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还是这么个孩子的性子。”上宸嗔怪，却藏不是满心的宠溺。

上宸从怀中掏出那把满扇桃花的新扇子，用扇柄轻轻敲了敲沐晗的头。

“哝，砚卿说是送来赔不是的。”上宸把折扇打开，放到沐晗的面前。

一扇桃花，水墨丹青。凭那一片殷红之上的地点青黛，沐晗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

“砚卿可真厉害，连襄景都能替他画扇面，那可是出了名的放浪公子呢。”沐晗嫣然勾唇，弯弯的笑眼，毫不遮掩他的开心。

“这世上有孤做不到的，也没有那羡王爷做不到的啊。”上宸叹气，这次砚卿可是没少给自己添麻烦。

“一园春色带江山，只羡鸳鸯不羡仙……”沐晗的目光注意到那一行秀气的字体，一双狐眼低垂，目光落在了上宸看不到的地方。

“想什么呢，还有后一句。”上宸像是知道沐晗在想什么，急忙让他去看那卓溪题的字。

果然，狐眼中眼波流转，黛眉轻挑，唇角勾起。沐晗俨然就是一只小狐狸。上宸看他这幅样子，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角，唇上漾出有些小邪恶的笑容。顽劣似少年。

“小狐狸精……你是越来越诱人了呢。”上宸低沉的声音在沐晗的耳边响起，上宸轻轻的吻小狐狸的耳垂。

沐晗伸手抚了抚青丝，目光含水的望着上宸，他喜欢看他这样的笑容，不是属于一个帝王的笑容，而是一个浮夸霸道的少年。

“小狐狸，你这相貌应是生在女儿身啊……”上宸上前捉过沐晗，拥进自己的怀里。

“哼，生在女儿身？生在了女儿身，你就封我做皇后？”狐狸眼眨了两眨，期待上宸的回答。

“呵呵，沐晗若是女子，定是皇后。”上宸抬手刮了刮沐晗的鼻子，哄到。

“沐晗为女便是后，那么沐晗为男呢？”不知怎么的，沐晗忽然心里不舒服，硬是要逼上宸给个说法。

“……沐晗为男就是……‘侍、郎’啊。”上宸坏坏的笑了笑，眉宇间的威严当然无存。

沐晗听到那咬的很重的‘侍、郎’，立刻变了脸色，忿然离开了上宸的怀。王啊，我的王，沐晗与你共度这么多个朝暮，说到底竟还是个，男侍。

“这是怎么了？”上宸注意到沐晗的变化。

“没怎么，是沐晗多想了，沐晗不、敢、高、攀。”狐眼中有些寒意，不敢高攀一字一句。

“你说什么呢。”上宸很明显的不高兴了，训斥道。

“是，是沐晗错了，王上的想法，沐晗怎么敢意会？沐晗只是区区一介男侍罢了。”沐晗说完，狐眼瞥了瞥上宸。

“啪！”沐晗只觉脸上一阵冷冽的疼痛，左耳一阵嗡鸣。完全意料之外的，从来没有想过的，上宸竟会打自己耳光。沐晗忽然觉得委屈，他也不知自己近来是怎么了，可自从那一扇江山被毁之后，就满心的不安。七年了，他和上宸已经快要七年了，他始终是他身边没有名分的小臣，而他却是他需要服侍，陪伴一生的君主，他要立后了。左耳的嗡鸣声中，沐晗终于落了泪。沐晗含泪的狐眼让上宸一阵心悸，这么久了，立后的事一拖再拖，他想告诉沐晗，自己此生只要他一个便够，但这话不应是自己所说的，因为他是帝王，是天子，凌驾于万人之上。

“沐晗……我……”上宸有些无措，赏他的耳光并非自己本意。

“王上，休再多说，沐晗懂了。沐晗陪伴您七个年头，心甘情愿，王上别再推脱，立后吧。”沐晗别过头，轻轻擦掉嘴边的血迹，拼命忍住声音中的颤抖。不想，让你看到我的眼泪，我要你好好地，风风光光的立个王后，别再想我，别再念我，做个千古贤明的君主。

