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同的。

第一百零一章：变。航程

为了能让倾骞尽早恢复记忆，连城珏挤出了自己一切的时间来陪伴他。

战争，总是在消耗中开始，在消耗中结束。

为了让一切都井然有序起来，连城珏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不过……

“将军费中可以拿得出来的钱都先分发给百姓，将士的安葬尽量好些，繁文缛节姑且先省省，我们没多少银子可以来挥霍。”曲倾骞将军报交给连城珏，“百姓人心惶惶，都不敢出门来做生意，这样下去不行，你亲自去城门口把钱交到百姓手上，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好意，然后……”

“连城珏，你以你的名义起誓不会再有动乱，我想……暂且也能先安定了。”

“倾骞……”

“我只是忘了你。”他笑笑，“这不代表我不能帮你。”

“我不是想说这个……”连城珏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到他手上。

“这是？”

“你的母亲。”

“我母亲？”

“你能记得吗？”

曲倾骞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磨砂着这洁白的信纸，待他读完，两行清泪慢慢从眼角渗出。

这是……他第二次毫无保留的哭泣。

“我应该记得的，连城珏。”他摇了摇头，“怎么能忘记呢？包括我是你弟弟这件事。”

“倾骞……”

“对啊，不能忘的。终于，连她也离开了。”他的身影，如此寂寥，“不过还好，还好，她没有带着恨意离开。”

“还好，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了。”

连城珏紧紧拥着他，将他的头埋进自己的肩窝：“倾骞……”

“终于，我连母亲，也没有了……”

纵使很痛很痛，纵使伤痕累累，面目全非。

在倾骞的脸上，除了淡漠，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连城珏明白，倾骞将自己封闭起来，他只想躲在自己的矮墙中，独自舔伤。

“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曲倾骞没有看他，依旧在桌前忙碌。

“因为你放不下，你在痛。”

“倾骞，即使她是我的生母，我在她身上没有察觉丝毫母爱，所以我对她一丝留恋也没有。可你不一样，倾骞，连城珏可以冷漠无情，可你太多情，你跟我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曲倾骞搁下笔，抬眼看他：“我为什么要对一个伤我这么多年的女人放不下？”

“因为我是连城珏。”

终于，曲倾骞不再说话。

他想开口，可是……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在这个人面前，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罢了，随你。”

“那明日，我们就出发。”

连城珏走出，他是坚决的，可他不明白，结束，又将是新劫的开始。

“你总是来去匆匆，我连随着你的身影追赶都来不及。”

淡淡的声音伴随着碧绿的浅袍出现。

是魏健。

“明日就走吗？”

“嗯。”

“还会……回来吗？”

“不一定。”这一次，他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么……连城珏，今晚陪陪我，可好？”

魏健从背后拿出酒坛：“就当是我为你钱行，陪我，可好？”

第一百零二章：变。终结

连城珏没有犹豫，他爽快接过酒坛：“好。”

那一夜，魏健喝醉了。

连城珏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这样的表情，不应该是他有的。

“连城珏，我好恨，好悔，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怪谁呢，谁都怪不了，是我陷得太深，自己都没有察觉……”

“够了。”夺过他手上的酒坛子，连城珏皱眉：“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我没醉，我还要喝！”说完，就跌跌撞撞朝连城珏走来。

他无助的像个孩子。

“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说给我听，没必要这样虐待自己的身子。”他偷偷将酒坛藏在自己的身后，“看，酒没了。”

“骗人！你个骗子，我，我都这样了你还来抢我酒，你还给我！给我！”

连城珏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再抬头看了看大口狂饮的魏健，扶额叹息。

他是要自己来陪酒的诶，为什么最后变成自己抢他酒？

“魏健？”

“嗯……”他喝醉了，连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软趴趴倒在凳子上。

“我真是造孽！”明早要上路，今晚还要被折腾。

抬手抱起他，连城珏转身向里屋走去。

算了，他大发慈悲，把自己的床贡献出来好了。

走了几步，连城珏才感觉到，原来，他那么轻，最近，一定有很重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不过，既然他不想说，那自己也不能逼他。

毕竟是他的私事。

抱他上床，为他裹好被子，连城珏想了想，转身出门，准备去拿一杯醒酒茶。

就在连城珏推门出去的一刻，床上之人发出了丝丝细小的叮咛。

可是，他没听到。

“珏，我……爱你。”

