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看你就是欠揍。”袁卲颂气极,一把拎过花小昭的领子,按到自己的腿上,开始挥巴掌。
有些事,连袁卲颂自己也不清楚,他在商场上算尽心机,跟那么多人玩城府,一向淡然理智,可只有到了这花小昭面前,所有的理智都荡然无存。
花小昭死死地抓着袁卲颂的裤脚,他挨打的时候不喊,也不会求饶,死死地咬着牙关,再疼也不让袁卲颂知道。可是,不断颤抖的双肩终于出卖了花小昭最后的尊严,他不可抑制的流着眼泪,他也许不疼,但是他真的很难受,他想,也许是最后一次被袁卲颂打了。
袁卲颂不是没看到花小昭的表现,但他不想理他,他气他一声不响的离开,整整两个月,他差点掀翻整个江南。这个小混蛋,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在乎他。
袁卲颂一下接着一下的挥巴掌,手下的臀明显的发烫,并且微肿。花小昭默默的趴在袁卲颂的腿上哭,无声的哭,最让人心疼。
“袁卲颂!够了!你不要打我了,你如果那么讨厌我,我可以走,不要一次次的侮辱我。”臀上火辣的疼让花小昭再也忍不住,他忽然起身,背对着袁卲颂,一只胳膊挡着脸,他不想让袁卲颂看到他哭了。
“我知道,是我贱,养尊处优的生活放着不要,非要跑到你家惹人厌,你既然不喜欢我,你还把我关在这干嘛,我回家去就是了,我回家让我爹打死我也好!”花小昭再也抑制不住声音里的哭音,开始嚎啕。
袁卲颂愣愣的坐在桌前,自己从没说不喜欢他,自己是忙,也许真的疏忽了这个人。袁卲颂走过去,抱住了不停抱怨的花小昭,好像要把他揉到自己的身体里。
“小昭……对不起。”袁卲颂把下巴搁在花小昭的头上,声音很轻。
花小昭的身子一僵,这个不可一世的袁少商竟然会道歉?花小昭想开口,却被袁卲颂的食指挡在了唇前。
“小昭,听我说,我要娶你,我袁卲颂生生世世,只要你一个。”袁绍感受着怀里的人微微的颤抖,不知是难过还是感动。
花小昭转过身,把脸埋在袁卲颂的怀里,没人知道他想什么,只有袁卲颂知道,他抱着他,很紧。
“喂……景哥哥,你到底听到什么了啊?”凝人拽了拽襄景的衣服,使劲的贴着门。
“笨蛋,你小声点啊,他们会听见的。”襄景拍拍凝人的脑袋。
“噗……凝人,你这个都不知道啊。”旻川轻轻的笑了笑,他听到刚才花小昭和袁卲颂的对话,“是不是生病,脑子坏了啊?”
“我说你们到底有没有意思啊,窃听啊喂。不过……他们说什么了?”沐晗抱胸,微微摇头。
“他们说……要请你喝喜酒了啊。”襄景笑了笑,朝沐晗眨眼睛。
“天啊……这次来江南是来对啊!”沐晗兴奋的叫了出来。
“你闭嘴啊!”三个人同时朝沐晗吼。
远处,中枢机构四个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各自的宝贝。
“果然,我就知道袁卲颂那老狐狸有两手。”砚卿轻笑着叹了口气,这次可是把他折腾的不行,四壶竹叶青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不是要……我说王爷,你放过我吧,我可不想在邵颂洞房花烛的时候喝的不醒人事。”卓溪笑了笑,他现在想起来酒,就头疼。
“我觉得不错,到时候卓溪要是喝醉了,楚泽,你就负责把他抬到新房好了。”上宸看着远处的小狐狸,声音风轻云淡。
砚卿和卓溪默默的对视,彼此心里都有了答案,果然天下最黑心就是天子了。