“你……”上宸被沐晗所用的敬语气得说不出话，明明是目无章法，不拘礼节的人，现在又说什么这样的话？上宸随手取过桌上的折扇，另一手将沐晗按在桌上，抬手挥去。

房间静极，只有那折扇打在身上的声音回荡，沐晗闭着眼睛，死死的咬着下唇，七年了，你把我宠上了天，让我把这样瞬间的美丽当做永恒的幸福，现在却又告诉我一切皆是须臾。眼泪一直在流，是我欠你的。

上宸下手越来越轻，伏在桌上的人是自己最为了解，性子倔强又不肯抹下面子屈服。只要，只要你喊一声疼了，或是挣扎一下，我都会放了你。上宸这样想，却等不来沐晗的屈服。纵然你是九五之尊，你可以让天下人向你低头，可是只有挚爱你的人待你若寻常之人，若无理屈，又怎会随意便臣服于你？

这是两人之间的战争，没有金戈铁马，只是在较量，是谁爱的更多，更深……

心疼是敌不过身体上的痛苦的，上宸终于停了手，上宸不说，沐晗也不起，安之若素的伏在那里，上宸知道，该是又在闹脾气。轻轻的拍了拍沐晗的背，柔了声音唤。

“沐晗……晗……乖，起来了。”上宸有些无奈，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像小孩子一样宠着。

上宸见沐晗还不起，又唤了一声：“沐……”

名字还未叫全，上宸就被忽然起身的小狐狸抱了满怀，胸口被撞得一阵疼……

上宸感觉到靠在自己胸口的脑袋轻轻的晃动，沐晗的身体也轻轻的颤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吻了吻沐晗眼角的泪水。

“好了，别哭了，我不生气了。”上宸抱着黏在身上的沐晗，坐到床上，不断的亲吻。可是沐晗还是死死地抱着自己不放，上宸心下轻笑了两声，真的是把他宠的过了头。

“小狐狸精，再不放手我可就立你为后，让你一辈子都走不掉了啊。”上宸把脸贴在沐晗的头发上，轻声逗他。

“……我不要当皇后，我才不稀罕。”沉默了很久，某狐狸终于开口。

“好……我知道，你就是喜欢做尚书侍郎对不对？”我知道，你终究不会为难我。

“嗯，我要做你的小书童，帮你研磨，端茶倒水啊……”沐晗暗淡的笑了笑，屈才也是甘愿的。

“沐晗……以后不许再说什么男侍，你与他们不一样。”上宸心疼的摸了摸沐晗的脸。

“哎呀，哎呀，我知道了……我了了一介小书童，只管伺候我的王笔墨就是了……”沐晗微微偏过脑袋，他知道，他有一丝的不甘愿也会被这个男人察觉。

“小狐狸，你还真是天理难容，你让我爱上你了，怎么办呀？”上宸轻轻的捏起沐晗的下颚，对上那双狐狸一样机灵妩媚的眼睛。

“自古红颜多祸水，沐晗非红颜，便不是祸水……”沐晗红着脸，狡黠的笑了笑。

上宸看着他这幅模样，这不是狐狸精还是什么啊……缓缓靠近沐晗，让自己包围这样的人，这样聪明，诱人的人，这样隐忍挚爱的人……

上宸，你要立后，我别无他法。我知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所以，无论是你身居帝位，还是我只是你身边的臣子，我都要留在你的身边，我不要做你身边的人，我要做你天下的人。

我要保护你的江山不被任何人染指，我要让你心甘情愿的把江山交付于我，我要让你知道这个世上谁才是你真正可以去爱，去信任的人，复有何求？

——正文完——

番外一：江南烟雨绕重楼

自从上一次襄景说要去江南，卓溪就在心里做了个准备。他要去，他便陪。只是，卓溪没想到这一次陪着襄景少爷一起出游的还有国家中枢机构及他们的亲属们——所谓丞相，将军，王爷，皇上是一家……

