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胤禩一直在极力弥补自己从前对额娘的疏忽，可是到如今也只不过是短短三载不到的时光，胤禩觉得远远不够。甚至即便是十年，二十年也还是不够的。

“小八，你去歇歇吧。若是良母妃醒了，你再病了，不是让她更担心么。”

虽然太子宝宝如今才不过一岁多点儿的年纪，在别人看来还什么都不懂，可是弘旺和宁儿都被胤禩轰了出来之后，当太子爷毛遂自荐要见‘阿玛’的时候，纳喇氏就做主让他进去了。毕竟胤禩平日对这个小闺女的疼爱是有目共睹的，万一胤禩能够看在‘闺女’的份上听些劝告也是好的。

胤禩将太子殿下接过来抱在怀里，然后把纳喇氏赶了出去。看着一言不发的胤禩，胤礽其实也不知道该劝他什么才好。这丧母之痛他并非没有经历过，只不过那时候他根本就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二哥，我很怕额娘再也醒不过来，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胤禩强忍了两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抱着胤礽小声的哭了起来。胤礽伸出小手轻抚着胤禩的胳膊，也只能劝道：

“你不是什么都没做，最起码良母妃这两年过得很开心，比起上辈子已经好很多了。”

胤礽能够理解胤禩此刻的心情，那种明明预知到了结局却始终无力改变的感觉的确非常的难受。胤礽知道胤禩无法释怀，不过能让他把情绪发泄出来也总归是好的。

“你吃点儿东西吧，都饿了两天了。”

等到胤禩的低泣声渐渐停住，胤礽又说起了更重要的问题，毕竟胤禩这会儿的脸色看起来可不怎么好。

“我不想吃，我想陪额娘一起撑过这三日。二哥放心吧，无论明晚会是怎样的结果，我都会面对的。”

胤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示意胤礽自己没事，却不知这笑容实在看得人心里不是滋味。好歹相处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仇怨都早已化解清了，对胤礽而言，胤禩如今就是除了胤褆之外他最亲近的人。所以胤礽也是真的替胤禩担心和难过。

“孤当然不会小看你，连皇位都敢惦记的八贤王怎么会那么轻易被打倒呢。”胤礽故意用他的小肉拳头捶了捶胤禩的肩膀以示鼓励，也想让胤禩能够放松一些。

“二哥回去睡吧，小孩子不能熬夜的。”胤禩知道胤礽的好意，不过此刻他真的没办法放心下来，“二哥以后抽空多陪陪惠母妃，也算替大哥尽尽孝心吧。”

惠太妃和良太妃的关系一向是很好的，即使当初良妃份位很低的时候，惠妃也不曾亏待过她。自从得知了胤褆的下落之后，胤禩每次见到惠太妃心里都有些内疚，很想告知惠太妃他的儿子尚在人世。但是胤禩却不能这样做，毕竟怪力乱神的经历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就足够了。

“孤知道了，你就别乱操心了，阖上眼歇一会儿吧。”

胤礽也被胤褆求了几次，让他帮忙多看看惠太妃什么的，只不过胤礽一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儿，总觉得用一个无知孩童的身份去面对从前的母妃有些不自在。但是看到如今良太妃的情况，胤礽也终于想通了。惠太妃虽然身子比良太妃强健一些，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岁数，又还能有多少年的命呢。既然自己‘拐带’了人家的儿子，那么胤礽也决定要好好补偿一下惠太妃。

胤礽一边说着，一边让胤禩把自己放下来，也没再叫人进来抱自己，而是自己走了出去。不过看着胤礽离开，胤禩却突然把手按在身前，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陪伴

“既然来了，换了衣服跟朕一起去胤禩那儿吧。”

早上的朝会结束之后，十三和十四就结伴过来养心殿求见皇帝。这实在是因为他们兄弟几个已经接连过去规劝胤禩，却无一例外的被胤禩赶了出来。所以十三他们两个才想到来找胤禛帮忙，一来胤禛好歹是皇帝，胤禩当着外人的面儿也不好驳他的面子。二来胤禛同胤禩毕竟有那么一层关系，或许可能还是与别人不同吧。

不过十三和十四还是晚了一步，他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胤禛已经换上了常服，俨然是正打算出门的。其实胤禛早就想去看胤禩的，只是担心人多嘴杂不太方便，但是隔了两日皇上去关心一下臣子也是应当的了。

胤禛虽然人在宫里，可是胤禩府上的情况胤禛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胤禛和良太妃一向没有什么接触，但是即便是他的亲额娘生病的时候他也没有像如今这般担心过，而这一切自然都是为了胤禩，胤禛希望他这个真龙天子能够带给良太妃一些好运气。

胤禛没让任何人通传，只带着十三和十四悄悄来到两位太妃居住的院子这边。因为惠太妃和纳喇氏都在外厅，胤禛难免要跟她们寒暄上几句。不过之后却拒绝了纳喇氏先去知会胤禩的提议，而是自己一个人推门走了进去。

