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鞘+番外——酥油饼
酥油饼  发于:2014年0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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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停云干咳一声道:“客官,你还没叫菜。”

“……”颜初一开门道,“老鸨,上菜!”

吃饭的当口儿,席停云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颜初一是霍决的人。

第二,霍决依旧怀疑那飞龙。

这个怀疑他也有。怀疑的根源就在那味辛,这个人活着死了都蹊跷。就好像自己之前疑惑的那样,况照召集人马讨伐那飞龙,他一个那飞龙的死对头眼巴巴地易容着赶去做什么?不是替死?果然,况照还没出手,他就真的替死了。之后,那飞龙名正言顺地出现,洗白……

那味辛糊里糊涂地举动似乎只成全了他。去掉似乎,这件事就说通了。那味辛是那飞龙的人,那飞龙想要脱身,所以编造了一个被驱逐被背叛的谎言,找一个替死鬼背黑锅。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从颜初一的只字片语中,席停云已然确定关于这点他们不谋而合。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是,文先生又是什么来路?他的声音与那飞龙神似,难道又是那飞龙的替死鬼?那这次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颜初一十分善解人意地主动提起这个话题,“那飞龙找个人假扮自己出面,显然是想到了会遭遇不测。他与况照的关系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

霍决道:“也许是防你。”

颜初一笑道:“防我做什么。他知道我不会动他。我们六个人里头,就平主这个小没脑袋会傻乎乎地被他们牵着走。人家说那飞龙投靠庞小大他就信了。”

霍决道:“因为他太讨厌你。”

颜初一笑容一僵,无奈地叹气道:“他这个人真是小气。”

霍决道:“你若是与他易地而处?”

颜初一道:“我一定很开心。”

“真的?”

“当然。”颜初一自恋地摸着自己的脸,“像我这样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温柔多情于一身的……”

霍决冷冷地打断他,“文先生为何姓文?”

颜初一道:“我估摸着,他是想让人觉得自己和文思思有些关系吧。”他说得很坦然,丝毫没有避忌席停云的意思。倒是席停云自己微感不自在。“那飞龙一边吊着况照的胃口,一边又与我们接触,一定会惹怒况照。文先生的死是前兆,看吧,精彩的一定在后头。”

霍决突然夹了一筷子的菜给席停云。

席停云愣了下神。

颜初一笑嘻嘻地把碗递过去。

霍决拿过来舀了碗汤。

颜初一受宠若惊地要接,就看到那汤连着碗一起到了席停云的面前。

“……”

颜初一用手挠了挠鼻子道:“照那飞龙和况照交流的蛛丝马迹,王妃失踪可能与他们有关。”

霍决道:“这一点,父王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颜初一惊讶道:“那王爷为何……”不动手?

霍决没回答。

颜初一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莽撞,呵呵一笑,开始真正地吃花酒——

“来,再给爷唱个小曲儿!”

“……”

“哎呀,伏在爷的耳边小声唱果然更有情趣。”唉,这大概是他吃花酒吃得最憋屈的一次,对方不配合,自己还得自己找台阶下。

花酒吃了近一个时辰,颜初一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霍决突然道:“父王始终相信母妃未死。”

席停云一时没反应过来,将这句话颠来倒去回味了两遍才知道他在解释颜初一当时的问题。如此说来,老王爷是坚信况照虎毒不食妹,所以才放之任之?可纵然是妻舅,男人也不愿意让妻子落入别人之手吧?难道这里面又有什么缘故?

南疆这水真是越看越浑。

“我也相信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席停云看出霍决对这位南疆老王妃感情非同一般。

霍决笑了笑。

他极少笑,仅有的几次却易了容,席停云暗暗惋惜。若是原本那张脸,不知有多么惊艳。

霍决道:“我们晚上走。”

席停云问道:“去哪里?”

霍决道:“回家。”

席停云突然想起了文思思,想起了他和霍决的十天之约。如果那个文先生说的话是真的,那杀画姬和“武女子”的凶手也算有了眉目。

他想文思思的同时,文思思也在想他。

“师爷下一步打算如何走?”小山一边帮他扇扇子,一边好奇地问恩。

文思思道:“等。”

“等十天?”小山皱眉道,“难道什么都不做?”

文思思嘿嘿一笑道:“我在南疆,便够了。”

“我不懂。”

“我在此,朝廷在此。”

小山想了想道:“可席总管不是已经在南疆了吗?”

文思思叹气道:“他啊,和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小山吃了一惊,好似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

“这不是我决定的。”

小山道:“是席总管决定的?”