翌日，等魏健悠悠转醒，连城珏与曲倾骞已经离开了。

他看到了桌上的醒酒茶，嘴角只能挂出一丝苦笑。

“放弃吧，他不是你的，也不可能成为你的……”这是忠告，最后的，对自己的忠告。

马车静静地前行，车内，连城珏紧紧握住曲倾骞的手。

心底有个声音，隐隐告诉他，不能松开，松开了，就会永远失去他。

“我们回去后，就将他们葬在一起吧。”

曲倾骞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低语：“好。”

“他们一生，只是一个错误就造成了这么惨烈的代价，不值得。”

曲倾骞低下头，阳光渗进马车内，将他的脸照的近乎透明：“是二人性格的错误。”

“母亲她，报复心太重，她不能原谅背叛。”

“倾骞，我们会好起来的。”连城珏朝他笑着，温暖的笑容：“我还答应过你，要携手遨游大江南北呢。”

他也笑：“对啊，你可不能食言。”

“到时候啊，咱们把豆子跟小煜都交给姜叔了，咱弄两匹好马，每天都去玩，对了对了，各地都有好多小吃，咱们都去吃个遍！”

“你也不怕姜叔骂你不孝。”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玩个个把年，小煜也长大成人了，然后……”

“你想把他丢到那个位子上去？”

“有什么不可以？小煜那孩子聪明，有才气，我相信他能把国家治理好。”

“第一次听你这么夸他。”

“倾骞！”

“哈哈……”他们一起期待着未来。

因为曲倾骞相信连城珏，将他所有对未来的憧憬，都交给了眼前的男子。

他所有的依靠，所有的幸福。

都在他手上。

“怎么回事？”马车突如其来的颠簸，让连城珏抱着曲倾骞摔倒了一边。

刚想骂骂车夫，就看到一把冷森森的长剑直直的向他们刺来。

刺破美梦，刺破憧憬，刺破一切……

第一百零三章：变。永别

马车被刀剑刺得支离破碎，连城珏抱着曲倾骞一个纵身跃出，内力将马车炸得粉碎。

轻巧落地，眼前的众多黑衣人，让连城珏的目光一下子沉了下来。

“得君主旨令，连曲二人于此地！不得好死！”

“是柳青。”曲倾骞向前迈了一步，“看来，他们是有十足的信心，让我们葬身此处了。”

“倾骞，你退下！”

杀手个个目光凶悍，绝非泛泛之辈。他不能冒险。

“连城珏。”曲倾骞靠近他，“注意杀手的刀剑，有毒。”

“明白。”

连城珏一个翻身跃出，冷冷地看着几十个个中高手：“来吧，一起上，别客气。”

他必须保护倾骞到皇城，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曲倾骞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很听话，没有出手。当然，不是他不想，而是力不从心。

指尖的黑线一天天蔓延，这条命能撑到什么时候还真的不确定。

如果情况再恶化下去，他所有的内力都会在一朝之内化为乌有。

现在，他能依靠的，他只能依靠的，只有连城珏。

一抬手，翻身，跃出！

翻手龙吟，血污满地。

“你是最后一个。”声音不含丝毫感情，即使留下最后一个敌人，连城珏也没有丝毫大意。

这是他的成长。

不若以前，事事都要依靠倾骞，现在的他，必须用自己的力量为那个人支起一片天。

“呵呵……”杀手淡淡的笑着，他没有想到那么多人竟连一个少年都拿不下。

“江湖道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没有办法将你……”他没有说下去。

杀手抬头，敛手。

一枚银针忽的射出去，向着曲倾骞的所在地。

天生的敏感让倾骞急急向后退出一步，但，就只是这样微微的闪身，竟注定了二人日后长达六年的分离。

是的，身后就是悬崖，万丈悬崖。

杀手本就没把握可以用银针杀死曲倾骞，可，摔死他也是一样的。

连城珏挥动龙吟，给了那人致命的一击，同时，他也听到了倾骞的轻呼。

转身的那一刻，骄傲若他，眼里却盛满了绝望。

“倾骞……倾骞！”扑身过去，急急得握住挚爱的手。

他告诉自己，不能放，死都不能！

“连城珏，你不行，快放手！”刚刚的打斗已将他的体力消耗太多，他没有能力再把自己救起。

而且，没听错的话，远方传来的阵阵马蹄，是敌军的嘶吼。

现在已是绝境，若他一个还可能逃得掉，若是带上自己，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反正自己命不久矣，可他不一样，他不能死，他对大钦太重要。

