的有味道吗，有这么严重吗？为什么他没有闻出来？这个人的鼻子是狗鼻子吗？

叶幸看到他这样子，立马放声大笑起来，拍拍他的脑门道：“行了，傻瓜。”那动作非常亲呢，就像哥哥在拍弟弟的头，给他爱的鼓励似的。当时他们两人站在楼梯上，陆戡还站在楼下的大厅中。他就这么仰头望向他们时，正好捕捉到了这一幕。

那一刻的韩峥，看起来真是有点小，像是还没完全发育好的孩子。他不由想到自己那天重重的一摔，说不定真会把他的五脏六肺摔得移位。这样的一个孩子，为什么要来集鹰？但如果他不来集鹰的话，像他这么漂亮又纯净的小男孩，说不定早就被人看上了，想尽办法弄进府里，或许还会给他打上一针，让他给自己繁衍后代。

在单体星上，漂亮而健康的男孩，向来都是名门贵胄们争相抢夺的对象。他们若是不是进军队的话，十有八九难逃成为生子工具的命运。

韩峥不应该有这样的命运！陆戡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看着韩峥离开的背影，他却控制不住地这么想着。他甚至因为想得太过入神，而没有察觉到自己插在大衣口袋里的两只手，已经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韩峥和叶幸上楼后，就被人分别带往了某个房间。在那里他们不仅洗了个热水澡，还换了身干净的新衣服。韩峥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跟叶幸穿得差不多，一样的衬衣毛衣军装大衣。所不同的是，他那里多了条羊毛围巾。叶幸看到那条围巾时，眼睛微微眯了一笑，随即便莫测高深地笑了起来。

韩峥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将疑问问出口，就被人带到了楼下。客厅里，早已没有了陆戡的身影，领头的那个军官一路向内里走去，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另一座建筑的门口。

那门口有士兵守卫，领头军官站定后，向他们各行了个军礼，然后伸出右手来，在门口的一个指纹扫描仪上扫了五个手指。退出右手后，他又将左手放了进去。这也便意味着，想要进入这道门，必须验证十个手指。防守如此严密的地方，令韩峥一想到便觉得不寒而栗。

如果有一天，深陷在这座山里，他不认为自己有命可以活着出去。

那军官扫描完十个手指后，又将头凑了过去，扫描了两只眼膜。随即便听得大门“咔嚓”一声，自动向两边打开。

韩峥一踏进那座大楼，整个人只觉得像是堕入了一个冰窖。刚才在前面的大楼里，似乎打了暖气，温度高得甚至让人有些燥热。但一踏进这里，那种冰凉刺骨的感觉瞬间将人包围。韩峥甚至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身子，努力定了定神，才没有打出喷嚏来。

那个军官只送他们到门口，一步也未踏入。大门在他们的身后慢慢合上，砰地一声响起的时候，韩峥忍不住向后张望了一下。

“别回头，往前走就好。”叶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韩峥说了声“抱歉”，目光直视前方，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

楼下的大厅几乎空无一物。他们地上踩着褐色的大理石地面，两边的墙上挂着风景油画照。不知道为什么，韩峥只觉得那画里的景致很是熟悉，像是很久以前就见过似的。

那其实是地球以前的风貌，只是画得有些抽象，韩峥一时认不出来。他跟着叶幸慢慢往前走，走到一个长廊前时，一个人影突然闪了出来。

那人出现地相当突兀，就像一直镶嵌在墙壁里，见到他们到来，才猛然间走出来迎接他们。为了证实这个想法，韩峥特意四处看了看，果然在抬头的时候，在天花板的某处发现了一处缝隙。那是两块板衔接起来特有的缝隙。那个人，像是一直藏在上面，等到他们走近了，便从上面跳下来。

他的身形非常高大，大约有两米二左右，看起来像个机甲。他居高临下望着韩峥和叶幸，点头道：“跟我进来吧。”

那长长的走廊两边，也挂着各式的油画。和刚才的大厅所不同，这里挂的全是人物肖像画。画中的人清一色穿的都是军装，面色沉稳、表情严肃，眉眼间和那个叫陆戡的家伙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一路看一路往前走，走上楼梯，穿过一个巨大的阳光玻璃房，又走进一间书房。那领着他们前行的机甲停在了一尊青花瓷的花瓶前，从里面摸出一把短剑，连同刀鞘一同，塞进了墙上壁画的一个小口里。

墙壁上的暗门立马向旁边移去。机甲示意两人进去，自己则留在门口，待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后，才重新将门关上。

叶幸像是来过这里，熟练地伸手到墙边，打开一个电子屏幕的前盖，在屏幕上画了一个符号，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像是在画画一般。