于是，当卓溪站在宫门前，看见了眼神游移的砚卿和被他捏的吱哇乱叫的凝人，还有摆弄扇子的上宸和贴在他身上的沐晗，以及楚泽说一句话点三点头的旻川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卓溪从没有这样的悔恨过，自己怎么就一时兴起对这么一群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妖物发出了一起出游的邀请？自作孽，不可活。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群魔聚集一起，一定会有超越人类道德底线的事情发生，更何况，这一次，他们是上了江南的花船。

一路上，以沐晗和襄景为首的四人心情都很好，至于四个中枢机构的表情各异：砚卿向来都是游山玩水的闲职王爷，这次游至江南也算是合了他的性子，眉眼带笑的看着自家王妃。但是卓溪那边就没有那么好过了，从宫门前的悔恨到现在他还一直沉浸在给众妖孽解了封印的负罪感里。楚泽很淡定，江南他不知去过多少次了，只是旻川好像很兴奋，于是爱屋及乌的对此次出游很满意。至于九五之尊的上宸，向来都是中心人物的他，这次终于当了一回龙套，昏昏欲睡的耷拉着一双威严的眼睛。

“沐晗，怎么还没到啊……你找的那是什么鬼地方啊？”襄景把头靠在沐晗的肩上，瘪瘪嘴，声音软趴趴的。

“叫我沐晗哥！谁教你的那么没规矩，我还真是心疼了卓溪，整天看着你这么个少爷。”沐晗推了推身边的小无赖，第8次强调自己与襄景的年龄差。

“好好好……沐晗哥~可是，你心疼了卓溪，那上宸哥怎么办啊？”襄景狡黠的笑了笑，弯弯的眉眼瞥了瞥在旁边假寐的上宸。

沐晗心里一惊，有些慌忙的瞟了上宸一眼，看到上宸很有架势的继续休息之后，才腹诽眼前这个小少爷才是真正的狐狸。

“我们要去哪落脚啊？”一向比较晕乎的某王妃终于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额……这个嘛，事实上，这个问题我还没有考虑好的……”作为本次出游的终极军师，狐狸精沐晗尴尬了。不是没考虑，是根本没时间考虑好不好啊！本想带着这一马车的人随遇而安的，可是临时考虑到中枢机构的四大神人会再第一时间拨了自己的皮，于是沐晗很理智的保持了沉默。沉默太久，就把这个问题忘了……

“什么？！”几乎是同一时间，无论是睡了的还是没睡的都声嘶力竭的发问。卓溪在一片嘈杂声中再次加深了自己的罪孽。

“那个……其实江南的酒家也是很多的……我们可以到了再寻嘛，是吧？”沐晗用很小的声音安抚众人，偷偷看了上宸一眼。在看到上宸不太和善的脸色时，非常明智的收回了乱窜的目光。果然，是只笨狐狸。

“唉……好了好了，还是让本王给你们找个归宿吧。”砚卿自然的拍了拍笨狐狸的脑袋，却在一瞬间接收到上宸来自角落里的危险目光，手一哆嗦，放了下来。

“难道……你是说……”卓溪的脸色忽然不太好看，迟疑的望着砚卿。

“嗯……没错，看来卓溪也想到了嘛……就是……江南第一富商袁卲颂的家里。”砚卿眯了眯眼，想到了邵颂家里的陈年佳酿，勾唇。

卓溪听到袁卲颂三个字差点没断气，只想把这个添乱的花花王爷扔出去。

袁卲颂是谁？袁卲颂是个二世祖，子承父业，当了江南第一富商，可是待外人却是极其吝啬，虽说当年对砚卿和卓溪还好，但是一想到当年袁卲颂和砚卿对酒当歌的以赏月之名畅饮一晚，把自己喝的不醒人事，被上宸给拎了回去之后，只要一提袁卲颂，卓溪就一阵头疼。更何况，这袁卲颂家里还有个活宝公子，与自己的襄景是一点不差，云游江南各个花船，整个江南的烟花柳巷之地没人不知道那个花三少的。若是让那花小昭，花三少见了襄景，这两人还不寻乐子寻到一起去了？