文思思道:“府主决定的。”

小山更茫然了。

但文思思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解释的打算。

天色将明。

天机府被铺了灰灰的一层,廊下灯笼稍稍暗淡。

小卷蹑手蹑脚地换了盏灯。

方横斜抬头,揉了揉额头道:“天又亮了。”

小卷轻声道:“主人两日未眠了。”

方横斜微笑道:“一寸光阴一寸金。”

小卷道:“身体坏了,光阴更短。”

“若用我的光阴换大庄百姓的光阴,又有何妨呢?”方横斜仰头,正好对上那面白玉屏风。屏风上挂着一幅刺绣,绣得是大庄地图,万里江山,历历在目,一刻不停地鞭策和警醒着他。

“南疆。”他的目光凝于绯红的南方。

小卷道:“师爷、小山和席总管都在那里。”

方横斜道:“听说那里山色绝佳,还有一条很美的青花江,若能一世住在那里,依山傍水,听鸟语花香,应是极好。”

小卷愕然道:“主人要迁徙去南疆居住?”大庄朝会乱套的吧。

方横斜笑着摇摇头,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难得有伯乐,我们就助千里马一臂之力吧。”

小卷果然听得莫名其妙道:“伯乐是谁?千里马又是谁?”

方横斜道:“翟通寄给思友的那封信还在小天府手里吗?”

“在的吧。”

“让他尽快送给思友,但不可叫他知晓信曾落入我们手中。”

小卷疑惑道:“主人不是不希望席总管卷入南疆纷争吗?”

方横斜笑道:“因为我之前并不知道霍决……是这样有趣的人。”

30、平地风波(十)

南疆多水。

走水路比走陆路更便捷。

霍决抓着竹竿慢悠悠地撑着乌篷船。

席停云盘膝坐在篷里,手捧闲书,心思却不在书上,眼角余光时不时地朝船头那抹令两岸失色的红衣瞄上一眼。

霍决实在是个难以捉摸的人。每当席停云觉得自己对他有所了解,又会在下一次推翻这个了解。他似乎不曾掩饰,却让人雾里看花。

“前面是瑾公祠。”他突然停下手。

席停云回神道:“瑾公?”

霍决道:“追随第一代南疆王打下南疆的大功臣。”

尽管席停云进宫之后日子一直过得十分忙碌,却没有多少时间读书,琴棋书画都是用到了才学,本朝历史也只知道个大概,因此仍是一头雾水。

霍决解释道:“高宗派南疆王南下攻打南疆,只给了五万兵马。当时南疆六部加起来却有二十余万,双方实力悬殊极大。瑾公向南疆王要了五千人马,偷偷潜入南疆,绕道后方,抢了南疆六部共同储存的粮草,栽赃嫁祸,挑拨离间,使得他们内部关系分崩离析,给了南疆王可乘之机。可惜,他本人在一次战斗中身中毒箭,不治身亡。他死后,南疆王整整三日不吃不睡,足不出户,后来又亲自为他督造了这座祠庙。”

席停云道:“这位瑾公不但忠心耿耿,而且有勇有谋,怪不得南疆王念念不忘。”

霍决道:“他念念不忘却不是这个原因。瑾公临死前曾写下血书,交付亲信带给南疆王。那是一封遗书,也是一封情书。”

席停云一怔,道:“莫非这位瑾公还有心上人放不下,想请南疆王代为照顾?”

“情书的对象便是南疆王。”

席停云哑然。在庄朝贵族中,养男宠是种风尚,皇帝本人身边也有几个。可是如瑾公这般能率兵打仗上战场的却不多见。

“仕途志同道合,战场生死相托,情路心心相印,这样的情感,”霍决垂眸,“的确引人向往。”

席停云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莫非霍决……是断袖?

霍决重新撑起船来,丝毫不觉自己适才的感慨让席停云心田起了多大的波涛。

水声哗哗作响。

一座祠庙撞入视线。红顶白墙,周围绿荫环绕,十分扎眼。

席停云眼皮一抬,猛然看到绿荫中一条白色丝带飘扬,转瞬即逝,心中一惊,站起来道:“这便是瑾公祠?”

霍决颔首。

“可否上岸一观?”他见霍决看他,忙道,“只字片语已生仰慕,既然有幸路过此地,如何能过而不拜?”

霍决转头看他,眼神幽幽,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荡漾。

席停云下意识地笑了笑,他却转过头去。

船渐渐靠岸。

岸旁花香入鼻,心旷神怡。白石阶梯花丛中过,一路延伸至祠前。

席停云和霍决一前一后拾阶而上。

门大敞,露出瑾公像。

扫地的庙祝放下扫帚,迎上来见礼。

席停云和他客气了一番,便问起瑾公的事迹。

到底是吃这个饭的,庙祝说来滔滔不绝,如瑾公生于何时何地,穿什么战袍用什么武器,如数家珍,听得席停云也有几分痴醉。

“瑾公爱山爱水,所以这个瑾公祠就进在山上水旁。”庙祝指着上面的匾额道,“这字是南疆王齐国公亲手提的。”

南疆王或许有很多个,但被称为南疆王齐国公的却只有第一代南疆王。由于南疆王盘踞南疆,逼迫高宗封王,所以之前的齐国公世袭爵位被收了回去。

席停云见霍决上香,跟着参拜。

庙祝等他们参拜完毕,奉入后堂招待。

说是后堂,却是个棚子,可直观后山竹林。

庙祝舀水煮茶。

席停云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眼睛却滴溜溜地看着四周。白丝带是翟通给他的联络暗号,既然在此出现,定有消息传递,只是不知用何种方式。他素知翟通传消息的方式稀奇古怪,庙祝又表现得十分本分,不像是通消息的人,遂打消主动寻找的念头,自顾自地品起茶来。

