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云心疼，他轻轻地擦了擦对方的汗水，“那你为什么撞到桌子？不是没站稳吧……”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被林轩抓住的手才能告诉尹云其实他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回答不起来。

“那药的药劲太大……我喝完没多久肚子就疼起来，我想到床上躺着……这个时候腿抽筋了，我没扶稳就撞到桌子了……”

这个时候再怎么抱怨也有用，尹云揉了揉那个还在发硬的肚子，喃喃道。

“你还是这个样子，无论是这个孩子的存在还是这个孩子的诞生都是你自己决定。什么时候能和我商量商量呢……”

林轩虚弱的笑了笑，“抱歉，没有下次了……以后我肯定不自作主张，一定和你商量……

尹云本来还想和林轩做个约定，但是看对方这个样子大概也没力气再和自己说话了。尹云叫还在旁边抽泣的少年把房间内的暖炉全部点起来，然后再去帮其他人烧水。接到命令的下人慌忙抹了一下眼泪，到房间各个角落点起暖炉，把窗户掩实后这才离开。

房间内又剩下林轩和尹云两个人，林轩叫尹云帮自己脱掉大衣和裤子，再帮自己看产口开了多大。

“才三指……”林轩比划了一下。墨轩疼了这么久怎么才开这么小，难道还有很长时间吗？尹云看了看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的林轩心痛不已。刚才自己帮林轩脱裤子的时候看见上面有一些血迹，大概是落红了。

这个时候林轩的腿已经并不起来了，他听见才开三指的时候并没有多么惊讶。他说自己有点累，等产口开到六指的时候在喊醒他，说完便闭上眼睛。

尹云知道他是想为等会生产时候储备力量，也就没打扰他。在等待的过程中尹云也觉得热了起来，便脱掉外衣并熄灭了一个暖炉。等会生产起来肯定会很热，现在太热不好，尹云这么想到。

其实他知道林轩没有睡着，因为他总是看见林轩放在床上的手时不时就要握成拳头，额头上的汗也一直在渗出来。

等开到六指左右的时候尹云轻轻碰了碰林轩，他睁开眼睛，脸色看起来缓和了不少，看起来休息还是必要的。

“阿云，扶我起来走走。”林轩感觉了一下便对尹云说道。

“为什么？”尹云不解，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躺在床上准备生产吗？站起来干什么？

看着尹云一副门外汉的样子林轩也觉得好笑，“我羊水还没破，现在还不能生，站起来容易破。”

林轩被尹云扶着站了起来，他腿不能并在一起所以看起来样子很奇怪。林轩每走一步腿都抖得厉害，肚子沉得让他觉得腰要断掉了，但是林轩咬紧嘴唇没有喊叫一次。走了几圈下来林轩已经没有力气了，咳羊水还是没破。

“看来催产药还不够，早知道我应该多喝点……”到这个时候林轩还有心情开玩笑真让尹云又心疼又无奈。

他这个样子一定是想让自己放松，告诉他其实还不严重，至少他还会开玩笑。尹云已经看不下去林轩这个样子了，他没有回复林轩刚才说的话，而是想扶着他再回床上。林轩被扶着朝床边走了几步，忽然他顿住脚步站在原地，尹云问他怎么了，林轩转过头看着他笑得很无奈。

“好像……破水了。”果不其然林轩的两股之间流过一滩黄色的液体，房间内立刻飘散着一股腥气。

尹云赶紧扶林轩上了床，并在他的腰部垫了一个枕头。

“现在开几指了？”

尹云比划了一下，“八指了。”

林轩轻轻“嗯”了一声，刚才站起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往下走了很多，自己的盆骨小之前萧邑说过，他现在觉得自己的小腹疼的紧，手已经用不上劲了。

林轩的腰被垫高了，这个姿势让他起码不用担心腰会断掉。孩子还没进入产道，两个孩子大概不愿出去，正在肚子里打架让另外一个先出来。宫缩还是规律的到来，每一次宫缩林轩都疼的全身紧绷，肚子像要炸裂一般的痛。他紧紧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个音。

不能喊出来。不能让阿云担心。

林轩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视线中尹云的脸庞他已经看不清了，却还拼命想要对他笑。

尹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房间里只有他和林轩两个人。而一个要生产的人怎么会不发出任何声音？一直盯着林轩下身的尹云反应过来赶紧望向林轩。不看还好，林轩一直咬着他的嘴唇，嘴唇不知何时已经被咬破了，正有血流出来。

“墨轩快松嘴啊！”尹云顾不上继续看产口，他冲过去掰开林轩的嘴巴。“疼就喊出来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知道林轩又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是林轩的肚子大的惊人，他立起来的两只腿也在不住的打颤。