“还是不了，邵颂最近也是忙着呢。”卓溪勉强笑了笑，立即组织这一恐怖的想法。

“为什么？我看不错嘛，他不是很有钱么，我们去怎么了？”襄景无害的笑了笑，其实只是想到有钱人家会有漂亮姑娘而已。

“对啊，卿不是也想去么？”凝人眨了眨眼睛，有钱的话，一定会很好玩吧……

“嗯……富商……会好么？”旻川显然对富商什么还是心有余悸……

“哎呀，没关系的，邵颂人很好啦，是吧？”沐晗揉了揉旻川的头发，朝砚卿递过去一个暗示的眼神。只是想再看看卓溪宿醉的窘相……

一直沉默不语的上宸当然没有忽视沐晗那个暧昧的眼神，心下笑了笑，小狐狸，长本事了啊。

“我看，就去那吧，总比无去处的好。”上宸慵懒的伸了伸腰，威严的眸子里带了些狡猾，不经意的扫了扫远处的沐晗。

这一天，卓溪再一次的无奈了，上宸怎么说也是金口玉言不好拒绝的，只是这次出游时真的毁了。

一路上说说笑笑，吵吵闹闹的也就到了那江南的富商家。

庭院很大，奢侈却不失优雅，院里种了很多海棠，看来这家里定是有喜欢海棠的主。

“哟，我还以为谁来了，原来是这么一群啊。”不知何时，院门前出现了一个青年。双眼狭长，眼神轻佻，虽然眉目如画的煞是好看，但那一身浮夸的气息还是让人很不舒服。

“哼，本王大驾光临，不知死活的还不快快接驾。”砚卿轻笑着踢了青年一脚。

“是是，草民袁卲颂给羡王爷和……皇上请安了。”青年假装屈膝，狭长的双眼瞥了上宸一眼，促狭的笑笑。

“行了，别装了，谁不知道袁大富商半壁江山都有了，何时局限于那些礼教？”卓溪心虚的看着上宸挑眉，暗中拍了砚卿一掌，示意他见好就收。

“嗯……这么久，怎么没见花三少出来？”楚泽低沉的声音忽然想起，袁卲颂青筋一跳，果然，过了这么多年最能戳人痛楚的还是这么个木头将军。

砚卿和卓溪盯着袁卲颂的脸色很久，忍了很久，最后终于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哼，富商也不过如此。”沐晗斜睨着袁卲颂，轻笑。是的，被袁卲颂看出来上宸是皇上，沐晗心里很不爽。

上宸站在一边不语，看见自家狐狸这样的作态倒是心下暗喜。这只张狂的小狐狸哟……

“迟二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袁卲颂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沐晗，缓缓开口。

沐晗一惊，好像以前没见过这样的人啊，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家世？

“呵，邵颂与二少的兄长是故交，大少爷大喜的时候见过。”袁卲颂看沐晗的样子，自顾自的解释。

沐晗撇撇嘴，不再说话，当年大哥洞房花烛的时候自己喝的不醒人事，谁知到他袁卲颂是哪个敬酒的。

“卿……我们什么时候进去啊，我都累了。”凝人眨了眨大眼晴，不动声色的为沐晗开脱。

听到这样的话远处扛着大小行李的青芥嘴角默默的抽搐了一下……真是个，会疼人的小王妃啊……

于是，中枢机构的四家欢欢喜喜的住进了袁少商的大院子。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其实每个人都很费解，为什么袁卲颂会这么恶趣味的把自家的房叫做这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