他转头说话的间隙,霍决突然跑到林子去,好半晌才抓着几根踢断的竹子出来。

“王爷想吃笋?”席停云笑道,“老了点。”

霍决道:“做个竹筏。”

席停云愣了愣道:“我们有船。”

霍决道:“船有篷子。”

席停云道:“是啊,乌篷船。”

“篷子挡脸。”霍决将竹子随手一丢,找绳子去了。

席停云怔怔地坐了半天,才回味过那句挡脸来,顿时真的想找样东西来挡挡脸,抬头见庙祝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讪笑道:“江边山色风景绝佳,挡眼不好。”

庙祝呵呵笑了笑,“是啊。”

席停云觉得身下的凳子硌得慌。

霍决没找到绳子,跑回来道:“哪里有绳?”

庙祝想了想道:“后山有枯井,井里有井绳,荒置不用。”

霍决跑去找了。

席停云举杯喝水,膝盖上突然多了一样东西,是张小纸条,抬眼,庙祝起身拎着茶壶往后山里走。

席停云不动声色地打开纸条,翟通的字迹,寥寥数笔,却看得他心中一惊。

纸条上写了很多人的名字,然后画了几个圈圈。庞小大和颜初一一个圈,南疆王与赦僙一个圈,那飞龙、况照与……朝廷一个圈。

旁边一行字:王妃失踪,况照不动,老王一死,况照蠢动。

席停云面无表情地看完,将信放入热茶中,手指搅了搅,纸融了。他起身泼在竹下,庙祝迎面走来,“相公不爱喝茶?”

席停云笑道:“茶凉了。”

“我再煮盏新的。”

席停云摇头,“我的朋友呢?”

庙祝道:“还在解绳子。”

不多时,果见霍决拿着井绳回来。

顶头突然一亮,闷雷一震,乌云滚滚,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山雨欲来。

竹筏计划不得不搁浅。

雨水很快倾盆落下。

席停云感慨道:“篷子还是有篷子的好处。”他眼眸一斜,对上霍决凝望雨水的神情,心中莫名一动。

望雨的霍决极静,好似雨是活的,他是死的。俊美的脸蛋像石雕,随着闪电忽明忽暗。目光放得极远,穿透雨幕,穿透崇山,不知落向何方。

席停云静静地退了出去。

纵然同坐一条船,他们始终来自不同的地方,更将归于不同的地方。

暴雨来得快,收得疾。

须臾工夫,乌云消散,天光大放。

山如美人,梨花带雨,娇羞欲滴,越发俊灵。

庙祝挽留席停云和霍决留宿不果,亲自送他们下山上船。席停云送了香火钱,庙祝送他们一把伞。

上船之后,霍决见席停云握着伞发呆,问道:“只有一把?”

“是啊,只有一把。”席停云笑道,“庙祝倒是个精明人。一份香火一把伞。”

霍决盯着伞看。

席停云颇觉不好意思,“王爷若是喜欢,便送与王爷。”

霍决嘴角突然勾了勾,极浅,却如雨后江水,清新潋滟,“两个人,一把伞。”

席停云抓着伞的手微微一颤,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道:“不知再往前是何处?”

霍决道:“瑾公镇。”

席停云抬眸。

霍决道:“瑾公在此亡故。那时兵荒马乱,他的亲信把他草草葬在此地。南疆王后来寻到了他的尸骨,不想惊动,所以并没有改葬他处。”

31、波澜不惊(一)

傍晚,瑾公镇,灯火如龙,路人如川。

席停云拿着伞跟在霍决身后,任由路人夹在他们中间,丝毫不怕跟丢。霍决的辫子别无分号,即使隔着一大段路也能看到它傲然耸立在人群中。

浮在大片头顶上的辫子进了街边酒家。

席停云刚走到大门,就闻到饭菜香涌出来,勾得肚中馋虫哀鸣不已。

堂中满座。

鹤立鸡群的辫子不见了,只看到红衣一角飘然消失在一楼至二楼的楼梯口。

席停云到二楼,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头。

若说一楼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二楼便是万里无云的天空,安静,死寂。窗户大咧咧地开着,对面屋角突兀地翘出,形状难以描述,像埋伏的刺客,又像刺客藏在衣袖里的匕首。

席停云刚转身,就听到咿呀一声,紧闭的包厢门突然齐齐开启,暗箭如流星般疾射过来。他心中一惊,身体飞快地跃起,只听笃笃笃数声,暗箭钉在那一头的墙壁和木柱上。他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在窗边,反手拍窗,身体缩成一团,正要跃出,就赶到背后一阵冷风袭来,刺得他背脊一凉,人下意识地转了个圈,手指抽出两个银针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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