好像过了很久，孩子终于入盆了。尹云看见有什么在林轩的产道里的时候很激动。

“墨轩，我看见孩子了！你用劲！孩子就要出来了！”尹云帮林轩的腿打得更开，有一团小小的东西正在那里，不进不出。林轩没有说话，他用劲全身的力气想把孩子产出来，直到尹云突然喊了一声。

“墨轩你等一下！”尹云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差，林轩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怎……怎么了……”

尹云看了一眼林轩，他的表情已经可以用惊慌和害怕来形容。

“我看见孩子的脚了。”

林轩一愣，难道是之前自己撞到桌角的时候胎位歪了。他无奈的笑了起来，果然没有大夫自己一个人还是不行的。

“阿云……”林轩无力的喊道，“帮我……把孩子推回肚子里。”

什么？！尹云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看着在穴口的那只脚。难道要把这个孩子再推回子宫里吗？墨轩他能受得了吗？

“快……快点啊！”见尹云迟迟没有反应，林轩不由的大喊了一句。“推回去以后帮我揉肚子……揉成倒梨形……”

尹云狠下心，用手把那个孩子推回了产道。他能明显感觉到林轩的身体一僵，接着就没了反应。这个时候尹云伸手去揉林轩硬的生疼的肚子，揉了好久肚子的形状终于成了倒梨状。

胎位纠正的时候林轩已经没有了意识，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快要破了。外界的压力让孩子重新调整了位置，受了惊的他们拼命的在肚子里冲撞。就在林轩以为自己要喘不上气的时候尹云终于停了下来。

尹云见胎位正了兴奋的想告诉林轩，却看见林轩面色铁青张着嘴大口呼吸着，巨大的肚子随着胸部的浮动而上下动。

“墨轩！”尹云心停了一下，他扑过去抓住林轩的手想让他清醒一点。尹云撕心裂肺的喊着自己的名字让林轩的意识回来了一点。

“……弄好了吗？”林轩觉得他现在说话已经不是经过大脑了，他呆呆的看着尹云慌乱的点着头，身体下意识的往下面用劲。

“呃——！”林轩憋了一口气使劲把孩子推入产道，不到一会孩子又到了穴口。

这次是头朝下，尹云帮林轩扶着腿。

“我看见孩子的头了！用劲啊墨轩，就一点孩子就要出来了！”

林轩听见这句话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用劲朝下，孩子的头出来了一下，就在林轩喘气的时候头又缩了回去。这样几次林轩已经没了力气，他躺在床上喘着气，床单似乎都被他身上的汗弄湿了。

尹云已经看不下去了，他用粘着血水和羊水的手握着林轩的手。

“我们不生了好不好！墨轩我们不生了！”尹云大喊着，有什么液体从他眼眶里流出来。

原来尹云早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墨轩你醒醒……我们不生了好不好，我们去院子里看花，我种的树都开花了。我们去池塘里看鱼好不好，看那些鱼游泳……我们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尹云哭喊着，林轩虚弱的睁开眼睛，想笑却笑不出来。

“……笨蛋”林轩已经没劲说话了，尹云只能伏在他耳边才听得见。“你难道不想看看你的两个孩子吗……九个月了，我一直想见他们……”

尹云已经哭的说不出话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他实在看不下去心爱的人为了生他的孩子弄成这个样子。

“我知道我知道……”尹云哭的像个小孩，他胡乱的吻上了林轩的脸希望给他力量。“生完这两个我们就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林轩虽然没有笑，但是能从他眼底看出淡淡笑意。

短暂的休息之后，新的宫缩又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从尹云那里得到了力量，林轩接着宫缩往下用力，他吼了一声之后尹云忽然叫了起来。

“头出来了！墨轩快用劲，他就要出来了！！”

林轩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他仿佛用完了浑身的力气。他能感觉到穴口周围皮肤的撕裂，盆骨好像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碎了起来，一种撕心裂肺带着绝望的痛从他身体里面传来。

就当他眼前一黑的时候房间里传出了响亮的哭声。

“呜哇——呜哇——……”

新生命的诞生总是这么富有生命力。尹云剪短脐带，将他抱了起来，是个小男孩。尽管浑身脏兮兮的，皮肤皱巴巴的但是声音却很大。尹云用干净的布把他包了起来，抱到林轩旁边。

尹云抑制不住声音里的激动，他把孩子放到林轩的胸口上。

“你看墨轩，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一个很健康的男孩。”

林轩勉强睁开了眼睛，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能看见一个被抱在白布里面的浑身粉红的小家伙，吵闹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真是一个活泼的孩子……”林轩想去抱抱他，可是手完全抬不起来。尹云明白他的意思，他拉过林轩的两只手把孩子放在他手里，然后放在了林轩的脸旁边。