胤禩因为身体有些不适，所以就歪在床边闭目养神，不过空着的那只手却一直握着良太妃的手，确保良太妃有任何动静他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胤禛开门的声音虽然已经尽量放轻了，不过胤禩的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着，听到动静还是下意识的睁开眼睛查探良太妃的情况。等确认自家额娘并没有清醒的迹象之后，胤禩轻轻的叹了口气，才转过身来寻找方才那声音的来源。

“四哥？”

胤禩也没想到胤禛会大白天的跑来自己这里，还以为他就算要来也会在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过来呢，所以不禁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

“不放心，来看看你。”

不用别人多说，光是看胤禩的脸色，胤禛也不难猜出这人肯定是一直没有休息过，甚至连水都没心思喝上一口吧。

“我没事。四哥不用劝我了，等额娘醒了我就去休息。”

这两日几乎所有人进来都是在说着宽慰自己的话，胤禩听都听腻了，所以不等胤禛开口，胤禩便直接堵住了他想说的话。

“如果良太妃醒不过来，难道你……”

“不会的！”

胤禛原本是想用重话激得胤禩清醒过来，可是胤禩显然比他更加激动，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反驳胤禛的话。

“不会的，额娘一定会醒过来。这辈子和上辈子不一样了，那么多事情都变了，额娘的寿数一定也会改变的。”

胤禩此刻心里又是恐慌又是烦乱，所以不知不觉中竟然把那前世今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好在他这话说得起前言不对后语，胤禛自然不可能明白他话中的真实含义。况且胤禛注意到胤禩一手抓着良太妃的手臂趴在床前，另一只手却死死的按着自己的胃。

胤禛记得何清贵给胤禩诊平安脉的时候就有提起过，胤禩在康熙四十几年那段时间忧思过重导致脾胃失调，这病症会让人时常胃口欠佳，而且最忌讳的便是饮食不规律。

“胃里难受了是不是？朕让何清贵进来给你看看。”

相比起良太妃，胤禛当然更加关心胤禩的情况，所以立刻就想让人去把何清贵找来。

“不用，我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了。”

胤禩赶在胤禛有所动作之前拽住胤禛的手臂，急喘了两口气，坚持强调自己没有大碍，只是仍旧不由自主的皱着眉头。

“不宣太医也可以，但是你必须到床上去睡一会儿，不能再继续熬着了。”

“我要陪在额娘身边，我哪儿都不去，我……”

胤禩用力甩开胤禛的手臂，想要走回到良太妃床边，但是眼前却突然变得花白一片，胤禩用力的晃了晃自己的头，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紧接着脚下一软就直接倒了下去。

“让你逞强。”

幸好胤禛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胤禩身上，这才能及时把胤禩接住。看着怀中已经失去意识的人，胤禛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

没了胤禩阻拦，胤禛自然立刻宣了何清贵进屋替胤禩诊治，胤禛知道胤禩不想离开他额娘太远，所以就抱着胤禩到旁边的房里歇下。

经何清贵诊断，胤禩只是一时情急才昏了过去，不过能让胤禩休息一会儿也是好的。但是胤禩躺在床上还下意识的用拳头抵着自己的胃，看起来十分难受。何清贵想要帮胤禩检查，可是胤禩却拧着身子不肯配合。

方才大约也是私心作祟，所以胤禛只是让何清贵一人进来，连纳喇氏这个妻子都不让人家来照顾丈夫。所以这会儿胤禛也不必顾忌什么，直接坐到床上，从身后圈住胤禩的身体避免他乱动。

“王爷这是因为情绪过度紧张，再加上长时间没有进食，所以胃部出现了痉挛的症状。”

“朕没问你这些，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要先给他止了疼。”

“奴才斗胆请皇上帮王爷把衣服掀起来，用热的布巾在胃上热敷一会儿，痉挛症状就会有所缓解的。之后王爷醒了，得先喝些米汤之类的流食再适当的进些膳食。”

何清贵之前就已经知晓了胤禛和胤禩的关系非比寻常，上一次胤禩在养心殿里受伤也是何清贵随他一起去了别院修养。既是如此，何清贵自然不会没有眼力价儿说什么让廉亲王福晋进来照顾的话，得到胤禛的许可之后，何清贵就亲自出去让人准备热水和米汤。

“嗯……”

布巾覆在身上热腾腾的感觉让胤禩的不适感有所缓解，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身体也不似之前那般紧绷着，慢慢的放松下来。不过大概是被胤禛抱在怀里有些别扭，胤禩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似是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姿势。胤禩还没有恢复意识，一切动作都不过是出于本能而已，但是却苦了被人在身上蹭来蹭去惹了一身火出来的胤禛。

所谓坐怀不乱大概只是个传说而已，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心上人与自己这般‘亲密’的接触，如果全无反应，那才是真的奇怪呢。不过胤禛也只能默念着《心经》，重复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总不能在胤禩身体不适甚至昏迷不醒的时候还想着对他做那些事情吧。

当然胤禛也在心里筹划着等胤禩醒过来自己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的问题，毕竟由着胤禩一拖再拖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他虽然愿意为了胤禩多等写日子，可是也总得让他有个盼头吧。

“额娘！”

胤禛正在按着何清贵的指导给胤禩轻轻的揉着胃，胤禩却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似的突然惊醒。