当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后，整个密室内便一下子就亮起了灯光。数十盏灯同时点亮的一瞬间，韩峥被闪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然后，他就看见陆戡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背对着他们，似乎在看着什么。过了几秒后，他转过头来，凝视着韩峥，开口时却了叶幸的名字：“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叶幸？”

“是，我想清楚了。”叶幸拍拍韩峥的肩膀，“今天，我准备把他献给你。以后，他就是你的了。”

13.身中一刀

韩峥转过头来，不置信地望着身边的叶幸，仿佛他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似的。过了很久之后，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好意思，你刚刚，什么意思？”

“别紧张，不是把你卖给他当老婆。”叶幸开了个玩笑，随意地指了指站在高台上的陆戡，“只是让你拜他为师罢了。小子，你走大运了，你知道集鹰有多少人盼着和他见一面，都盼得白了头吗？”

韩峥眨了几下眼睛，茫然地摇摇头：“他到底是谁？”

“哦对了，我忘了你失忆的事情了。不好意思陆戡，就算他以前听过你的名字，他也一定不记得了。”

“没关系。”陆戡居高临下扫了韩峥一眼，目光有些复杂，透明色的眼珠子里闪过一丝光彩，“有件事情先说明，不是拜师，只是提点他一下。他不能入我的门。”

“为什么？你不像是这么小气的啊，陆戡。”

“他还不够资格。我门下的人，没有这么弱的。”陆戡说完这话，又转过身去，完全不把韩峥放在眼里，像是在细细地研究高台前面的一幅壁画。

那画上似乎画着一只鹰，韩峥眯着眼睛想要仔细瞧瞧，叶幸却已经过来推他了：“赶紧上去，试着抱一下大腿撒一下娇，也许他会破格收了你的。”

韩峥心想，谁说要我拜他为师了。他这么一想，语气就有些不善：“算了叶教官，既然人家不愿意，我不勉强。”

“你小子犯什么混哪。”叶幸过来抬手就往韩峥的脑门上敲，那架式就像在敲一只西瓜，边敲还边教训，“你真该回去好好查查资料，看看陆戡是什么样的人。他肯教你，是你上辈子，上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还敢摆脸色。真是身上福中不知福。”

韩峥越看越觉得叶幸这样子像是逼良为娼的老鸨，不悦地将头撇到一边，想要避开他的魔爪。没想到叶幸反而变本加厉，直接把他的脑袋拉过来搂在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快，快上去。我好不容易为你争取来的机会。以后有他罩着你，就不怕学校里会有人欺负你了。”

韩峥的鼻子贴在叶幸的军装上，只觉得一股淡淡的清香冲进了鼻子里。那香气似乎有凝神静气的功效，他刚刚还被陆戡的话搞得有些恼火，这会儿却慢慢地安静了下来。陆戡的话虽然不中听，说的却是事实。自己确实本事不够。

他现在还没有骄傲自负的资本，一个随时随地要靠别人帮助才能摆脱被欺负命运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计较别人的态度。对方愿意教他，至少证明了他对自己是善意的。比起那些对他拳脚相加的人来说，陆戡其实还不错。

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叶幸家，他搂着自己，替他擦鼻血的事情。当时他咳了几声，嘴里的血沫儿喷到了他手上，他也没有嫌弃。这个陆戡，应该是个绝对位高权重的人。能对他做到这样，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他从叶幸的怀里走出来，慢慢地走到高台前，仰头望着陆戡，就像之前在楼梯上，他仰头望着自己那般。

陆戡和他对视了几秒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压低了嗓子道：“上来吧。”

韩峥踏着石阶一级级往上，不过五六级的台阶，他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当他终于走到陆戡面前时，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像是寻找了这个人很多年，然后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机，终于又遇上了他。那种刹那间灵光一现的感觉，令他感到心悸。

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他的手，然后对他说一句：“我回来了。”

陆戡似乎也有这种错觉，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平息自己的情绪，然后转过身去，从高台上的一个木制的台子上，拿起一枚鹰形的徽章。那徽章和集鹰的校徽有几分相似，不过并不完全一样。他走到韩峥面前，低声道：“你想清楚了吗？”

韩峥其实没想清楚，但他相信叶幸。除此以外，他没有别的想法。于是他点了点头：“是的，我想清楚了。”

陆戡于是将那枚徽章别在了他的军装上，解释道：“因为没有收你入门，所以也不用举行什么特别的仪式。这是我给你的礼物，你以后在学校里如果怕被人欺负，就把他别在胸前。不过我更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不依靠它，单纯依靠自己的力量也能震慑住那些人。如果你顺利从集鹰毕业的话，我会为你点亮这只鹰眼。”

韩峥低头去看胸前的徽章，深蓝色的五角星背景上，一只银色苍鹰的侧脸栩栩如生。唯独那只眼睛，和校徽一样，黯淡无光，只剩一个小小的凹洞。像是有无尽的空间，能把世间万物吸进去一般。