林轩这次看见了，他和尹云的长子——紧闭的双眼，大张的嘴巴和并不可爱五官。

就是这个小家伙在自己肚子里待了九个月吗……林轩觉得很不可思议。

在门外守候的下人听见孩子的啼哭敲门走了进来，问尹云要不要把孩子抱去清洗，尹云点了点头。

回过头来看着林轩仍然隆起的肚子，他的心再一次被揪了起来。刚才第一胎墨轩已经花掉了很多力气，第二胎……

林轩没休息多长时间，第二个孩子也想出来了。林轩不自觉的弓起了身子，身体开始抵触这个孩子出生。

“墨轩你清醒点，还有一个孩子你就可以休息了。我知道很痛，可是你把上就能放松了……”

尹云这样安慰着林轩，也安慰着自己。他暗示自己一切会很顺利，他的墨轩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林轩听见他说的话，他居然笑了一下。

“生孩子是有点痛，不过还好……”

尹云的视线又开始模糊了。真是的，这个时候墨轩就不要再逞强了，乖乖的喊疼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照顾自己的心情，他这样忍耐自己会更难受的。

林轩的肚子又开始动起来，显然宫缩又开始了。但是这次林轩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是呆呆的躺在那里，有点过于安静。

尹云不由慌了起来，“墨轩你用劲啊，孩子生出来就可以！”

可是无论尹云怎么喊林轩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在尹云以为他又意识不清的时候林轩说的话让他觉得跌入了冰窖。

他说，我觉得冷。

房间内的暖炉都在燃烧，而且很温暖，刚才进来的人也把门关好了，为什么他会

觉得冷？尹云去看林轩的产道，却被那里的景象给怔住了。

血……全是血……从林轩的穴口混着羊水流了出来。

尹云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林轩的名字，跟他说着有趣的事情，想象未来的生活。可是不论尹云说什么，林轩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望着天花板连眼都不眨，除了还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

活着？他会死吗？尹云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他开始颤抖起来，他发疯般的去摇晃林轩的身体。

“墨轩你醒醒！你不是刚刚还答应我的吗？你说过你不会再自作主张的！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你说只要我回头我就能看见你，那为什么我站在你面前你却要转身我！”尹云已经疯了，他哭喊着林轩的名字，终于再喊了几次之后林轩恢复了点意识。

尹云看见林轩的嘴巴动了动，他靠过去听林轩在说什么。反反复复，他说的只有这一句话。

“……好痛……阿云。”

尹云最后的心理防线终于倒塌了。会说痛的话只能说明林轩现在已经意识不清了，他不再隐忍了，他把自己的想法忠实的表达了出来。这样下去他根本没有办法把孩子生出来。

他肯定会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离开自己。

但是尹云还是不愿放弃，他去掐人中，继续喊他的名字，但是换来的却是更加微弱的呼吸和减缓的胎动。

尹云开始厌恶自己，要不是自己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要是那个时候没有让萧邑离开就不会这个样子。

“萧邑！！！！”尹云怒吼道，声音大的连门外等候的人都吓了一跳。

房门被推开了，男人走了进来，一如既往的轻佻。

“喊本神医什么事？”

尹云诧异的回头，萧邑和斌王正站在门口看着他。

14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雪了，夜幕下的尹府依旧灯火通明。

神的降临要有特定的时间和地点，要是换做以前的尹云必定会对这种话题嗤之以鼻。现在的他一副如遇大赦的样子，也许是跪得太久他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跤。尹云跌跌撞撞的跑到萧邑面前，反复只有一句话。

“快去看墨轩！”

萧邑没有理会他，而是走过去看躺在床上的男人。床上已经一片狼藉，男人不省人事，鼓起的肚子还在动，身体却越来越冷。

萧邑皱了一下眉头，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箱。

“不是还有半个月吗？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

萧邑掏出针插在林轩的穴位上似乎起了作用，林轩慢慢的睁开了眼。尹云非常激动地冲过去握着他的手，并和萧邑解释发生的事情。

站在一旁的斌王听到林轩为了尹云而自愿服下催产药的时候表情就开始变化。他知道躺在床上那个男人和这个男人是真心相爱的，但是他一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为了对方而甘愿放弃自己一切甚至是生命的人。之前他萧邑和自己说的时候自己还不相信，但是现在这两个人都在自己眼前。一个是哭的声嘶力竭的男人，一个是为了产下对方孩子而快断气的男人，连他都不能不为之所动。

“萧邑……你会救他的吧。”斌王不自主的问道。

忙着施针的人没有抬头却只是轻笑了一下。

“我不救他难道你救他？”

斌王想了想也是，自己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林轩在萧邑的诊治之下意识慢慢恢复了过来，他睁开眼就看见满脸全是泪痕眼睛红红的尹云。他一愣，他已经很久没看见尹云哭过了。他伸出手想帮他把眼泪擦干净，手伸到一半就被尹云紧紧抓住。