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鞘+番外——酥油饼
酥油饼  发于:2014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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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丁进来禀告说衙门派人来查看尸体。

况照正为战书之事头痛,哪里有闲心管这件事,不耐烦地挥手道:“让他们将尸体领走便是。”

庞小大突然道:“有谁见过阿裘的字?”

众人面面相觑。

况照将战书递给他。

庞小大接过来一看,呵呵一笑道:“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倒是省纸。”

颜初一眼睛猛地亮起,嘴角也浮起一丝笑意来。

平主回过神来,“阿裘出身苟贺,怎么可能写出这样一手漂亮娴熟的蝇头小楷?”

杨雨稀缓缓道:“听说阿裘下战书从来都是出钱让路人跑腿,倒是从未听闻他除了练剑之外还练过字。”

庞小大道:“仿冒一封信岂非比仿冒一个人要容易多了?”

况照道:“如此说来,这封信是假的?”

庞小大道:“犹记得阿裘打败第一个庄朝高手时,曾说过,总有一天他要让方横斜败于他的剑下。”

况照恍然道:“不错。平顶山临近京师,离南疆遥遥数千里。阿裘意在方横斜,自然没有舍近求远的道理。”如此一想,他神情松懈了几分。只是他为人多疑,终究不敢完全放心。

在场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深信这封是假信的,只有席停云。

倒不是他比庞小大更早看出了这个破绽,而是知道阿裘回苟贺的一路上都安插了翟通的眼线。阿裘几时启程,几时歇息,何处落脚,几时练剑,几时吃饭……所有细节每天都会巨细无遗地送到天机府的案头。甚至于他回苟贺之后的行踪,也依然在方横斜的眼皮子底下。

席停云记得自己曾问过方横斜,为何不趁机让阿裘消失。他武功再高也只是一个人,只要方横斜点点头,天机府和大内的高手会昼夜不停地行刺阿裘,直到他精疲力尽心力憔悴而死。

方横斜的回答是:“胜之不武。”

可席停云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答案。无家世无背景的方横斜能够在短短几年内权倾朝野,绝不仅仅靠着皇帝的宠信。胜之不武四个字也从未束缚住方横斜的手脚。

“你在想什么?”霍决的声音唤回席停云的注意。

席停云不动声色地回神,发现况照等人都起身往外走。

霍决拉着他出来,到院子外便与他们分道扬镳。

席停云忍不住问道:“我们去哪里?”

霍决道:“僻静的地方。”

席停云以为他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便安静地跟着他走。谁知霍决直接出了山庄,进了镇上的一家客栈,径自上楼推开其中一间客房的房门。

房内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放着一个包袱。

霍决关上门就开始脱衣服。

席停云如有所悟,“王爷打算以真面目现身?”

霍决直接脱光上衣,转头看他,“你呢?”

席停云道:“自然是跟着王爷。”

“真面目?”

“……恐污了王爷的眼。”

霍决突然转身推了他一下。

席停云一愣,身体下意识地往回退了一步。由于霍决衣服脱得太快,他进屋后只走了两小步便停下了,此时一退,脚跟便磨到了门槛。

不等他反应,霍决的身体便压了过来。

尽管霍决和席停云都知道席停云胸前的两团肉是假的,霍决还是小心翼翼地隔开了些许距离。

“王爷?”

席停云低头看了眼他光溜溜的肩膀,又抬头看他。

霍决定定地望着他,那双任何时候看都亮极的眼睛仿佛要硬生生地看进他的心里,“总有一日,你会为我卸下伪装。”

席停云慢吞吞道:“若这是王爷交换的条件,并无不可。”

霍决垂眸,半晌才重新回到桌边,脱裤子换衣服。

席停云静静地看着他重新穿上那身耀眼的大红袍,戴上两只硕大的金环,恢复成自己初见他时的模样。还是同一个人,连脸都是同一张,没有卸下那张憨厚的面具,可是席停云怎么也想象不出霍决穿着这一身洗碗的样子。

“你喜欢红色?”

“显眼。”

“金环?”

“显眼。”

“冲天辫?”

“显眼。”

席停云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少年妆扮成令世人侧目模样的真正原因。

霍决回头道:“要让看不到你的人看到你,就要与众不同。”

席停云仿佛看到了一个失怙少年被迫站在一群虎狼面前,掩饰惊惶,努力将自己抬上更高的阶梯,扛起整个王府的情景。

突然觉得梳着冲天辫的霍决比披头散发的霍决更加令人移不开视线。

席停云微笑道:“我帮你梳头发。”

霍决皱眉道:“你不是说你不会?”