“卓溪,小心啊,袁卲颂可是很猛的……人家是练武出身,你一介书生,呵呵,你那身子骨小心点啊。”楚泽板着脸,严肃的看着卓溪,却始终绷不住带笑的眼睛。
“怎么说的是我嫁给那老混蛋一样啊。”卓溪恼羞成怒的推了楚泽一把,“严肃点。”
江南烟雨绕重楼,当你去了江南,穿越十里秦淮的时候,你不自觉地迷恋了风尘,那些风花雪月其实都比不了那个人。那个在家里等着你,盼着你的人,那个即使你身在散淡的烟雨中,身在秦楼楚馆里,脑子中还念念不忘的人,如果有,就嫁给他吧。
就像……花小昭那样。
袁府里笙歌一片,海棠花开的争艳,一群人吵吵闹闹的聚在前厅,喝的正欢。
卧房里,嘘……人家洞房花烛了啊……
番外二:契阔
京都的冬夜很冷,苍茫的天空深远而又寂寥。就是这样的天空,守着他们的七年,欢喜悲寂,包容万象,兼济苍生。
沐晗坐在小园里,举杯邀月,已经不知道喝下了多少壶热酒,酒再烫,心也凉。当侍的小童轻巧的绕到沐晗的身后,为他披上一件薄衫,很温柔。于是,沐晗安静的沉醉在这样的温柔里,却发觉,这之间的情韵与上宸相比,差了太多。
沐晗静静的把脸贴在石桌上,冰冷的,冷到骨子里。他轻轻的合眸,唇边漾出一记莫名的微笑,有时候,活在世上,要学会享受痛苦,享受伤痛,爱一人,很难。他料不到,料不到自己去楚泽那住了短短一个月,只是伴着旻川读书的一个月,回来时,皇后就有了身孕。上宸是王,他有了子嗣,自然是天下皆欢的喜事,沐晗想,自己也应是开心的,可是翻来覆去,他笑不出来。
上宸啊,上宸,只是一个月,真的那么难么。还是,你是故意要我离开?
沐晗有些累,心累。七年了,人家都说伴君如伴虎,是不是虎,沐晗不知,沐晗只知道上宸眉眼间的一个喜怒,就能倾了他的此生。七年的默契,并非朝夕能懂的,上宸一个蹙眉或是微笑,一个眼神,那些人形形色色,沐晗就知要如何对待;而沐晗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上宸都知道他的侍郎在想谁。想来,也着实可笑,自己七年的陪伴,一个龙种就让自己独守了空园,上宸,你知不知道,我只要,我们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沐晗摇摇晃晃的起身,双颊带着些微的红,他的双眼前蒙了一层雾,浓烈的酒精让眼中含了泪水。他期待的向远处的树林望了一眼,却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沐晗揉了揉双眼,确认不是幻觉,唇角忽而绽开了笑容,无论是生是死,那个人还是来了。沐晗慌忙的放下酒樽,匆匆的跑过去,亲昵的扑进上宸的怀里。那么温暖且安全的怀抱。上宸的身子一僵,伸手心疼的摸了摸沐晗的脸。
“我说没说过,不准喝酒?”上宸的声音微冷,透着一种陌生感。
怀里的沐晗一愣,不该是这样啊,上宸怎么会不想自己?起身时,才忽而发现,站在上宸身后的女人。沐晗的心陡然冷了下去,缓缓地离开上宸的怀,然后轻轻颔首。
“皇上,皇后。有失远迎。”常年的不守礼节,沐晗显然已经忘了该如何请安,举手投足间都带有生涩。
“不必拘礼。”上宸没有虚扶,而是上前真真切切的扶住了他,倒是在他的腰间掐了一把。
沐晗被掐的有些疼,一咧嘴,身形晃了晃,然后不着声色的推开了上宸。
“皇上还是请回吧,天凉了,皇后还有身孕,怕是不能受凉。”沐晗的身子低了低,然后转身。你若是想我,便来,只要你一个人,清心寡欲的来看我也好,何必带着个女人?