陆戡替韩峥戴好徽章后，伸手拂了拂他的肩膀，像是在替他拂掉身上的灰尘。然后，他难得地挤出了一丝笑容：“韩峥，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对于我，不需要怀疑，只需要服从。”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好像叶幸也曾这么说过。这两人果然是好朋友，连说话的腔调都是一个德性。韩峥抬眼去看陆戡，一下子就看到了他那双近乎透明的眼睛。他不想反驳什么，因为反驳没有意义。他要做的就是好好跟着陆戡学点东西，有朝一日成为一名出色的战士，即便打不赢叶幸陆戡之流的，对付几个机甲也可以游刃有余。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梦想，还真是简单，甚至可怜到有些单薄。

陆戡似乎对韩峥的顺从很是满意，那只抚在他肩头的手慢慢地往旁边移，最终轻轻地捏住了韩峥的下巴。叶幸看到这一幕时，突然有种想把头默默扭到一边去的冲动。这实在太惹人遐想了，真的不是他不纯洁，而是陆戡的举动和神情，多么像一个正在验货的大佬啊。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小细脖子，暗自庆幸当年陆戡没有看上他。不过他的桃花债也够多的了，就算陆戡没看上他，也不代表他在这方面一清二白，什么麻烦也没有。

一想到这个，他便又纠结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闭眼的一刹那，一个细微而痛苦的声音像只细针一般，瞬间钻进了他的耳朵里。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突然的刺痛，在睁开眼的一刹那，他便见到韩峥倒在陆戡的怀里，一副即将失去意识的模样。

“韩峥！”叶幸大叫一声冲了过去，从陆戡手里夺过了韩峥。他吃惊地看着韩峥身上那把没入身体的匕首，只有金属手柄还露在外面。韩峥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眉头紧皱的样子，就像他第一次看到他那样。

“韩峥，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我，我……”韩峥张了张嘴，句不成句，努力大口呼吸着，视线却变得渐渐模糊。

“陆戡，你搞什么！”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陆戡走过来，示意叶幸将韩峥的身体放平，然后解释道，“别担心，我扎得很有分寸，没有伤到任何脏器，流血也不多，不会有问题的。”

“这么说，你是故意扎他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收了那枚徽章，总得付出点什么。他现在是我的人，我需要在他身上，留下一些专属于我的印迹。”

叶幸苦笑道：“你要搞清楚，他是人，不是你那些机甲兵，身上扎几个洞还能健步如飞。他的身体是血肉之躯，扎一下是会死人的。”

韩峥这会儿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这两人的对话他只能隐隐地听见。他几次想睁开眼睛来，却最终败给了意识，一个人渐渐地昏睡了过去。

叶幸看着怀里的韩峥，略显焦急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家里有医生，就在我的书房里待命。”说着，他从叶幸手里抱过韩峥，大步向密室外走去。叶幸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吐嘈道：“真是变态，一早就预谋着要扎人一刀。早知道你有这破规矩，我不如这孩子留着自己教。”

“太迟了，既然送到了我手上，就得任由我处置了。”

陆戡的书房正如他所说的那般，已经有好几位医生站在那里待命。叶幸只扫了一眼就发现了几张熟面孔，全是陆家私交极好的外科医生。这些人平时在医学这一领域，都是呼风唤雨式的人物。平常的政要或是富商要请他们做手术，还要动用很多关系。

但现在他们全都守在那里，战战兢兢地听候陆戡的吩咐，随时要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青年做手术。如此说来，韩峥的面子不可谓不大。

书房旁边相连的一间小屋子被改成了临时的治疗室。几个医生聚在一起会诊后，一致得出要进手术室的结论。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病床就被推了过来，韩峥被抬到了上面，迅速往手术室的方向送去。叶幸知道，陆戡家有自己的私人手术室，有时候相关人员受点轻伤什么的，一般就在那里动手术。

就在医护人员拥着韩峥浩浩荡荡往手术室奔去时，陆戡却悠然自得地开始让人上茶，并且邀请叶幸坐下来和他一道儿共享。

叶幸往沙发里一坐，无奈地苦笑着摇头：“集鹰的学生总说我冷血无情、铁腕高压。现在看看，那是他们不了解你。他们要是看到你对韩峥做的一切，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冷血的人。”

“这是一个考验，他若是连这个都挺不过去，那么以后趁早关在家里圈养就可以了。说实话，我不看好他，他的身体素质，上战场很危险。也许很快便会牺牲。”

14.初吻

韩峥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他睁着眼睛左右看了看，发现屋子里一片黑暗，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屋外似乎有轻微的鸟叫声，不太频繁，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两声。

他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最好不要起来。”

韩峥本来想问“为什么”，却突然觉得身上某个地方一阵撕扯般的疼痛。他忍不住“呲”了一下，紧接着就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