席停云道:“那时候我不是席停云。”

“……好。”

席停云先将他脸上的易容物用药水轻轻擦去,顺便涂了些药膏在他脸上。

霍决鼻翼动了动,“什么?很香。”

席停云道:“我自己做的药膏,免得易容久了,皮肤起疹子。”

霍决想了想道:“你的皮肤一定很光滑。”

席停云起身走到他身后,将他的头发轻轻放下来,用梳子梳顺,才开始往上绑。

“绑紧。”

霍决顿了顿,又道:“不要掉下来。”

席停云好奇道:“掉下来过吗?”

霍决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席停云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抓着他头发的手微微抖动。

“你在笑。”霍决平静地陈述。

席停云道:“没有。”

霍决道:“你有。”

席停云正在想借口蒙混过去,就听霍决道:“你这次是不是要说我头发太烫了?”

24、平地风波(四)

窗外大街传来乒乒乓乓声,由远而近。

“抓住他们!”

几个衙役叫嚷从街那头冲过来,他们前面,两名刀客飞快地在人群中穿梭。街上拥挤的人群虽然阻挡了衙役追赶的脚步,同时也拦住了他们逃跑的路线。

两拨很快从窗下掠过,直奔另一头。

席停云轻轻关上窗道:“锁琴山庄很不平静。”

霍决好似对外面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对着镜子摸了摸头发,“好像比以前低了。”

席停云道:“因为你长高了。”

霍决不吭声地站起来,走到席停云面前,用目光无声地比了比,然后控诉般地瞪了他一眼。

席停云尴尬道:“不太明显。”

霍决道:“你打算用谁的脸?”

席停云想了想道:“王爷介不介意有一个我这样的跟班?”

“……丑的不要。”

席停云笑道:“幸好我会易容。”

霍决斜了他一眼,“每个人的喜好是不同的。”

“王爷喜欢大眼睛还是小眼睛?”

“不大不小的。”

“像王爷这样?”

“像你这样。”

“王爷怎么知道我的眼睛有多大?”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大?”

……

席停云苦笑道:“我认输。”

霍决满足地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水,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席停云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我暂且回避。”

“等等。”霍决皱了皱眉,端着茶杯慢吞吞地站起来,“我去外面等你。”

席停云停下脚步,一脸受宠若惊道:“多谢王爷。”

霍决路过他的身边时候,突然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不要露出令人讨厌的表情。”

“……”

一炷香时间过去。

席停云从房间里出来,已成了一个外貌平平,毫不起眼的青年,只是身上的衣服是霍决手下准备的一件白色丝质长袍,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跟班穿的。

他苦笑道:“能在王府手下做事,真是荣幸。”

霍决道:“很好看。”

“衣服还是脸?”

霍决起身,抓着长枪顺着楼梯往下走,“身材。”

仍是锁琴山庄。

却有六部首领出门相迎。

况照大笑着拍了拍霍决的肩膀,“阿决,你总算来了!舅舅看不到你,心里总是不踏实。”

“王爷。”庞小大拱手行礼。

颜初一、平主、赦僙和那飞龙跟着行礼。

况照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这里是你娘的居所,就当自家,不必拘束。”

杨雨稀突然上前一步,“王爷。”

霍决道:“都免礼。”

“谢王爷。”

一片整齐的应答声。

席停云看在眼里,疑在心头。当他是张三媳妇儿时,所见所闻明明是那飞龙受其他五部排挤,为何换了个身份,况照倒成了不合群的那一个?

况照到底是修炼多年的狐狸,十分懂得如何为自己铺台阶,笑容不改道:“我准备了晚宴,好好替你接风洗尘!”

“有劳舅舅。”霍决微微一笑。

况照心底稍稍踏实。

一行人进山庄。

这次,况照将晚宴安排在假山边上,清风从池面刮来,微湿微凉。

大圆桌,坐八个人绰绰有余。

席停云站在霍决身后,执壶斟酒。

觥筹交错,谈的都是风花雪月,好似假那飞龙从未出现,好似那味辛并未死,好似阿裘战书并没有射进锁琴山庄。

散席后,况照特地将霍决安排在王妃住的露英阁,正好与他相邻。

露英阁。

朱漆新红,仿佛有人为了掩饰院落的破败而故意漆上去的。

霍决走到门前,迟迟未动。遠山整理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席停云轻吟道,“王妃一定是一位超凡脱俗的绝世佳人。”他语气真挚,并无半分轻佻不敬之意。

许久。

霍决伸手推开门,“她是。”

靠近门的角落放着两个架子,架子上各有一个碧玉托盘,托盘里各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纵是在见惯了皇宫里各种各样奇珍异宝的席停云也不禁眼睛一亮。

霍决走到桌边,点亮灯笼。

灯笼有八角,每个角上都挂着一串指甲盖大小的珍珠,颗颗圆润光滑。纸面上绘着美人图,身姿婀娜,翩若惊鸿。

席停云依然留在门外,笑道:“请王爷早点歇息,小人告退。”

霍决道:“等等。”

席停云脚步一顿。

霍决问道:“你睡哪里?”