上宸站在原处,望着沐晗的背影的欲言又止,终是揽着女人离开了。
沐晗听到走远的脚步声,倏地哭了。这么多年,他为了他受过委屈,挨过打,被人背后叫做娈童,祸水。他都没哭过,他觉得值,只要能在那个人身边,可是这一次,无论沐晗多无助,再也不会有人走到他的身边,把他抱在怀里了,再也不会。
沐晗站在园中,想起以前和上宸一起的日子。上宸下了朝,他就在寝宫等他,陪他换衣,说笑。上宸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他就安静的在一旁磨墨,悄悄看着他的眉宇微笑,时间久了,他就坐在他的身旁,不觉得睡在他的腿上,入夜时才会醒来,拉着他的衣角,劝他回去休息。有时,他也不陪着上宸,一个人到花园里散步,或者到那些公子王孙的府上做客,只有惹了祸才会被人带到圣上面前,瞄着上宸生气的脸,不太敢抬头,上宸总是敷衍几句把来人送走,再关起门教训。
上宸是个真的会为了自己断袖的人,他的爱恢弘而霸道,但其实说穿了却也不过寻常的恩爱,沐晗得宠,是天下皆知。沐晗摇了摇头,都是些过去的旧事,不值一提了。他看了看清冷的院子,心想,还是走吧,云游山水,再不回来。
上宸坐在龙榻上,蹙眉看着奏折,心烦意乱。他想起一清早,沐晗慌忙的来寻自己,赶在上朝之前沐晗要求自己放他出宫。上宸猛地把奏章摔在桌上,起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沐晗作为一个文官说什么长期待在内宫都是不妥的,可是他舍不得这个人,舍不得让他离自己那么远,即使,上朝的时候他们也会相见。
上宸凝视着案上笔墨,忽然提笔书写,端庄清秀的两个字显在雪白的宣纸上——沐晗。
也许,是我对你管的太过严格了是么?我的霸道,占有,你七年如一日的被我关在深宫之中,其实,你也倦了,对不对?我不能无后,沐晗啊沐晗,有时候我想,你若是个女子该多好。我答应你,我只要一个儿子,只要我能把这江山留给他。
上宸默默的用修长的手抚着那两个字,却忽然下了决心一样的起身,然后走向沐晗的小园。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我给你自由。
沐晗静静的坐在小园里,他知道,上宸会来,一定会,他等,等了一天。就在沐晗快要放弃的时候,却见到了那人,黑色的便装,金丝勾勒。沐晗恍然一笑,谢谢你,上宸。
“皇上。”沐晗轻步上前,微微屈膝,两个字咬得清楚,坚定。他好好地重温着礼节,在最后,送给他的王。
“……沐晗。”上宸扶她,语气无奈又怜惜。
“皇上是想好了么?要放沐晗走了,是么?”沐晗微微偏头,笑容无懈可击,没人知道他为了这个笑,练了多少次,自从皇后有了身孕。
“沐晗,给我一个理由。”上宸轻轻揽着他,却感到怀中人的不自在。
“皇上不知道么?呵呵,沐晗还以为皇上知道呢。”沐晗轻轻的推开上宸揽着自己的手,别头。因为他的笑容变了些味道,不想被上宸发现。
“……沐晗,你听我说,我是皇上,我不能没有子嗣。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是……”上宸正要说,却忽然被沐晗的手轻轻的捂住了嘴。
“皇上不必再说,沐晗心里明白。皇上是天子,要有人继那江山,沐晗不过是臣,要为那社稷着想。”沐晗微微勾唇,笑容看起来美好而灿烂,就是这样的笑容,让上宸差点倾覆了天下。
“可是,皇上,沐晗不仅仅是您的臣,还是您的人。沐晗为臣,替皇上欢喜,沐晗为侍臣,恨。”沐晗挑了挑眉,离了上宸远些,他就是恨,他不是万人之上,他不能心怀天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一个普通宠臣。他的心不大,只能装得下一个人,凭什么要让他陪着上宸一切去包容?只恨自己生在男儿身,只恨自己爱上这样薄情的人。他的确想过要包容,但是好难,爱终究是自私的,沐晗也不过如此。
一个恨,让上宸无措,上宸缓缓注视了沐晗很久,然后忽而转了话锋。