“倾骞……”连城珏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内力高深的他完全可以从大地的震动来判断敌友，可，他不能放手啊。

现在握住的，是他的灵魂。

一个人，怎能连灵魂都不要。

渐渐的红了眼眶，但手却握得更紧。

是的，连城珏明白国家大义，明白百姓火热，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眼前之人。

他不是神，他只是人，褪下了光环，就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男子，他也有私欲，也有选择。

他这一生的选择，只有曲倾骞一人。

“放吧。”注定了磨难太多，无从选择。

“不要。”滴滴的泪落在曲倾骞白皙的手上，烫到他的心底。

“在这里，看到连城珏了，大家上！”

“嘿嘿，快不行了吧，宰了他！”

由远及近的尖声细语，让曲倾骞的心寒了下去。

“连城珏。”曲倾骞笑着，美丽却又凄凉，“城珏，城珏……”

他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而他一遍遍听着，听着。

他要将这个名字烙进心底，不能忘。

“城珏，我爱你。”看着曲倾骞绝美的脸，连城珏能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所以，你要活下去……活下去……”用尽全身力气弹开他的手，曲倾骞能够感受到风在耳边呼啸。

他直直下落，轻轻闭上了眼睛。

“倾骞……倾骞！不要啊，不……”唯一的名字，他堕入黑暗前最后听到的。

不会忘。

永远不会。

所有人都叫他活下去。

当年的母亲是，现在的倾骞也是。

从前他背负着母亲的使命，他要报仇，所以他要活下去……

现在呢，倾骞的愿望，他也要活下去……

所有人都让他活下去，可，他们不明白，他们都不明白，真正活下去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看，连城珏！”

“曲倾骞坠崖了？哈哈，终于死了一个。”

“这个也快不行了，大家一起上，提着他的人头去见君主，咱们都可以加官进爵了，哈哈哈！”

刺耳的声音在连城珏耳边回荡。

他颤抖着，慢慢地站起，目光失神。

柳青……他记得的，这个人，都是这个人的错，他一定要杀了他！！

仿佛木偶般，连城珏举起龙吟剑，向着眼前黑压压一片，猛地冲了过去。

“啊！……”

发了狂的连城珏，再也没有人能制止他。

连城珏知道，他要杀，要刺，只有杀光眼前的一切，他才能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必须……

隐隐有惨叫声传来，将自己封闭起来的连城珏再也听不到。

他不觉得痛，不觉得苦，没有了灵魂，什么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

第一百零四章：变。起点

连城珏再次睁开眼，已是身在大钦宫殿，四周浓重的药味让他疲惫地闭上了眼。

还好，他没有死，没有死的话，就可以报仇了。

现在想来，还真是可悲啊，一个人的生命，永远是在仇海中度过。

他的人生，就没有摆脱过这两个字。

倾骞不在了，以后……再也没有他了吧。

“连哥哥在里面吗？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你们连哥哥受伤了。”

“很严重吗？”

“嗯。”

“快死了？”

“呃……”

“让我们进去，快点！”

“这……小王爷还需要休息。”

“让他们进来吧。”

“是。”护卫恭恭敬敬打开了门。

久违的两张天真的脸，连城珏露出了一丝笑意：“小煜，最近有没有乖？”

“有啦有啦。”小娃娃明显不耐烦，“连哥哥，骞哥哥呢？”

“对啊，公子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看着连城珏黯淡下去的脸庞，俩人同时嗅到了一种不好的气息。

“连哥哥，不要摆出那么可怕的脸啊，骞哥哥到底……”

“他死了。”

“不可能！”异口同声。

“真的。”连城珏露出苦笑，“我无能，保护不了他。”

“我不信，公子……公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豆子……”

“不可能，公子那么强大，他那么强，他能保护所有人，为什么……独独保护不了自己？”

“想哭……就哭出来吧。”连城珏将孩子们的头埋进胸膛，他淡淡说着，好似说给他们听，又好似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