席停云道:“自然是下人房。”

霍决指着外屋的小床道:“跟班睡这里。”

席停云一怔道:“我怕污了王妃的闺房。”

霍决道:“她不会介意。”

席停云听他如此说,只好迈步进来。

霍决转身进了内屋,半晌才道:“我要沐浴。”

“是。”这些事对席停云来说都是做惯了的。当上大内总管之前,他什么样的脏活累活杂活都干过。即使被百变老怪收为徒弟也没有改变,直到他在十个学徒中成为唯一学成出师的衣钵传人。

出了小院,就看到外面站了一排听候差遣的家丁,可见况照在霍决身上颇下心思,知道霍决不喜被人打扰,便让他们在外候命。席停云除吩咐他们烧水之外,还叮嘱他们煮些宵夜备着。做完这些一转头,就看到杨雨稀和赦僙朝这边走来。

“杨总管,赦大人。”他行礼。

杨雨稀身体微侧,笑呵呵道:“不敢当不敢当。”

席停云抬头,发现赦僙正好奇地盯着他的脸猛看,不由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赦大人?”

赦僙小声问杨雨稀道:“他真的是席停云?”

杨雨稀道:“他跟着王爷,所以他是。”

席停云:“……”或许霍决是对的,今时今日,他已经不需要伪装,因为再怎么伪装,他在别人眼中都是自己。

赦僙啧啧道:“说实话,我昨晚还是将信将疑的哩!要不是看了假那飞龙的易容术,我真不相信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把自己任意妆扮成另外一个人。”

席停云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的。”

赦僙道:“哦?比如说?”

席停云道:“至少婴儿,我是怎么都扮演不来的。”

赦僙闻言大笑,“你比传言有趣得多,我喜欢你!”

席停云愣了愣,就听杨雨稀问道:“王爷在屋里?”

“是。”席停云正要引他们进去,就看到霍决已经出来了。

“王爷!”赦僙笑道,“你这张脸顺眼多了。”

霍决道:“你一点都不顺眼。”

赦僙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

杨雨稀道:“王爷,我们屋里说。”

“嗯。”

说是进屋,进的却不是王妃的闺房,而是西厢一间客房。

席停云点了灯,倒了茶,正要走,就被霍决拉住了。

赦僙讶异地看着他们交缠的手,疑惑地看向杨雨稀。

杨雨稀自然也看到了,却视若无睹,“王爷可知,那味辛的尸体被衙门带走没多久,就在街上被人劫走了。”

霍决道:“哦。”

赦僙道:“王爷难道一点都不好奇他们劫尸体做什么吗?会不会是,那个跟本不是那味辛,而是其他什么人?易容术既然这么神奇,在一层假皮再贴一张假皮也不是难事。”

霍决和杨雨稀一起看席停云。

席停云摇头道:“那人的确是那味辛。”

易容大师都这么说,赦僙自然无话可说,“那是为何?难道这具尸体上还有别的古怪,不能叫人知道?”

25、平地风波(五)

杨雨稀问道:“王爷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霍决道:“静观其变。”

杨雨稀和赦僙来之前积了不少话要说,但在席停云面前终究留了几分,闲聊一会儿便起身告辞。正好家丁送热水来,霍决回屋沐浴,席停云不便回房,便留在客房里。奔波忙碌一天,总算留了些时间与他细细思考。

今日发生了三件事——

假那飞龙是那味辛,死了。

阿裘下战书给况照,假的。

那味辛尸体在半道,被劫。

乍一看,第一件和第三件有所关联,第二件是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仔细思忖,锁琴山庄齐集南疆各大势力,旁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这块地盘上造次。敢造次的,都是有心人。

此外,还有两件事也颇耐人寻味。

一是画姬与“武女子”之死。

一是细腰公主的出现与消失与再“出现”。

南疆风起云涌,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

席停云抬起右手食指中指,轻轻地揉着额头。这是方横斜每次遇到头痛问题时的习惯动作,他此时做来,竟也感到缓解之效,仿佛所有杂乱无章的事都被搓揉到一处,随着指尖打转,慢慢拉成一条线……

他一惊坐直!

隐隐的线将一日发生的事串联起来,竟渐渐让水下沉,露出石头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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