“沐晗,你可知这样的话,大逆不道?”上宸冷漠的望着眼前人,他知道,这并不是沐晗的错。
“皇上请责罚,沐晗知错。”沐晗深深的望着上宸,忽然直直跪下,他跪在上宸的脚边,安静的请罚,乖顺的让上宸难过,气愤。
“你可知,你说恨的是朕和未来的太子?”上宸一把捏住沐晗的下颌,逼着沐晗不得不看着他。
沐晗的下巴被捏的生疼,想躲却躲不开,眼眶已经泛红,快要落泪。上宸咬了咬牙,恨恨的松了手,沐晗复又低头,哀哀的声音让人错以为他是个人见尤怜的小宠,却不想他有这样决绝的性子。
“沐晗说过,沐晗认错,请皇上,责罚。”沐晗头很低,声音却是坚决的。只要疏远,就能彻底的离你而去。
“混账!说错话是要挨廷杖的!”上宸气极,猛地起身,声音里带着颤抖。上宸不想再用那样让人心寒的方式来罚他。
“沐晗甘愿受罚。”沐晗倏地抬起头,昔日的眸凝春水已经不再,换作了一副决绝的样子。上宸知道沐晗挨过廷杖,那样的疼他早有体会,他生而娇惯,是受不住的。
“沐晗,你决意要走?”上宸禁不住,又问了一遍,他怕,他怕他离开后,自己就再也寻不到了。
“沐晗心意已决。受过廷杖,就请皇上放沐晗走吧,求您。”沐晗微眯着双眼,笑容也有些朦胧,他求他,真真切切弃下颜面的求。
“沐晗,你给朕听着,廷杖你要挨,你若要走,我便放你走,但是只有三年,三年后你回宫,就是太子的太傅。你若不回,我就让迟府上上下下替你赔这个诛族的罪!”上宸转身离去,他不留恋,不敢留恋。
“来人,把侍郎带下去,杖责三十,逐出宫外。”上宸在最后的转角处,望了一眼,我的沐晗,三年之后,你定要回来。
沐晗伏在地上,眼泪一滴滴的砸下去,溅起疼痛和辛酸。做太傅?你要我天天面对你和别人的孩子?你要我生生世世去直面你给我的痛苦?三年?你还是不肯放我……你连自由都这般吝啬。
板子携着风猛地打下去,伏在春凳上的人猛地一颤,白皙的手紧紧的扣着春凳的边缘,本就是瘦弱的人,更是经不起这样的责打。沐晗的双肩微微颤抖,咬紧了牙关,一声微弱的呼喊被淹没在痛苦里,细密的汗珠顺着沐晗光洁的前额滑下,沐晗的眼眶发红,浅浅的泪水含在眼中,却始终不肯让它落出。沐晗不要在上宸以外的人面前,落泪。
足足三十下,沐晗的身后一阵跳痛,双腿已经发麻,怕是很难走下这春凳。沐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全身都在颤抖,双眼前的事物甚至有些模糊,不是没挨过的,是从没在被打的同时还伤了心。沐晗抬起头,目光温柔的扫向监刑的管事,扯了扯嘴角,留给管事一个看似温暖的笑容,即使他的双唇已经发白,下唇还有淡淡的齿痕。
沐晗艰难的用双手撑起上身,凭着他自己最后的尊严和力气爬下了春凳,他可以在上宸面前委曲求全,他可以为了他舍弃所有的尊严,但是他不能在别人面前失掉了他最后的一丝的颜面。
每一步,都是直入骨髓的疼,身后似乎疼的没了知觉,但是每一步都走的铿锵。管事冷脸站在一边,看着沐晗摇晃的身子却还是自虐般的走向园外,冷峻的线条都变得有些温柔。管事使了一个颜色,示意身边的小童上前去扶,小童两三的围住沐晗,却被沐晗一把推开了。他想让上宸看一看,一眼也好,他只想让他知道,他床上乖顺柔弱的那个人也可以很坚强,他不要被他看轻了。
沐晗回过头望了望住了七年的小园,莞尔,他没有任何行李要带走,七年的时间他把人和心都完整的毫不保留的送给了上宸,他就再也不需要带走什么,若是真的有要留下的……沐晗垂首摸了摸自己的身前,一把精致的画扇带了些身体的温暖,这个是唯一舍不得的。
沐晗想要不要去向上宸告别,他站定,想了许久,却忽热转念。上宸要让他走,必然是下了决心,自己还是不要再扯动别的情,别让那个人牵挂,别让他为难。说到底,这个世上最懂上宸的人,还是沐晗而已。沐晗挪着步子向宫外走,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却不没想到在半路遇到了卓溪,就仿佛冥冥之中,早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