“别急，你额娘没事，只不过……还没有醒来。”胤禛见胤禩一睁眼就要挣扎着起来，赶紧把他按回到床上，安抚的说道，“朕让太医在良太妃那里守着，如果有什么情况会立刻过来通报的。你先别乱动，总得恢复点儿力气才能够去照顾良母妃。”

胤禩虽然想反驳胤禛的话，但是身上的确没有气力，只好歪在床上喘着气。方才还疼得厉害的胃这会儿倒是好了许多，看着胤禛手上继续着的动作，胤禩觉得心里暖暖的，眼前这个九五之尊对自己还真是独一份儿的体贴。

胤禩不再挣扎着起身，胤禛也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两人离得很紧，近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胤禩觉得自己的心慢慢的安定下来，有时候无言的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慰。

“喝点儿米汤，何清贵说你脾胃弱，要先用些易消化的食物。”胤禛从旁边的小桌上把汤碗端了过来，这会儿温度不凉不烫刚刚好。

“我不想喝。”胤禩虽然没有力气起身，但还是惦记着良太妃的情况，哪里会吃得下东西。

“小八，寿数一事原本就是天注定的。即便是皇帝又如何，先帝还不是……朕之前听你说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话，倘若真的是前世因今世果，良母妃有你这么个好儿子孝顺她，也该是没有遗憾了。”

其实胤禩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什么话，现在听胤禛说起来，心里也有些后怕，担心自己一时口快说漏了什么，所以不敢接话只是听胤禛继续说下去。

“朕知道你和良母妃感情深厚，让你不忧心她的病情自然不可能。但是你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身体，不说良母妃还需要你照顾，难道这一大家子人，还有你的宝贝闺女你都不准备理会了吗？”

“多谢四哥，臣弟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有些事情想着容易，可是轮到自己身上，做起来就很困难了。”胤禩强打着精神露出一个还算正常的笑容来。

“朕和你之间何须一个‘谢’字，小八……”

“四哥想说的话，我都知道，其实……”

胤禛的话未说完，就被胤禩给抢了过去，而胤禩显然是打算坦诚心迹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照看良太妃的一个太医突然在门口求见。

第五十九章：暗渡陈仓

“额娘，您终于醒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一听到良太妃苏醒过来的消息，胤禩顿时觉得身上有了力气，立刻起身去了良太妃的屋子。胤禛倒没有跟去打扰人家母子团聚，而是让人把十三和十四叫了过来。

胤禩坐在床边，紧紧握着自家额娘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出了什么差错。

“额娘没事了，倒是你这脸色可不大好，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良太妃的身体果然如谢大夫当初所言，只要醒过来了，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在胤禩过来之前，太医已经又把了脉，也给良太妃把一直在火上煨着的药喂了进去。所以良太妃的气色还真不比胤禩差。

“那些奴才的手艺太差，儿子不喜欢，儿子想吃额娘亲手做的饭菜。”

胤禩也顾不得还有惠太妃、纳喇氏以及几位太医都在旁边，听着自家额娘的话，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起转来，未免让良太妃看着心里不好受，胤禩才故意把自己无心用膳的罪名都归咎到奴才们身上。

“小八喜欢，额娘日后天天给你做，咳咳……”

良太妃慈爱的拍了拍胤禩的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不过刚刚醒来的身体毕竟还很虚弱，没说几句话就又咳嗽起来。

“额娘别再说话了，才喝了药，得好好休息，等您精神好了，儿子再陪您聊天。”胤禩一边给良太妃顺着气，一边劝道。

“额娘这边没事了，你也去吃些东西歇一会儿吧。”良太妃强打着精神劝了胤禩两句，看着胤禩点了头才放心的阖上了眼睛。

“主子，皇上知道太妃娘娘身子没有大碍了，就打发了敦郡王和贝勒爷离开，说是不让他们打搅主子休息。然后皇上又说有政事要处理，带着怡亲王和恂郡王走了。”

心里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胤禩觉得自己真是又饿又累，先是把惠太妃劝回房去歇着，又嘱咐纳喇氏安排人照看良太妃，这才从屋里出来。原本以为还得跟等在外边的胤禟、胤俄他们说上几句话，想不到苏叶却告诉他皇帝陛下已经帮他‘清场’了。

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经不再难受的胃，又想起方才想对胤禛说的话，胤禩不禁轻笑了一声，心道胤禛真是没有福气，错过了今日，下一次自己可就不一定会便宜他了。

刚才那碗米汤最终还是没进胤禩的肚子，胤禩这会儿心里松快下来也是真的觉得饿了，就吩咐杜若让厨房准备些膳食送去他房里。

胤禩有些疲惫的推开房门，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就猝不及防的被人拦腰抱进怀里。

“你不是走了吗？”

一瞬的惊讶过后，胤禩不需要回头也知道偷偷等在自己房里的人是谁，除了某个‘仗势欺人’的皇帝陛下之外，还有谁能让自己身边的心腹太监苏叶大着胆子对自己说谎呢。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胤禛他还真是好意思。

“朕等了那么久的话还没有听到，怎么舍得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